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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以撒人的新年(3)(加更章合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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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反應機敏的塞薩爾幾乎沒能理解這句話中的意思。

希比勒懷孕了,這當然是件好事,但和鮑德溫有什麼關係?他暫時還沒將鮑德溫突然賁臨伯利恒的事情和希比勒懷孕聯係在一起,而他身邊的姐姐納提亞卻輕輕地驚呼了一聲。

塞薩爾轉頭去看她的時候,發現納提亞正在擔憂地望著他們,她在憐憫什麼,又在憤慨什麼?塞薩爾明白過來了。

鮑德溫眼看著塞薩爾的麵頰上升起了嫣紅的火焰,不是因為高熱,而是因為憤怒,他連忙反手拉住了他的雙手,強迫他留在自己身邊,“是亞比該,或許他有些太過看中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了。”

雖然說作為普通的夫妻,要等好幾年,甚至十幾年沒有孩子,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但人們已經默認鮑德溫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希比勒和亞比該的孩子,就是他的繼承人,是亞拉薩路王國將來的國王,他們隻是婚後幾個月沒有消息,就已經有一些人輾轉反側,徹夜祈禱。

現在這個好消息終於來了,他們當然不希望有任何人將之破壞,其中也包括了國王。

“你是國王。”你才是聖十字堡的主人。

雖然作為一個醫生,他知道無論是還在母親腹中的胎兒,又或者是才出生的新生兒,都是非常脆弱的。鮑德溫現在的病症得到了遏製與緩解,但他身上的毒液依然留存著,誰也不能確定,它們會不會對這個重要的幼兒有所影響。

但若是如此,希比勒和亞比該大可以離開聖十字堡。若是他們如此做,就算是塞薩爾,也會感謝他們,甚至會有一點內疚。

現在他們反客為主的行為,隻能說是恃寵而驕,當然,這個寵隻不過是他們臆想出來的,或者說,隻存在他們的唇舌之間。

不說其他,鮑德溫還隻是繼承人的時候,阿馬裡克一世的王後瑪利亞在懷孕和生孩子的時候,也沒人說應當將鮑德溫移出聖十字堡。在那段時期,鮑德溫也隻是減少了去拜訪她的頻率,甚至每次他們聚集在小禮拜堂參加彌撒,領取聖餐的時候,也隻是保持距離,不用同一個杯子而已。

那時候怎麼就沒有人站出來指責他,認為他應該為那個未成型的孩子讓路呢?

見到鮑德溫的喜悅已經一掃而空,塞薩爾之前還以為是這隻是一次淘氣又快樂的造訪,沒想到隱蔽在它之下的真相竟然如此醜陋。

“我也很想要有個健康的繼承人。”

鮑德溫隻能竭力抓住憤怒之中的塞薩爾——也不是那麼重,畢竟塞薩爾現在的身體狀態還處在虛弱之中,他就像是在試圖抓住一隻暴怒的大貓那樣,虛攏著自己的同伴,又怕傷害了他,又不由得為他的珍惜而感動。

“行啦,行啦,”這次是他來安撫塞薩爾,這種感覺可真是有夠新奇,“我不是無處可去的可憐人,我是亞拉薩路的國王,我可以去聖地的任何一個地方,包括你這裡——一個國王在朋友和親眷的領地上受到熱情的招待,待上幾個月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不好,一點也不好。鮑德溫雖然按得住塞薩爾的雙手,抓得住他的肩膀,但他沒法再伸出第三隻手來控製塞薩爾的嘴巴了。

塞薩爾沒有一絲停滯的轉過頭去,大叫了一聲,門外的朗基努斯立即應聲而入。隻見他的小主人冷冷的盯著他吩咐道:“把安德烈主教請回來。”

安德利亞主教今晚第三次踏上了領主的門檻,他不太明白,塞薩爾怎麼又突然把他請了回去?難道這對少年人發生了什麼爭執,需要他來做一個公正的裁判嗎?是下棋,還是賭博,又或是為了一些想法和措施?

