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趕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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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孟夏,藍田玉之夢已開始做。

他來金銀灘找到六隊隊長九九。前次九九打牌輸得精光之後,藍田玉教了他幾樣絕活,這次見了先就問他“如何?”

九九笑著稱謝。正要再細談,他突一篙竿撐老遠:“坡上蕎麥開花了吧?”

九九對他這個季節來感到奇怪,怎麼關心這個就更奇怪了:“開了哇,你是來看蕎麥花的?”

藍田玉將從徐來那裡拿去的幾本農業書籍翻來複去看過,覺得蕎麥地人工輔助授粉這項科學實驗,適合在金銀灘搞。

一則蕎麥是金銀灘的主要作物;二則這裡農民種懶莊稼,播種後就基本不管。人工授粉花不了多少勞動力,而且用竹竿作趕花的工具,簡單,對提高產量又有立竿見影之效,容易被接受。

“九九,我來,是要在蕎麥地裡,給你變個戲法,一畝增產個幾十斤!”

“藍哥子,變啥子戲法喲,不變戲法,不變戲法!”

藍哥子乃知青中的叫法,親昵而帶有江湖氣,九九學來的。以為藍田玉在說著玩。

“九九,你就讓我來試一試,就當耍,如何?”

他知道要改變地區種植習慣,尤其是將“懶莊稼”變為“勤莊稼”,這很難!就差沒說高抬貴手這四個字,不能這樣說,那完全成了拐棍倒起杵。(搞反了,人家謝你成了你謝人家。)

“你隻要給我派一個工,當助手,彆的就一概不管了。”

“那我跟你派個漂亮的知妹,好不?”

“哈哈,可以,但是懶的不要!”

“嘻,說懶又不懶,說不懶又懶,她們有個出工隻做半天。而且還不曉得她們來不來——藍哥子的麵子,恐怕還是要來。”

九九說的漂亮知妹乃白容和史蕾,藍田玉早有所聞,因二人從不來圍觀他嘣爆米花,連街也少逛,所以從未謀麵。

白容現在四肢很有力,手特彆靈巧活泛,肩挑背磨一般。

不可對人言者,她就像曾經的白藥師,出汗時便有異香。而人們並不會覺得香是從她身上發出的,還以為是風吹來的。

這就沒啥關係了吧?不然!一旦汗多連內衣都被濡濕了的話,到了晚間便會癢得難受。於是她便推托頭痛神經痛什麼的,每天隻出工半天。

她半天做的都已經超過了女工全天的工作量。如薅草,同時間彆人薅一廂,她可以薅完兩廂半,而且還比彆人薅得乾淨。

又如包穀脫粒,當地用一種長方形木棒上的凹槽內加枚鐵釘的工具,彆人脫粒完一根包穀棒子,三根棒子都已在她手裡弄乾淨了。

故隊長九九對她隻出半天工給予了特彆的“恩準”,上麵來檢查知青工作時還幫著她說話,女工全天的工分七分,半天隻給她減一分,得六分。

上午日出一篙竿高,出工時間,藍田玉去與九九約的地點,見有個知妹已站在那裡,身頎而白如玉肪,如立水晶屏也。

他差點就走不動了,又想兩步走攏。探花蛺蝶女孩子一見之下就產生這種心理反應還是第一次。

他借向她揮手打招呼,這樣才把情緒調整過來了。

走近時史蕾嗅到股淡雅的杏仁蜜香。

郞喬在與姐姐談戀愛期間身上也帶有這種香味,史蕾知道叫“男士香”。而城市裡撒香水的男子都極少。

不覺有些警惕,還是忙叫了聲“藍哥子!”

這是組上男生丁俸昨晚教的,是一種帶江湖氣的尊稱,知青中流行,女生這樣叫稍微有點搞笑。

藍田玉人如其名,風流英俊眉眼帶點兒狡黠,又有才又會說,女生哪個不愛。

然史蕾在叫“藍哥子”時與之對望,臉上隻帶有逗笑、好玩兒甚至再加些須一點兒輕慢,就這樣了。

癡呆模樣都拱手送給了幾步開外的藍田玉。

藍田玉遠看少女像塊水晶石,近了覺其衫裙飄舉春意彌滿芳華照人,之前已看清了方圓裡許就他們兩個,差點就要來個驚天浪漫之舉,對此陌生才見第一麵的姑娘突襲下跪求愛:嫁給我吧!今天就去登記!

此浪漫念頭折煞於手上什麼都沒有,路邊、坡上也見不到一朵花。

他這副勇士赴疆場而又茫然四顧的神情史蕾出於少女的本能又如何感覺不到呢,她雖然從小就對自己模樣很自信,還是豈敢相信大名鼎鼎的藍哥子會在自己一個小丫頭片子麵前犯迷糊。

她忍不住逗趣:“藍哥子,你喝了酒哈?”

