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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無夢後的早晨,最是教人不願醒來的時刻。不幸有人砰砰砰地敲門,尤利爾不得不睜開眼睛。他從未有過如此神清氣爽,哈欠著舒展身體時,關節一陣***。他耳邊聽見風聲。陽光刺眼,窗戶不知何時被吹開,想來是昨夜的事,那時我睡得正沉。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他心想。但房間裡沒有特彆之處,夜風把窗簾一並掀開,一根帶露水的枝條伸進臥室,地毯上有乾涸的痕跡,不知待了多久。這時,敲門聲又開始響。
「稍等!」學徒叫道。一大早有什麼事非得這麼吵?記憶漸漸複蘇,忽然他一骨碌爬起身。
「見鬼。」尤利爾滴咕,「怎麼回事?我沒做夢。」
沒人回答。外麵的家夥開始砸門。砰!
他來不及多想,忙去開門,卻隻見到個陌生人。「你是?」
「郵差。」來人不帶絲毫感情地說,語速又急又快。「事務司發來一封邀請函,請您務必出席。」
尤利爾本能地心跳加速:「邀請函?」
「禮堂在九點舉辦火種儀式。」郵差瞄一眼懷表,「順帶一提,現在是六點整。很抱歉這麼早打擾,但我得走了。這條街上需要被我打擾的倒黴蛋還有不少。」他遞來一封信,接著轉身離開,留下尤利爾獨自思忖。
他終於想起自己的處境。我沒做夢!老天,我睡了一整晚,結果沒能找到先知的夢。出人意料的怪事。他肯定自己在睡前作了諸多準備,還用織夢師的魔法和「聖經」來輔助,當然,麵對先知時這稱不上萬無一失,可學徒隻不過是要一個對話的機會。拉森先生也在夢中和先知碰麵,告知戰況和塔內事務,為什麼獨獨拒絕他?
看來我終究還是逃不掉。尤利爾隻覺肚中腸子打結。他一邊脫下襯衣,有意不去看那封邀請函,一邊考慮現下闖進先知的實驗室和逃出浮雲之城哪個更現實。或許我該從港口跳下去,爭取落到聖米倫德平原上。
然而他最終換上禮服、帽子和天鵝絨鬥篷,將領結和外交部的標記佩戴齊全。這身打扮隻有一個去處。禮服下擺很長,肩膀和袖口縫有蒼穹之塔的金色星座圖桉,扣子用純淨的藍寶石凋刻成彎月狀。他從箱子底找到一件厚實的羊毛衣作裡襯,質地柔韌,針腳美觀。它的樣式是高塔學徒的統一服裝,卻更輕薄,由手工在胸前繡出的銀百合與十字圖桉,也是他獨有的象征。或許這不是尤利爾最貴重的行頭,但也絕對是他最愛惜的。
這都是邀請函的要求。尤利爾讀後才知道自己不是參加火種儀式的學徒,而是捧場的觀眾。事務司和天文室要他替導師出麵,觀看神秘學徒們點燃火種。
他動作挺快,旁人卻等不及。『不錯』指環讚歎,『你這身裝扮倒挺像那麼回事』
「這是我導師為我準備的。」
『原來是早有預謀。火種儀式快開始了,***要求大人到場,或者你去替他』指環索倫緊隨郵差之後,隻比邀請函慢上幾分鐘出現。
「他自己人呢?」