他甚至想到了以撒人的新年,也沒有想到聖十字堡——見到安德烈主教踏進房門,鮑德溫也覺得無可奈何地放下了手。

安德烈主教向國王行禮,而後又與塞薩爾相互點頭致意,朗基努斯搬來了一把椅子,他坐下,帶著笑容詢問兩個少年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眼睛還在房間裡不斷的巡索,尋找棋盤和骰子。

聽到塞薩爾說希比勒已經懷孕的時候,安德烈主教的第一反應和他一樣,“這是件好事。”

希比勒和亞比該同房後,人人都在期待這樁喜事。她若是能夠生下一個兒子來,他們就再也不用擔心亞拉薩路王國會陷入又一次絕嗣導致的動蕩中。

而且之前的幾位國王,和鮑德溫四世也證明了這支血脈是有這個資格在這處最神聖的神聖之地傳續下去的,但他隨即愕然地看向了鮑德溫,發現他的臉上並不單單隻有與好友重聚的喜悅。

國王突然來到一個臣子家中,雖然有些魯莽,但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國王離開他的城堡,巡遊各處也是一樁司空見慣的事情。法蘭克的國王就經常如此做,既是為了觀察那些領主和爵爺們是否有了什麼不好的念頭,並及時的予以壓製;同時也是為了了解他所有的這個國家的狀況,而不是待在自己的城堡裡,成為一個被架空的傀儡。

至於趁機叫那些不順服的家夥,支付國王駐蹕的龐大費用,就是另一樁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所以之前鮑德溫在塞薩爾的侍奉下,巡遊亞拉薩路的防線的時候並無人提出異議。他現在要留在伯利恒,伯利恒的官員和民眾說不定還會非常歡迎他留下呢——畢竟他並沒有帶著他的軍隊和宮廷,而是輕裝簡從,猶如一個朋友般地而來。

但無論是哪一種,最大的前提就是必須出自於國王自身的意願而非受到了要挾。

安德烈主教,是聖墓騎士團中的一員。他對於鮑德溫不單單有著長者對年輕人的期望,也有著臣下對國王的忠誠,更有著騎士對騎士團大團長的服從和愛戴。

塞薩爾做出的選擇很對,安德烈主教是絕對忍受不了這種事情的,“您告訴其他人了嗎?”他馬上問道。

鮑德溫遲疑了一下,亞比該是代希比勒來問候他的,當時房間裡沒有人,而亞比該跪在地上,提出無禮的請求時,他倒是沒多少怒意,隻覺得一陣煩躁,而他那時又在惦記塞薩爾,所以想也不想地,就帶著兩個扈從,披上鬥篷,以一個聖墓騎士團騎士的身份出了聖十字堡。

“也就是現在聖十字堡中的大部分人還不知道您離開了。”

“是博希蒙德。”安德烈主教馬上就揪住了這條老狐狸的尾巴,他沒什麼證據,但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證據。

“是……亞比該提出的建議。”

“但其中必然會有博希蒙德從中授意。或許還有雷蒙以及其他一些大臣。”安德烈主教沉吟道:“他們是在逼迫您——他們知道您愛您的姐姐……所以就拿這個做為理由——哈,讓一個國王離開他的城堡?為一個還未出生的嬰兒讓路?

他們以為那會是誰?大力士赫拉克勒斯?(古希臘神話中的半神,宙斯之子,在搖籃裡就扼殺了兩條毒蛇)”

“或許是因為之前的那段時間……讓他們有點……”

鮑德溫說,引來了安德烈主教不讚同的一瞥,然後他又瞪了塞薩爾一眼,塞薩爾無奈地歎氣,他知道安德烈主教為什麼瞪他,他肯定是覺得自己把鮑德溫帶壞了,才叫他這個時候還在檢討自己的過錯。

一個年輕人才成了國王,在身旁老成的將領和臣子都犯下了一個無法挽回的大錯時站出來力挽狂瀾——當時的聖地確實危如累卵,如果不是他在第一戰中就擊敗了數萬人的大軍,並且俘虜了他們的老對手蘇丹努爾丁,等到雷蒙與博希蒙德率領著大軍回返,聖地可能早就淪陷了。

而這場大勝的代價也隻不過是幾十個人的傷亡,這個結果不由得人們匪夷所思,他們甚至說,這是上帝派下天使來幫助國王與亞拉薩路獲得勝利。

鮑德溫四世也就此從阿馬裡克一世的繼承人變成了聖喬治的繼承人,每一雙眼睛都在看著他,人們認為他不但能夠履行國王以及十字軍統帥的義務,還能夠做成之前亞拉薩路國王不曾做成的事情——帶著十字軍向敘利亞或者埃及進發,為基督徒打下更多的土地和城市。

現在看來,鮑德溫是冷靜過頭了,就像是一個本性良善的孩子,稍微逾越了一些底線後,就會立即領悟到自己的錯誤,並且為之愧疚不已那樣。但那些人又有什麼資格和顏麵來指責他?

