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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缺乏合適的工具,加上他也並不急,慢慢來,花了很多天才將大屋子正房堆積的沙子運出去。
他掏出了異域式樣的家具和器具,從掏出的櫃子裡取出了銀瓶、銀碗、銀燭台和其他叫不出名字的銀器,繪彩的陶杯、陶罐,高腳的銅盆和銅碗。許多都是好的。
他從此將鎖陽煮熟了吃。他還將鎖陽切成片,打算曬乾了製成粉,再熬成糊糊吃。
他在紅柳叢中捉到一隻野鼠,他嘗到燒鼠肉的滋味了!他覺得體內有兩顆心跳,哦我的小花帽,是你,你也嘗一點!
因為有葷吃,並有大量時間,他便去掏其他房間的沙子。他很小心,隨著沙堆降低,他會丟了鏟子,用手去掏。
他掏出來一些彩陶,大都是破的,有缺損的。他將這些東西堆在牆邊。
次日他去一一檢視,將其中一個雙耳陶罐和一個陶瓶,搬到陽光下看,發現陶瓶中有些黑糊糊的乾癟的顆粒,他斷定是種子。
這使他既興奮又不安,它能發芽麼?他一刻也不能等待,立即將泥土裝進破陶罐,播進這些像種子的古老顆粒,澆上水。
當他坐下歇氣時,他撫摸胸前的小花帽。小花帽與肉已長在一起,露出的一點帽沿,上麵的刺繡看去就像血管一樣。
他額上有顆子彈頭,臨水自憐像多隻眼睛。小花帽怎麼不可以,像多顆心。
多隻眼睛不假,因為雪精醒來第一眼便是從這裡張望,後來她圖方便又不與他打擠這就成了她的眼睛。
多顆心不是的,隻能叫護心鏡,雖然也同時在跳,以手觸之隻感覺到心跳。
躲在他身體裡的雪精有眼睛,心卻是共用的,這是後來悲劇之因。
雪精能離身,看去空靈剔透,不能走遠,就是到李土地夫婦、髻清那裡去應個卯兒,說幾句。
過冬的難題,穿的似無法可想,他隻能在居住上動腦筋。他想改造一間冬暖夏涼的房屋,他營養不足缺乏體力,但還有時間,可以慢慢來。
他每天都會對放在窗台上播有種子的陶罐看上幾眼。當表土有微微隆起時,他在灶神菩薩前點了柱用枯枝做的香。
他心裡很忐忑:是樹還是草?是糧食還是瓜果?當這些小苗長得有模有樣時,他認出是蓮藕。
噢過了季節,能開花麼?能結藕麼?唉我急什麼呀,我本該等到春天!他將其移栽到土塔那裡的水氹旁邊。
像與時間賽跑,深秋這裡開出一小片荷花。
他在白刺地裡拾到隻被鼠咬傷的鳥兒,可憐的小鳥在他掌心死去。他為小鳥合上了眼睛,將這隻小鳥埋在白刺地邊。
過幾天,見那裡長出些什麼?近了看是堆白菜,挨挨擠擠的,綠得好打眼!
是生命與希望在一起的那種綠,是冬去春來春陽甫照原野白多綠少的那種綠,是女孩兒白襪綠裙子的那種綠,是青波粼粼咬一口清香滿嘴的那種綠。
是他生吃大嚼後又摘滿衣兜回去打湯一路上覺得土黃色的街景都變綠了的那種綠。
他便又在灶神菩薩前點了柱香。
雪精問髻清:“這是你的功勞啊?”
她指的那堆白菜秧。
髻清笑謂是那小鳥腹內的種子生長出來的,好心有好報。
髻清帶雪精到了李土地規劃莊園的地方,指著乾河道說: “有你,何愁無水?”
雪精抿嘴一笑,問:“既叫莊園,人呢?”
“人,”髻清指著道,“那邊,有片鎖陽林!”
