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清脆的兩聲爆栗,兩個互相扯頭發少年捂著腦袋蹲了下去。
“乾嘛啊?!!”
白發少年打得正起勁,渾身都是被打斷的不爽。
“……”夜蛾陰惻惻地問:“悟,你還想挨揍嗎?”
夏油傑認出夜蛾正道,氣先短了三分。再環顧四周的一片廢墟,理智終於緩緩回籠。
入目滿眼瘡痍,樹木摧折,塵灰滾滾。
夏油傑:“……”
啊,周圍,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他心虛地揮揮手,收回了所有咒靈。
夜蛾正道閃著寒光的視線緩緩轉向了他。
夏油傑:“……”
汗流浹背了。
白發少年卻明顯是個慣犯,他對夜蛾的死亡凝視視若無睹,甚至還有閒心把打鬥中掉落的墨鏡撿起來抖抖灰,完全沒在反省的樣子。
夜蛾嘴角抽了抽:“我以為你不來上學了呢,悟。”
被三顧茅廬邀請,仍然沒有給出確定答複的六眼神子——五條悟不爽道:“哈?老子什麼時候說不來了?”
夜蛾:“……”
不,你之前的態度明明就是不太想來!
夜蛾奇了。
雖然真的很認真地爭取過五條悟,但原本夜蛾想過的最好的結果,也就是五條悟出於無聊,說不定會來高專看一眼,對他會不會長久地留下是完全沒有信心的。但沒想到這才第一天,往常對高專完全不感冒的家夥的態度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化。
……是因為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想一出是一出嗎?還是有什麼彆的因素影響了他?
夜蛾陷入沉思。
趁他們聊天的時候,夏油傑叼著好不容易奪回來的發圈,爭分奪秒地想要把頭發重新紮起來。
他平時是相當注重儀表的人,但這次和他打架的五條悟完全不走尋常路,在他們的較量發展為近身格鬥後,起手就把他的發圈揪下來了,然後這場較量就一路朝著搞笑片的畫風狂奔而去。
不用想也知道,他現在的模樣一定相當狂暴。
五條悟湊到他身邊,十分好奇地看著什麼。
他身材雖然高,卻是十足的童顏。配合上那一雙又藍又圓的大眼睛,神似一隻在觀察人類的布偶貓。
夏油傑:“……你乾什麼?”
“……”五條悟不懷好意地一笑,用手做了個梳理的動作,“我發現了,你這家夥,前麵的頭發全部都可以梳上去,隻有這股劉海比較短誒!你不會真的覺得這個怪劉海很帥吧?”
夏油傑嘴角一抽。
當著老師的麵,他勉強按捺住了暴打對方的衝動,隻是裝作很不屑地道:“這是潮流,鄉下來的家夥是不會懂的。”
“真的嗎?”五條悟睜著他圓溜溜的眼睛:“京都是很鄉下沒錯,但我從沒在電視上看過這種發型哦。”
“……”
“雜誌裡也沒有。”
“……”
“呐,真正潮流的發型,會不在電視和雜誌裡出現嗎?”五條悟說著,很欠揍地‘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是個人審美嗎?怪劉海同學?”
夜蛾正道:“……”
悟,不要欺負同學。
他剛要開口,就看見夏油傑非常不爽地反唇相譏:“那你就好到哪裡去嗎?穿和服羽織的家夥,跑到外麵去恐怕會被認為是拍電影的吧。真好,很出風頭呢,白毛君~”
夜蛾正道:“……”
好,論攻擊力方麵,這兩個人誰也不輸誰。
五條悟不爽道:“哇!這也不是老子想穿的好不好,是爛橘子的品味太爛了啦……”
他靠得太近了,夏油傑有些不太適應,但並不算反感。
咳,雖然他們剛剛才打了一架,這位新同學的脾氣也不容恭維,但坦白來說,夏油傑打得還是挺爽的。
因為體術很強的原因,他已經很久沒有痛痛快快打過一場了,過剩的精力全部發泄掉,就好像小時候瘋玩了一天之後的感覺一樣,有種懶洋洋的快樂。
就為這一點,他決定寬宏大量,不計較這家夥口無遮攔了。
“爛橘子是什麼東西?”
“我家的老爺爺們啦,”五條悟大大方方地說,“都是一些腐爛的家夥,跟爛橘子一樣惡心。”
老爺爺們……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夏油傑震驚了,他驚訝地說:“額,人類,可以比作水果嗎?”