鮑德溫四世解除了亞拉薩路的危機,大勝凱旋的時候,他們還在陰冷的泥地裡,被突厥人追在屁股後麵跑呢。

他們對騎士團和十字軍造成的損失幾乎叫安德烈主教無法認真地去統計,去回想,這也是為什麼他對塞薩爾滿懷感激的原因了——那時候他並不讚成鮑德溫的所為,騎士團已經折損了很大一部分,他還要抽調出三十個做塞薩爾的護衛。

即便這次出使任務不會有很大的危險,但騎士團若是再受到一次打擊,還真有可能會陷入前後不濟的窘境,所以,當他看到這三十個騎士完整無缺的回到他身邊,回到亞拉薩路的時候,其喜悅之情可想而知。

而他還沒有來得及追究那些罪魁禍首的責任,他們倒理直氣壯地責備起給他們擦屁股的人了……

隻可惜他們現在不在他的麵前,不然他肯定會將手套脫下來丟在他們麵前——主教站起身來走到窗前,這個房間中沒有多少奢侈的東西。隻有水鐘,墨水和羊皮紙這些必備的用具,還有的就是木窗上所鑲嵌的玻璃,它們讓他的房間裡總是明亮又溫暖,令人一看,便心情舒適,不會覺得壓抑。

而現在透過玻璃,安德烈主教看到的隻有暗沉沉的天色,所有的景物都像是被炭火焚燒過,一般,焦黑得看不出一點其他的顏色。

“看來您今晚隻能在此休息了。明天我和騎士們會護送您回聖十字堡。”

鮑德溫想要拒絕,但他聽到身邊的塞薩爾發出了一聲釋然的歎息。

安德烈主教的強烈反應與塞薩爾身上難得一見的堅持,讓他猶豫了,自己或許又做了件蠢事,鮑德溫在心中說。

主教也是一個爽快的人,向國王告辭後,就馬上離開了房間,還沒等到房門關上,鮑德溫和塞薩爾就聽到他在高聲吩咐侍從,讓他去召集騎士,看來今晚這個老人是沒法睡了,塞薩爾心中掠過了一絲歉意。

但這很顯然是一種試探,也可以說是反擊,“你知道——這個孩子大概已經存在多久了?”他在離開的時候亞比該還在被他的父親催促得快要發瘋。

“可能……兩個月不到點。”鮑德溫低聲說:“希比勒的狀態不太好,第一個月她還在流血,但第二個月她沒有……呃,然後教士們給她做了檢查,他們用了基督徒,以撒人和撒拉遜人的辦法,還有埃及人的,結果都證明她懷孕了,而且這個孩子很有可能是個男孩——發芽的是大麥。”

塞薩爾被困在大馬士革的消息傳來後,希比勒便公開宣布了此事,而在他焦急地等待著塞薩爾,回到他身邊的時候,亞比該卻多次在他麵前若有似無的暗示,他應當為了希比勒和胎兒的健康考慮遠離他們。

就在不久前,他更是將這個建議放在了明麵上。

雖然他跪在鮑德溫的腳下,用眼淚和哀求來說服他,其中蘊含著的責備與不耐卻快要從他的眼中溢了出來,鮑德溫能夠理解他的不安,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賭博,賭贏了他的前程無可限量,輸了——希比勒沒有生下男孩,或者生下死胎,又或者是孩子出生後不久後就夭折,他就不得不再受一次之前的煎熬。

若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就連他的父親都會提出解除他與希比勒之間的婚約,而為了希比勒能夠尋覓得到下一個丈夫,這樁婚事的錯誤,肯定會全部被推在他身上,他會成為一個受人嘲笑的閹人。

他失去了最後的用處,無法在戰場上馳騁,在宮廷中籌謀也就算了,居然在床榻上也無法令女人滿意。可以想象,在將來除了修道院之外,他無處可去。他的父親或許也更願意將安條克交給一個陌生人,而非他這個生了比沒生更糟糕的兒子。

