葉滿是收到張珂的消息急急忙忙往回趕的。
張珂在信息裡說簡心老大要見她。
葉滿也就剛從一個跑龍套的“個體戶”變成才簽約公司的“小九九”,怎麼會驚動簡心的老大要見她。
等葉滿著急忙慌地回到公司推開門,裡頭坐了三個人。
這幾天統籌沉浸式影視城樂園的陳導意外也在。
都說陳導小肚雞腸,葉滿也做好了後麵被穿小鞋的準備,但意外的是好像從那天沈謙遇認出她之後開始,陳導對她格外熱情。
這會子陳導見了她,還站起來:“小滿來了?”
張珂跟葉滿介紹:“陳導,我們簡心的老合作夥伴,你見過的。”
“陳導好。”葉滿恭恭敬敬問好。
張珂又說:“錢總,我們的boss。”
會議室最中間坐著的大約是個三十多的女人,穿了一身偏正式的白色西裝,領口搭配了一條波點的黑白絲巾,聞言朝葉滿笑笑:“小滿你好,你剛來公司的那段時間我太忙了我們沒有見上麵,這段時間還適應嗎?”
“適應的。”葉滿站在那兒回著,“謝謝老板關心。”
“生活上有什麼問題你就找張珂。工作上你要是有什麼問題你就找尹爾。尹爾——”
錢筱望向眼眶還紅紅的那個女人,“你往後多帶帶小滿,大家都是一家公司的。”
葉滿是第一次看到唐尹爾真人的,她這些天入公司之後有認真去看了公司簽約的藝人的履曆。唐尹爾真人比電視裡要更瘦更漂亮,隻是最近緋聞纏身,她哭得梨花帶雨的這會子看上去都有些病弱的樣子。
“知道了。”唐尹爾沒抬頭,語氣一般。
葉滿看到錢總大約瞟了唐尹爾一眼,而後又不動神色地把眼神收回來,落在葉滿身上,問她:“小滿,你和沈先生認識啊?”
葉滿才反應過來他們說的是誰:“奧,算不上很熟,我們就見過幾麵的。”
錢總聽陳導說起片場的事,向來低調的躍洋集團的接班人身邊什麼女人沒有,會無聊到把自己的外套送給一個剛入行跑龍套的姑娘?
商人最會借力打力,左右逢源。
簡心有麻煩,對家就在躍洋,錢總焦頭爛額的,葉滿就像是上天送過來的禮物。
錢總:“是這樣的小滿,既然你進了簡心,那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晚上我有個局,也涉及圈子裡的一些朋友,我想帶你練練膽子,往後你總是也要去這些場合的,你看行不行?”
葉滿沒法說不行。
錢總從上到下打量她一圈,溫柔笑笑:“小姑娘家家的,怎麼穿的這麼素。張珂,你帶小滿去服裝間挑幾件好的,就拿服裝合作商送來的下季度春款好了。”
說完這話,唐尹爾抬起頭來:“錢總,那是我……”
錢總:“小滿,跟張珂去。”
張珂隨即把小滿往外麵帶,葉滿出來的時候還聽到唐尹爾不滿。
“錢總,那是品牌寄給我的。”
“尹爾,這不是你要避避風頭嗎,等事情過去了,我再給你多接幾個合作不就好了。”
張珂在前麵帶路,單刀直入地問葉滿:“錢總要帶你去乾什麼,不用我說你自己明白吧?”
