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嚴世蕃又挨了打,又默默哭泣了許久,終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待得再度睜開眼睛,他朝外一看,頓時驚住。
天已經亮了。
按照雲韶的說法,昨日那萬通船行的少東家梁經綸發病,難以顧及自己,但經過一晚上的恢複,第二天應該緩過來了。
從那群家丁護院的態度上,就能想象出這個人的性情,一旦落入他手裡……
彆出現腳步聲!千萬彆出現腳步聲!
可惜事與願違,那恐怖的腳步聲還是傳了過來,不過下一刻,屋門被輕輕推開,一道身影閃了進來,隨即是年輕女子輕輕的呼喚:“嚴公子?嚴公子?”
嚴世蕃鬆了一口長氣,聽出對方不是雲韶,低聲道:“你是?”
年輕女子道:“小婢是初柔,雲韶小姐讓婢子來告訴嚴公子,她想了個法子,讓那個狗畜生今日也恢複不了,不會來為難公子了!”
嚴世蕃精神大振,他的自救之法居然奏效了,趕忙道:“好!太好了!待我出去,一定不會忘了兩位救命大恩!”
不過想到那些凶神惡煞的護院,嚴世蕃又關切地問了一句:“你家小姐沒事吧?”
初柔低聲道:“小姐暫時沒事,隻是她沒辦法再如此了,梁經綸那個畜生一旦發現,是小姐勾起了他的癮,絕對會把小姐打死的……”
嚴世蕃一時間沒聽明白,但現在不是詳說來龍去脈的時間,直接問道:“雲韶的法子能拖延多久?”
初柔道:“最多一日!”
“一日……就一日……”
嚴世蕃深吸一口氣:“趁著這段時間,你是婢女,能出內宅麼?”
初柔淒然道:“小婢也是被搶來的,爹娘葬身水中,小婢被搶進宅子裡,就被家丁護院看住,他們根本不讓我們出去!”
“這是匪窩麼?天子腳下,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
嚴世蕃勃然震怒:“你們可敢一起反抗,合力衝出去?隻要見到官府的人,這群護院家丁就再也不敢放肆了!”
初柔道:“可此處是京郊,想要去順天府衙,得走上幾個時辰的路,我們根本逃不到那裡,就會被抓回來……”
“後院沒有馬匹麼?嘖,這確實不成!”
嚴世蕃怒了一下,不再怒了。
讓幾名弱女子搶奪馬匹衝出去通風報信,確實有些異想天開。
況且莊子離京師有一段路,即便這群女子冒著千難萬險,通知到了順天府衙,在衙門帶人趕來的途中,他也早就被轉移了……
初柔十分聰慧,同樣想到了這點:“嚴公子,我們不能那麼做,梁經綸那畜生之前揚言,要拿你的心肝下酒呢!我們若是去報官,他肯定會害了你性命的!”
嚴世蕃身子縮了縮,低聲道:“如此說來,隻有等了!等到外麵發現線索,找到這座京郊宅院,我……我們才能逃出生天!”
旁人無法相信,但嚴世蕃是相信海玥的。
這位摯友應該已經在外麵尋找自己,並且這位神探也有能力找到自己!
但還是那個問題,在鹿鳴苑綁架今科舉人的行為太惡劣了,一旦被查個人贓俱獲,上上下下一個都跑不掉。
當官兵圍住這間宅邸的時候,反倒是他最危險的時刻,因為對方肯定會殺自己滅口,至少來個死無對證!
生死關頭,嚴世蕃大腦飛速運轉,當真是找到了唯一的求生之路:“初柔,你可知這內宅裡麵,有什麼可以暫時藏身的地方麼?”
初柔有些怔仲:“公子的意思是?”
嚴世蕃解釋:“一旦官兵出現,兩位就把我帶去那裡……不!我自己去那裡,暫時躲避起來,不然梁經綸自知必死無疑,肯定要先把我給害了!”
“小婢懂了!”
初柔連連點頭:“小婢知道一個地方,十分隱蔽,常人不會注意那裡,公子出了屋子,可以這麼走……”
嚴世蕃仔細聽完,確定記住了位置,大喜過望:“我若能逃出生天,兩位的救命大恩絕不敢忘!你再給我一把能夠割開繩索的東西,三個人容易被注意到,我到時候一個人走,再帶著官兵回來救你們!”
初柔探手摸了摸繩索:“嚴公子,我幫你重新打了個結吧,一種看似很牢固,實際上自己就能解開的結!”
“好啊!快快!我還要解個手!”