但鮑德溫就不會感到憤怒嗎?他當然會,他幾乎就要用鞭子抽打著亞比該,叫他從自己的房間裡滾出去。

但他也想到了希比勒,她終究是他的親生姐姐,在阿馬裡克一世離世之後,他在世上僅有的幾個親人之一,還在忍受著懷孕帶來的痛苦,隻為他以及為亞拉薩路生下一個繼承人,他或許不該那麼自私。

於是他就喬裝成一個騎士,帶著兩名扈從,連夜從聖十字堡離開。

他的想法很簡單,也並不全都出於被迫,他確實想要在這個時候與自己的血親和同伴在一起,而不是去看那一張張虛偽可憎的麵孔,塞薩爾虛弱的是身軀,他虛弱的是靈魂。

在聽到塞薩爾被困在大馬士革的時候,他差點就要以為自己會失去他了。

幸好沒有,那些撒拉遜人還是遵守了之前的承諾,但作為代價,塞薩爾的身體變得非常虛弱。但對於他們來說,這反而是一件好事,他可以陪伴在塞薩爾身邊,兩人一同度過這段艱難的日子,等到希比勒生下一個兒子,他就會回到聖十字堡,或許還會帶著塞薩爾,那豈不是更好嗎?

可惜的是,無論是塞薩爾還是安德烈主教都不怎麼想。“不用去整理其他的房間了,姐姐就讓鮑德溫和我睡在一起吧。”塞薩爾說。

他在伯利恒的宅邸並不是新建的,這原本屬於一個商人。他自願奉送,當然,塞薩爾還是堅持按照市價給了他錢,但作為回報,商人沒有帶走宅基裡的家具。

這間臥室除了需要在木窗上鑲嵌玻璃之外,其他的一切幾乎沒有什麼大改動,甚至拿走了一些家具和裝飾,但窗前的坐榻,房間深處的床榻都被保留了下來,這張床榻格外的大,幾乎占據了房間的一半。

當初納提亞也曾經詢問過塞薩爾,是否要將這張床拆除。

此時的貴人並不推崇從過於寬大的床榻,或許是因為這種大床很容易讓他們想起那些貧困的農戶才會使用的家具,如果幾張木板也能被稱之為家具的話。

為了節約材料,保留熱量,這種勉強可以隔絕地麵寒氣的木板床總是做得很大,然後所有人,父母、兄弟、姐妹甚至羊和豬都有可能一起擠在這張所謂的床上,相互偎依著,靠聚起來的熱量度過整個寒冬。

而且依照教會的法律,男女結合隻為了繁衍,而非歡愉,因此貴族夫妻甚至會分房間,不能分房間,也應該分床,每人各自有一張小床。

而且此時的人們更多地半坐著睡覺,他們認為,這會迷惑死神,讓死神以為他們在休息,而非睡眠——長眠,但更實際的原因是,因為房間封閉,壁爐中燃燒著木炭,照明則依靠蠟燭和火把的緣故,人們的呼吸道和肺部健康狀況都不怎麼理想,半坐著可以呼吸更順暢些。

如塞薩爾這樣得到過賜福的人當然無需考慮這個問題,但要將這張巨大的床搬出房間已經成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原先的主人可能是叫木匠將零件搬進房間,然後在裡麵組裝起來的,其中使用了不少堅固的蟲膠和樹膠。

如今他們若是要將這張床搬走,就必須把它劈碎了,這未免有些可惜,它用的是很好的橡木,還有床柱與精美的雕刻。

所以塞薩爾索性把它留了下來,嗯,反正他又不會叫上豬和羊和自己一起睡,床大點又有什麼妨礙呢?現在倒是方便了他和鮑德溫。

鮑德溫沐浴的時候拒絕了他的服侍:“你現在已經是埃德薩伯爵了,這些事情不合你的身份。”

這時候還沒有出現如之後的“起床禮”“就寢禮”之類的奇怪規矩,塞薩爾隻能讓朗基努斯進去服侍。

因為已經是深夜了,鮑德溫打理自己的速度很快,等他從塞薩爾附設在臥室隔壁的浴室走出來,塞薩爾拿出了藥膏,鮑德溫隻瞥了眼,就匆忙轉過頭去,“我已經擦過了。”

“老師不是說過,要等到身體完全乾燥後才能擦藥膏嗎?”