她第一聲叫藍哥子是初見麵隻好按丁俸說的叫,按說不會再這樣叫,沒想又會脫口而出。

藍田玉被她喊醒,頭微微點了一點,好像說我的失態與你並無關係。

藍田玉用仍然是霧蒙蒙的眼神,看著麵前的姑娘,“好笑”,他譏誚自己,你這才與她見第一麵,時間不到一分鐘。

“白容,你每天隻上半天班?”

昨晚,他在公路道班聽大家說起白容、史蕾,說白容長得最乖,兩個在人們眼中總是並肩而行,一根板凳坐,是形影不離的姊妹花。

“嗤,還以為喝了酒,原來在想白容,沒門!”

“哈,史蕾!”

從此就把未見過麵的白容打入冷宮去了。

他口齒已變伶俐,便侃侃而又簡要地談今天工作的原理和任務。

蕎麥人工授粉時間就在上午十點前後的一兩個小時,同一塊地隔天趕一次,大概趕個三四次,總共十來天就行了。

史蕾手握一長兩短三支竹竿,這是九九交給她的用來做人工輔助授粉的工具。

藍田玉全拿過來。

史蕾猝不防從他手中抽了一根短的回去,笑著在空中舞了幾下。

“哎!”他故作姿態地叫,意思是被竹竿上的節疤割痛了,右手掌亮給她看。

史蕾差點要把他這隻手捏著,伸一下又縮回了,看見他手掌一排老繭子,掌上果然帶有擦痕。

忙先說聲對不起,又問:“欸,說你是個逍遙派,逍遙人生,咋還像個勞動人民的手?”

“逍遙人生”這詞是史蕾頭腦中突然間冒出來的。

“嗬嗬,”藍田玉愉快地笑起來,“逍遙人生,知青很多愛出我的言語,幸好見麵就給你看了我的手板心,說明問題,今後就不需要再多花口舌來對你解釋了。”

“出言語”是背後說壞話之意。他這裡所謂幸好、今後、多花口舌這些詞都是言者有心的,可聽者是懵懵然隻從耳邊溜過。

坡上除蕎麥外還種有洋芋,同時都在開花。洋芋地裡,綠葉肥茁茁的,紫色黃蕊的花大朵大朵,花與葉都很旺盛。

蕎麥花是小不點兒的,一團一團,蕎麥地即使在孟夏棕色的枝杆也瘦得可憐而又零亂紛紛,是瘦燕慵起衣帶未理吧,是園中狂舞領斜釵橫吧。

那嫵媚又狂野的氣息喲,那悄靜又活潑的魂靈喲,那暖懷又煽情的氛氳喲,化而為枝撐葉托著的一片片粉白的、淺紅的、淡黃的小小的雲彩,這便是他倆的工地又是情場。

史蕾雖隻念到初一,自己愛看書,藍田玉不講也懂什麼叫植物人工授粉。她到了地頭便將袖口挽起,拿著竹竿問:“開始了啊?”

“不忙,等露水乾了來!”

她就低頭去看腳邊草葉兒上的露水,又雙手撐著膝蓋去看蕎麥花。

隨後又直起腰來看太陽,讓臉蛋去感受陽光的熱度,風大風小。

史蕾觀露的趣態使藍田玉聯想起一個與露有關的故事,有個阿拉伯王子,在玫瑰園開花的月份,夜晚每當黎明前總會有個美女出現在他的窗前,嫣然一笑,追出去看又什麼都沒有。

他猜到是玫瑰花精,無論躲在窗口下或埋伏在花園要捉住她,都是枉費心機。終於在與園丁的交談中受到啟迪。

美女出現窗前,正是園中起露的時候。

於是,天色大亮後,他在露水濕腳沾衣的花園裡仔細尋找,來到了那朵色香出眾卻不帶露珠的玫瑰麵前,對她嚷道:“還躲哇,就是你!”

想到此他口裡不禁也嘟囔:“還躲哇,就是你!”

可他並沒有看史蕾。

這時反而是史蕾正在看著他,怎麼又變癡呆了。聽了覺得很好笑:“嘻,藍哥子,我沒有躲哇!”

藍田玉回到現實,趁此舉手隔空抓一下:“哈哈,我把蕎麥花精捉住了!”

他這話真有點兒露骨,但因為是自己招來的,史蕾儘管惱羞成怒還對他真沒法兒。

忍不下這口氣想追去用竹竿子打他,又想你承認自己是什麼蕎麥花精啊?隻好算了。

工作開始後較大的地塊二人分站兩邊各捏著長竹竿的一頭進行掃花,小地塊用短竿各掃各的。

史蕾反倒比他細心,“嗨,抬高一點!”

“低一點——你的腳,彆跘著了!”

她逐漸掌握了掃花的門道並指導他:手輕輕顫動著適當的小弧度的搖動竹竿——唉,誰是師傅呀,真是搞顛倒了!

