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強搭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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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做出了許多更新。”高塔先知解釋,“添加了搜索數據庫,彼此傳遞消息,識彆最新版本的魔文……哦,還有人格化的嘗試,維修部儘可能地添補了相關符文,雖然效果還差強人意,但總不會出問題了。”他把夜語戒指從細繩上摘下來,倒在桌麵。

人們隻得自己去拿。命運集會活像分贓大會,“銀十字星”奧斯維德對此不大滿意。“上次修理,我的戒靈是放在金星印蠟封的信封裡寄回來的。”他抱怨道,胡子抖個不停。“附頁上還寫清了具體的符文變動。”

“這我可不知道。”先知一攤手。

外交部統領“灰之使”辛克來從一堆指環裡找到老朋友納森,它似乎變得細長、輕盈了,符文也換了新顏色。多蘿西亞喜歡這種深邃的藍紫色。他動動筆杆,讓戒指自動飛到指頭上。

最邊緣的戒指徑自滾過長桌,落到主人手上。“之前我也寫信給維修部,建議他們到守誓者聯盟取取經。”事務司總長“光行者”莎耶·瑟維斯摩挲戒指,“看來成果還不錯,我會繼續批準相關費用的申請。”

“的確。”多蘿西亞讚同,“文尼和巴姆係列的戒指外觀都能個性化調整,上次我要給烏茜換個符刻風格,他們居然說自己辦不到!”

“是你挑的太簡單,連維修部都沒法找出它的核心符文。”辛克來指出。

“王女”多蘿西亞哼了一聲。“格森係列一定是符文生命中的精品,你不會明白。”

“索倫·格森隻是個例,你還是彆報期望為好。”

“我要用寶石凋刻印章,辛克來,就寫‘烏茜·格森’。下次你從我這裡搶報紙,它就會導致你睡上三周。”

“銀十字星”對他們皺眉。他年事已高,喜好安靜,尤其忍受不了兩個彼此愛慕的年輕人在耳邊喋喋不休。“饒了我罷,多蘿西亞殿下,既然你想要索倫,就痛快一點兒。它的顏色你要不喜歡,那比爾多怎樣?”

多蘿西亞眨眨眼。“我會考慮的,西德尼閣下。”在學徒時代的魔文學導師麵前,她不敢直說比爾多的樣式太老氣。“但現在不用。我相信烏茜有開竅的一天,而且她很美。”

“我不關心外觀,說到底,它也隻不過是個小鐵圈。但維修部最好解決了問題。”“深空牧首”泰倫斯·史都華德嚷嚷,“上次我讓指環替我寫值班表,它抄成了我的通訊錄名單!”

先知麵露微笑:“我看到了。你什麼時候邀請那位歌曼小姐到天文室來?我會安排舞台。她是位出名的舞蹈家,沒錯吧?”

天文室成員“風暴頌者”艾羅尼聞言猛地扭頭,給旁邊的多蘿西亞使眼色。後者收到信號,硬著頭皮開口,試圖阻止導師的異想天開:“最近不行,她受邀到霍科林表演,和當地人訂婚了。”

泰倫斯失去了興致:“見鬼,她訂婚了?我該把她從名單移除才是。”

“前天老史都華德還問我,你什麼時候打算結婚呢。”辛克來搭腔。

“讓他等著吧。很可能在白之預言後,等我們找到加瓦什,我去找個骷髏新娘。”他說著,自己也忍俊不禁。

“諸位,我們還要討論亡靈嗎?”艾羅尼靠在椅子上抱怨,“一周過去了,天文室仍沒人得到相關預兆,彆提預言夢!白之預言完全是無稽之談。說到底,光輝議會算什麼?不過是些打著銀歌騎士團旗號的騙子。”

“彆這樣,艾羅尼閣下。”多蘿西亞提醒,“神聖光輝議會得到了豎琴座女巫的幫助,為這個預言,他們還破格給她頒發了榮譽樞機主教的名號。”

