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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九章 王城夜鶯(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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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旗港的刺殺過後,鐵爪城的緊張氣氛終於爆發,攪得滿城風雨。布雷納寧迎著月色穿過街道,不禁覺得熟悉。隨即他想起來,自己離開銀頂城時,那兒也是這副模樣。當時是海灣伯爵德威特·赫恩在「灰燼之劍」手上丟了性命,此刻則是北地公爵。看來我走到哪裡,哪裡的大人物就開始丟東西。

等他返回落腳處,傭兵已經離開。一份名為報紙、實則是夜鶯聯絡站售賣的情報單留在茶水邊,攤開的一麵被紅筆圈上標記。布雷納寧端起茶杯,正要瞄一眼上麵的內容……卻發覺有細小的字符被壓在茶杯下。

我半點不意外。他邊想邊湊近去瞧內容。就算是主人回來,不口渴也找不到辛的留言。這家夥沒去給王國貴族當夜鶯,反倒混在諾克斯傭兵團裡,實在是埋沒了人才。還是說他嘗試過,但被不愛喝水的上司辭退了?

『宮廷騎士在核實所有城中住戶的身份。今晚借宿城郊,出門右轉到短笛街,購買兩張贖罪券。』

布雷納寧摸了摸口袋,不確定自己能否付得起錢。據他所知,蓋亞教會的贖罪券價格低廉,本就是修士搜羅百姓手中零散錢財的工具。然而辛特意囑咐這樁事後,他又覺得個中或許有某種交易存在,不像看起來那麼簡單。這點錢很可能不夠。毫無疑問,短笛街是與夜鶯報社類似的地方……是這回事吧?這該死的傭兵會不會故意作弄我?還是他另有打算,用一紙請求來迷惑我?

布雷納寧懷著滿腹疑慮出門去。當然他很清楚,倘若辛要背叛他,這樁事早就發生了。但他同樣也曉得,這傭兵可非他在光複軍團中的那些手下,不會乖乖聽他的命令。

事實上,此人從未視他為「殿下」,也不對秘密結社心存畏懼。一路追蹤風行者委托的旅程裡,往往是傭兵發號施令,再由兩人共同執行。

但這樣的時期很快便會結束。等布雷納寧找到風行者,帶著委托成果返回四葉城,一切便能回歸正軌。他們的雇主,那失蹤已久的高塔信使定會露麵——此人以信譽著稱,還是蓋亞的神職騎士,無法作出背信之舉。到那時,布雷納寧便可脫離諾克斯傭兵,恢複身份回到祖國去……