有些不好言說的事情是,這麼長時間的捆綁中,嚴世蕃已經不可避免地讓合襠褲經曆了三次吸水的考驗,所幸沒有來大的,潮濕的地方已經捂乾,味道都習慣了。
現在解開繩索,扯下眼睛上的布,也顧不上其他,直接到角落裡,就想痛痛快快地解個手。
但剛剛扒下合襠褲,嚴世蕃看著乾燥的地麵,想著一旦護院家丁衝進來,看到地上的水跡,會做出何等反應,又緩緩地把合襠褲提了回去。
這麼大的破綻,不能留下!
嚴世蕃揉了揉早已青紫的手腕和腳踝,目露堅毅:“來吧!給我綁上!”
初柔讚道:“公子太不容易了,小婢不知該怎麼說,公子一定能得救的!”
嚴世蕃側頭,映入眼簾的也是一位麵容嬌俏的可人少女,想來若非長得漂亮,也不會被擄來,歎息著道:“你們也是不易啊,在這匪窩裡麵求存,若是能逃出去,準備怎麼辦?”
初柔眼眶一紅,泣聲道:“小婢爹娘遇害後,家中已沒了親人,小姐也是舉目無親,孤苦伶仃,公子若不嫌棄,可否收留我們主仆?”
‘哎呀!雙喜臨門啊!’
嚴世蕃腦海裡再浮現出雲韶的容顏,若不是手腳重新被綁了起來,就要拍胸脯保證了:“我生平最憐惜你們這些苦命女子,如今相遇也是緣分,豈會嫌棄?一言為定,你以後就是我們嚴府的人了!”
“多謝公子!”
初柔將繩索重新綁好,又教會了他自己解開的法子,不敢多待,低聲道:“小婢走了,公子保重!”
“一切小心!”
嚴世蕃與之依依惜彆,待得一個人重新獨處,反手摸了摸繩索,閉上眼睛,又開始了求生之法:“爹!娘!明威!快來找到我啊!”
……
“就是這裡了!”
海玥和陸炳遙遙打量著不遠處的宅院,沉聲道:“梁經綸自從病重後,就一直居於此處,根據守城官吏所言,萬通船行的馬車,確實在昨天巳時之前入城,未時之後出城,恰好與鹿鳴宴的時辰對得上,哪怕馬車上的人看不見,也是目前篩選出來的最大嫌疑人!”
海玥一夜未睡,依舊精神奕奕,相比起來,陸炳已是難掩疲憊,但眉宇間寒芒閃爍:“區區一個民間商會,居然敢做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我看他們是活膩歪了!”
海玥道:“文孚不是之前還說,萬通船行不是一個簡單的商會,不僅與朝堂上諸多臣子有著密不可分的利益關係,麾下更有許多江湖子亡命徒麼?這種一半涉及朝堂,一半立足江湖的勢力,自以為橫跨黑白兩道,行事往往肆無忌憚!”
“橫跨黑白兩道……嘿!這個形容確實貼切!就比如原本盤踞天橋的鷂子班,覆滅之際還敢向我們錦衣衛發起反攻呢!”
陸炳冷哼一聲:“洪七已經去北鎮撫司調集精銳了,我倒要看看,這萬通船行是不是又一個鷂子班!”
到目前為止,他們其實並不能確定嚴世蕃就一定在裡麵,所幸當了解到萬通船行的作為後,陸炳就不準備留下這個半黑半白的勢力了。
敢在漕運上吸血,大明朝的這條運河難不成是為它修的?
關鍵是三法司的後台倒了,居然還繼續盤踞在京師,如此膽大包天,不殺何為?
海玥同樣知道這等勢力絕對涉及種種不法,草菅人命更是家常便飯,除之絕對不冤枉,但也在行動之前提出建議:“最好不要強攻,不然即便真是梁經綸綁架,他在走投無路之際,肯定也要將東樓殺害,不會留下活口的。”
“確實有這個風險……”
陸炳點了點頭:“那就先讓高手入內一探,若是發現了嚴世蕃,把人救出來,再將賊子一網打儘!”
“如此最好。”
海玥頷首,又補充道:“我一同進去!”
陸炳並不意外,卻是由衷地道:“此番若無明威在,絕不可能於短短一日不到的時間,就鎖定了綁架真凶,現在還親自涉險救人,有你為友,當真是嚴世蕃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海玥微笑:“東樓是我的至交好友,理應如此。”
無論是不是為了自身進步,嚴世蕃都在一心會的創辦中耗費了大量心血,再加上於朋友之誼方麵,並沒有不堪之處,此番遇難,自然全力以赴。
“好!好!”
陸炳笑道:“那我接下來要說什麼,明威能猜到麼?”
海玥了然:“文孚亦是我的至交好友,當然會與我一同了。”
“哈哈!正是如此!”
陸炳拍了拍腰間的佩刀,煞氣騰騰地道:“你我兄弟今日就闖他一闖,看看這龍潭虎穴裡到底藏著什麼牛鬼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