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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光閃過頭頂,擊中立柱。尤利爾從陰影裡躍出,一劍敲在對手的頭盔上,黃金之劍在鋼鐵花紋間留下一道深刻、光滑的印跡,並毫不遲滯地透過了它。正常人會受到致命傷害,血流不止,再次也該陷入眩暈。但黑騎士無動於衷。與克蘭基閣下的拳頭相比,學徒頂多是在他耳邊拍了下手。
惡魔領主飛快地轉過身,逮住學徒力量回落的瞬息,重重沉下手肘。尤利爾的肩膀像是挨了一錘子。這當然很痛,但他還能忍受。無益於勝利的舉動。敵人絕不可能就此收手。他本能地歪過頭,鋒利的長劍刷得刮過大腿,猛又呼嘯著上挑,擦過胸前,帶起一道血浪。
學徒險些因痛苦丟開劍。他隻好把準備好的魔法用在自己身上。寒意凍結血液,冰霜閉合傷口,但這堅持不了太久。一陣麻痹傳遍四肢。黑騎士調轉武器,動作乾脆、精準、毫無征兆,扭曲的劍刃已刺向他的腳踝。尤利爾抽回右腳,卻也失去了平衡。他栽倒在一叢冰刺下,真想就這麼不起來。
但敵人不理會他怎麼想。蒼白鋒刃喀嚓砍進冰霜荊棘,帶下大片碎屑。尤利爾繞到冰刺後,準備移動到對麵的影子裡,卻突然發現它矮了一大截,不夠承載他的麵積。
黑騎士又劈在冰刺上,將它徹底打碎,雪花閃爍熒光。也許我並沒有避開他,尤利爾意識到,一次次落空的揮砍都在斬斷我的退路。
他們終於進入開闊地。光滑的冰麵上,黑騎士的倒影猶如地獄的魔鬼。他有條不紊地揮劍,奪走每一寸尤利爾能逃離的空間。月光下空空蕩蕩,既無屏障,也無陰影,唯有死亡空前高漲。連尤利爾也忍不住心生絕望。黑騎士把蒼白的“聖經”高舉過頭。
尤利爾踉蹌後退,抬劍相迎。
鋒刃相撞,幾乎沒有聲音,黃金之劍片片粉碎,變作光點。他握劍的手指迅速脫力,肌肉陣陣痙攣。符文之劍是他的誓約,但要與“真理碎片”較量,也隻會有這一個下場。
關鍵時刻,學徒低下頭,使劍刃揮砍在了石頭上。碎片刮過眉毛,留下細小的傷口。分毫偏差造成了天地之彆。尤利爾猛吸口氣,感覺肺部一陣絞痛。我還活著?
白色一閃而過。是那件披風,學徒意識到,但他沒發現對方的意圖。劍尖輕盈旋轉,突然重現在眼前。瞧對手的裝束,你很難想象他能在狹窄的間隔中擁有如此靈敏。『靈視』的提醒也不可能麵麵俱到……
他們距離太近。心跳的間隔,尤利爾忽然覺得此刻似曾相識。但那究竟是什麼時候、當時怎麼躲閃,他都沒時間回憶。
……可突然砰的一聲,劍刃歪向一旁。空氣炙熱膨脹,黑騎士的手臂忽然著了火,亮光給鋼甲染上一層橘紅色。
他媽的諸神在上。尤利爾竭力朝旁翻滾,逃出空地,鑽進倒塌的石柱群。放鬆的刹那間,他的每一道傷口都開始宣示存在感。自從和使者離開高塔,他隻在六指堡和鐵龍港有過類似體驗。不管怎麼說,計劃終究還是派上了用場。
兩碼外,烈焰還在熊熊燃燒,爬上黑騎士的肩膀。但惡魔領主可不是一支蠟燭。“彆!”尤利爾高喊。他不禁再次提起心。“快回來,約克!”
一隻手搭在他肩上。“如果你真的有注意到,我可是一直沒過去。”西塔在他耳邊提醒。此時他沒有實體,全靠振動空氣發言。萬幸,夢境沒有在現實重演,未來的變化往往隻在一念之間。
“千萬彆碰那柄劍。”尤利爾告訴他們,“它有特彆的能力,會吞噬對手的魔法。我說不準這個能力的極限在哪兒。”
“我的魔法不見了。”西塔盯著黑騎士的手臂,其上的火焰業已消散。“但武器不會比人更危險。這家夥是誰?”