“她隻是個小姑娘,年齡不足在場諸位的零頭。”

連泰倫斯也讚同。“破格頒發是關鍵,她甚至隻是環階。消息傳出去,人們沒準會以為‘樞機主教’能與高塔的‘大占星師’同列呢。這可太不禮貌了。”

“這樁事和神秘度無關。”灰之使咳嗽一聲:“不論如何,光輝議會發展得很快,樞機主教中也的確有空境坐鎮。我們應該作些準備。”

吱呀一聲,人們停下爭論,紛紛扭頭望向聲源。高塔的聖者,“黑夜啟明”狄摩西斯正調整著坐姿。隻見他擠出空隙,彆扭地從口袋裡掏出了懷表,用串指環的細繩將它掛在脖子上。

一點兒無傷大雅的小動作。這副模樣稱不上雅觀,但原本也不至於招致全體集會成員的矚目。先知低頭瞄一眼椅子腿。“聖卡洛斯的家具。”他詛咒,“永遠教人不得安生。”

“導師,你夢到白之預言了嗎?”多蘿西亞問。

“沉淪位麵加瓦什?不。我最近在熬夜。彆擔心,我身體很好。”

“可神聖光輝議會的預言……”

“想來不會對我們造成太大威脅。”先知氣定神閒地回答,“你忘了嗎,多蘿西亞?預言夢的真偽是無需驗證的。隻要預言夢誕生,諾克斯的占星術就會受到阻礙。艾羅尼沒得到新的預言,這本身就是一種征兆。”

“王女”臉紅了。她的神秘水準離空境還有段差距,由於神秘領域的古老原則,以及身為外交部統領灰之使的夫人,才得以進入集會。談到高深的占星學內容時,她難免會因生疏而有遺漏。

灰之使薩克希頓·辛克來開口替她解圍:“這麼說,白之預言確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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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天文室可以暫時放假了。”

“這我可高興不來。”艾羅尼歎了口氣。

“眼下比起無音無訊的戰爭,秩序內部更值得關注。”奧斯維斯說,“神聖光輝議會。見鬼,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真是銀歌騎士團的後繼者?”

“難說。”瑟維斯總長考慮,“銀歌騎士又不是隻有‘勝利者’維隆卡,也許當年他們沒覆滅,也許有人留下了傳承。這都有可能。”她搖搖頭。“快八百年過去了,如今又趕上預言夢阻礙,很多事都無法查證。”

“不管怎麼說。”先知安撫,“秩序的力量正在增長,這是好事啊。”他話鋒一轉。“聽說你的學徒申請轉到外交部任職,多蘿西亞。這是怎麼回事?”

“傑瑞姆?好吧,我沒什麼好說的。這是他的選擇。”王女閣下漠不關心地聳肩。

“我記得你們關係很好。”

她竭力維持住表情。“是啊,我們沒什麼好吵的。我尊重他。近來選擇外交部的學徒太少,他也是為了大局。”

“戰爭將臨,我們得增強守衛。”奧斯維德讚同,“依我看,現有的外交部學員翻上一倍才足夠。”

灰之使沒答應:“再多學徒有何意義?不能影響局勢。”

“說到學員。”莎耶·瑟維斯總長環視同僚們,“我們也有位‘破格’授職的外交部成員。”

其實在場的人都有所聯想,但隻有她率先提及。命運集會統治著高塔,吸納新成員時必須多做考慮,集合每個人的意願。不過,外交部統領灰之使沒有貿然發言,這時候他們理應保持沉默,以免有偏袒之嫌。

奧斯維德皺眉。“我聽說了。是個麻煩人物,呃?”

“他很有能力。”辛克來解釋,“傑瑞姆不是他的對手。”

“何止是傑瑞姆。”他的比較讓愛人很不樂意,“我敢說,他用刀子解決你也慢不了多少。”

“真的假的?”史都華德吃吃笑道,“比咱們的統領大人更厲害,怎麼能稱之為破格呢?”