塞薩爾拿著藥膏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他,並不催促,但一動不動。

鮑德溫深深地吸了口氣,知道自己沒法瞞過去了:“我並不想讓你知道這個。”他解開長內衣上的一整排扣子,將手臂從裡麵抽出來,露出半個脊背,塞薩爾一看臉色就變了。

他站起來,匆匆又點燃了幾支蠟燭,好讓自己看得更加清楚些。

果然,鮑德溫身上的病症進一步惡化了,原先隻是一些紅色的斑點和小疹子,現在已經出現了糜爛和硬化的狀況。“老師說了……不是很嚴重。”鮑德溫乾澀地咽了口唾沫,這也是他沒有堅持去大馬士革的緣故。

之前被壓製住的病症,仿佛就在那幾天一下子爆發了出來,希拉克略嚴肅的提醒他說,如果他堅持,很有可能會病倒在路上,那時候他不但無法成為塞薩爾的支持,甚至可能成為他的拖累。

如果他在路上死了,塞薩爾還會被問責,最壞的結果是以叛國罪被處死。

他才強行按耐下了自己心中的焦灼,隻是火焰無法在外界被宣泄出來,就隻能在內裡爆發了。

他以為他會被塞薩爾責怪,抱怨,他知道塞薩爾有多麼注重他的健康,甚至遠勝於自己的。但他回過頭時,隻看到了一雙悲傷的眼睛。

他拉動嘴角,想要微笑,卻在下一刻流下了眼淚,然後他再也顧不得其他,向著塞薩爾撲了過去,他們緊緊的擁抱在一起,藥膏跌落在床下,卻無人在意。

所有的憂愁、焦躁、憤懣、忐忑、悲傷,都在此時,徹底的爆發了出來。

他曾以為他隻有塞薩爾,而阿馬裡克一世卻告訴他說,作為國王,他身邊還會有數之不儘願意為他獻出忠誠血肉和榮耀的人,但國王錯了,直至今日,他身邊依然就隻有塞薩爾。

或許將來也是。

第二天一早,安德烈主教就率領著騎士迫不及待地前來迎接,他喜悅的發現,年輕的國王在這裡住了一晚之後,氣色不但沒有變壞,反而變得更好了。

他精神奕奕,仿佛已經擺脫了以往的那些陰晦,更沒有拒絕伯利恒騎士的侍奉和跟隨,安德烈主教也覺得應當如此,畢竟回去之後,國王可能還會遇到一些棘手的問題,有新任的埃德薩伯爵站在他身邊支持他,最好不過。

不說聖十字堡的人們在看見他們這一隊人的時候,是如何的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就連王太後瑪利亞以及宗主教希拉克略都猶如挨了一記雷霆般的頭昏目眩,他們這才知道,國王居然連夜去了伯利恒,去見了他的摯友和血親,不過這種事情發生在鮑德溫和塞薩爾之間,也不奇怪,甚至可以被視為一段佳話。

但問題在於,若是國王在伯利恒住了好幾天,甚至樂不思蜀,他們除了寫信去責備,催促幾句之外不會有什麼異樣的感覺,可隻是短短的待了一夜就迅速返回,那就有些不太對頭了。

王太後瑪利亞原先和阿馬裡克一世一起居住在主塔樓裡,但等到鮑德溫終於從悲傷中走了出來,願意離開他的左塔樓的時候,王太後瑪利亞更是不曾有一絲猶豫的讓出了她與國王的房間,搬到了左塔樓裡。

她並不介意左塔樓是一個麻風病人曾經住過的這個地方,她聽過城堡總管的抱怨——塞薩爾如何嚴格的要求那些仆從們,甚至可以說左塔樓比她現在居住的主塔樓乾淨舒適得多了。

而同樣的,在結婚後搬到這裡的,還有希比勒和亞比該。主要是因為現在的右塔樓已經沒有太多的房間可供他們使用了。

王太後瑪利亞因此增添了一些小煩惱,她幾乎每晚都能聽得到這對新婚夫妻在吵吵鬨鬨,打得乒乒乓乓,希比勒更是三番兩次的搬回自己的房間,不願意與亞比該同床。

但昨晚她確實睡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好覺,還以為這對夫妻在有了孩子後,終於願意消停些了呢。

沒想到——王太後麵色鐵青地看著從主塔樓走出的亞比該和希比勒,“你怎麼會從那裡走出來的?”