雪精把臉轉向一邊去,半天髻清把她頭扳過來,臉還是緋紅的。
李土地道:“離此駱駝兩天路程,有個女兒村。”
土地婆道:“雪精,看你臉紅的!你在他身上多有不便,可住到我們這裡來麼?”
雪精傻傻的笑:“可以呀,我的腿腳雖好,心和腦子很弱,共用他的心和腦子,離開久了會懨懨欲睡。”
髻清笑道:“你時或也可以住到我那裡,離他近些。”
冷駿無事就愛來到城東的那道斷牆上,觀望藏有天大謎團的沙坡方向。
這日他改造住房,自巳至午工作了約兩個時辰,便停了工向那裡走去。
尚在城內,便聽到從城東方向傳來隱約的人聲。他好生驚喜,儘管不知福兮禍兮,還是喜占上風,趕快出城,站在城牆外麵,注視著傳來人聲的沙坡。
長著鎖陽的紅柳林在其側後,他這裡看不見,從那裡也看不見古城。細聽這全是女人們透著歡樂的叫聲,眼簾中她們騎馬跨襠的各種英姿畫麵也就紛至遝來。
獸蛋兒心也在蕩漾,幾昏暈,我的天!從哪裡來的?
他抄手而立靜候了約半個時辰,聽有女人在叫:“哎,你們出來看!快出來看哪!”
一隊騎著十多頭駱駝、包著頭巾的女騎手,從沙坡後麵一一展現出了英姿。
她們很快便覷見城牆下有一高大男子,亂發加厚厚的絡腮胡和連鬢的劍眉使他的腦袋就像個蜂桶,叉腿垂雙手而立,。
且還真像有蜂群繚繞,她們一個個都變得六神無主眼花繚亂。
稍頃,她們覺他兩手空空、姿態隨和,似乎不帶什麼敵意,觀察一番後便繼續前進。
獸蛋兒一度擔心她們將調轉“駱頭”,正想先招呼她們,他開口聲音帶磁性有親和力對女人更還有魔力這是他的本錢。
他將要張口駱駝隊又進發了。
走近至二三十米時第一匹駱駝上的女子突然發現這人有三隻眼,額頭上還有顆眼睛,失聲驚叫,立即調轉駱駝。
後麵十幾頭駱駝並不稍有猶豫甚至都沒有尖叫便同時都把屁股來對著他,丟給他一大串迷眼的沙塵、嘰喳的議論和一大把失落與惆悵。
相信她們會再來,不會太久,就看她們的“首領”如何了。
就算我坐等不再來,我不會找上門去麼?哈哈諒必不會群起把我斬於駱駝下吧!
果不其然,過了一周,女駱駝騎隊又至。
這次經過沙坡沒在那裡行樂,隻對古城稍事觀望發出一片各種音調和音度的誇張的叫聲後,便向前進發。
領頭的是一位老婦人。前次來的都是媳婦,從那股潑辣勁就可以看出,這次加入了年青女子。
領頭者故意對他視而不見,到近在咫尺之地,才勒住駱駝與他對峙。
他知道她們這次不會逃跑,就故意等等看。雙方黑夜般的沉默。
終於他大聲招呼騎在首匹駱駝上包頭巾的老婦人:“老人家,你好!”
然後又招呼整個騎隊:“大家都好,歡迎你們!”
他親和淳厚有震撼力的嗓音如凍雷驚筍般將女人們故作的敵意掃蕩淨儘,許多張笑臉湊成一片明豔的朝霞如同一池歡快綻放的睡蓮一樹喳鬨的喜鵲。
“怪事!”唯一還保持著莊重神態的老婦人傲慢地將目光從他的獅子臉上移開,望著城牆,“怎麼冒出坐城池?”
此問對冷駿也意味深長,他也一直在思考。
“您此言何意?我在此城居住,已經有很久了!”
“妖怪變出來的?”
“我沒有看見妖怪。”
“風刮出來的?”
“嗯,可能。”
“風!”
“風刮出來的!”