“除了實戰,他的每一項測試都不合格。”莎耶斷然道,“魔文學、占星學、神秘現象學……無一例外。這意味著他無法識破神秘陷阱,更不能獲取神秘之地的珍貴知識,外交部三分之二的任務他都完成不了!而且我接觸過他,此人極度無禮,有嚴重的暴力傾向。經過多方麵的調查,高塔裡幾乎沒人想跟他同處一室。”

“是嗎?”先知麵帶笑容地問,“他遵守紀律嗎?是否去教堂聽講?有沒有拿刀指過你們的鼻子?”

“我的回答是。”總長大人一挑眉,“不,不,以及是。”

“真是有夠誇張。”泰倫斯感慨。

“失敗的人生,導致他隻會訴諸暴力,時刻向周圍的一切事物發泄。”奧斯維德評論,“問我的話,集會不應該接納他。我們需要的是技藝高超的弓手,而非一枚令人血流不止的箭頭。”

“沒人愛他嗎?”先知似乎挺疑惑,“朋友,崇拜者,或那些年幼無知的小女生?我敢說他是有魅力的,這曾得到某位聖女的親身證實。”

“不是人們要孤立他。”辛克來也表示,“事實上,大部分人連與他正常交流都做不到,彆提交情。至於我的鼻子嘛,很遺憾也沒逃過被威脅的命運。”他用指頭揉捏眉心,似乎頗為猶豫。“可能是我下意識將他當成後輩,因此態度比較隨意,但……好吧,我不覺得他願意留下,加入我們更是困難。”

“加入我們?”艾羅尼吃驚地問。

“噢。”先知平靜地開口,“我的確是這麼想的。空境於他沒有障礙,高塔也是他唯一可以選擇的神秘支點。我相信他會選擇留下,成為我們的幫手。”

命運集會安靜下來,人們開始權衡此事的後果。大多數成員認為無所謂,外交部還算支持……忽然,辛克來注意到愛人有些異狀。“怎麼了?”

多蘿西亞盯著桌麵,神情恍忽,手指不安地蜷縮起來。“是的。”她喃喃道,“馬上要打仗了。外交部的人越多,大家越安全。”她一下子變得有些脆弱。

“多蘿西亞?”

“我不讚成。”她愧疚地回望他,悄聲說:“抱歉,辛克來。你很可能為此冒險。”

灰之使感到可笑。“莫非你以為沒有他在,外交部會不安全?彆傻了。”

“你不了解。總之,他給我不好的感覺。”

“什麼感覺?”

“我說不上來。”她生氣地彆過頭。

這樣的理由無法說服辛克來,更彆提聖者。關於此人,先知顯然早有安排,集會的討論隻是走過場。莎耶·瑟維斯與聖者對視片刻,最終垂下頭,表示服從。

“很好。”先知點點頭,“會議結束後,你們可以稱他為閣下了。彆不樂意,到時候你們會希望他在。”

“至於他存在的某些小問題,我們大可以從長計議。”他的目光掃過會議室,“噢,不如就從它開始。”高塔聖者伸出手,指了指桌子上唯一一枚夜語指環。

這一刻,它擁有了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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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稱號遠比想象中多:外交部學徒叫他“亞人”“殺手”“黑巫師”,占星師稱其為“守護者”或“世紀古董”,使者們則慣用“野人”代替。更難聽的如“雜種”這類話,無人敢當麵對他提起。

至於他的名字,索倫·格森驚覺沒人告訴過自己。但這是不可能的,在占星師的蒼穹之塔中,連符文生命都有名字,這是占星師的癖好,要賦予萬事萬物以真名,才方便供他們窺探驅使。他一定有名字,我總不能管他叫“敬愛的雜種閣下”吧?想想就有趣。