尤利爾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西塔在他們眼前消失,好像溶解進空氣裡。緊接著,幾束流星帶著絢麗的尾焰衝入正廳,在冰刺旁炸開。黑騎士揮劍格擋,熱浪在他周身徘徊,卻被神秘的絕對差距排斥得無法靠近。
“反正不是朋友。”多爾頓從他們身後冒出來,扶住學徒。“比起問問題,能先處理它嗎?你在流血,尤利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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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不出空。”
“顯而易見。”卓爾輕聲說。“可你不是非得挑個對付不了的敵人,是嗎?說實話,尤利爾,你對麵不會正好是蓋亞教皇……”他忽然停頓。“等等,夥計,瞧他的眼睛!那是亡靈?蓋亞教會的教皇是個死靈法師?”
那可真是天塌了。在這等緊要關頭,尤利爾不知道卓爾為什麼會有如此離譜的聯想。他忙著恢複清醒,徒勞地支撐眼皮。完全沒用,阻止流水之庭的洪災都比這容易。“他不是。”最終,學徒囁嚅著開口。我要怎麼解釋?跟隨林德尋找甘德裡亞斯,到頭來卻撞上了秘密結社的惡魔領主和法則巫師爭奪什麼莫名其妙的聖經?
也許不能責怪多爾頓,如今殿廳裡的選擇很多。“紋身”吉祖克的屍體沒受毀壞,冠冕和華袍充滿欺騙性,就像他活著時的神情舉止一樣。另一位法則巫師“怪誕專家”奧茲·克蘭基的屍體消失在瓦礫中,連他的手提箱都找不著了。希塔裡安的幻影從石柱後探出頭,驚恐地四處打量。
他聽見卓爾輕嘶一聲。“她……?什麼情況?”
“先彆管。”萬萬沒想到,多爾頓居然還有餘裕觀察巫師。屍體的存在果然引起了麻煩的追問,可黑騎士又不會給他時間處理。『靈視』提示我,你們一開始是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敵人身上的。“按先前的步驟來。”
“什麼?”
“聽我指揮。”學徒邊說邊抽回手,扶住一大塊碎石。
卓爾眉頭緊皺,不明所以。看來他還不習慣。好在還有另一個家夥對“預言”深信不疑,足以串起他的劇本。“約克!”尤利爾提高嗓門,“是時候了,多爾頓他說就現在!”
暗夜精靈驚呆了。“我根本沒……”他扭頭與學徒對視。“還有,你怎麼會知道?約克……?”
……他沒得到答案。在敵人的壓力下,年輕的西塔約克展現出了他一貫的莽撞、果斷、無畏的作風,一秒鐘也沒猶豫地執行了尤利爾的指示。劇烈的閃光充斥祭壇。
黑騎士單手揮劍,元素洪流隨之動蕩,轟鳴著分向兩側,撞進廢墟。約克的輪廓在一根柱子頂端一閃而沒,魔力之劍緊隨而至,他手舞足蹈地仰頭,一下摔到柱子後,避開這輪驚險的反擊。
對神秘生物而言,強光將使他們敏銳的夜間視覺受到無與倫比的打擊,從而在短時間內失去主動。但死人沒法循常理判斷。漆黑的頭盔下,兩簇靈魂之焰安靜地跳躍,目光忽明忽暗,尖銳而冰冷。更強烈的光與熱迎麵撲來,他也視若無睹。“聖經”的軌跡再次消失,不死者領主也開始認真了。
就在這時,一陣粘稠的流動感經過皮膚。尤利爾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泥沼,傷口愈發刺痛。不是錯覺。陰影正在流淌,彙聚到未知的深處,傳遞出危險的訊號。不知道黑騎士是否也有同等感受。空境與環階有雲泥之彆,約克和多爾頓的魔法也不例外,但不知為何,他就是一點也不擔心。
沒準他們會給你一個大驚喜。尤利爾眯起眼睛,慢慢坐倒在石磚上。他胸前的劍傷不停發熱、抽搐,冰霜被血融化。他感覺自己的內臟似乎要從這個大豁口裡掉出去。
成為神秘生物後,尤利爾受過很多傷——來自亡靈、血族、異教徒、黑巫師、修士甚至他的導師,但傷疤多不代表下次不會疼,隻會預示還有下次。他邊嘶嘶吸氣邊想。神術覆蓋傷口,血肉迅速生長,形成薄膜。在它徹底恢複之前,我不可能再舉起劍。
尤利爾抽出誓約之卷,將它在手中展開。他默默計算著時間,等待下一個關鍵節點的到來。
