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亞日回到房間的時候,見王川綱已經在屋裡等著他了。一見到亨亞日進屋,王川綱麵帶喜色的說道:“四少爺,我已經和父親說了,他也答應和老爺說說看,到時讓我後麵跟著你一起。“
亨亞日說道:“說了就行,隻是……不過那也不是父親現在能定的事。”接著,話鋒一轉,又說道:“你這來的正好,我剛剛收拾了幾件衣服,想要打個包的,卻總是包不好,你教教我。”說完領著王川綱往臥室去了。
王川綱在後麵跟著,聽的是一頭霧水的,不知道亨亞日說的這是什麼意思,有關自己的去留,老爺居然還定不下來。進了臥室,看見床側放著的一堆衣服,王川綱知道這是亨亞日又要出遠門了,上次是自己幫著準備的,這次儘是亨亞日自己翻找出的。衣服的選用和數量看起來和上次準備的也差不多,王川綱先把床榻收拾乾淨,從另一個衣箱裡取了一個稍大包裹布和兩張小的包裹布,先把大張展平鋪在床上,然後又把小張的鋪在大張的上麵,把收拾出來的衣物又重新疊了一遍,分層次和大小疊層碼放,又把內外穿著的衣物分彆堆了一堆各放在小包布上。中央疊好碼齊的衣服不動,把左右蒙皮依次覆過掖好,疊出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形來,再把兩端收攏,先打個緊結,又加結維穩。
亨亞日緊盯著王川綱的每一個動作,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看王川綱疊好了一個小包後,亨亞日也躍躍欲試的,說:“你且看著我試試吧,有不對的地方你指出來。”
王川綱隻是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爭搶著來試驗的,隻依言撒手,又後退了兩步。亨亞日上得前來,有模有樣的學著王川綱前麵的動作,把衣服堆逢中擺齊放好,也把左右蒙皮依次覆過掖好,疊出的形製也不差,兩端收緊打結的時候,亨亞日無論如何也做不好,隻好讓王川綱上前一步一步的演示給自己看,然後解開,自己再做一遍,總歸是把包裹打好。亨亞日退後兩步,端詳了下自己的成果,心裡也是有些幸喜的,下回這種事情就難不到自己了。王川綱再度上前,把兩個小點的包袱摞起在大張裹布中央,這回先是提起左上右下一組對角,打了緊結,又紮牢,另一對對角卻試了試長度,待留了一點空隙後,最後打了一個緊結後,整個包裹就算完成了。打完包裹,又把包裹往肩膀上背著試了試和背部貼合的鬆緊程度。亨亞日見整個包裹打包完,也沒要求自己把最後那一步也依樣學來試試,隻是心裡想著:要是有好多像小書包一樣的袋子把東西分類收納,然後在裝在一個較大的袋子裡,然後再裝更大的袋子好像比打包裹省事多了,隻是不像包裹那麼紮緊的話,會鼓鼓囊囊的一大袋子,攜帶起來也是不太方便的,卻是一時也沒有想到更好的方法就是了。
二人從臥室又返轉回了書房這邊,在書桌前坐定後,亨亞日沒有要求寫字什麼的,拿了本書卻也沒有心思細看,隻尋思著明天的事。上午仍是要上學的,中午回來吃完午飯,緊接著就要出發,好像是比上次出門提前了半天。隻這樣一來的話,這兩次間隔出行,自己在家裡也隻留了統共不過三天半的時間而已,日子就總是在這忙忙碌碌的消逝無聲。看著亨亞日神思不屬的,好像也沒有說話的興致,王川綱隻好尋了本啟蒙書,搬了把凳子在書桌一側就著燈光看起來。
亨亞日忽然放下書本,正了正身體,伸手去抓茶碗,一下卻拿了個空,卻是被自己的這個動作搞的一愣神,又正好被王川綱看到。王川綱就趕緊起身端過茶碗,來到亨亞日身旁,把茶碗遞了過去。亨亞日這一下被搞得羞紅了臉,接過茶碗,又不由自己噗嗤一笑,說道:“讓你見笑了,走神了。隻想著這些天,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心裡還有點小感慨的,確有點愣神了。”
王川綱說道:“四少爺,剛才看你一通忙活的,我是不太明白,其實那些你也不必一定要自己親手做啊。”
亨亞日說道:“就是想試試,萬一哪天你不在,我要出門的話,啥也不懂的,不是抓瞎嗎?”