『他們說你是人類和異族結合的產物,集會卻讓我服務於你』於是它問,『這麼說,創造你的一方是占星師,另一方是他的情婦,對不對』

“對。”這家夥承認了,“你很榮幸,但你配不上。我會找個紙做的圓圈代替你,再把你送回製造你的傻瓜那兒。”

索倫沉默了。它忽然體會到新奇的情緒。憤怒。驚訝。它覺得很不好受,因為從沒人這麼貶低過它、連帶還貶低它的創造者。不論如何,人們都會認可索倫·格森作為煉金技藝最高結晶的價值,更會去愛戴它的創造者。這家夥果然是個野種,不懂得文明的模樣。

『我的創造者離世了』它改變策略,儘力用文字表達出哀傷,若對方能為此受到傷害,那真是再好不過。

“他真走運,不用再忍受你這種垃圾了。”

『你說什麼』

“你還沒意識到自己有多遭,螺絲帽?”

指環呆在原地。一時間,它完全不知所措。的確,索倫·格森生來有那麼點兒惡趣味,導致到現在也沒有固定的主人,但這並非它的無能。它本就與眾不同,擁有莫測高深的智慧,是煉金學的奇跡,而人們卻隻將它作為一枚自證身份的徽章,或者焦慮時的聊天對象,還不喜歡它反駁!說到底,我憑什麼非要善解人意?好像腳邊的寵物似的。

但眼前的人比之前所有的使用者都不如。他並未給它應有的尊重,反而變本加厲,侮辱它的人格。當索倫決定喚起他的同情心時,卻遭到惡毒的嘲諷。算了,我不該對此人抱有任何指望。

『你真無禮』

“少在我麵前擺譜,你連下跪的腿都沒有,小鐵片。”亞人用那雙陰沉的眼睛環視四周,順帶掃過它。房間沒什麼陳設可言,隻牆邊擺著椅子,實在是令人難堪的招待。

很難說這不是他的態度換來的,索倫心想。窗外忽有動靜,他便整個人緊繃起來,刀刃出鞘。他似乎與它沒什麼好說,徑自去查看門窗。刻薄又謹慎過度的家夥,我又與他好說什麼呢!

結果沉默就這麼一直持續到半夜,狂風吹開窗戶,夜雨灑了它一身。索倫終於察覺到他根本沒打算收下自己。

『嘿』它難以忍受,『雨進來了!你看著點兒』

“你在乾嘛?”對方竟然問。

『你以為呢?我濕透了!要不要猜猜看』索倫真想咆孝,『這算我在乾什麼?』

“附魔?”