夜蛾正道:“……”
該吐槽的是這一點嗎?
兩個少年於是湊在一起滴滴嘟嘟了起來,期間夾雜著夏油傑:“喂,對長輩放尊重一點啊。”的聲音,還有五條悟不爽的:“哇,又是正論嗎?你這個怪劉海優等生”的反駁。
單看這副光景,可能以為他們很熟。但夜蛾知道,這兩個人明明剛剛才見麵、現在恐怕連對方是什麼名字都還不知道呢,這親熱勁真夠異常的。
……尤其是五條悟。
夜蛾這幾年一直往五條家跑,對他對多少也有了些了解。此時的白發少年仿佛什麼東西得到了滿足一般,處於一種異樣的亢奮狀態裡。要知道,平時除了給自己找樂子的時候,五條悟可沒那麼有活力。他總是冷靜的、淡淡的,如同他的術式‘無下限’一樣,永遠與世間隔著一層。
而現在,那層無形的壁障破碎了,他變得鮮活又快樂,不再像那個高坐雲端的神子了。
夜蛾一愣,好像明白五條悟態度轉變的原因了。
這年紀的孩子沒有隔夜仇,剛剛打架的事很快就過去了。五條悟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了什麼,黑發少年露出一副不太情願,又隱隱有些驕傲的表情,開始挨個召喚剛才用過的咒靈。
咒靈操使手下的咒靈乖巧異常,五條悟一個個招貓逗狗似地擼過去也沒有造反。最後,這手欠的家夥一翻身,在粉色的魔鬼魚咒靈上坐了下來。
“喂,優等生,它能飛多高?”
夏油傑得意地笑道:“像飛機一樣高。”
話音剛落,隨著五條悟一聲快樂的“嗚呼”,魔鬼魚咒靈發射火箭一般直衝雲霄。
他們之前打出了一個深坑,家入硝子原本在坑邊等待,但隨著時間的流逝,眼見著老師同學都有長在坑裡的跡象,她不得不磨磨蹭蹭、一步一滑地走了過去。剛剛站穩,五條牌火箭便一閃而過。
家入硝子:“……”
剛剛什麼東西飛過去了?
“哇哦,”她酷酷地說,“現在是問題兒童們的飛天時間嗎?”
夜蛾:“……”
他目瞪口呆地看了一會,趕忙道:“快讓他下來!”
魔鬼魚咒靈在天上“咻”了一圈,穩穩停下。
五條悟神清氣爽地坐在上麵,連頭發都紋絲不亂。
“酷!”他和夏油傑擊了個掌。
“可惡,你的這個護盾還防風嗎……”
“嫉妒了嗎,怪劉海?”
夏油傑沒好氣地拿手肘捅了捅他,五條悟笑嘻嘻地被他捅了個趔趄,又整個人貼了過去。
夜蛾:“……”
啊,不管怎麼樣,這副突然親如一人的模樣,好詭異。
“雖然並非所願,”他的嘴角抽了抽,環顧四周,看著三個各有各的難搞的學生,隻覺得頭痛欲裂,“……但我們這一屆的所有人在這裡集|合了。”
“隻有三個人嗎?”夏油傑震驚了。
“啊,咒術師就是這樣,永遠都在人手不足。”夜蛾告訴他,“從今往後你們不但是同學,也是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戰友了。所以,雖然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但首先,我們來做一個自我介紹吧。”
唯一的女生酷酷地開口了:“家入硝子,術式是反轉術式。作為醫療單位,我不參與外勤的哦。”
嘛,雖然很麻煩,但作為友好的新人見麵禮,她上前一步,在兩個男同學的背上‘啪’地拍了一下,剛剛打架時細小的擦傷就全部消失了。
夏油傑:“!!”
瞬間治愈?
是奶媽啊!
……他的兩個同期,都是了不得的家夥啊。夏油傑看著她的眼神多了由衷的敬意。
家入硝子身量比一般女生要高,短發,眼底淚痣,氣質清清冷冷的,一看是非常特立獨行的人。
“那麼,下一個就是我了。”夏油傑對這種環節就輕駕熟,“我的名字叫夏油傑,術式是無上限的咒靈操術,可以調服咒靈為自己所用,而且數量沒有上限。”
謔,好強的術式,硝子想,難怪剛才能弄出像是百鬼夜行一樣的陣仗。
五條悟卻追問道:“夏油傑——哪三個字?”
