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碼是六位。
謝昭上次已經試過了陳董的生日,不對。
對於他而言重要的數字可能是什麼呢?
他不在乎自己的兒子們,也不在乎自己的妻子們。
陳董是香港人,關於他的采訪和報道都用了大幅篇幅去描繪他如何艱苦地遠渡重洋去追隨美國夢。
對他最記憶深刻的,也許是他移民到美國的時間?
謝昭又小心翼翼地按了一次。
失敗。
好像有毛絨絨的東西從她腳背上爬了過去,謝昭猛掐了一下自己,控製住不發出聲音。
密道裡極其安靜,偶爾能聽見水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時間在不停地減少,黑暗像毛毯一樣包裹著她,謝昭的脊背出了點冷汗。
也許是他成立樂乾集團的時間?
再想想。
謝昭又仔仔細細地摸了摸門。
湊近,門上隱約有艾草的味道。
謝昭上上下下地用手感受這麵門,正上方她摸到一個雕刻的浮雕圖案,金錢劍。
應當是正懸在她頭頂上的。
上一次她進密道,隻專注於密碼鎖,沒有注意這些細節。
金錢劍和艾草是驅邪的,可是陳董不像是信鬼神的人。
她之前在訂婚宴上演鬨鬼,他反應極其平淡。
又或者正相反,他非常相信非常了解風水,所以對她粗製濫造的鬼片不屑一顧?
謝昭沉思,可如果是為了驅鬼,他害死的人那麼多,最怕的是哪一個?
陳董事長陳辛,出身不好,學曆也不高。
他的發家史是靠女人,他的原配夫人供給他的第一桶金。
他的結發妻子出身富貴,不顧父母反對年紀輕輕就嫁給了一窮二白的陳辛。
陳辛婚後借助嶽父家族的資助,和妻子共同創業。
等他的事業如日中天時,自然也到了殺驢卸磨的時候。
陳辛的發妻神秘逝世後,他表現得異常悲痛,為紀念亡妻他在她的家鄉修建了許多塔。
謝昭本以為他修塔不過是故作姿態。
現在想來應當是風水鎮魂。
謝昭撫摩著浮雕,據說金錢劍高懸,亡靈不得進入。
如果陳辛相信風水,那他一定懼怕亡妻的鬼魂進入家中的每一扇門。
那麼密碼設成什麼是他認為亡魂害怕按下去的呢?
謝昭細細思索,按下了六位數字。
是他的嶽父,原配父親的死亡日期。
他的嶽父生前最寵愛女兒,為了女兒拚命提攜自己完全看不上的女婿。
陳辛發達後,嶽父得了重病,得知女兒死後病情惡化很快去世了。
他的發妻一意孤行,所嫁非人,害死了自己也害死了父母。
倘若真有亡魂徘徊門外,最無法按下的數字是父親的死期。
門開了。
陳辛一定很得意,從前看不起自己的嶽父死了,這個日期對他很有紀念意義。
謝昭有點想嘔吐。
金錢劍也許擋得住鬼,沒能擋住她。
謝昭順利地推門直入。
屋裡很暗,但不是全黑,牆上的壁燈發出點微弱的黃光。
迎麵是一麵八角鏡,古董漆麵烏木屏風環繞。
繞過屏風,是一排排胡桃實木書架,銅綠色封皮的名著擺放整齊。
謝昭小心走路,怕碰倒兩旁的大理石雕像。
她好不容易摸到了電腦邊。
“你好。”
一個怪異低沉的中年男人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謝昭一驚。
她下意識抓起桌上青銅鎮紙雕塑,回頭準備砸過去。
回頭,背後卻空無一人,隻有一排排書架在昏暗的光線下矗立。
謝昭捏緊了手中的青銅雕像。
她小心地環顧四周。
的確是空蕩蕩的,隻有她一人,電腦的電源處有幽暗的綠光一閃一閃。
又是一陣低低的怪笑。
普通人遇到這樣近乎鬨鬼的情況也許會害怕,但謝昭不怕,她憤怒。
不管是有人在裝神弄鬼,還是真的有鬼,居然敢戲耍她。
謝昭被激怒了。
“給我滾出來。”她拿著青銅雕像在手中掂量。
“你好。”那聲音又重複道。
謝昭仔細辨彆聲源,發現聲音其實從上方來。
她抬頭看去。
一個鍍金的哥特城堡式鳥籠高懸。
是一隻非洲灰鸚鵡正俯視著她。
“你是誰?”鸚鵡歪著腦袋問她,它的聲音很響。
“噓。”謝昭將食指貼近嘴巴,求它小聲點。
她有些頭疼,這小動物很聰明,她現在作案有一隻目擊鳥了。
“你是誰!!”鸚鵡見她不回答,有點生氣,超大聲地繼續質問。
這麼喊非把其他人喊來不可。
謝昭剛才要攻擊鬼的囂張勁一掃而空,她不斷給鸚鵡作揖,小祖宗彆喊了。
就像看守冥界的地獄三頭犬,這隻鸚鵡看守著書房。
灰鸚鵡的小眼睛審視著她,小爪子在樹枝上踱步來踱步去,看她像看犯人。
不妙,它又要大喊了。
謝昭快速掃視周圍,看到茶幾上擺著的果盤還沒有撤,趕緊去捏了一片蘋果。
她高舉蘋果片,上供給鸚鵡。
它脖子一歪,用嘴叼過去,接受了賄賂。
嚼嚼,剩下的蘋果片瓜子抓住。
嚼嚼嚼,它抖抖毛,滿意地安靜了。
謝昭長舒了一口氣。
她弓著背,套上電容矽膠指紋膜,用的是陳彬浩的指紋,打開了電腦。
保密協議浩如煙海,她先調取了標注高風險的,再範圍縮到最近訪問,陳家一定也在找證人是誰。