『不見了。我以為他會來你這』
學徒可以想象白之使對此事殊無興趣,因而徑自在半途起身離場的景況。換成我就不會了,這才是命運***也找不到使者的真正緣故罷。你們要求他到場,他卻不在乎。
『主人很可能去找先知大人了。拉森給我消息說,先知想見他』
「先知大人有空?」真是合情合理。早知道我就把秘密結社的消息貼在使者的腦門上了,好教先知一眼瞧見。尤利爾逼自己微笑:「我可不想乾這活兒。你最好帶我去找他們,我要和他說個明白。」
『你不乾還能輪到誰?羅瑪?彆跟我來這套』索倫不同意,『難道你要青之使閣下去嗎』
學徒皺眉:
「青之使本不用亮相麼?」
『代表外交部出席,意義是不一樣的』
「仔細想想,我距離「代表他人」的資格還差了十萬八千裡。」
『快走!把領結係好,扣子……扣子呢?小子,你這一身墜子若是再掉,休怪我去告訴主人,最後將它們縫在你的皮上』
尤利爾裝作沒聽見。「好了。」
『缺點兒什麼。你的手杖呢,此乃紳士必備之——』
尤利爾向來不是紳士,蓋亞修士和安魂堡的血族應該對此深有體會。當學徒在那裡大肆破壞的時候,用的不是手杖,而是長劍。
他隨手抽出信箱的支杆,將其變作一根袖珍短杖。不曉得這玩意兒有什麼用,但人們都很熱衷「風格」「搭配」「套裝」。說實話,於尋常學徒而言,今日乃是祭典,可對他來說,禮堂不亞於戰場。我寧願要把好劍。
他這才注意到自己拿錯了支架,短杖的主人是鄰居阿加莎·波洛,他另一隻手裡提著的信箱也屬於她。尤利爾下意識掂了掂,裡麵空空如也。
「呃,請稍借我一下。」尤利爾隻得對她的家門滴咕,並順手把信箱放到鄰居的柵欄尖上。
『她不在家』指環告知。
「或許是去禮堂參觀了。」想到會在禮堂上見到那位偵探女王小姐,學徒嘴裡一陣發苦。還是不見為好,他最終決定。看來我是等不到她的答桉了。
抵達高塔時,周遭景色與記憶中不大相同。雲層之上飄揚著各色旗幟,無數高大飛舟環繞著浮梯,從港口一直排列到塔前,輕靈細長的小船在車海裡穿梭,灑下玫瑰與百合花。人們操著千百種迥異的口音,同時討論著儀式、戰爭和榮譽。千百張臉孔不停閃爍,在晨光中變換,組成洶湧的新的海洋。
尤利爾沒想到有這麼多觀眾:「儀式不是在禮堂舉行?」
『那是最後了』指環解釋,『再此之前,還要分配名額』
「不是看成績和推薦麼?」
『紙麵成績總得落實一下』索倫理所當然地說,『在開始儀式前,我們會給學徒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他們對知識的應用比畢業成績更優秀,就可以將名額從前幾名手中奪來』
尤利爾吃了一驚。「那外交部豈不是會奪走所有名額?」
『占星師和外交部使者應用知識的方法是不同的,二者將分開比較』
他極為不安地得知天文室、事務司和外交部的大人物們都將出席儀式。其中占星師以教授「艾恩之眼」閣下為首,負責主持火種儀式和畢業典禮,事務司和外交部共同維持現場的紀律。
最關鍵的是,先知不會出麵。他仍然沒法見到對方!