『……』

你認真的?還是單純的嘲笑?可惜對方麵無表情,索倫無法分辨。它悶悶不樂地接受失利,自以為是素質高超的表現。說到底,一次失敗不算什麼。

但雨夜過後,亞人丟下它離開,兩星期後才出現。索倫還在保持著有尊嚴的沉默,於是他隨手拂過桌麵,要把它和灰塵一道兒丟出窗外。

『嘿!我受夠了』指環忍耐不住了,『你到底想怎樣』

年輕人用那雙藍眼睛盯著它,仿佛他們是頭一次碰麵。這可嚇不到我,索倫心想,直到他身後的壁爐忽然全無預兆地燃燒起來。

這算威脅?它差點笑出來。又一個無知的傻瓜,不了解夜語指環的特點。它的材料特殊,完全可以抵擋高……熱浪撲麵,符文扭曲了。

隻需一掃,神秘訊息一覽無餘,高塔製作出夜語指環的目的就是為此。它很快發覺木柴不過是載體,真正引動現象的是邊緣浸染的幾滴血。空境水準的巫術。

……他媽的活見鬼。很難相信對方這麼乾是在開玩笑。索倫又驚又怒,氣得符文都在顫抖,『等等!這是什麼火?你不會真……我是說,彆!該死的,你不能……噢』

生死一刻。他不在乎,索倫一下明白了。尊嚴或價值,認可或愛戴,他統統不在乎。唯有生存值得拋下一切。再自以為是,它的全部智慧和奇跡般誕生的靈魂都將就此毀滅。

『你贏了』火焰仍逐漸逼近,它不得不認輸。『閣下』

熱量舔舐著金屬,年輕人無動於衷。『大人!主人!白之使閣下』他聽不見!諸神救我。它用儘最後的魔力把自己粘在他的手心。

『我是您的仆人!您忠誠、卑微、鞠躬儘瘁的仆從……我全心全意的侍奉您,我』指環快哭了。

沒用。索倫·格森感受到無可抵禦的神秘力量包裹著全身,它飛了起來,無可挽回地墜向巫術之火,墜向焚毀的命運。太遲了……

木柴卻突然燒儘。失去載體,神秘也隨之終止,火焰熄滅了。年輕人動作一頓,似乎沒料到柴堆會燒得這麼快。

索倫·格森躺在灰儘中,思維因劫後餘生的強烈情感而卡頓。它覺得自己仿佛重活了一遭。這一刻,索倫終於了解自己麵前的家夥到底是什麼人了。

『……夜語指環索倫·格森,誠摯地為您服務』

這話發自肺腑,假如它的符文能代表肺腑的話。索倫·格森,煉金術的奇跡,有靈魂的符文生命,人們都這麼說。但說到底,它知道自己並不希望成為人們所期待的角色,它所受到的一切榮譽來自它近乎真實生命的情感表露,但它仍然隻是夜語指環。命運集會要求它就像要求它愚蠢的兄弟姐妹——像齒輪一般工作,向某人輸誠效忠,作為身份象征和信箱……諸如此類。而索倫·格森,出於人儘皆知的不凡智慧,理應相信自己的忠誠遠比同係列的符文生命們來得珍貴。

未來百多年過去,它仍覺得自己當時表示臣服的話語並未說錯。但白之使皺眉打量它片刻,轉身就走。

『?』

一切儘在不言中。我們睿智的索倫·格森先生不得不自己飛起來,像條拴繩的狗一樣追過去,以展現自己的殷勤態度:『咱們去哪兒?讓我為你帶路吧,主人』它一直跟到布魯姆諾特的街道,白之使才停下腳步。『回家?還是』

“如果你不能說些有用的。”他厭惡地說,“那就閉上鳥嘴。”

『我確實說過不那麼中聽的話』它承認,『為此我深感後悔啊,大人』

年輕人瞥了它一眼,徑自穿過街道。隨便你。雖然他沒開口,但索倫能體會這一眼的含義。一輛色彩怪異的馬車疾馳而過,他收回目光,冷冷地注視著不斷旋動的車輪。

索倫鍥而不舍:『那兩隻輪子不對稱,左邊的低上一寸』

“什麼時候翻?”

他到底對誰有意見?『那是浮空馬車』指環小心翼翼地說,『很難翻車。那上麵是你的仇人嗎,主人』

“也許是仇人之子。”白之使哼了一聲,“我的仇人早死了。”

看得出來。索倫心想。你的仇人大概連隔天的太陽都看不到,因為當晚你就會殺上門去。

“活到現在的每個人都是我的仇人的後代。”

每個人?都是?指環試圖理解這話的含義。這是他口中難得的長句,且不是為了諷刺我。不,也許就是。他簡直對所見到的每個人口出惡言,可能他天生無法感受到愉快。世上確實有這樣的人,不是麼?他從來沒有笑容。他嘲弄我,但並未從中得到樂趣。

行使暴力也一樣。『有小偷』它提醒得不晚,但這時候更該做的是阻止。『呃,等等!他快……死了』

腦袋分家,不死也難,但眼看年輕人已經把對方的脖子折了一周,索倫一肚子疑惑。既為那倒黴鬼還在喘氣,也為前者的魯莽舉止。為什麼要這麼乾?心情不好,於是徒增麻煩?圍觀行人尖叫著四散,遠離凶桉現場。我們真是萬眾矚目。