短笛街的位置十分隱蔽,儘管地圖標識非常詳細,布雷納寧依舊花了不少時間。當他帶著東西返回時,傭兵已先一步等在落腳點。

「王家衛隊快查到附近了。」伯寧率先說起自己在短笛街的見聞,「大約兩小時後就會登門。」

「你看到了誰?」

「還能有誰?」傭兵仍保持著傾聽的姿態,布雷納寧隻好詳細描述。「宮廷騎士,還有幾個毛頭小子。嗯,沒有高環。」

「運氣不錯。我就知道短笛街不會有神官,那兒是蓋亞教會的地盤。」

伯寧皺眉:「什麼意思?」

辛沒回答。「也許他們用不上兩小時。我這有些消息。」

但願是好消息。「馬魯士和他的助手落網了,王黨不惜代價,給他用了真言魔藥。」傭兵一聳肩,「要我說,這是多此一舉:即便不用魔藥,這家夥也不會替彆人保守秘密的。」

布雷納寧的焦慮油然而生。「那你還在這兒悠閒地喝你的樹葉茶!我們必須離開,立刻就走。」

「彆擔心,想必區區王家衛隊奈何不了布雷納寧殿下。另一條消息嘛。」辛放下杯子,「說實話,伯寧,你將白天的見聞出售給報社了嗎?」

他擰緊眉毛:「什麼?」

「在塔上。諾曼爵士……的替身。你到底有沒有說?」

「沒有。」雖然他的確有所計劃,但還沒來得及定價。「我不算清楚行情。」一位公爵的情報能賣多少錢?更彆提如今城內的亂子了。

幾小時前,布雷納寧和辛方才在塔樓高處目

睹港口的襲擊。混亂中,作公爵打扮、處於保護之下的家夥卻隻有低環火種,而眾所周知,前任首相、現任北地公爵勞倫斯·諾曼是位高環水準的神秘生物,同時還是宮廷首席法師。

布雷納寧知道更多。勞倫斯·諾曼原本是伊士曼鄰國的莫托格人,兩國爆發戰爭,伊士曼最終勝出。沃森二世俘虜了許多敵人,但獨獨給予諾曼赦免,從此獲得了這位法師的效忠。在伯寧看來,勞倫斯·諾曼的高環神秘度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證據確鑿無疑,即便布雷納寧沒見過諾曼爵士,也確定當日出現在碼頭準備啟程的人不是他。以貴族的謹慎,那多半是替身之類的棋子,穿著公爵的外套站在那兒吸引注意。但伯寧用無名者對火種的敏感搜索了整艘船,也沒發現高環的影子。

更離奇的是,替身在掩護下鑽進船艙後,忽然黑旗港到處響起北地公爵已死的呼喊。殺手們聞言迅速撤退,護衛也默契地沒有追趕。

布雷納寧將這一切都收入眼中。諾曼一直沒露麵,消息卻飛速傳開來。這時候,若他還意識不到其中異常,那真是撒謊。恐怕北地公爵和這次襲擊都另有蹊蹺……

這樣價值不菲的情報,傭兵卻不同意拿來交易。布雷納寧對諾曼公爵和王黨全無好感,想來辛也是一樣,他所屬的諾克斯傭兵團活躍在南國四葉領,那兒是女王黨的治下。他不知道傭兵為什麼要為敵人保守秘密。

「我沒透露給任何人。」布雷納寧保證。他察覺到了同伴的審視。

「我不是懷疑你,伯寧。」辛安撫,「但王黨突然開始搜捕無名者,我還以為你遇到了什麼事。」

「不。一切正常啊。」此言令他滿腹疑竇,「我根本沒聽說!見鬼,發生了什麼?」難道鐵爪城又開始獵魔了?

辛向他描述自己方才的遭遇。「我前不久去了一趟報社,得知了馬魯士被捕的消息。等我帶著消息回來,便發現有人綴在身後。」

「你甩掉他了,對吧?」

「很遺憾,我辦不到。」

「那怎麼……?」

「做好準備,伯寧。恐怕接下來的話題非常敏感。」

他的神情捉摸不定。布雷納寧本能地後退半步,腦海中浮現出種種可怕的幻想。但一個心跳的時間過後,沒人撲過來抓住他,也沒有箭矢貫穿他的四肢……什麼也沒發生。隻有該死的傭兵坐在桌子邊,若無其事地眨眨眼睛。

伯寧有種被戲弄的感覺:「既然你沒投敵,就彆和我繞彎子!你殺了他?還是達成了協議?快說。」

「不這麼乾,怎麼讓你打起警惕?」辛告訴他實情:「我在報社附近甩掉了夜鶯,然而很快又有人追上來。我想追蹤者並非同一人。」

伯寧皺眉:「兩個人?」

辛點點頭:「最少兩人。都是神秘生物,點火的那種。」

不對。布雷納寧心想。太不對勁。一兩個跟蹤者不算什麼,但神秘者……也許盯上他們的並非單純的冒險者,而是個能驅使多個神秘生物的組織。他能想到的符合條件的敵人隻有一個。

辛繼續說道:「於是我迅速離開了據點,再度出現在夜鶯的視野,將他們引到彆處。但這拖延不了多久。」他瞥一眼伯寧,「據我的經驗判斷,隻怕冒險者同行中沒這樣的專業人士。」

布雷納寧的臉色難看起來。他簡直想象不到有什麼冒險者能跟蹤辛,這諾克斯傭兵才是真正的夜鶯專家。此刻,唯有一個答案符合條件。「……惡魔獵手。」

「就是這樣。」傭兵同意。

「該死,他們是知道你的位置,才能緊咬不放!鐵爪城偵測站,還有教會的神術基盤,這些都能捕捉到我們的神秘痕跡。」即便是辛,麵對這二者恐怕也

無能為力。

布雷納寧煩躁地抓住頭發,頭皮傳來刺痛。這絲毫沒能減輕他的壓力。情況越來越混亂。「諸神在上,你乾了什麼?」他質問。

「我的回答也是"沒有"。老天,我又不是你的同胞。」傭兵做個手勢。「彆擔心,獵手追蹤我來到這兒時,你正好到短笛街買票。無論如何,我不是無名者,即便露麵,獵手能把我怎麼樣?」