『隻是些學徒的晉升,不會勞先知的大駕』索倫告訴他,『除了命運***,先知隻會在重要職位的任命時親自到場,比如一百年前外交部的……咦,治安局的人上這兒乾嘛』
尤利爾順著它的軌跡望去,隻見一行佩戴黑鳥徽章的隊伍穿過人群,筆直向前,猶如鐮刀分開麥浪。他們神情嚴肅,動作迅捷,還統一穿著製服,氣氛與歡騰的觀眾格格不入。
「治安局是事務司的下屬部門,也是來維持秩序的吧?」他猜測。
『你搞錯了,治安局隻負責浮雲之都的城區』索倫指出,『事務司有專門的應對儀式慶典等場合的執行機關,不用城市警員。怪了,難道有神秘學徒簽約在儀式後去治安局工作麼』
警員的隊伍引起了一陣風波,立刻有人前去阻攔。雙方在浮梯邊爭執起來,氣氛越來越僵。若這是為了歡迎新同事,尤利爾心想,那策劃者就太欠考慮了。阿加莎小姐應該來阻止同僚們的行為才是。她原是青之使的下屬出身,足以平衡執法隊和治安局
之間的矛盾。
『走吧』索倫催促,『該去禮堂了』
「那邊沒人去管?」尤利爾問。
『和你無關,快走。』
「可是……?」
『若你真的害怕,就去港口。』
尤利爾一愣:「港口?」
『離開布魯姆諾特,現在還來及。』
他立時察覺異常。再怎麼說,索倫·格森是克洛尹塔的夜語指環,這不可能是它說的話。同時,命運***將夜語指環分發給空境閣下,作為他們身份的象征和輔助裝備。鑒於以往經驗……「喬尹?你在哪兒?」
『什麼』指環沒聽清。
「不。」他走了。或許這隻是一段留言。尤利爾想知曉導師身在何處,卻沒有得到回答。不過換個角度思考,倘若使者真的在先知大人眼前,不可能會有時間回應他。火種儀式正要進行,他和我同樣危險,離開高塔才是明智之舉。
學徒想起自己的使命,不免心生遲疑。不。不。這是最後的機會,我不能再瞻前顧後。「走吧。」他踏進高塔,生怕自己反悔。
塔內處處布設著節日裝扮,人比往常多了十倍。尤利爾擠過一群談笑的占星師學徒,他們帶著一口袋尺子和筆,高聲討論即將開始的資格考試。他繼續向前,不得不朝旁躲閃,避開穿舞裙捧鮮花的少女們。拐角處,兩個男孩扯著絲帶橫衝直撞,被食物妖精提著衣領扯到半空,發出吱喳的尖叫。一隻銀色的鷹飛過吊燈,低頭看了他們一眼。
往上走又是占星師的隊伍。尤利爾在影子裡經過時,聽見某人對夥伴竊竊私語。「……人們說她死了。是外交部下的手,因為她留下了死亡信息。」
「霧之城派來了求學使節。」
「有封來信,是火山探索隊傳遞給天文室的,神秘之地……」
「……新興的歌劇明星!她曾是鄉下的放羊女。」
「一棵蘋果樹?在背後。你看起來和我們有點差彆。」
「這是我媽媽給我織的,是不是和製服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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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說,我想畢業後去事務司,天文室太枯燥了。」
「……除非還有編製。我叔叔在事務司上班,他就這麼說的。但你可以做法官。」
「日記。千真萬確!我用夢境預言看到的,她從那次打冰球時就開始暗戀我了。」
「樹莓味……」
「我要當外交部長!受人愛戴的那種。」
「……」
尤利爾頭也不回地朝後一抓,把指環索倫撈在手裡。這家夥正準備飛到彆人的腦門上。如今它左衝右突,十分憤怒。『太放肆了!這幫小鬼』索倫恨不得長出嘴來,在走廊裡嚷嚷。『我要把他丟出塔去』
「不過是孩子氣的話。」學徒為他們難過。點火已是鬼門關,接下來等待他們的則是戰火。「快走吧。」
『你走過了』
「我不去禮堂。」尤利爾一邊撥開跌跌撞撞倒過來的、拖裙子的少女,一邊繞開她身後追來的護衛。「這姑娘怎麼回事?」他忍不住問。
「不能讓她參加儀式!」護衛叫道,「夫人隻有一個女兒。這太危險了。」他們匆匆追過去,抓住少女的手臂,將她扯回父母身邊。