王川綱說道:“四少爺,我不在的話,你也可以找彆人幫忙啊,總不成你自己把什麼都了乾吧?那到時要我們這些人也沒什麼用了。再說,難不成以後你吃飯的話,還要自己去種莊稼、收割、晾曬、碾米再蒸飯的,穿衣要自己去種棉、抽絲、紡紗、織布、裁縫的嗎?終是要依靠彆人的嘛,那樣像我這樣的才會有活路啊。”
亨亞日一時啞口無言,想了想,笑著說道:“你小子突然間竟說出這些聽起來好有道理的話,把我都給繞暈了。自強自立、親力親為和你講的吃飯穿衣那情形是兩碼事的,當然你說的也是很有道理的,隻是不好把這兩類事情拿出來類比,或者說混為一談,我是說不好的。你要是說有人來幫我做飯燒菜、端茶遞水這些個的,自己不必親為還好理解,隻是有些事是替無可替的。難道你能替我吃喝拉撒睡、生病、讀書麼,那顯然是不成的。”
王川綱嘿嘿一笑,說道:“我的意思是總歸要我給你做點什麼才好,不然我也太沒用了,你不方便的事,那我來就好。再說你這明日隻是上半天學,下午就出門了,我這後麵也沒著沒落的。”
亨亞日說道:“你也彆亂想一氣的,你即使不跟著我,家裡總歸也是要跟你安排的,總是要你有事可做的。王伯還會給你尋個好差事也說不定,再說也沒人說讓你不用跟著我了,就是眼前不跟,日後總也是要一起的。是你自己想的,還是說你聽說啥了?現在彆想了,瞎操心,你也才比我大一歲多點而已,也還是小朋友哦,這才到那兒啊,想恁多。”
王川綱說道:“可能是有點舍不得和少爺你分開吧。你這前次出門沒帶著我,搞的我好幾天也空落落的,天天往這邊跑,又盼著少爺趕緊回來,這才沒幾天,你又要出去了,又不帶我。”說著說著竟似有點小小的幽怨。
亨亞日沒好氣的說道:“得了吧你,擱這兒在演戲呢?怎不見你畫個大花臉來?要不你在這桌子上演一下?”
王川綱一時尷笑了下。二人這下是都沒心思看書了,也就閒聊了起來,可能是倆人較長時間相伴,王川綱受亨亞日的影響比較大,習慣、愛好之類的就有些下意識的遷就著就學著接近亨亞日的樣子。隻平日裡亨亞日靜一些,生活也比較規律,王川綱則稍稍顯得有些莽,也愛動一些,有點靜不下來,隻是職責所在。倆人相處時,他就都收束了自己的個性,隻是平日裡人也算是機警,手腳也麻利的緊。
二人聊了一些日常的瑣事,又說起馬山和陳塞駿等等同學間的見聞。王川綱隻說馬山的好,對陳塞駿卻也不怎麼提,可能是即使有這不短時間的接觸,卻心內依然覺得有些礙眼吧。本來依著亨亞日的性子是不屑或是不願意和彆人講這些東西的,自然對世外旁人是不屑講,對親人朋友確是不願講的,縱是聽聽也耐不得多久。一則是無聊,二則是背後議人議事大違自己的本性,自不是愛嚼舌根之人。對著王川綱這個伴當,可能沒那麼多的忌諱,也就多說了一些,但更多的卻是聽王川綱說東說西的,有時也附和一下。隻是再怎麼愛靜的人,無論成年與否,日積月累之下怎可能心頭不鬱積許多情緒或是想法、感悟之類的東西在呢?這些卻不好向家長兄弟們傾訴和分享,隻是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喜悅時是不是顯得有些過於輕狂,有些顯擺;悲傷時是不是過於宣泄,有些矯情;憂愁時、煩惱時、愉悅時、被細小事物感動時……如果能遇到一個不太相乾的,排解一下心頭情緒,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然而人卻難尋的很,平日裡,閒聊中,才好把心頭的那些雜質慢慢消散掉才好。