出乎她意料的時候,身後的姑娘隻是淡淡地嗯一聲。
“你知道?”張珂轉過頭來,看著葉滿清清冷冷的臉,“那你聰明點,彆讓老板下不來台,老板不好過,我們就不好過,一榮俱榮,一算俱損的道理,我想你明白。”
葉滿:“我知道的珂姐。”
他們談話間已經來到了公司的私人服裝間。
張珂打開門:“進去吧,讓他們給你挑一套。”
葉滿頭也不回地要進去。
張珂臨了又叫住她:“小滿。”
葉滿見麵前的人欲言又止,隻是點點頭說:“沒關係。珂姐,我知道的。”
說罷後她就一頭鑽進那橙紅黃綠星光閃耀的服裝間裡,隻剩張珂麵對著突然刺眼又突然合上的大門,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做經紀人的,最怕帶愚蠢的藝人。
但也同樣怕帶太清醒的藝人。
——
保姆車帶著一行人來到目的地。
葉滿跟著錢總他們下車,從一個隱蔽的私人通道進來,坐上貴賓專用的電梯,到地方後隻覺得人聲鼎沸,自己仿佛被擠進炸裂的時空隧道。
笑罵聲、吵鬨聲、金屬樂……吵成一片。
台上大尺度表演的那些個女性有著反人類的三圍,有人隨手拿了端著酒杯的酒侍盤裡的一杯酒留下一疊紅鈔,坐在卡座裡左擁右抱的那個男人如果葉滿沒有記錯的話他憑借“深情人設”剛收過一波粉。
這兒沒有狗仔,沒有攝像頭,沒有道德的審批,沒有公眾的目光,隻是一個放大著人性的欲望,允許“神明”墮落的光怪陸離的世界。
葉滿跟著他們穿過人群,來到裡頭的包廂處,包廂隔絕外麵的聲浪,從超大的噪音一下子跌落無聲的黑暗裡,葉滿有短暫的失聰。
推開門又到了另外的一個世界。
大包廂的沙發是象牙白色的,即便燈光懸溺,即便屋子裡的鶯鶯燕燕依舊很多,沙發上的人也沒什麼墮落之態。
最起先站起來迎接他們的是一個穿一身白色西服的男人,他眉骨很高,瞳色偏淺,是白淨的長相。他們進來後,他站起來隨即把那些鶯鶯燕燕遣散了,反而先聲奪人說道:“喲,這不是尹爾嘛,怎麼紅著個眼睛,誰欺負你了?”
唐尹爾聞言更委屈了,直撲撲地就要往他懷裡去:“言哥。”
蘇資言沒接招,不過抽了紙巾遞給了她擦眼淚,轉頭對錢筱說:“錢總,你欺負我們尹爾了?”
錢筱:“我哪裡敢,我可是指望著尹爾賺錢的,疼她都來不及,怎麼敢欺負她。您就知道揣著明白裝糊塗,得,我也能攬下所有罪過來,誰讓蘇總憐香惜玉,我們這種年紀大的,總是要背鍋的。”
“喲喲喲,錢總,您看看您這嘴皮子。”蘇資言轉身就到了錢筱身邊,壓低聲音說,“您這鍋給我扣的可大啊,我可是幫你把人約出來了,你打算怎麼謝我?”
“我能讓您白幫忙?”錢筱朝身後說到,“小滿。”
葉滿連忙上前,按照之前囑咐的那樣從包裡拿出來一個信封,遞給蘇資言。
“光明正大賄賂我啊?”蘇資言挑挑眉,還是拿過了信封,眉眼又落在葉滿臉上,“喲,筱總,帶新人了?”
“是,葉滿,剛入圈不久,往後還望蘇老板多照顧照顧。”錢筱雖然是一直在和蘇資言說話,但眼神餘光卻一直瞟向他們進來後就一言不發坐在角落裡穿黑色西裝的兩個人。
那兒光線太暗了,他們進來半天了也依舊沒見那兒的人有動靜。
錢筱:“聽說令堂最近對陶瓷感興趣,有個朋友剛好在做這一塊,蘇老板看看符不符合口味。”
蘇資言折著信封脊背打開一看,是他媽念叨了不近人情不送票的那個頑固老頭的專場。
“好說。”他鬆口,“你你會喝酒嗎?”
他這話是對著葉滿說的。
葉滿:“我會一點。”
“一點可不夠用啊小滿妹妹。”蘇資言說話之間臉靠得近,淺色的瞳孔直白地看著她。
葉滿有點想逃,但她沒動。
“許久都沒有這麼熱鬨了,既然都來了,那就一起喝一點。”蘇資言拍了拍手,門被推開,外麵的人送來一推一推的酒。
錢筱見那動靜,給唐尹爾使眼色。
唐尹爾連忙說:“言哥,我陪你喝。”
蘇資言雖是個愛看熱鬨的,他閒事管的多,但卻也不是那麼好說話的。
尤其今天破天荒因為這事讓他去請沈謙遇,他不擺到滿意的譜都覺得不劃算。
他倒了一杯烈酒,越過唐尹爾的話:“咱倆什麼時候不能喝,不是說是帶新人來見見世麵?”