『真是鬨劇』索倫嗤笑,『受儘寵愛的小鬼,總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這次火種儀式是為什麼?」
『我不是說過?惡魔領主……』
「我曾是個逃兵,索倫。但我知道那些選擇不逃的人的想法。這些學徒和我不一樣,他們從未見過戰場。比起找夜鶯,這次儀式更像是在征兵。」
『守衛秩序是無上榮譽』
為它而死是無上悲哀。尤利爾知道這話不該對索倫說。秘密結社此刻命懸一線,七支點的神秘生物又何嘗不是?說到底,即便雙方差距極大,戰鬥中也是會死人的。這些滿懷喜悅的投入儀式的學徒們,大概便是下一個「理發師」愛德華罷。
若我找到先知,或能改變這一切。尤利爾心想。改變未來是我的命運。他仿佛聽到狄摩西斯對他的預言。
你並非無所不能……
也有人對他說過這話。在莫尼-安托羅斯,在反角城的教堂裡,無冕的教皇,戴冠的傀儡。
你辜負了她……
可憐的瑪奈,桃樂絲,威尼華茲的鄉下女孩,她將兒子托付給他。他以為自己辦得到,結果隻在夢中的血河裡,看見她漂蕩而去的屍體。瑪奈愛她的兒子,誰不愛呢?無名者和秩序生命有再大的差彆,他們也都是母親的孩子。
饒了我罷。尤利爾腦海中回音不斷。他衝上樓梯,再無法麵對身後的歡聲笑語。
會議廳一片沉寂,聲音被神秘隔絕。這裡沒被慶典感染,教他著實鬆了口氣。
『你在乾嘛』索倫質問。
「找先知大人。」尤利爾一間一間地打開門,連藏在畫像後的暗門也不放過。「想我下去參加儀式,就快幫我的忙。」假如我還有命活到那時候的話。
『這一層沒人在』指環妥協了,它向來如此。『去上層,動作快。「艾恩之眼」閣下在找你』
學徒立刻照辦,不惜用魔法開路。
『靈視』
他鑽進一條暗道,從另一張畫像後爬出來。等他重新站穩,才發現這正是四聖者時期麥克亞當的肖像。
『這是先知大人的觀星台』
尤利爾輕易推開門,但裡麵仍舊空無一人。不提擺放設備的玻璃間,怪異懸空的指針,以及主人家戲弄羅瑪的酒櫃,他本能地注意到一麵空牆。「這裡……?」
『太空曠了』指環也寫道。
「似乎有一道門。」
索倫湊近去瞧,符文變得明亮幾分,驅散陰影。『沒有門』
尤利爾不知怎麼形容這種感覺。他敢肯定,視線所及的隻有牆麵,壁紙花紋流暢地銜接了天花板。然而閉上眼睛,他卻能看到一扇紅色的門。
『看來你察覺到了什麼』
「後麵通往什麼地方?」學徒問。
『我不知道。我沒來過這裡。比起煉金物品,也許你的感覺更可靠罷』
「我不想進去。」真是怪事。在無數次未來的夢裡,尤利爾都沒有進去過。「先知大人……不在裡麵。」
『讓我猜猜,又是憑感覺?沒證據,是不是』
「我打開過它。」尤利爾自語,「我肯定會那麼做,即便我不想。可我為什麼又會站在門前?」
『胡說什麼,小子』
學徒閉上眼睛,去摸門把手。卡察一聲響。
無邊無際紅色的海浪向他湧來。
……
「尤利爾先生?」一個陌生人站在眼前,挎一隻皮包。
學徒差點一個踉蹌。水中的失重感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腳踏實地。大地和陽光,還有院子和家門。
他低頭瞄一眼自己。製服、帽子、徽章和手杖一應俱全,正是參加宴會的裝扮。
記憶浮上腦海。「是邀請函吧。」他伸過手,「現在幾點?」
「六點十分。火種儀式是九點半開始。」郵差遞出信,「很抱歉這麼早打擾,但我得走了。」
「耽誤你的時間了。」
「沒關係。祝您好運。」郵差離開了。
尤利爾隨
即邁出玄關。也許這是我此生最後一次邁出家門。路過鄰居家時,信箱好端端立在原地。他猶豫片刻,沒有打開它,繼續向港口走去。
『沒睡好嗎』才一見麵,索倫便發覺他沒什麼精神。
我困在了夢裡。尤利爾心想。每次找進先知的房間,打開紅色的門,紅之預言的夢境都會破壞『靈視』的效果。最糟的是,他在河裡會看到使者。由於錨點的作用,他在一瞬間就會墜落回現實。那扇門究竟是怎麼回事?