一夜過去,亨亞日居然睡得不錯,一覺醒來時,天已大亮,看看時辰不早了,趕緊一骨碌從床上起爬來。穿戴好、洗漱完,對著鏡子整了整儀容,亨亞日這才出門到正堂去了。
亨亞日一入正堂,早餐已經上桌布好,父親也已在位置上坐好定,亨輝也已經就坐,看到父親正準備著人來叫,趕忙喚了聲父親,入席坐好。亨書勤看了看兩個兒子一眼,沒說話,率先端碗吃飯,兩子隨父親的動作之後,開始早餐。很快就吃完了,離席的時候,父親對兄弟二人就多說了一路當心的話後就讓他們準備著上學去了。
和往常一樣上學,當然又有些不同,中午的時候,大家都回了家。到家的時候,亨亞日在院門口看到馬車已經備好,車簾掀開了一些,望過去,可見車體後方放了些行李包裹,王品福在院子裡忙碌著。亨亞日去了正堂,王川綱見得自家父親忙裡忙外的,也趕緊去幫忙時,被王品福叫去把亨亞日的行李取出放到車上來,他又自去忙去了。亨亞日進得正堂來時,見得父親和二哥亨輝已經在屋內說話,亨書勤也當是未見,嘴裡仍舊說個沒完似的,亨輝一旁也是頻頻的點頭。過了一會兒,似是交代的差不多了,亨書勤起身對兄弟二人說:“我們一起過去,四兒好給你祖母道個彆吧,老人家年紀大了,也讓她彆總操心才好。”
亨書勤當先出了門,亨亞日兄弟二人身後跟上。到了祖父的院子時,聽下人說祖母亨任氏在廂房裡和亨昶、妹妹亨菈眉說話,大伯和大伯母在自己屋子裡。祖父住的院子是傳承最久的宅子,院落最大,房屋多,屋子格局大,人口也是最多,布局卻和亨亞日他們居住的院子製式基本差不多。除了祖父自己這一套正堂、廂房、客廳、書房、儲物房外,大伯父那裡同樣是自己的一套,隻是祖父住的是麵南背北的主宅,大伯父是東西向臨近主宅的次宅,往常家人相聚時,多是在祖父宅中,但也有招待自己體己的客人時候父子間也不互相打擾的情況,各行其是。三人就去了亨任氏所在的廂房,剛靠近門口,就聽得屋內有笑聲傳出。亨書勤父子進屋的時候,看到老太太正看著孫子孫女逗弄著金毛,憨態可掬的金毛顯得即聽話又笨拙,扭來就去又蹦蹦跳跳的樣子很可愛,把祖孫三個弄的是笑的開懷。進屋時卻是仆婦陳張氏看見,悄悄的和亨任氏說了一句。
亨書勤進屋時看到亨任氏正笑的高興,給母親鞠身行了個禮,低著頭,口中喚道:“母親。”
亨輝和亨亞日都行了跪禮,口喚祖母。亨任氏擺擺手,嗔說:“都起來坐吧。這不年不節的,那用行這麼大禮,又不是老也見不著,這又天天見的。”
亨昶、亨菈眉幾個也趕緊過來互相見了禮,都安頓坐好。隻是剛開始屋裡在逗著金毛,氣氛正好的時候,亨書勤這一進屋卻也不好立刻說話了。亨任氏自是知道兒子的來意,先出口說道:“是不是都準備好了,準備下午就出發了?”