我看可不是這麼回事。布雷納寧心想。為了打聽情報,許多冒險者都知曉辛有個同伴。如果搜查時這位同伴沒露麵,衛隊騎士一定十分好奇他的去向。

「……既然黑旗港的事沒泄露,神官怎麼會盯上我們?」辛續道。

「這跟黑旗港有什麼關係?」伯寧揮揮手,「我進城後一直都在遮掩火種!決不會暴露身份。」

「問題在於,火種可以偽裝,能力卻很難。想想看,伯寧,如果安排公爵替身的人發現,冒險者中流傳著黑旗港的真相,竟有人識破了他的計謀,你覺得他會怎麼想?」

布雷納寧僵住了。他這才想起來,讓他們看穿替身的並非傭兵的才能或敵人的疏忽,而是依靠他的無名者火種!如今鐵爪城到處是眼線:王國貴族暫且不提,光輝議會、寂靜學派,甚至是拜恩人都不會缺席。倘若有人注意到這點、且對無名者有所了解,買賣公爵的情報無異於自報家門。

他不禁驚出一頭冷汗。還好我沒擅自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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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隻是種可能性。不過,既然秘密很安全,那原因定是出在了其他地方。」辛將桌麵上的紙張燒毀,「往好處想,可能有其他無名者得罪了王黨,或乾脆後者在城裡發現了某個結社的據點。此事根本與我們無關。」

是麼?一場驚險的巧合?這樣想可以令布雷納寧感到些許安慰,但他早就過了隻會指望的年齡。他可不敢將性命做賭注,壓在宮廷騎士與獵手帶來的「巧合」上。

然而,『萬用質素』的效果同樣無可置疑。在加入諾克斯傭兵團前,他一直是這樣潛入城市。「還能有什麼破綻?」

「這得你自己思考。我在想黑旗港的事:如果諾曼公爵安排了替身,為什麼還要傳出自己假死的消息?」

布雷納寧的思緒一團漿糊。「諸神才知道!也許他在施展陰謀詭計,為了黨爭之類的。」

「諾曼死了,王黨正追查凶手。伊斯特爾王子下令全城搜捕,務必要捉拿刺客。他的新任首相維爾貢·托斯林不免有嫌疑在身,然而神官卻與宮廷騎士一同行動……需要我解釋新首相兼新主教與王黨的矛盾嗎?」

伯寧並不是傻瓜。「這裡麵有寂靜學派的手筆?」

「不如算上他們。這關頭,憑我們調查到的東西很難判斷局勢。這是階層的問題,不是個人能力所決定的。」

布雷納寧很想立刻離開鐵爪城。他很早之前就這麼想過了。這念頭頻繁出現,隨之而來的是各類意外事故和種種突***況,當然,他不會否認傭兵的能耐。然而仔細想想,我獨自前往四葉城的路上可沒這麼多波折……

「總而言之,眼下沒法確定神官追蹤我們的目的,但也不能全無應對。」他陷入回憶時,同行的傭兵已收拾好手尾。「我們最好立即轉移。」

「去哪兒?與你要我買來的東西有關嗎?」

「那裡就是我們過夜的地方。」

這時候,天色仍黑如幕布,王家騎兵也來到了街頭。布雷納寧看到全副武裝的衛士,手執長弓的箭手,還有寥寥幾名衣著華麗的軍官。這些人的存在很為他們增添了幾分緊迫感,但布雷納寧引以為傲的紙窗魔藥效果非凡,協助兩人有驚無險地逃出了街道。

「往哪兒走?」

「穿過短

笛街。很快就到。」

布雷納寧將信將疑地跟隨傭兵,來到了一處無人屋舍。地麵和牆壁遍布汙跡,仿佛這是乞丐的住所。他們在這裡找到了一條地道。

很難想象這是傭兵近日在鐵爪城偶遇的收獲。他定是備好了退路。「你早知道這裡有路?它通往哪裡?」

「郊外的莊園。彆怕,那裡很早就廢棄了。」辛率先鑽了進去。

布雷納寧隻得跟上。黑暗中,傭兵點起火把,照亮腳下不足三碼的範圍。伯寧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距離,以免在黑暗的隧道中迷失。儘管地道裡隻有一條路。

