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是丈夫陪著來看診,丈夫姓胡。
胡家夫婦是上次痛經的小姑娘介紹來的。
因為這個月小姑娘腹痛大為緩解,作為一名合格的自來水,幾乎給所有認識的人都進行了大力宣傳,並且加上一句,“大夫長得可好看了。”
原本遇到好大夫,兩夫妻很是高興,但因為這句話,小胡夫妻又對這大夫的醫術產生了滿心的狐疑。
莫不是小姑娘被大夫的臉給迷惑了?才會覺得他醫術好。
但反反複複的流產弄得胡家夫妻實在沒辦法,還是決定來醫攤試試。
時暮詳細詢問了胡家娘子的情況。
這五次流產,幾乎都是一樣的情況,每次都是在一個多月的時候,無誘因出現腹痛,伴少量陰\道流血。
這家人做點小本買賣,家裡還算殷實,隻是,娘子連續不斷地流產讓全家人慌了神。
多方求醫無果後,把原因歸咎為家中風水不好。
從此開始了法事一場接一場,大門、灶台乃至臥房的方位挨個挪了一遍。
當然沒有任何作用,媳婦依舊流產。
在妊娠28周之前,連續發生三次及以上的自然流產,就算是習慣性流產。
造成這種病症的原因很多,包括夫妻雙方染色體異常,內分泌異常,感染,乃至免疫因素。
這些都是憑借古代醫學望聞問切的檢查手段,無法檢查出來的。
時暮給胡家娘子做了檢查,優生五項提示存在大概率弓形蟲感染。
弓形蟲感染後,多數情況是不會有症狀出現,但如果被感染的是孕婦,就有可能導致流產。
時暮抬起頭,詢問兩人:“兩位家裡養貓了麼?”
胡家夫妻張大了嘴巴,異口同聲地問:“你怎麼知道?”
弓形蟲的終宿主是貓,而且,古代沒有科學的飼養方法,無法定期給寵物驅蟲、注射疫苗,感染的概率更大。
“因為我的檢查結果告訴我,你們有可能正是因為養貓,才導致的反複小產。”
胡大哥更不敢相信了,“你是說蓉蓉總小產的原因,在貓?”
時暮點頭,“很有可能。”
本就對這大夫心存疑慮,此刻,貓兒能導致流產這種離譜的說法更是讓兩夫妻難以相信。
丈夫更疑惑了,“那些貓兒,既不曾抓娘子也不曾咬娘子,怎麼會讓娘子小產呢?”
時暮也張了張嘴,“那些?”
在胡家娘子的解釋下,時暮才知道,這兩夫妻視貓如命,家中常年養貓,最多的時候有十多隻,但現在隻剩下三隻貓,一隻烏雲一隻尺玉一隻金絲虎。
男人還是不信這種貓兒會導致小產的說法,他的朋友有不少養貓的,可沒有誰家遇到這樣的事。
“小小的貓兒還能有那麼大的能耐?”
時大夫認真科普,“貓兒會感染一種名叫弓形蟲的生物,進入人體後會造成小產。你們回想一下,養的貓兒有沒有出現過發熱、不吃東西的病症,懷孕的母貓還會流產。”
這下小夫妻神情變了。
這哥兒大夫不但猜到自己家中有貓,還能猜到貓兒的病症。
確實,這兩年,因為同樣的發熱、不吃東西的情況,家中已經病死了三隻貓兒,還有一隻母貓剛懷孕沒多久就出血而亡,一隻懷孕之後,生下一隻死胎。
難道真是貓兒的原因?
這下由不得男子不信了,想起娘子這兩年反複的流產,頓時又是滿肚子都是火氣,怒道:“難怪呢,總是這樣毫無緣由地流產,不行!我一會回去就把那些小畜生全丟了!”
時暮:……
“大哥,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彆急。”他溫聲勸說:“貓兒是無辜的,它們生病也很可憐。這些貓兒陪伴你們那麼久,你們忍心麼?”
其實,說歸說,兩夫妻養貓這麼久,和貓兒們都有很深的感情,如何忍心丟出去?
小夫妻這下犯難了,耷拉著眉梢問:“大夫,那現在怎麼辦?”
小公子稍稍思索,一線清亮劃過眼眸,“小問題!我幫你們把貓兒也治好!”