……
魔力傾瀉帶來空虛,好像全身血管都被抽空。多爾頓清楚原因,但不喜歡類似感受。火種是操縱神秘的根本,容不得有半點損傷。靈魂的削減將導致身體的衰弱,他儘量不在平日鍛煉中耗空魔力,以免恢複起來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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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情況危急,節省魔力是樁蠢事。敵人擁有致命的武器,而這於對方而言僅僅是錦上添花。單單神秘度的差距就難以彌補,更彆提戰鬥技藝了——與他相較,老夜鶯和審判長加在一起,大概也隻能算新手聯盟。他們會被那十字騎士打得落花流水。
多爾頓好奇尤利爾是怎麼支持到現在的。自然,高塔信使和普通的冒險者區彆很大,離開灰燼聖殿太久,他幾乎要忘記神秘支點的特殊手段了。
隻有一個例外。
安托羅斯大教堂經曆過可怕的戰鬥,以至於到處是碎片。光芒在夜幕中揮灑,製造出富含陰影的場域,令他倍感親切。廷努達爾的夜幕是多爾頓的主要戰場,正因為隻有夜裡才有月亮。月亮將帶來地下世界的唯一光明。
但現在他無需借助月光了。
『無光軍團』
卓爾把咒劍尖端釘在自己的影子上,其中有數量驚人的陰影生物在不斷孕育。然而表麵看來並無異動,隻有配重位的紫水晶飛速黯淡,直至與夜色一樣漆黑。
光明依然在擴散。滿盈的暗影開始重疊,一層接一層,愈發粘稠,愈發僵硬。無數細小的符文在細劍光滑的柱身浮現,它們彼此串接,構連成為蛛絲般纖細、又複雜得難以辨認的三維圖案。咒劍立在影子上,似乎漂浮於水麵。既像繩索又像橋梁,它溝通了兩個世界。這次我能找到什麼?他等待著。
有什麼東西抓住了劍身,帶來沉重的墜物感,握柄險些脫手,滑入黑暗。他趕緊加大力氣。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更重,卻不是影子的質量,而是神秘的砝碼。神聖光輝帶來深淵之影。多爾頓必須全力以赴,才能堪堪抓牢劍柄。前所未有的費力。幾秒後,他的手臂開始顫抖,但換成大力士也不見得更輕鬆。每一寸的上升都遲緩滯澀,好像在徒手抓起一座山。他屏住呼吸,感到眩暈和惡心。
一片死寂中,光芒漸漸減弱,唯有約克沉重的喘息、夜風吹動塵埃和鬥篷掃過地麵的刮擦聲。光元素無奈地環繞盤旋,無形的以太照亮夜空,卻沒法攻破神秘的階級立場。然而,十字騎士打扮的亡靈沒有打斷、沒有乾擾、甚至沒有半點動作。他靜靜站在中央,目睹光輝下誕生的極端相反的神秘降臨。
這是傲慢或鎮定,多爾頓分不清。他覺得自己理應搜集過安托羅斯的空境閣下,可教會什麼時候有了這號人物?照實說,連在灰翅鳥島現身的炎之月領主,都絕沒有眼前的對手令人恐懼。但不管怎麼說,敵人的舉動創造了機會,多爾頓沒道理放棄。
水晶發出“噝”的一聲,緊接著,平麵猛然膨脹,在腳下朝四麵伸展。匆匆一瞥間,多爾頓難以形容其輪廓,但他能察覺壓力迅速蔓延到全身。一個龐然大物,來自深不見底的陰影之淵,是無光軍團的糅合層疊。它由他親手創造,結果卻極其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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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噢。”西塔約克驚歎,“好個大塊頭。”他可不像是剛結束高環魔法的模樣。“那應該是鱗片?”
多爾頓回過頭,果然瞧見高塔信使將羊皮卷收進口袋。細小的光點在他指間閃爍,融入空氣。好吧,反正最失望的又不是我。“你這輩子都收不到驚喜了,是嗎?”
“不一定。有些驚喜無論收到多少次,都不會失去價值。”尤利爾巧妙地回答,“乾得漂亮,夥計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