出口的景象令人震驚。布雷納寧眯起眼睛,打量簡陋的屋頂:「修道院?」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想。」辛掏出那張贖罪券,手指摩挲數字。「彆擔心,那裡沒有修士。真正的修道院早就關閉了,有人將這裡的建築改造成了安全屋,為特彆的群體提供庇護。」

「誰會這樣做?」

「你的同胞。」辛已踏入了廢墟。他環顧四周,雜草藤條掀起石板、攀上圍牆,在墓碑的裂痕裡紮根。庭院與屋舍的碎片全然連為一體,延伸向空蕩蕩的銅鐘掛架。一條蛇盤伏在底座上,冷冷盯著他們。

不知為何,他在原地站了足足半分鐘。

布雷納寧忍不住了:「伊士曼到底有多少結社?」

「很多,而且越來越多。」辛告訴他,「走吧。」

郊外的夜晚漆黑一片,坑窪的道路更是平添麻煩。但留在城內,他們享受到的多半隻有獵手的地牢。想到這裡,布雷納寧隻好勉強接受。

「後麵有個小禮堂。」辛指向高處。

布雷納寧抬起頭。坍塌的牆壁暴露出內部景象,而通往房間的樓梯早已腐朽斷裂。「我可認不出來。」裡麵一件完好的事物都沒有。

「衛兵在斷牆後麵放哨。咱們在城外,布雷納寧殿下,是時候想起你的身份了。」傭兵揶揄。

伯寧聽夠了他的提醒。「見鬼。」他咕噥一句,放開火種的感知。

頓時,他察覺到牆後麵弓身注視著大門的一座雕像。他們小心翼翼地爬上二樓,才看到塑像的全貌。這似乎是伴隨蓋亞左右的少女天使像,頭戴百合花環,渾身隻著雲霧輕紗。教堂雕塑鑲嵌著彩石的眼眶內,此處隻有褪色的油繪。她作出憐憫的姿態,一手撫心,一手前伸,仿佛在引人握住。

原來不是真正的衛兵。毫無疑問,這座雕塑定是件神秘物品,很可能也是進入庇護所的道路。

「這可是蓋亞啊。本地的結社真沒禮貌。」辛歎息一聲,將贖罪券放入塑像的掌心。

……身後發出「喀」得一聲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墜落。布雷納寧感受到神秘的降臨,卻沒有熟悉的感應隨之出現。他意識到庇護所內沒人在,某位同胞將天賦魔法留在了雕塑上,為後來者提供幫助。

傭兵轉過身,拾起掉落物。「一根指針。」

這東西很像煉金造物,但卻沒有雕刻符文。「怎麼用?」布雷納寧打量它。

辛考慮了片刻,將它放回了原地。他踩住一端,輕輕撥動。

刹那間,指針劃出一條閃爍的線,道道金色的火光沿軌跡噴薄而出,灑向夜幕。

布雷納寧不禁後退了一步。「神術基盤的指針?」他認出來。

「用指針來乾擾教會的神術,同時讓偵測站產生誤判。」辛讚歎,「神來之筆。」

在煉金術士眼中,比起對付獵手的思路,神秘物品的材料更令人驚奇。「他怎麼拿到指針的?」布雷納寧百思不得其解。「結社攻打了教堂?」

「沒準是撿來的。」

「那也不可能。搬離這裡之前,修

士一定會帶走神術基盤。」

「這個嘛。」辛淡淡地說,「也許當時他們有比保住財產更要緊的事去辦,比如總主教突然死掉之類。」

布雷納寧皺眉。今夜的多番波折足以耗儘正常人的精力,然而躺在閣樓蟲蛀的地板上,他的眼睛卻不肯閉上。

終於,他想起自己在收集風行者情報時,聽當地人說起的有關前任總主教的事。

幾年前,伯寧要找的最終目標曾在蓋亞教會的總部、寂靜學派的屬國莫尼-安托羅斯掀起了一場變革。他率領一群戰爭傭兵攻打反角城,在大教堂殺死了「異端審判長」基爾比維克,並成功俘虜了蓋亞教皇甘德利亞斯。混亂中,連法則巫師「紋身」也被惡魔偷襲,命喪當場。

