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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以撒人的新年(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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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拿勒撒去吧。”

猛地聽到這句話,希比勒一下子就失去了勉力保持著的鎮定,她難以相信地看著鮑德溫,就像是看著一個變成了她弟弟模樣的怪物。

她一直有恃無恐,因為她知道鮑德溫是一個內心柔軟的家夥,她甚至私下和亞比該調侃般的說道,他的弟弟雖然在戰場上有著小聖喬治的美名,但在麵對他的親人時,他卻軟弱得像個女人,他會伏在母親的懷抱裡痛哭,也會在姐姐的軟語哀求下一再退讓。

而在今天之前,確實如此。

鮑德溫則坐在書桌後,雙手交叉,平靜地看著她。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即便他已經意識到他的姐姐可能並不如他以為的那樣愛他,但他依然願意看在兩人有著同一個父親和母親的份上,給予她一些寬容,隻是……

“你為什麼一定要留在聖十字堡呢?”

他有些迷惑的問道,“難道這個孩子是在聖十字堡之外出生的,我就會不承認他,不讓他做這個王國的繼承人嗎?作為一個孕婦,你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安靜的休養,不要考慮太多的事情。拿勒撒是一座繁榮而又美麗的城市,我已經向那裡的主教許諾,將會為他捐贈一座小禮拜堂。

你可以在他的宅邸中度過之後的幾個月,等到孩子誕生,他將會被迎接回亞拉薩路,我會讓宗主教希拉克略為他洗禮。”他停頓了一下,沒有承諾什麼時候會公開宣稱這個孩子是他的繼承人。

畢竟這個年代嬰孩夭折的情況非常普遍,他不想這邊才宣布亞拉薩路王國有了一個繼承人,下個月或者是下一年又沒了,這不免為亞拉薩路以及他們的家族蒙上一層不祥的陰影。

希比勒啞然,她當然不能夠將他們的謀劃明明白白的說出來。這也是因為鮑德溫一直長在亞拉薩路,並不懂得法蘭克或者是亞平營的宮廷中所醞釀的毒液。

這是一個相當簡單的計謀,但一旦做成了,就是一箭三雕。

在亞拉薩路或許並不明顯。但若是在法蘭克的宮廷中,人們要看某個人將來可能攀升到怎樣的高度,就看他能夠在國王麵前得到多少寵幸,或者是地位最高的那個人也可以。

而後者要顯示對一個人的青睞有加,並不需要如鮑德溫那樣直白,他們的示意通常相當隱晦,可能隻是和某人說了第一句話(一天之內),允許他第一個隨行左右,以及——要求彆人(這個人多半是之前的寵兒)為他讓路或是讓出房間等等。

一顆新星的冉冉升起,往往就從這些最微小的細節開始,你可以把它看作這些國王用來掌控臣下的一種手段,但是確實要比讓大臣和將領們茫然地去猜測王者的心意要簡單得多。

若是鮑德溫正如他們所期望的那樣,無論是因為什麼原因,內疚也好,憤怒也罷,隻要他離開了聖十字堡,他們就有辦法讓不知情的人們以為鮑德溫看重這個未出生的嬰兒,甚至勝過了自己。

這會帶來一種錯覺——鮑德溫四世無論得到了怎樣的榮耀與功勳,也隻能如彗星掠過天穹一般短暫,而能夠將這份光彩延續下去的隻有這個孩子。

他們尊崇國王,就應當尊崇這個被國王愛護的孩子,因為——國王都在為他屈膝,為他籌謀。

但一個繈褓中的嬰孩能做什麼呢?當然是要由這個嬰兒的父親、母親乃至於祖父來為他操心啦……這樣幾年裡他們就能掌握朝廷上的大部分權柄,而不是白白的等上十幾年,等著這個孩子長大成人,等著鮑德溫四世被送入聖墓大教堂。

其次,不要說麻風病人,就算是個普通人,也會因為情緒的大幅變動而引發疾病——教士們常說,強烈的情緒會在體內產生熱能,從而激發體液滋生,擾亂脆弱的平衡係統。

暴怒會使血液從心臟衝送到四肢,導致血管鼓脹,血液沸騰;而黑膽汁一旦被加熱,就會蒸散至腦部,導致產生癔症;黏液則由憂鬱和悲傷引起,一旦粘液過多,人就會變得抑鬱,不安,容易沮喪,甚至可能自殺。

而且這幾種情況都會引得那些不好的東西更快的擴散到身體的各個部分——也就是病情惡化。

博希蒙德並不打算那麼快就讓亞拉薩路再次迎來一位國王的葬禮,但鮑德溫太好了,沒錯,就是太好了。

他還沒滿十六歲,還未親政,甚至不曾有過率領著大軍遠征的經驗,卻能夠在初戰的戰場上綻放出如此璀璨的光芒,叫眾人都不敢鄙視他的才能與天賦,這樣的功績,幾乎隻有鮑德溫一世可以與之媲美。