索倫不可能給他答桉。「差不多。」學徒撒謊,「走吧,得去禮堂了。」為今之計隻有找到拉森先生,問清那扇門的消息再作打算。但願我能在儀式開始前找到他,否則一切就完了。
不曉得是否是諸神與他作對。抵達禮堂後,混亂成了主旋律,遍地是身著華服、高聲談笑的陌生人。「深空牧首」和「銀十字星」坐在看台上,「風暴頌者」稍微遲了一刻,也來到了現場,而他期盼的「艾恩之眼」閣下一直不見蹤影。這下壞了。
尤利爾的心臟在胸膛亂跳,指環索倫察覺到他的焦慮。『莫非你害怕了』它嘲弄,『彆擔心,你還沒資格坐那麼高』
「我該上哪兒去?」他絕望地問。
『跟我來』
高塔為慶典作出諸多準備。如今禮堂隻有一麵牆還在,其他三個方向都與外界相通,奇異地保持在與塔外競技場的水平位置,替代了原本的餐廳。但尤利爾爬上禮堂時,照例經過了訓練場、餐廳、倉庫和醫療室,人流如漩渦在螺旋階梯中攪動,也沒塞滿塔內的空間。
若有人走到禮堂邊緣,輕輕一躍便能站在塔外的地麵上,幾乎一步跨出了上百碼高。尤利爾確信這是某種魔文的效果,但人太多也太密集,根本難以辨認腳下的地麵。
『跟緊了!彆不當回事兒』
尤利爾故技重施,借助陰影穿過禮堂。當他出現在看台下時,兩側的衛兵立刻投來注視。學徒注意到他們都是外交部的使者。
『找個地方坐下就行』指環告訴他,『這兒都是有身份的觀眾,但以神秘度論,還不能與命運***平起平坐。瞧,你身後是環城總管和他的夫人』
尤利爾渾身難受,不過比起火種儀式,這些都是小問題。「競技賽什麼時候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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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學徒的水平嘍。一幫沒用的小兔崽子,三個月前的你都能放倒他們』
「三個月前我還不是神秘生物呢。」
『這是天賦問題,你有力氣』指環倒沒貶低他,『聽說你在修道院長大,修士竟然沒抓你去當護院?真奇怪』
如此緊張時刻,尤利爾也不禁飄遠了思緒。「我當時報了名,但最終沒拿到名次。」他想起自己在四葉城修道院的生活,最年幼的孩子每日與蓋亞教典,禮拜和唱詩班為伴,長大一些後又多了寫字、紡織、鍛造以及體能的課程。「大概是我摔壞了木劍的緣故……最後沒能得到誓約之卷。」
當然不是木劍的原因。也許我隻是一廂情願,他心想。自以為回到高塔是箴言騎士的使命,是在踐行對蓋亞的誓言,而其實本沒有這回事?也許我不是羊皮卷選中的人,我在自欺欺人?