亨書勤趕忙回答道:“是的,母親,都收拾停當,下午就走了。”頓了一下接著說:“兒子想著這恐怕要出去一段時間,先和母親告知一聲,免得母親掛心。四兒這次外出歸期目前尚未可知,我回來後預計也不會在家多停留,就要直接去省城。父親年歲大了,卻替兒子遠出在外的,叫兒子也羞愧的緊。再就是九兒在家,恐要勞動母親費心,平日裡會讓大哥看住他,不叫野了性子。”
亨任氏歎了口氣,說道:“這都是好事、快事、幸事,不用愁眉苦臉的。過了這些個坎坷,後麵就會一帆風順的了,眼時的一些小困難就都會過去的。隻是苦了你了,這四處奔波的。我這裡沒什麼要緊的,身體也還好,事情還是能做一些的,你也放心吧。雖說你這也老大不小了,但在母親眼裡,你也是個孩子。為了孩子,有什麼是當父母不能為之做的呢?且放寬心吧。”
一時說的亨書勤有些眼圈發紅,隻是應聲說道:“兒子曉得了,兒子曉得了。”
亨任氏說道:“有這份心就夠了,你們兄弟也夠孝順,這孫兒輩的眼見著一個個的也都快長大成人了。隻要一個個健健康康的沒病沒災的,我這也沒想要更多的什麼,這就夠好了。你給四兒尋先生,盼著孩子有出息,這更是好事,我心裡也是喜歡的,你們做事的人,心裡有數就好。”
亨書勤也是連連點頭說道:“兒子知道了,兒子知道了。”
亨任氏說道:“去吧,和你大哥好好說,我這裡也沒什麼事。讓孩子們留下,你自己去你大哥房裡去說話吧。”說完,話鋒一轉說:“你們中午就都在我這裡吃飯吧,都已經備下了。知道你平日雖是話少,臨彆時卻總是話很多,今天就不給你機會絮叨說九兒了,一大家子人都在,哪裡有那麼多需要那麼擔心的呢。”
亨書勤一下竟是有些啞口無言的,尤其是當著孩子的麵被母親說笑,卻也隻好點頭稱是。又說了幾句後,托詞說要去見大哥就和母親告辭,出門去找大哥亨書致說話去了。
亨書勤離開後,屋裡的氣氛頓時一變,老的老,小的小,熱鬨成了一團。大約是隔輩親吧,孫兒輩們在祖母麵前都顯得沒那麼拘謹,笑聲頓時在屋裡傳揚開來。亨輝也加入了逗弄金毛的行列,隻亨亞日和亨昶小聲的說起了話,亨菈眉更是年幼,玩性正濃,卻隻顧著自己和金毛瘋玩,不及搭理彆人。
亨昶問亨亞日道:“四弟,你這學的不是新學嗎?不應該像我們家學這樣的,講究要找個先生什麼的,拜在其門下後,先生也好有個名頭來傾力向授,不然就如一般的學生那樣,也隻是學得個皮毛而已。”
亨亞日說道:“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太清楚。隻是聽父親隱約說先生雖是新學,但有他自己的獨到之處,和我現在上的新學也並不太一樣,可能也有他們自己家學的一部分吧。另外聽父親的意思說,先生日後教授的重點應該也不是在學業本身上,具體如何,我是真不知道。父親和先生當年是同學,知之甚深,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亨昶說道:“也是,二叔這些年也忙的很,大哥、二哥就占了他不少的精力,衙門裡也是一子的攤事。”話音一轉,又道:“你這回出門,怕是日後尋你玩的機會恐怕不多了。”
亨亞日說道:“哪能呢,還沒有說到這一步。再說了,這寒暑兩假想來總應該是要讓我歸家才好的吧,隻是沒有具體說就是了。”
金毛在眾人腳下竄來竄去,幾個越圍越緊,慢慢的都簇擁到亨任氏的身旁,亨任氏看著孫子孫女其樂融融的樣子,也是心下歡喜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