操作中花粉在花麵上輕輕揚起,形成玫瑰色的霧狀,本來十分清淡的花香變得香氣襲人。

藍田玉身手不凡,她愛笑,他故意笨一點逗她笑。

一笑一朵花,這家夥想要頭上戴花兜裡揣花連身上也滾起是花。

次日藍田玉先到,史蕾很遠就看見他站在那裡了。

聽男生吹過藍田玉采花什麼的,心想他是想采我的花呀,哼,我才不怕他呢,我就要看他怎麼采法。轉念又想我不要自作多情了。

史蕾這次手上拿個棉紗紡錘似的東西,展開是根拚接做成的約有手掌寬的長長的布條,兩端帶有竹手柄。

藍田玉挺大拇指:“好!革新工具!”

史蕾笑道:“我覺得竹竿兒容易把花托刮斷,這個就好得多。而且布條有彈性。”

布條還居然鎖了邊且鎖得很好看。

“你鎖的邊?”

“邊不是我鎖的,是你昨天叫我叫錯的人鎖的。我雖然也會,比她差得遠。”

史蕾雖然在誇,藍田玉對“叫錯的人”還是興味索然,繼續這個話題:“這是剪的包單布?咋這種顏色,也正好經得臟。”

史蕾笑道:“嘻,是我們組上盧偉捐獻的包單!天啊,他這條包單,我昨下午拿到河邊去搓,用了半塊肥皂。洗了清,把半條河水都清黑了!”

兩人正說話,見旁邊山壁在動,都嚇了一跳,要說地震的話腳下又並沒有動,在此關頭藍田玉伸出一隻手,攔腰將史蕾擋在身後。

山壁複又靜止,然後其中一塊鬆脫出來,帶著山藤樹苔及各種自然色調向前推移。

藍田玉尚在詫異中,右手捏拳,左手攔著史蕾。史蕾見怪不怪,把藍田玉的手拿開,上前問:“盧偉,你來出工?”

藍田玉對盧偉也是久聞其名,未見其人。乍一看見不說大驚失色,也吃驚不小。若不是接著就另有說法的話,倒真想送他個石猴之名了,美猴王從石頭中蹦出隻有一次,這石猴如有必要可蹦出一次又一次。

“出工”,盧偉說,他穿件疑是藍色的上衣,袖口未扣或扣子落了,襯衫衣袖從內探出又翻起像開的兩朵灰色的花,腳上是雙小黑鴨似的張著翅膀的網球鞋。

“參加一個。九九說隻要兩個人,我說是兩個人嘛,藍大哥又不算工。我還出了條包單布。”

盧偉回答完史蕾,對藍田玉咧嘴笑道:“錦毛鼠小弟,鑽天鼠盧偉向你有禮啦!”移動手臂做了個抱拳的手勢。

藍田玉雖是老江湖還是有些愕然,也草草握了個拳問:“喔,照兄台這個鼠來鼠去的說法,我的確該是小弟,問題是這些鼠名哪個封的?”

旁邊史蕾笑道:“盧偉,我說你上午都是在夢周公的,今天咋回事?白容這麼厲害呀,把牆上的鐘馗都說得下來!”

車過來對藍田玉笑道:“藍哥子,”她又來個藍哥子,自己都好笑起來,把腳輕輕跌著原地打個圈兒,轉回來繼續道:“他充大你不高興,我給你解釋。昨晚我們組上在一起,白容、詹紅兵、丁俸、他,”

指了指盧偉,“他把你的名字念來念去,突然像得了病說藍田玉,不如姓白,白田玉,白玉堂,錦毛鼠白玉堂,鑽天鼠盧方,還有什麼鼠……”

盧偉接過:“陷空島五鼠為鑽天鼠盧方、徹地鼠韓彰、穿山鼠徐慶、翻江鼠蔣平、錦毛鼠白玉堂。”

史蕾笑著繼續道:“白容便說,金銀灘知青也正好有這五個姓,韓方,徐來,蔣軍,還有你,他,妙不妙?白容當時還說,不妙的就是把藍大哥改成了白大哥白玉堂,還排成了幺毛弟。

“不過嘛,白玉堂美男子,武功最高,藍大哥想來願意接受。”

盧偉對藍田玉欠了欠身:“是的是的,也隻有白容敢這樣排,我等不敢!”

藍田玉看史蕾份上,被趕鴨子上架,大哥欠身也趕忙一欠身,心裡想的卻是你娃!要不是史蕾,管什麼白容不白容,我馬上給你一拳!

史蕾問:“說來說去,藍哥子,你到底接受沒有啊?”

藍田玉暗想這丫頭!這正是我抬身價的時候,處處聽她反而不妙。便故意地笑而不語。

盧偉道:“主要是改名、呃不,改綽號為白玉堂。”

“無妨。”

“排為老幺?”

藍田玉胸中氣炸。

史蕾像生氣地看著藍田玉,將肩頭和垂著的手臂搖晃著:“你咋不說話呀?”

藍田玉氣全部泄光,笑了起來:“接受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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