那酒杯不著痕跡地被推到葉滿麵前,滿到晃出水痕來。
唐尹爾聞言手上動作停在半空,伸出來的手拿回去也不是,再往前也不是。
葉滿識趣地拿過酒杯,沒猶豫,仰頭一口灌下。
辛辣的酒刺激得她喉頭火辣辣地一陣疼。
蘇資言隨即打眼多看她一眼:“可以啊。”
酒場子混得多了的自然知道該躲就躲,男人勸酒的時候其實隻要撒個嬌服個軟什麼的,也就混過去了。
葉滿是個愣頭青,腦子轉彎不了一點。
蘇資言沒遇過這款,有了新鮮勁:“哎,筱姐,你哪裡找來這麼實心眼的妹妹的。”
錢筱:“蘇總,人家還小,您擔待點。”
蘇資言繼續給葉滿倒酒:“錢總的人,我能不好好照顧嘛。”
錢筱見蘇資言高興,隨即又看了唐尹爾一眼。
唐尹爾看了看依舊坐在那兒抽煙的兩個人,說道:“言哥,你能不能幫幫我啊,讓躍洋那個祁茆彆老是盯著我啊,她有自己的藝人要捧我可以理解,但沒必要為了競爭關係給我買黑稿啊,躍洋的營銷公司又多,你是不知道我在外麵名聲有多臭。”
蘇資言依舊給葉滿倒著酒:“黑稿?莊導的酒店,你可沒少去啊。”
唐尹爾麵色黑下來,抿了抿嘴唇,才支支吾吾說道:“我那也是身不由己。”
蘇資言忽的笑起來:“你瞧瞧你臉皮薄的,我開個玩笑嘛你不用這麼緊張。”
錢筱找補:“蘇總,您就幫個忙,找那位貴人說說唄。”
她目光指向那邊。蘇資言也不裝了,身子往後一靠:“既然都說道這份上了,人我是給你叫來了,但你搭不搭得上,要看你們的本事了。”
錢筱這會子見原先坐在那兒的兩個男人走了一個現在隻剩下一個了,料定這是個說話的好機會:“小滿,跟我去敬那邊那位一杯。”
葉滿這才混沌抬起頭來。
大人物為了利益博弈來博弈去不見血的刀光劍影她無暇分析,但她知道位於整個遊戲裡最低位置的自己,要扮演好一個棋子的角色。
路易十三也好十四也好,她喝了這輩子最多的一次酒。
“哦好。”她收起自己的杯子,在錢筱的帶領下,來到那邊上的黑墨色的沙發邊上。
那兒坐著的那個人和他們在另外一個世界一樣。
“想必這位就是沈先生了。”錢筱根據氣質判斷出來敞手坐在沙發中間單穿一件黑色高領毛衣的男人,“我敬您一杯。”
錢筱端著高腳杯,掛上溫柔的笑,很是討好。
沙發裡半明半暗光線裡的男人隻露出半張臉,下頜線鋒利又流暢,應當是人間絕色。
他隻是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但沒喝。
錢筱回頭招呼葉滿:“小滿,跟沈先生打個招呼。”
葉滿這才上前,喝了酒,她略顯笨拙,加上光線不明朗,以及那個男人遲遲都沒有反應的樣子,她甚至都有些覺得他們是不是搞錯了。
這個人身形是像的,但坐在那兒的樣子實在是太高傲了。
不像是之前兩次見麵都與他解圍的人。
但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她想這麼多,她遲鈍地抬起自己的酒杯,都沒打眼再看,隻是在那裡說道:“沈先生,敬您。”
那頭的男人這次卻連酒杯都沒有抬。
讓人看不出情緒來。
錢筱見這樣子,估摸著自己算盤要打空了。
是,身居高位什麼手段沒見過,沒利益糾葛的時候高抬貴手就當救一隻小貓小狗,真要有所圖,對方不知道比自己精明多少倍了。
錢筱於是訕訕,但她沒有完全放棄:“小滿,你陪沈先生喝幾杯,我找蘇總商量點事。”
錢筱撤退,葉滿人還在那兒。
葉滿隻能把自己的酒杯放下來,然後倒滿。
她這會酒勁上來了,反倒沒有那麼怵了,管他是誰,隻是乾淨利落地道滿酒,舉杯向前:“沈先生,我敬您。”
然後也不管對麵什麼反應,隻是仰頭往自己喉嚨裡灌。
辛辣衝上腦門,她憋出眼淚來。
她於是又倒了一杯,再重複這樣的動作一次。
她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老板希望她怎麼做,她就怎麼做。
等到第三次的時候,麵前波瀾不驚的男人終於有了動靜。
先是輕嘖一聲,而後幾乎是一瞬間,他從黑夜裡伸出手來,徑直地抓住葉滿的手腕。
酒精在血液裡橫衝直闖讓她身體滾燙,她手腕碰到那冰涼的觸感的時候短暫地心驚肉跳。
她抬起因為酒意而變得濕漉漉的眼睛,直直地對上他俯身看過來的目光。
她才反應過來,原來所有人口中的沈先生,最後都是那同一個人。
他看著她,眼裡有輕視,有不悅:
“你要把自己喝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