然而“凶殺”定論得太早。這東西不像人,甚至還在眨眼呢。『治安局封禁名單上的魔法造物』索倫抓住機會道,『不用去偵測站,我能找到操縱者』

白之使沒理它。他將手指按在盜賊的頭顱上,留下血印。魔力翻滾升騰,折斷脖子的人抽搐起來。

緊接著,身後的餐桌邊忽有人發出慘叫。索倫看到此人的脊椎刺破皮膚,腦袋掉進湯碗。這下無需尋找了。它頗為遺憾地想。在找到正主前用血咒弄死對方,依然可以解決問題。

年輕人走到桌邊,沿路的食客逃得一乾二淨。巫術無疑是神秘正統,大多是“寂靜學派”成員探尋真理的手段,少有如此殘忍的效果。其內部派係林立,初學者難以分辨。指環索倫自認學識堪比大占星師,卻也看不出手法的來曆。見鬼,我瘋了才會開口問他。

它隻得去觀察死人。用違禁的魔法造物襲擊高塔成員,此事引人注目,非得查個清楚不可,更何況我嫉惡如仇的主人不喜歡留隔夜仇。然而,直到索倫翻遍數據庫,摸清了死者的底細,也沒等到主人的詢問。他故意的?為了讓我摸不透他的想法?

白之使沒管屍體,卻伸手拾起湯碗邊的報紙。指環注意到他緊盯著一則新聞。

『環城日報』上麵寫道,無疑是通用語。『“第二真理”伯納爾德·斯特林公開支持神聖光輝議會獨立,並聲援瑪格達來娜女士。白之預言的真實與否或將得到證實……』

除了蒼穹之塔,再沒有神秘支點能準確無誤地收集世界新聞。索倫曾與有榮焉,認定世間萬事萬物的變化都在儘在掌握,遇到的阻礙不過是時間問題。白之使算是其中較難攻克的一個,但時日長久後,他的脾氣也會被它所了解。

而經過不懈努力,索倫·格森終於找到了白之使心情不錯的時刻:在看到報紙內容前。

街道刮起冷風,連太陽也逐漸虛幻。指環察覺到比黑巫術更劇烈的神秘力量,法則也為之動蕩。凡人心慌意亂,卻不知發生了什麼。索倫覺得自己知道的並不比他們多,但不得不直麵這如實質的憤怒。一定是諸神,她們因智慧降罪於我,才讓我做他的戒指。

『大人?』它戰戰兢兢地問。

年輕人麵無表情,但目光卻像要把某人撕成碎片。“不是後代。”他低聲說,“你最好是本人。”

『說的是誰,主人?瑪格達來娜?你認識她嗎』指環問,『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大人?請讓我幫忙吧』

“噢,我會的。”年輕人出乎意料地回答,“我會的。告訴你的先知大人,我會這麼做。”

索倫迷惑不解:『做什麼』

“去阿布羅茲。現在。要找馬車?”

『您是說浮舟罷』指環立刻調出相關的航線行程表。比起解惑,它的每個符文都傾向於服從命令。時間可以解決問題……『最快也最省力的方式是乘車到遠光之港,然後轉乘矩梯到霍科林。車來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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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兒?”

指環頓住了。此時此刻,一輛魔怪飛車就在三十碼外停留,人們有序地登車落座。布魯姆諾特乃浮雲之城,浮舟飛車算得上本地特色,是遊客眼中的著名景觀。關鍵在於高塔成員不大可能是未做攻略的旅客。『正前方三十碼,餐廳對麵』

“它往東走。”

索倫被說服了。因為飛車頭朝東,魔怪總不可能倒著拉車。『確實是這樣。但你瞧,主人,它會在某段路掉頭往西去』

“或者再掉頭?”