而他的品行——雖然他還很年輕,但人們也說,他就有如那個虔誠而又公正的戈弗雷。

更糟糕的是,他才被診斷為麻風病人的時候,他身邊的那些侍從都因為恐懼或者是父親的命令離開了他,雖然他現在又將他們招了回來,但仔細一算就能知道從九歲到十四歲,這段最容易培養感情,也是他最需要感情的時間段裡,無論是大衛,亞比該還是其他人,都是一片空白。

他們之後即便做到了最好,也隻能成為他的大臣而已,他的心腹隻有塞薩爾,而塞薩爾也是一個總叫他們感到意外的人物。

他比鮑德溫更完美,甚至曾讓阿馬裡克一世因此產生了殺意。而在不久之前,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塊短板被補上了,那就是他的出身。

他已經是埃德薩伯爵,四大基督王國的統治者之一,你或許要說,埃德薩伯國已經不複存在,現在它是撒拉遜人的領地。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此失去了對那片土地的宣稱權,就如之前所提到過的,他甚至可以以此向的黎波裡,安條克以及亞拉薩路求援,組織反擊,奪回埃德薩。

四大基督王國的國王們都當初都是發過誓的,要同仇敵愾,齊肩並進。若是有人背棄了盟友,不說已經岌岌可危的十字軍王國同盟,就連他們的臣子也會懷疑自己是否應當繼續維持自己的忠誠。

有了他,年輕的國王身邊就多了一條有力的臂膀,而且他們都這樣年輕,而雷蒙他們都已經老了,他們的繼承人又是那樣的不儘如人意。

大衛或許還勉強,至少能夠守成,但亞比該之類的就彆說了。

最後則是希比勒的一點點小小的野望。

她曾經聽說過,拜占庭的皇帝們出生時必然身在紫室,顧名思義,那就是一個房間的頂麵與牆麵都用紫色的帷幔所裝飾的地方,每個王子和公主都降生於此,以至於後人都將“生於紫室者”作為皇帝的代稱。

聖十字堡內當然不會有紫室,但她可以締造一個,譬如,在擺放著真十字架的小禮拜堂中生產——她希望他的孩子一出生,人們提起他的時候就會說,這是一個出生在真十字架下的嬰孩,他生來就是要做亞拉薩路國王的。

而她,她是他的母親,猶如聖母瑪利亞生下了聖子耶穌,他的血肉由她而來,她當然也能夠名正言順的瓜分,甚至於獨占原屬於國王的權柄。

但此刻,曾經無比美妙的遐想已經被鮑德溫的一句話打得粉碎,“你不愛我了嗎?”這句話完全是出自於她的下意識。

鮑德溫看著她,他也發現了,自己或許並不怎麼了解這個姐姐,作為一個男孩,他與女孩所接受的教育是截然不同的。

希比勒的美在還很年幼時就有了很高的辨識度,是女人們眾口一詞,認為她將來必然可以成為一個能夠讓無數騎士、貴族乃至於國王折腰的貴女。

而從那時,希比勒就意識到了自己的特殊,以至於她對任何人都表現的很冷淡,無論受到怎樣的殷勤照料,她都覺得理所當然。

對他這個弟弟——在年幼的時候,她或許是愛過他的,甚至在他染上了麻風病後,她還不顧教士們的阻擋來看過他,送給過他禮物,她安慰他說,即便他去了修道院,她也會經常來看他的。

那樣溫情脈脈的場景,如今鮑德溫再想起來,卻覺得充滿了駁雜的聲音與灰白的噪點。

這些真的隻是出自於一個姐姐對弟弟的愛護嗎?還是覺得,沒有了鮑德溫,她就將是亞拉薩路的女繼承人了呢?

那個時候希比勒已即將成年,婚事也已經被提上了日程,她確實是可以結婚生子了。

而在她之前,亞拉薩路也有過了一個女繼承人。

不,鮑德溫馬上對自己說,不可能,他知道自己的姐姐一向有著一些不怎麼理智的妄想。但他也知道,女性和男性一樣,同樣有著對權利的渴望和追求,這無可厚非,人生來就是有貪念的,這是原罪,無法擺脫。

隻有那些有著狂熱的信仰,不願意繼續在人世間充滿罪惡地度過一生的苦修士,才能夠舍棄世俗的一切。

沒有人不想要權利,即便他想要行善,也得有權利,有錢財,才能達成自己所願。

“你不能這樣對待我,父親囑咐過你,要你好好的照顧我!”