夏油傑想了想,拉過他的手虛虛寫了一下:“好,到你了。”
“……你姓氏好奇怪哦,怪劉海。”
“啊,”夏油傑承認道,“我也沒見過跟我同姓的家夥……”
“真酷,‘五條’就不行了,老子家裡那邊一堆五條……”五條悟看著自己的手研究了一會,說,“總之,老子叫五條悟,術式是無下限,就是這樣。”
……其實不止,夜蛾想。
五條家家傳術式無下限,如果沒有特殊的體質‘六眼’的話基本就是個廢的術式。而六眼+無下限的組合幾百年也才出一個,那個人就是五條悟,從出生開始就震撼了整個咒術界。
但夏油傑隻是問他:“五條悟——哪三個字?”
白發少年歪著腦袋想了想,禮尚往來般拉著他的手寫了三個字。
他好像發現了什麼一般,驚喜地叫了起來:“哇,我們的名字很像誒。”
“嗯?”夏油傑湊過去和他一起研究,“五條悟(jo satoru),夏油傑(to suguru)……啊,居然是真的。”
夜蛾、家入硝子:“……”
啊,氣氛,有點奇怪。
明明是來製止問題兒童們打架的,但現在看氛圍,反而是他們被排除在外了。
難道這個年紀的小鬼就是打一架關係會變好嗎?
夜蛾看著硝子,欲言又止。
家入硝子嘴角抽了抽,深感老師糙漢外表下,原來是一顆婆媽的心:“……彆老是顧慮一些奇怪的事,這樣不是很好嗎?畢竟我是不會出外勤的,真正要作為搭檔執行任務的,是他們兩個吧。”
她示意了一下那邊不知為何又開始打鬨的少年們。
夜蛾:“……”
雖然分配搭檔是高專的傳統,但是五條悟,搭檔,他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偏偏最難搞的家夥看起來樂意得不行的樣子,五條悟搭著夏油傑的肩膀,笑嘻嘻地問道:“喂,夜蛾。老子要和這家夥比賽祓除咒靈誒,快派個任務過來啦。”
“才第一天,哪裡來的任務!現在都先回學校收拾東西。”夜蛾看他就發愁,“你帶行李了嗎?”
“讓五條家送過來就行。”五條悟不甚在意地說,然後又來糾纏夏油傑,“喂優等生,把你那條魔鬼魚放出來啦,老子想騎它回學校啦。”
……這是什麼高高在上的語氣,大少爺嗎?
夏油傑嘴角抽了抽。
突然眼珠一轉,他想到了一個壞主意。
黑發少年把五條悟推開,笑眯眯地問其他兩個人:“老師,家入同學。你們想坐我的咒靈回學校嗎?”
“……”
坐咒靈飛行啊,這聽起來可太有意思了。
夜蛾和家入硝子對視一眼,同時看見了彼此眼中的心動。
硝子很務實地問:“但是,你那條魔鬼魚裝得下我們所有人嗎?”
“沒關係,換一隻就好。”夏油傑笑道。
下一刻,帥氣的虹龍出現,一尾巴把夜蛾和硝子掃到了自己的背上,同時夏油傑帥氣地翻了上去。
五條悟也想翻,但虹龍這就已經起飛了。
白發少年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發出尖銳爆鳴:“怪劉海!你偷跑!”
“哎呀,這怎麼叫偷跑呢。”空中傳來了那個笑眯眯的家夥可惡的聲音,“隻是給某個大少爺一點教訓罷了,下次拜托彆人的時候,記得要說‘請’。”
五條悟氣得吱哇亂叫:“你以為這就擺脫我了嗎?想都彆想!”
說罷,無形的屏障在腳下展開,白發少年身體一輕,竟然就這樣浮了起來,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向天上的人逼近。
“看招!——泰山壓頂!!”
“喂!你在乾什麼?這可是在空中!”
“悟!你想挨揍嗎?馬上停下!”
“打不到,誒,打不到!”
“你這個家夥,不許躲在我後麵!!!”