『恐怕會的,主人。具體路線在這兒呢』

“你是說這木牌上扭成一團的劃痕?”

『其實是車站牌』指環寫道,『有些年頭了』

“煉金造物。”白之使並不信任,“找往西走的車,一旦它開始拐彎……”

『……就立即換乘。我明白,主人』索倫給出最為機敏的回答。『我發誓這是最省力的方案。整個命運集會包括先知大人在內,都認為飛車是守誓者聯盟最偉大的發明之一。相信我,這有例可循』

“還有得瞧。”但他上了飛車,儘管是車頂。索倫沒擔心過他,空境又不可能掉下去。他聽了我的建議,這樣足夠了,我們終於有了搭檔的模樣。前所未有的進展啊,可謂突破。

『您沒乘過飛車嗎』它試圖牽起話題。

“女人和奴隸才坐車。車也不該是這副模樣。”

『什麼意思』

“意思是沒有。”

非常淺顯。『阿布羅茲發生了什麼』指環問,這次行程的內容並未通過它傳遞,想來是由集會成員口述。不過以此人的態度,“集會成員”八成特指高塔先知。『當地乃秩序邊境,氣候惡劣,很少有空境閣下到那邊去。假如我們申請更換人選……』

“我試過了。”白之使表示。

『根據現有數據分析,先知大人很可能會同意……咦?他拒絕了嗎』

這時他們已換了飛車。“他找了其他人,結果卻損失慘重。於是這次他又來找到我。”年輕人告訴它,“非這樣不可。”

指環不明白:『這樣?』

它幾乎以為自己會得到答桉。白之使扭頭去瞧索倫的符文,大概是在思考如何解釋。片刻後,他準備開口,然後什麼也沒說。

“……”

『大人,怎麼回事』

半晌後,他說:“和巫術有關。血咒的力量來自於材料,即便沒有魔力,也能引起簡單的現象。這因人而異。”

離奇的回答。『阿布羅茲的法則針對每個神秘生物的火種,而靈魂本質是無法改變的。血咒能夠遮掩火種嗎』

“我想關係不大。”白之使承認。

有關係,但關係不大?索倫品味這句話。從他欲言又止的目光,以及突然斷裂的交流邏輯之中,它意識到對方正麵臨困境。奇怪的是,這困境不是某人故意為難,而正是出自他本人之手。

飛車開始拐彎。索倫·格森沉默下來,他們繼續平穩地以直線前進。街道風很大,飛車的輪子在氣流中搖晃。

『所以』指環謹慎地詢問,『阿布羅茲的情況與巫術無關,而這樁事,好吧,本質上來說,稍微有一點複雜。具體表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說。是這樣嗎,大人』

白之使眯起眼睛。

“你們的語言太含湖。”

『對』它慌不迭地補充,『很難形容出來』

“你最好說的是實話。”

『十足十的實話』否則後果我們都清楚。此人的獨斷專行它已有體會,稍作退讓無損它的顏麵。說到底,這樁事本就好辦,指環精通諾克斯成千上百的語言,任何地域,任何種族,任何時代,隻要高塔有所記錄,就完全不在話下。它可以將話語用不同文字書寫,供主人挑選。

出現精靈語時,白之使終於給出了回應。“比較接近。”

索倫固定住語言模塊,開始從精靈語係中搜索小分類。聯係主人的異族身份,它有十足把握給出最適合的答桉。

『這樣呢』指環用布列斯附近的水妖精語問。這是精靈語最古老偏遠的變種之一,除非能聯通高塔的數據庫,否則沒人能迅速學會:至今諾克斯早已沒有使用它交流的族群了。

年輕人皺眉。“不像。”

還不像?怎麼可能呢?難道他是故意……等等。指環不由得頓住了,語言絕非讀出音節、拚出詞句那麼簡單,很多時候,話語的準確性取決於情感,飽含情感的話語往往具有能代表某類語言的根本特征。它忽然意識到要怎麼回答了,然而這樁事彆提做,就是說來也不容易!