這一切的起源,便是伊士曼的鐵爪城。

當時布雷納寧還不曉得城內發生了什麼。後來,在尤利爾銷聲匿跡後,寂靜學派揭露了當年的真相。

此舉大大影響了蓋亞教會的聲譽。蓋亞教皇甘德利亞斯宣布退位讓賢,並在新任審判長麵前承認了自己結黨營私、鏟除異己、用人不當以致教國主教勾結惡魔等罪行。消息傳到南方,人們才知曉,此人不僅放任伊士曼總主教勾結血族和惡魔結社,還指使十字騎士清洗分歧者。由此,高塔信使引發的內部變革也徹底中止。

審判過後,罪犯被當眾行刑,斬首示眾。但他的死不過是開始。教皇認罪使得蓋亞教會的聲名跌至穀底,內部教眾四散、黨派林立,人們彼此仇視,稱對方為異端。混亂持續不斷,千奇百怪的風聞越傳越遠,無數宗教場所被指控、搜查,不少國家更是因此改變了信仰。

就在蓋亞教會分崩離析的邊緣,寂靜學派終於派來了救世主。修士們在「神學家」的帶領下撥亂反正,基本平息了內部爭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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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期間,最先揭露教會黑幕的高塔信使都未曾現身。

這教布雷納寧不禁擔心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是無用功。據說高塔信使尤利爾是個虔誠的蓋亞信徒,連神秘職業也是蓋亞的神職,對學派巫師和教會的保守派素無好感。可在蓋亞教會被寂靜學派的巫師重新掌控時,他竟都沒出麵阻止……區區一份陳年委托,難道會比蓋亞教會更有價值麼?伯寧沒有半點把握。

「如果我完成了委托,但目標沒回複怎麼辦?」他忍不住問。

「賬單轉交給高塔外交部嘍。總會有人付錢的。」

「你明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回事!」

「依我看,寂靜學派是在做和你一樣的事。」

我毫不意外你會想到這點。「甘德利亞斯教皇被判死刑,他也沒出現。」

「這或許是因為,他也希望罪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儘管此事於教會整體是極大的打擊。」

「難道那些……事情是真的?」布雷納寧皺眉,「教皇是保守派修士的幕後指使者?可"紋身"吉祖克才是罪魁禍首啊,大家都知道。」

「吉祖克先是法則巫師,再是苦修士。而甘德利亞斯先是保守派修士,再是教皇。他們矛盾又相似,都為了自身利益行動,沒有真正正確的選項。換做是你,你會怎麼選?」

布雷納寧自有答案:「誰也不選。這兩人都不是合格的蓋亞代言人。」

「恐怕他和你想得一樣。」傭兵翻了個身,下意識將武器帶到另一側。然而連鞘皮帶長度有限,他隻好爬起來重新調整。「大家都知道,最後吉祖克死了,甘德利亞斯發誓整肅教會,將保守派和巫師派統統打散重組。」

布雷納寧明白了。「他奪走了寂靜學派控製教會的工具,化為己用。」所以高塔信使失蹤後,寂靜學派公布了甘德利亞斯的罪行,將失控的工具銷毀。

隨後,「神學家」登上教會的舞台,將尤利爾和甘德利亞斯的影響徹底拔除。十字騎士重新成為巫師的爪牙,一切回到了原點。寂靜學派才是最後的贏家。

換做是我,倘若此刻有人破壞瓦希茅斯光複軍團的努力,我是決計不會放任的。「倘若他因此出麵,就暴露在寂靜學派的視野中。」伯寧發覺。

「就是這樣。」

「你的意思是他畏懼學派的追殺?」布雷納寧不喜歡這話。無論如何,高塔信使是難得不追殺無名者結社的蓋亞教徒,他來領導蓋亞教會,總好過秩序陣營的其他人。「他獲得了聖經的認可。」

「那隻是一件物品,伯寧。誓言和信仰才是約束。正如在這個神秘領域,決定你身份的不是血脈,而是火種。」

布雷納寧無法否認這話。也許這個人已經死了。他心想。所以根本是有心無力。說到底,此人的死活與我又有什麼關係?真正重要的是聖經,是光複軍團,我的故國……可如果尤利爾死了,聖經又會落在誰手上呢?