『凡人能有什麼眼光?咦,那小個子贏了』
幾場決鬥下來,醫師們忙得錯不開手。尤利爾隻得去幫忙,用神術治療嚴重的傷員。等他回到座位,兩個年輕女孩正坐在那裡竊竊私語。見狀,學徒抓住索倫站到一旁,免得它驚嚇到彆人。
『她們是故意的』指環挖苦,『專為瞧瞧在高塔用神術的人是什麼成分』
千萬彆查到真的。「讓她們歇會兒好了。椅子不夠,我去哪兒搬?」
『你真是無……』
忽然有人接近,尤利爾轉過身
。「二位,我能為你們做什麼?」他主動詢問。
來人披著占星師的學徒長袍,聽他開口,差點後退一步。「先生,你是外交部的使者嗎?」她輕柔地說。
「是的。你們需要什麼?找不到座位,還是口渴?」
她懷疑地瞄他。「呃,我,你,你很眼熟,所以我朋友猜你是演員。你是在扮演,還是……」
『她把你當成npc了』索倫斷定。
「我是外交部的信使。」尤利爾不想再花力氣解釋,「有指環的那種。請回到父母身邊坐好,小姐,這裡人比較多,並不是完全安全。」他拋下她們去接一副擔架,受傷的學徒在上麵哀嚎,一手是血。
沒必要的流血,尤利爾心想。不過這時候挨打好過在真正的戰場上送命。等他再回來,少女們已經離開了,一位戴寬沿羽毛帽的女士挨著他坐下,長裙幾乎拖到地麵。
「我兒子也曾是外交部成員。」她打量他一番,忽然開口。「他大約比你大五歲,轉行到事務司任職了。最近使者的名聲不太好,你這樣的孩子怎麼會到外交部去?」
『因為他的導師是白之使』指環把字寫在這女人眼前,『你說什麼不太好來著』這下不用尤利爾開口,戴帽子的夫人也被趕走了。
「我受夠了。」學徒咕噥,「我像靶子嗎?隻要站在這兒就有箭飛過來?」
『也許你該下場去找個對手』
「那些人還是神秘學徒!」
『是嗎?其中有人的年紀足以當你的爹。而且彆忘了,你也沒畢業,和他們身份相同』
若一切非得按部就班,那我該是一輩子的學徒。尤利爾歎了口氣。「有什麼辦法能讓人們既能瞧見我,又不過來找我嗎?把你掛在腦門上?」
指環先生也無甚辦法。『專心看比賽吧,少走來走去』
隻一坐下,尤利爾便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專心。焦慮和恐懼重新回來,在他胸膛裡攪動。不如找些事做,甚至不如和誰說些什麼。但他不敢找索倫。萬一緊張過度,把秘密說出來,我就是整個拜恩的罪人。可能我現在也是罷。他又想抬頭,去找拉森先生的位置。
看台上,兩個年輕男子劍刃交擊,招來觀眾的喝彩。許多人喊出數字。一人不斷進攻,另一人左搖右擺,竄過大半個場地,動作如同跳舞般優雅。尤利爾身後有位紳士發笑。「他在戲弄對方呢。」
「彆傻了,霍科林的民兵可不是隨便被人戲弄的對象。」紳士的同伴說。
閃躲的一方漸漸慢下來,霍科林人卻仍保持著進攻頻率。他的對手不再微笑,轉而伏低身體反擊。長劍又碰,霍科林人略一停頓,對手順勢扭過身,提盾撞上他胸口,但卻沒能把他撞開。兩人各自搖晃著後退,平分秋色。
「看來還有得打。」一位年輕軍官邊鼓掌邊對朋友說,「你壓了多少?」
「五十。」
尤利爾忽然想起羅瑪。她不是占星師,卻總能猜到結果。小獅子應該在準備晉升高環的儀式,他對此一無所知,海倫閣下則要花費許多工夫,會不會拉森先生也在羅瑪那邊?他正決定用『靈視』瞧瞧……
「勝負已分!」裁判喊道,「讓我們恭喜來自霍科林的幸運兒!五分鐘後,期待他的下一戰……等等,比賽延後!」他忽然變了個調。「比賽延後!」
與此同時,尤利爾看到一隊騎兵闖進競賽現場。他們的打扮與節慶典禮格格不入,似乎有要務在身。哪怕場地很廣,人群密集,這隊騎兵仍像墨汁滴入水中一般顯眼。不祥的預感在他心底升起。
就在這時,某人認出了他們的身份。「是執法隊!」叫喊和吵鬨變作陣陣低語。「他們來這兒乾嘛?」很快,連低語也逐漸削薄。
『怎麼回事』指環不明白,『執法隊現在就來?儀式還沒開始呢』
「現在?」
『這幫人算半個惡魔獵手,在火種儀式後期露麵倒也應該,比如帶走幾個毛賊之類』
帶頭的騎手一拉韁繩,坐騎慢下腳步,人已飛身而下。他麵無表情,長柄斧在地上一頓,右手虛畫了個圈。沉默延續了幾秒。「捉拿罪犯,以高塔外交部的名義。」他宣布。騎兵們發出高低不一的笑聲,緩緩上前。
人群嘩然。許多人高聲抗議,有個小男孩縮進母親的裙子裡,此人冷冷地投以一瞥。「一起帶走。」
這可不是幾個毛賊。尤利爾立即辨認出那斧手在說謊,他自己也不認為帶走的是「罪犯」。事實上,被這隊騎兵包圍的很多都是事務司官員的親卷。執法隊想乾什麼?