春天的暖風載著少年們的恣意歡笑,傳出去很遠很遠。
那真是……很遙遠的回憶了。
二周目的2005年。
獨自一人坐在虹龍背上的夏油傑想起過去的事,發自內心地笑了一下。
今天,原本是他和悟相遇的日子。
他記得他們回到高專的時候,兩個人的衣服都被對方抓得不成樣子了;記得悟壓根沒帶行李過來,不得不當場打電話讓五條家送過來;記得自己犯懶,讓咒靈全自動打掃房間時,悟就在旁邊睜著大大的藍眼睛,很新奇地看著。等五條家的人過來,他堅定地拒絕了家裡人幫他整理內務,撒潑打滾要夏油傑放咒靈幫他……
因為實力出眾,他們第二天就接到了新的任務,一起去一所精神病院祓除一隻咒靈。那咒靈有著能夠混淆人記憶的能力,但以他們的實力還是不在話下。夏油傑第一次遇到能跟他配合的同類,打得儘興又快樂。任務完成後,他們沒回學校,而是偷偷溜進了電玩城,痛快地玩了一整天。
……有關他們的一起經曆過的一切,夏油傑都記得。他像是據守財寶的惡龍,將這些美麗的回憶珍而重之地安放在了心底,偶爾拿出來摩挲一下的時候,隻覺得就連少年時的爭吵都那麼美好。
但很可惜,因為他的臨陣脫逃,這樣珍貴如寶物一樣的回憶再也不會發生了。
夏油傑一個人去祓除了當年他們兩個人一起打敗的咒靈。
他用這個咒靈刪去了父母對他的記憶,然後徹底地消失在了高專的視線裡。
上輩子,那個惡心的腦花就是利用身在暗中的優勢,步步為營,放出兩麵宿儺,導致了悟的身亡。所以這一世,他也要成為暗中的力量。
他沒有造成嚴重的後果,夜蛾就不會通緝他。這讓他有了更多的餘裕,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他會掃清暗中的一切危險。這一次,不會再讓悟被他牽連到那種地步了。
集結上輩子的家人,是他計劃的第一步。
虹龍在天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朝著一個遙遠的小山村飛去。
夏油傑靠在虹龍身上,出神地看著遠方。
……悟現在,在做什麼呢?
東京,一家精神病院門口,厚厚的警戒線外,一輛車停了下來。
五條悟從車上下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窗’的負責人迎上來:“是高專的咒術師嗎?”
輔助監督把學生證遞給他:“是,這是證明。”
這家精神病院最近頻頻鬨鬼,醫生們報了警,隨後因為事情不太尋常,被轉接向高專。
負責人掃了一眼學生證,卻急了:“‘窗’的探測結果,這很有可能是一隻接近準一級的咒靈!你們怎麼讓一年級的一個人過來……”
話音未落,他的同伴捅了捅他,低聲道:“彆說了,那個少年——白發藍眼,他是那個‘六眼’!”
“……”
負責人看見白發少年摘下墨鏡,露出一雙讓人心底發寒的藍色眼睛。
五條悟沒在意周圍人的竊竊私語。
他是自己主動爭取的任務。高專很無聊,夜蛾講的東西也很無聊,與其待在那裡,不如接個任務出來逛逛。夜蛾倒是想給他配個搭檔,但被五條悟無情拒絕了。
他不需要搭檔這種束手束腳的東西。
咒力的世界在六眼中纖毫畢現,‘無下限’的運用在防禦和輸出上都罕有敵手,十五歲的五條悟已經是當之無愧的日本最頂級的咒術師之一了。
聽說這個醫院的咒靈可能很強,五條悟原本是過來看看怎麼個事的,但他掃了幾眼附近的咒力殘穢,詫異地挑了挑眉。
“啊啊,來晚了。咒靈已經被祓除了。”他無趣地說。
輔助監督驚訝地問:“真的嗎?五條大人,但沒有其他咒術師來過啊。”
五條悟淡淡地說:“——這個咒力殘穢,與其說是咒術師,不如說是好幾個咒靈大亂鬥留下的吧。解釋起來太麻煩了,總之,你們可以撤了警戒線了。”
……是式神使解決了這個咒靈嗎?不,不對。一般來說,式神使操控的咒靈應該和式神使本人的咒力同樣。好像有個特殊情況,但五條悟忘了。
算了,也不重要。
……現在回高專的話說不定會撞上夜蛾,既然都出來了,那就在東京隨便逛逛吧。
他做好決定,抬腳就走。
輔助監督原本得了夜蛾的指示,有點畏懼地上前一步:“五條大人,您去哪裡?”
“彆跟過來。”白發少年冷淡地說。
輔助監督和負責人麵麵相覷地停住。
五條悟獨行的身影轉過街角,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