女人們快人快語,駝駝縱隊把獸蛋團團圍住。冷駿從她們的嘖嘖議論聲中聽出在他到達古城之前,沙漠起了場可怕的風暴。
女騎手們開始挑逗他向他開火:“野人,你從哪裡來的?”
“妖怪變的!”
“沙子裡鑽出來的!”
獸蛋被逼在牆根下了,與眾駱駝鈴鐺大的鼻孔麵對麵呼吸甚是窘迫。
“我就是這城裡的!走走,進城去!”
他不等老婦人發話,就把她的駱駝牽著,調轉“駱頭”。
城裡街道上的聲音除了駝鈴還是駝鈴,動靜除了一路輕塵還是一路輕塵。女騎手們一路東張西望,躍躍欲語,但都管住了舌頭,生怕驚擾了房屋裡沉睡了千年的主人。
到了大屋子前,冷駿欲扶老婦人下駱駝,不料老婦人卻在駱駝背上逡巡,直到白衣金剛已於四周安排好了望風的,這才伸手給冷駿。
其心腹稱“四大金剛”,此四女都是人到中年,穿白、青、紅、黃四種顏色衣裳。
幾張坐凳都是冷駿用發掘出來的凳子重新拚裝的,料不到會有如此濟濟一堂的場麵,不夠坐,女人們許多不是站著,就是好奇地一間間屋走動。
冷駿先做一番自我介紹,難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就到了記者招待會的提問階段,又不興舉手,一團亂麻,他答了一兩問後就抓緊反問道:“娘子軍,你們從哪裡來的呀?”
女人們無一例外地都將目光投向老婦人。老婦人乃像講隔壁家的事那樣為他講起了村史——
她們的村子叫周屯,騎駱駝到這片鎖陽林得好幾天。
村裡男人最初離開,是被調去遠方修路,後來遠方又發現了油田。男人們不知是被外麵的女人勾引,還是沙塵暴堵塞了回家的路,一去不返。
少數沒走的男人,後來都勞累死了,這一定是老天的用意,這村莊就成了女兒村。
冷駿故意想問鎖陽林的事,又怕惹麻煩。老婦人問他吃什麼?
他回答吃鎖陽。吃多久的鎖陽?幾個月,幾個月天天吃鎖陽,後來……
這時老婦人打斷了他,因為女人們已經躁動起來了。老婦人和幾個婦女在前,姑娘們羞答答在後將他簇擁上了駱駝。
“我的東西!”他裝樣子叫。
“你有狗屁東西!”老婦人道,“在這裡餓死你,冷死你!”
他被帶到了有水有草有房有籬有聲有色有滋有味如花美眷又多愁多恨房傾籬稀稼穡荒疏似水流年的女兒村。
看去還算齊整的平頂屋,實際略微傾斜的坡屋頂,單坡屋頂,雙坡屋頂。
獸蛋兒細看造法是先在屋麵椽子上鋪設蘆席,再將蘆葦鋪撒在上麵,再鋪設兩層泥漿和葦稈混合物,並夯打至麵層光滑平整。
牆泥大都抹在內牆上,光光生生,抹外麵的也有。
歲月不饒村。不少屋內可數星星,四壁有野鼠野兔跳進竄出的門洞,畜圈圍欄像嚴重牙疼病人。雖也有簡單的修補,不過是半老徐娘,將將就就,任它頸枯臉黃。
雖外觀如此——這本該是男人的事,進去看女人操持吧!每家每戶都鋪著織花或一色的地毯,各種器具如陶罐、銀碗、銅盆、大肚細頸銅壺、長嘴銀壺等,擦拭乾淨,美觀好用。
這裡有條季節性的河,有片綠洲,綠洲上有胡楊、紅柳、沙棘和仙人掌,還有駱駝和羊。
老婦人的大房子有間用粗樹乾搭的敞廳,後麵房屋六七間,每間屋風進雨不會進。
村子以老婦人家為中心聚居的有二三十戶,其餘的也在一裡之內。
女兒村種的糧食就是懶莊稼洋芋和蕎子,蔬菜主要就是西紅柿和洋蔥。