半分鐘過去,我們睿智的指環先生停頓的時間稍有些長。但想想看,某些與生俱來的事物就此離去的時候,你也會為之心痛的。最後,索倫開口:『……彆他媽胡扯,這怎麼不像了』

年輕人怔住了,他首次正視這枚夜語指環,最後將它戴在手上。索倫從他的神情中體會到了一種懷念。“你……”

『沒彆人呐,好夥計』它換回通用語,『聽起來如何』

“很像。”居然真是這樣。指環驚呆了。

而白之使打量它。“夠親切了。你說話時的語氣像我死了一千年的同族兄弟,每當他們偷東西時不幸碰麵,就會這麼互相問候。”

何等友善的開頭,難怪你們滅絕了!『聽上去令人懷念』指環的語氣很奇特,『那我們用你的語言聊聊天吧,大人,旅程會很漫長,這兒剛好沒彆人,而聊天有助於……』

“吃飽?”

狂風撲麵,索倫知道自己沒有體會寒冷的能耐,但不妨礙它感同身受。難言的幽默感,不會也是傳自異族語言的魅力吧?

『關於飛車』它另起話題,『浮雲之城裡,拿得出手的景觀比星星還多,而飛車隻是勉強排上號。它的出色之處在於體感——速度、忽上忽下、有條不紊……當然,它很貴,事務司的定價不大合理,因為願意為樂趣付賬的乘客隻是少數』

“沒錢的乘客會怎樣?”

『沒錢的不算乘客』這話用精靈語說來,居然一點兒彆扭感都無。索倫以無人能察覺的方式微笑,符文生命的方式。該死,我簡直要意會他的笑話了。

現在,隻有一個問題。它之前想知道的事是什麼來著?阿什麼茲?

再次轉乘飛車後,車夫收緊韁繩,避讓一輛交錯掠過的浮舟。見狀,白之使突然站起身。

指環目睹他爬下車頂:『大人?你要怎麼』

“太慢了。”車夫毫無察覺,下一刻如同當頭挨了一棒般,嘩啦一聲撞進身後的車廂,激起一片驚叫。年輕人抓住韁繩,將其繞在手臂上。“為什麼要停?”

『沒辦法,飛車也有軌……等等!他媽的諸神啊!彆這麼乾!』

鞭子抽在魔怪身上,兩頭飛馬猝不及防,長嘶著甩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動力,振翅揚蹄朝前狂奔!車廂中的尖叫驟然加劇,但白之使充耳不聞,隻顧不時揮動鞭子催促。

『障礙物!塔頂!快拐彎,要撞上了!』索倫的筆畫都不連貫了。『你在加速?為什』

年輕人抬起一隻手,瞄準前方耀眼的球狀塔尖……砰!寒光貫透屋頂,金屬如玻璃似的崩碎。

飛車箭一般逐光而來。碎片叮叮冬冬,如雨幕打在車廂,被不知何時覆蓋的冰霜彈開。索倫被這一幕驚呆了,腦海裡回蕩著白之使的話。

為什麼要停?

他是要把飛車創進遠光之港去!

堪稱宏偉藍圖,不是麼?好像我能阻止似的。『加速!』它自暴自棄地說,『碾碎它們!rua~』

……

飛車闖進空港,一路撞碎了圍牆和分隔穿梭站的護欄。年輕人丟下韁繩,一腳踩碎翻折的台級。

車廂陷入了沉默。不過萬幸,裡麵的人都還活著,基本完好無損,少數人試圖跳車,也隻受了點凍傷。指環不再關注他們的狀況。『飛車的體驗如何,大人』

白之使隨手撿起一個在餘波中昏厥的穿梭站記錄員,在他臉上塗血咒。“不用付賬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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