麵對希比勒的詰問,鮑德溫為難地抿了抿嘴唇。

他接下來的回答差點就讓坐在他身邊的宗主教希拉克利笑了出來。“沒有,”鮑德溫很認真的回答說,“沒有,希比勒,父親從來沒有讓我照顧過你。”

這記耳光可要比王太後瑪利亞的那下響亮得多了,但是實情就是如此,阿馬裡克一世是一個真正的政治動物,他的一生不是為了上帝,就是為了亞拉薩路,或者是為了他的民眾和國家,最後則是為了他的家族。

他不惜一切地與教會作對,保下鮑德溫;又急不可待地迎娶了拜占庭的公主,讓鮑德溫為他的第二個兒子做踏腳石,都是為了這個原因。

至於女兒,阿馬裡克一世並不怎麼喜歡這個女兒,或者說,他對她從來就是漠視的。

雖然說是可以有女性繼承人,但女性繼承人也必須將亞拉薩路的王冠戴在自己的丈夫頭上,這就意味著他的王國終究要被一個外來人所占有。

如果有人說可以用希比勒來交換他的第二個兒子,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認可這筆買賣,即便需要與魔鬼做交易。

他在福斯塔特城外去世的時候,一心所想的當然還隻有他的王國與天主,鮑德溫是因為是他僅有的一個繼承人,將來的亞拉薩路國王他才會放在心中,並為此百般謀劃。

希比勒——她唯一的作用就是為亞拉薩路王國生下一個孩子,最好是兒子,其他的事情根本無法在阿馬裡克一世的心中留下痕跡。

但鮑德溫如此直白的回答確實就如一柄利劍般刺穿了希比勒的心。她不認為鮑德溫會在這方麵說謊,沒有必要,而且她再怎麼厭惡他的弟弟也知道,他不是一個會在這方麵說謊的人。

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一個笑話。同時他也意識到了,所有的鬼蜮伎倆,在真正的正統麵前不堪一擊。

他們或許確實給了鮑德溫一些打擊,讓這個年輕人因為一時衝動而讓出了自己的位置。但那有什麼用呢?他身邊有那麼多人,就算沒有塞薩爾,當王太後瑪利亞和宗主教希拉克略發現後,他們也一定會勸說他回到城堡裡。

一旦鮑德溫清醒過來,意識到他不該繼續這樣縱容她的時候,其結果就如同現在一般,她被驅逐,人們則樂見其成。

鮑德溫並不是那種心思細膩的人,他隻看到自己的姐姐突然麵色灰白,雖然他才被她用感情作為武器狠狠地傷害過,現在卻也生出了幾分不忍之心。

“姐姐。”他上前一步,想要說話,但希拉克略一把攔住了他,“接受國王的好意吧。”他冷淡的說道,“拿勒撒或許會很適合您的。”

希比勒顫抖了一下。她盯著鮑德溫,第一次看見了一個君王,而不是一個小男孩,她的心中升起恐懼,但她又不敢問出那個可怕的問題,難道她今後都要留在拿勒撒了嗎?

是不是——就算是她的孩子回到了聖十字堡,她也永遠無法再進入亞拉薩路了?

這個念頭讓她垂頭喪氣,失魂落魄,直到亞比該擔憂地把她帶走,她也沒再說些什麼。

塞薩爾倚靠在窗口,看著希比勒和亞比該帶著一群人走出了聖十字堡,心中感歎不已。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希比勒時,她是那樣的完美,而又燦爛,宛如烈日,那時候彆說他了,就連鮑德溫也仿佛是被烈日的光輝映照得暗淡無光的星辰。

但現在,這顆烈日已經墜落。她或許還有美貌,還有身份,還有一個未來國王之母的頭銜,但她……

塞薩爾搖了搖頭,將這些繁雜的思緒拋在腦後,他並不知道希比勒還懷有那樣惡毒的心思,否則的話,他連這點憐憫都不會有。

鮑德溫的病情惡化才是最讓他憂心不已的事情。

雖然他已經回到了聖十字堡,住在自己的房間裡,但無論是希拉克律還是鮑德溫,都希望他能夠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至少能夠彌平他匆忙行路帶來的虛弱,也更有利於教士們對他的治療,畢竟在聖十字堡中得到賜福的教士是最多的。

他從窗口前走開,就看到朗基努斯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熱紅酒上來,這是藥酒,味道不怎麼樣。

塞薩爾以一種視死如歸的姿態一口氣把它喝的乾乾淨淨,在他急著用一旁的清水漱口時,朗基努斯給他帶來一個消息:“有個女人想見您,大人。”

“誰?”

“她說你應該記得她,您曾經給過她一枚海棗,後來又給了她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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