女人們為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洗頭、剪發和剪胡須,過程中梳斷了三四把梳子。因為梳子得來不易,梳斷梳子的女人都哭了起來。
於是他第二天就在向導帶領下,騎駱駝花整天時間,砍回一些酸棗木。他便開始運用他靈巧拿手的手工製作一把又一把梳子、篦子及發夾等,女人們拿著他做的梳篦驚叫,當成寶貝,供不應求。
緊接著他就來挨家修繕房屋,編牆砌頂。工具現成,雖說沒工具也難不倒他,有還是比沒有好。女人們當他的小工,和泥,收集樹乾和枝條。
差不多一天一家的速度,隻有老嫗的大院子花了他足足三天。
其間女人們做好的給他吃,搬出窖藏多年的酒給他飲,還帶他遊山玩水。
為他縫製過冬的駱駝毛衣。這麼多雙手,過冬的衣服很快完備。
三鬥坪的外來客“千個屋基萬個水井”,也像說女兒村。
他在這家沒住兩天就被駱駝載往另一家去了,有時正當夢周公,就被用毯子裹著,不知運向哪裡。
他呢,不用多說,就是根頂梁柱,做男人應該做的。
他差點要成樂不思蜀的劉禪了。隻算是劉禪,這裡全由那九十歲的老嫗說了算。
冬天過完,這晚子正時分,他輕手輕腳,帶上衣物和一些鹽、茶葉,及幾件稱手的工具,從圈裡牽出隻碩壯駱駝。
刹那間許多女人的氣味撲鼻,幾十個女人,每個人的氣味都很紛繁。此時,單是嗅著她們頭巾的氣味和淚水、鼻涕的氣味,就千差萬彆,加起不下千萬種。
他惱火自己太緊張了,沒經過大場麵,怎麼一直沒察覺到呢!
九十歲的老嫗露麵了,語調冷冰冰:“冷駿,我會算。”
女人們一湧而出,淌著淚送東西給他,全是吃的穿的,給他打成個大包袱。
他對這些講情理的女人們心懷感激,擔心會不準他走,又不好動粗,會被鎖起來。
他離古城尚遠,就見鳥兒成隊成行向那裡飛去。詫異間,他很快嗅到了古城方向如露如蜜的水氣。
他從東偏北方向來,到了城東那座沙坡,便先繞向城的西南方,去看河道。如所料,這裡碧波流淌,那一根根烏木橋樁已成了小黑點。
河南岸出現了大片褐色的土地。他騎著駱駝過了河,跳下來,捧著土塊親吻。
嗨,這地是風吹出的,還是水衝來的呀?
獸蛋兒馬上就乾起來了,女兒村的女人們也來相幫。他在這塊土地四周開溝,開溝的泥土築成埂子和小路,這便圍成了一塊田園。
頭年他隻種了兩三畝蕎麥和一兩分地的蔬菜,因為女人們幫著他開溝築路之後就離開了,他獨自隻能慢慢來。
地力肥沃,加上他的精耕細作,蕎麥花開如錦繡,結實累累,畝產有300斤。
蔬菜除女兒村帶來種子點播的西紅柿、洋蔥外還有他自己培育的白菜。他菜園的西紅柿、洋蔥個頭比女兒村那邊的大得多。
收割時女人們又來了,從此周而複始,女人們播種和收獲時就來幫忙。
平時她們也會三三兩兩光顧,帶來奶酪帶走糧食和菜蔬。
他在田園之中,開成一個個井字形的方格,方格四周是水溝和小路。
用紅柳木製作成了精美的風車,用來從小河向田園車水,擴大蕎麥蔬菜的種植麵積。
他還在城裡修複了幾幢房屋,用作臨時的居室。設計改造房屋的結構,使這些房屋成了冬暖夏涼的宜居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