再看日期,兩年前女演員自儘,事發並簽保密協議的證人日期也該在兩年前,兩年內的排除。
就算這樣排除過了,還有三百多份。
謝昭本該拿手機拍下這些保密協議回去再分析,但她的手機被監聽,暫時被迫關機了。
沒彆的辦法,隻能用腦子直接記。
她快速掃讀,但保密協議裡的用詞很模糊嚴謹,是不會直說公司逼迫藝人陪酒,性剝削造成藝人非正常傷亡這些事的。
謝昭在密碼鎖前已經耽誤了很久,電腦上的時間提醒她頂多再記八分鐘就必須往回走。
有些文檔的附加文件有十幾頁。
謝昭不斷下拉文檔。
電腦的藍光映在江慈臉上,他在瀏覽自己寫的調查報告。
關於謝昭的調查報告。
他每次都會研究嫌疑人的犯罪動機,不過他以前的研究對方通常是槍擊案凶手,連環殺人的心理變態。
這次的難度很大,他可不能直接審問金融家,隻能從公開平台上,關於她網上的報道,電視財經節目的片段采取信息。
報告需要研究她的投資策略,人生經曆,深度挖掘出她的行為模式。
江慈直覺謝昭涉嫌金融犯罪,當然她精通法律,一定有辦法規避掉這方麵的風險,多半是在灰色地帶遊走。
但是有一個客觀問題他確實說服不了自己。
內幕交易,操縱股價,金融犯罪的目的是為了經濟利益。
為了賺取更多的金錢,而鋌而走險。
但就像檢方提出的觀點,謝昭如果和以撒合謀,她壓根不能獲得更多經濟利益,恰恰相反,很可能血賠。
“這樣做風險有多大你知道嗎?她又不瘋。”
上一次以撒做空謝昭投資的l公司,雖然她最終逃過一劫。但人哪有前後眼,一個金錢至上謹慎精明的投機者,沒必要冒這麼大風險,博一個經濟收益低也極其不確定的賭。
就為了也許能得到l公司的實際控製?
她有什麼必要呢?這和她一貫的投資行為也不符合。
這一次按江慈的猜想,如果謝昭和以撒是合謀圍獵的關係,那麼既然以撒已經做空了樂乾,謝昭又來到這裡。
應當是要對陳家下刀。
所以他來到這裡,如果她這次動手,他也許能抓到蛛絲馬跡。
但有個矛盾的地方江慈完全想不通。
她為什麼要對陳家動手?
收購樂乾,爭奪樂乾的控製權,是風險極其高,收益極其低的事。
操作稍有不慎,她就可能傾家蕩產,鋃鐺入獄。
圖不到錢,她冒著巨大的法律風險和賠得血本無歸的風險走鋼絲是為什麼?
何況她和陳家關係一直很親密,尤其和陳彬浩夫妻是多年的好友。
損人不利己,謝昭的動機是什麼?
但反過來講,她的確和以撒有聯係,在以撒以往的做空上,她也的確有很大可能提供了幫助。
損害自己利益也要幫他?謝昭可不是慈善家。
離奇,這件事情怪異的地方太多,江慈也反複自我懷疑。
謝昭發現女藝人自儘前兩個月,在同一日期有多份保密協議,
那一天,有事情發生。
正在她集中注意力記住所有出現的人名時,她聽到有人在按密碼鎖!
有一男一女的說話聲隱隱約約傳來,方向是從密道那端。
謝昭無處可退,她不能從正門出去,監控會拍到她。
謝昭迅速退出係統,合上電腦。
門打開了。
來不及躲,她隻得縮到電腦桌底下的櫃子裡。
櫃門是壞的,關不上。
謝昭儘力把縫拉到最小。
一個輕柔的女聲,是梅的聲音。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很年輕,明顯不是她的丈夫陳董。
他們在說東歐語言,她聽不懂具體的意思。
但從語氣語調也能明白兩人在調情。
兩人走近,謝昭從縫中艱難地看了一眼。
一晃而過的人影,是之前她在花園裡見過的,和梅單獨聊天的,一個高大的東歐保鏢。
書房是整棟房子唯一沒有監控的地方。
偷情聖地。
灰鸚鵡對他們兩毫無反應,顯然是老熟人,見怪不怪。
謝昭本想等他們交流的時候,偷偷爬出去,結果高跟鞋停在了她麵前。
電腦桌上的東西被掀了下去,年輕保鏢輕聲說了什麼,梅低低地笑著打他。
一隻高跟鞋懸空。
他們的聲音就在謝昭的正上方,桌子輕微搖晃。
這下她被徹底困住了。
櫃子空間狹小,她不斷縮手縮腳,像猛獸被關進了小籠子裡。
謝昭本來就不剩幾分鐘了,要是再遲點回去,江慈從浴室出來會把她逮個正著。
冷汗像蟲一樣從她額角往下爬。
桌上的東西不斷掉下來,書和衣服扔得亂七八糟。
謝昭拚命往裡邊縮,不敢大動,連呼吸都小心控製。
“我的項鏈呢?“梅說,謝昭勉強聽懂這句。
“現在找這個做什麼?”那年輕男人笑。
“快撿起來。”梅含混地笑著,高跟鞋踢了一下他的腿。
彆撿!彆撿!彆撿!
謝昭在心裡尖叫,梅的珍珠項鏈就掉在謝昭眼前。
他們隻要蹲下來就會和她對視了。
她竭力想把櫃子的門關上,但是壞的門又沒有把手!怎麼也合不上!
高跟鞋又踢了一下,梅催促他。
“好吧。”那男人無奈地說。
謝昭看見一隻男人的手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