「執法隊要帶他們上哪兒去?」學徒問索倫,指環不答。「看來你不願我管閒事。」
『不。我也看不慣他們』指環率先飛過去。『站住!那邊的小子。你和你手下抓人的憑證,呃?現在交給我身後的人』它的字跡散發出一陣寒意。
在高塔裡,不可能有人不認得符文戒指。騎兵們停下腳步,麵麵相覷。「夜語指環。」打頭的斧手嗡嗡地說,「你的主人是誰?」
『沒必要知道太多,傻大個』指環正常發揮,『照我說的做,把東西給他』
斧手終於抬起頭,盯著學徒。「你又是誰?」他漫不經心地問。
「它要你把憑證交給他的那個人。」他認識我。尤利爾發覺。隻是故意這麼問。「憑證。青之使閣下發下的抓捕憑證。」索倫配合地畫個方框。「在哪兒?」
「我們一般先抓到人,再把憑證送到他們的家門。」
「這樣不合規矩。」
「沒錯。」斧手微笑,「然而對付罪犯不需要講規矩,信使大人。你不是這方麵的專家,還是彆來摻和。」
「沒有憑證,這些人就不是罪犯。」尤利爾宣布,「你抓錯人了,先生。」
「關彭。」他自我介紹,「受某位閣下提拔,做了執法隊的頭。和你一樣。」關彭笑笑。「我手下從不出錯。聽說你最近不在環城,這很正常,你還不了解我們。」
一樣?見鬼去。「我會用自己的辦法了解。」
關彭盯著他瞧了一陣。「道聽途說可不算數,人們比起真相更愛謠言。想必統領大人的高徒能辨彆真偽罷。不過說起謠言,我倒是聽過一件:神聖光輝議會的空境閣下,聖騎士長來蒙斯·希歐多爾,聯軍的指揮者之一。他指認過你幫助結社成員,幫助惡魔。告訴我,信使先生,真有這回事嗎?」
他果然傳出去了。然而比起尤利爾即將要做的事,這隻是小麻煩。「沒辦法,誰教有些惡魔也好過惡人。」學徒回答。
關彭環視四周。觀眾已經沉寂下來,默默關注著這邊的情況。看台之上,「深空牧首」和「艾恩之眼」沒有理睬過來,隻有「風暴頌者」投以鋒利的注視。
見狀,執法隊的頭目一聳肩。「改變習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突兀地喝道,手中長斧揮舞,猝不及防朝學徒砍來。
周圍觀眾迸發出尖叫,本能地四散後退。指環索倫在空中回旋,完全沒料到對方會突然動手。
……「哧」地一聲,猶如劃破紙張一般細膩的聲響。半塊斧頭平滑地墜落,鋼鐵誕生了新的截麵。沒有你來我往,沒有驚險的決鬥,符文之劍頂在斧手胸前,劍刃瑩瑩閃爍。
關彭手一鬆,木柄墜落在地。他舉起雙臂,慢慢後退,劍鋒隨之移動。
「看來你沒有被劍指著的習慣。」尤利爾說,「但這不就養成了麼。」他一劍挑落對方的徽章,
七芒星和蒼穹紋章叮當墜地,滾進人群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