他滿懷憂慮,不知何時入睡。等被耳邊的響動驚醒,布雷納寧發現同伴已經全副武裝。指針握在神像手中,二者一同散發著瑩瑩微光。「怎麼?」

「有人來了。」

見鬼,你怎麼沒叫醒我?布雷納寧惱火地想。「誰?」他趕忙爬起身。

「一邊兒的。」來人已越過斷牆,站在搖搖欲墜的樓梯上。辛拔出劍,他隻好在停在原地。「自己人!彆動手。」

隻有一個人。布雷納寧略微放下心。他做好了準備,一旦出現意外,就將這家夥逮住。「你是誰?」

「納裡斯。我是光複軍團的人,是個探子。」來人叫道,「我有重要情報稟告,殿下。」

他的麵孔暴露在微光下,布雷納寧已信了三分。瓦希茅斯人的麵部結構更舒展,骨骼有著區彆於伊士曼人的特征,自己人一眼就能辨彆。「你怎麼證明?」

「軍團中有您的同胞,殿下。我們發現您最近似乎在城內活動。今晚宮廷騎士忽然開始搜捕襲擊諾曼的刺客,我們認為必須要將消息傳遞給你。我有他的信物。」

布雷納寧接過證明。上麵有神秘烙印和部分隱者儀式的痕跡,這是真的。況且近來他的確多次放開束縛,尤其是在黑旗港……有魔藥遮掩,他自問不會露餡,但光複軍團的人會熟悉首領的痕跡,難怪他們會找來。

「你的手下?你認得他麼?」辛低聲詢問。

「沒錯。我沒見過納裡斯,不過他應該……」

「這家夥是個騙子。」還不待布雷納寧說完,傭兵斷然道。他扭過頭:「你不是無名者,為什麼來的不是他的同胞?這樣無需信物了。」

納裡斯遲疑地開口:「此人是您的同胞麼,殿下?」

「不。」布雷納寧正思考該相信哪一方。「他是我雇來的冒險者。你已經通知到我了,納裡斯,請儘快向你的上司報告吧。」

「請您與我同行,殿下。」納裡斯懇求,「這裡實在危險,大家希望您能處於軍團的保護之下。」

「你要帶他返回城內?」傭兵指出。

「我們有萬全措施。」

「若你真是結社成員,就能認出這裡的神秘痕跡。」辛開口,「它勝過任何保護措施。」

「這傭兵不是結社成員,殿下。」納裡斯焦急地指出,「他不是您的同胞,也不了解情況。時間太緊,請允許我們過後再為他解釋。」

話雖如此……布雷納寧想起香豆鎮的遭遇。他確實認得「破土者」,結果對方卻背叛了軍團,投向戴蒙和他的「霜露之家」。陌生人納裡斯聲稱是軍團成員,伯寧也的確不可能認得每個軍官,然而傭兵的判斷少有錯誤。雖然

他並不知曉辛是如何作出判斷的。

最關鍵的是,他不願在這關頭返回鐵爪城去。

「告訴你的上司,納裡斯。」煉金術士決定,「現在我們很安全。城內或許仍有獵手巡邏,不能輕舉妄動。」

「可是……」

「我的眼睛看得到哪裡安全。」布雷納寧是煉金術士,知曉神術基盤與指針之間的聯係。他不知道當地的結社同胞是怎麼搞到這玩意兒的,但效果毋庸置疑。此刻已是黎明時分,隻是伊士曼地處南方,才沒有太陽升起。「好了,你給我快些行動!彆拖拖拉拉。」

納裡斯沒有動作。

……原因不言自明。「你正在想上哪兒去找個上司來,對不對?」辛輕聲說。

納裡斯冷冷地盯著他:「你太礙事了,傭兵。」

叛徒。布雷納寧震驚地想。這是瓦希茅斯人啊!他怎麼會叛國?難道他是投靠布列斯帝國的「瓦希茅斯領」人?「該死,你哪兒來的證明?」

但自稱納裡斯的瓦希茅斯人來不及回應。一眨眼工夫,傭兵已接近到足以使武器造成殺傷的範圍,他迅速後退,抽出利刃格擋。

……辛一劍砍在納裡斯的武器上,迫使他後退,另一隻手順勢在雕塑身前掠過。人們頓時眼前一黑。

下一刻,布雷納寧恢複視野,便看到那根指針已插在了納裡斯的喉嚨上。戰鬥結束了。這時候,他的拇指方才頂開蓋子……他隻好再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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