“我隻是想和我的弟弟住在一起,不可以嗎?”回答她的當然是希比勒。

但正如希比勒所說的那樣,她是城堡的女主人,王太後瑪利亞有權利管教城堡中的任何一個孩子,即便她現在已經成婚,並且即將為人母也是一樣。

但出乎她的意料,她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做什麼,亞比該就凶狠地衝了過來,惡狠狠地擋在希比勒身前,王太後幾乎要氣得發笑,其中居然沒多少憤怒的成分,有什麼好憤怒的呢?

亞比該甚至沒有意識到,一旦希比勒生下了一個兒子或者更多個兒子,他存在的意義就不大了,就像是曾經的富爾克一世,一個在戰場上馳騁多年的騎士居然會在一次狩獵中跌下馬,摔斷了脖頸,這件事情本來就夠可笑的了。

現在竟然還有人沒能從中吸取教訓,亞拉薩路的國王可不是那麼好做的,更彆說他還不如富爾克一世呢,他在戰場上和宮廷中都沒什麼用,希比勒對他也沒有多少愛意,而希比勒一直想要效仿的對象不是彆人,正是她的祖母梅麗桑德(富爾克一世的妻子)。

亞比該是意識不到這一點的,他興奮得滿麵通紅,以為終於有了一次可以向公主顯示能力,叫她刮目相看的地方。他衝向了那些侍女和侍從,將拳頭打在她們的身上,一邊大聲辱罵和詛咒她們——因為她們驚擾了自己的妻子和還沒出生的孩子。

一旁因為驚詫而差點沒能反應過來的騎士急忙趕來阻止,場麵如何混亂就不說了。王太後瑪利亞更是迅速發現了其中的端倪,畢竟外麵吵鬨成這個樣子,一向早起的鮑德溫也沒有走出來看一看,也沒有派出一個仆人來詢問……

這位曾經的拜占庭公主見多了掩藏在帷幔下的陰謀,馬上就察覺到了不對,“國王陛下呢?”

“我不知道。”希比勒反應迅速地回答道,“他已經是國王了,不再是我的弟弟,無需向我彙報他的一舉一動,我也沒這個資格。”

她的話語中滿是怨恨,王太後卻隻是微微一哂,讓她來看,或許是因為隻有這麼一個姐姐的關係,年輕的國王對希比勒已經算得上是仁至義儘。畢竟這位希比勒幾乎將“隻有我才能為你生下繼承人”這句話刻在了臉上,並將之當做了一份最大的功績和榮耀,甚至鮑德溫四世所創造的加利利海大勝都無法與之比。

人們的恭維更是讓她失去了一個公主應有的沉穩和謹慎,雖然在艾蒂安伯爵的事情後,她學會了偽裝,但在王太後瑪利亞的眼中,希比勒的演技拙劣到刺眼,她似乎忘記了,她不單單有個弟弟,還有個妹妹,而一個女孩從嬰兒到成人,也隻不過十幾年的功夫。

或許她認為鮑德溫等不了這十幾年。

與這麼一個蠢貨相比,王太後當然更願意與鮑德溫四世合作,這幾年相處下來,隻能說鮑德溫不但是一個很好的國王,也是一個很好的兒子和兄長——若是鮑德溫四世真的提前去世了,希比勒與亞比該上位,瑪利亞真擔心他們今天即位,第二天她和女兒就要死於非命。

隨後,宗主教希拉克略也匆匆趕來了,他這才知道這個蠢女人竟然唆使自己的丈夫在國王麵前說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蠢話,讓國王一怒之下離開了聖十字堡。

“你以為亞拉薩路國王是什麼?”

他丟下這句話,和其他人一同去迎接國王。幸好國王還有一個親愛的兄弟和友人,他並不是無處可去,而塞薩爾的反應也很快,他一聽說國王是喬裝而來的,沒有帶多少隨從就覺得奇怪,三兩下便問出了實情,他馬上將鮑德溫四世送了回來。

迎出來的人群中,的黎波裡伯爵雷蒙臉上的驚訝有些不那麼真實,大衛倒是愕然得貨真價實,但他避開了希比勒的注視,而博希蒙德的臉上則似笑非笑——現在看來,這個計劃是失敗了,不過對他來說,無傷大雅,更重要的還是希比勒肚子裡麵的那個孩子。

王太後也看到了他,她滿懷憎惡地轉過頭去,就像是看見了一條毒蛇,她暫時無法對抗如博希蒙德這樣的大貴族,但她並非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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