空間裡有寵物驅蟲藥,自然就能對貓兒進行治療。
在現代,弓形蟲的危害被明確後,又有不少人過猶不及,將寵物視為胎兒的心腹大患,懷孕或者要備孕就毫不猶豫地把貓狗送出去,乃至遺棄。
其實,隻要定期驅蟲,進行疫苗接種,孕婦和貓兒在一起,是不會影響胎兒的。
小夫妻住在平安坊東角,走了半個時辰才到。
剛剛走進院中就聽到此起彼伏的喵喵聲,一黑一白兩隻小貓窩在窗棱上曬著太陽,右邊矮牆上,一隻狸花貓正翹著尾巴,步伐高傲地散步。
看得出主人把它們照顧得很好,皮毛光滑水潤。
但細看之下能看出白色的尺玉精神不是很好,鼻子裡還有清水樣的鼻涕流出,懶懶地不動。
弓形蟲感染的症狀就是類似感冒的發熱,食欲不振,流涕。
黑色的烏雲和黃色的狸花看到主人回來,立刻興奮地走過來,親昵地蹭著夫妻倆的腿。
但夫妻兩此刻看到這些貓兒,心情極其複雜,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像以前那樣抱起貓兒逗弄了。
現在要做的就是檢查貓兒是否感染了弓形蟲。
兩夫妻在院子的角落給貓兒們準備了幾個土堆,給貓兒便便用,作用類似現代的貓砂。
等了片刻,就有貓兒走到土堆上,弓著背脊,拉便便。
時暮抓住機會,戴好手套,取了新鮮的糞樣,檢測之後,果然有弓形蟲感染。
現代人優生優育,每次懷孕前都會進行各種必要的產檢。
古代缺乏檢查和治療手段,感染弓形蟲導致流產,感染風疹病毒,導致孩子出生後患耳聾、先天性心臟病的悲劇,或許每日都在古代孕婦身上上演。
時暮給小貓開了驅蟲藥,又給夫妻兩都開了現代醫療中用於治療弓形蟲的抗生素類藥物。
丈夫很是不解,“為什麼我也要吃?”
大夫笑眯眯地問:“要不你猜猜看?”
還是娘子先想出來,“既然我染了蟲子,那他肯定也有?”
小哥兒點頭,“還是姐姐聰明!”
丈夫不好意思地笑著撓了撓頭。
感染弓形蟲後,男人的□□也會也攜帶,通過性\行為互相傳染,所以夫妻雙方都要進行治療。
“隻要給這些貓兒好好驅蟲,你們兩也好好治療,下一個孩子便不會再有問題。”
看完診,兩夫妻說什麼也要把時暮送出家門,烏雲和金絲虎也跟了出來,喵喵地叫著。
時暮來的時候天氣就有些陰沉,此刻,天空更是烏雲密布,儼然醞釀著一場傍晚的雨。
時暮加快腳步,但才剛走到琉璃巷,大雨就嘩嘩地落了下來。
春時樓的老板看到,遠遠朝時暮招手,“時大夫,進來避避雨。”
時暮跑進春時樓中,粲然一笑,“謝謝何老板!”
何老板也笑道:“時大夫太客氣了。”
時大夫雖是一個哥兒,不止醫術精湛,眉眼間的笑意更是讓人從心裡感受到暖意,很難讓人不喜歡。
何況他還幫自己治好了頑固的腰纏火丹,何老板還沒來得及謝謝他。
說道:“你歇會,我給你泡杯茶。”
小哥兒眼睛亮得如同星子,“春時樓有這麼好的老板,定然財源廣進!”
何老板笑容可掬,“謝時大夫金口。”
何老板正要去泡茶,二樓有人揚聲:“何老板,不用泡了,讓時大夫上來和我一起就行。”
時暮抬頭,看到景王謝栩正撐在欄杆邊,笑看著自己。
難怪春時樓裡這麼空,原來有王爺在。
見時暮沒動,他又詰問:“怎麼,你還不想給本王麵子?”
雖然感覺謝栩一副很想gay自己的模樣,不過時暮人直不怕gay。
“謝王爺關愛!”三步並作兩步地上樓後才想起,謝栩在這裡,謝意肯定也在。
果然,謝意一身青色錦袍,正坐在窗邊,扣著茶盞品茗。旁邊站著高大的侍衛。
時暮腳步一頓,對方便側目過來。
上次在福源齋門前並未細看。
此刻,謝意才發現,這小哥兒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中,帶著滿滿的戒備和抗拒。
他一身灰色的樸素布衫,高高紮起的馬尾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淋得半濕,垂在臉頰邊,站在原地,皺眉凝注自己。
隻瞬間,謝意腦中便浮現出上次在福源齋門前,他喊自己那聲“謝意”。
毫無道理的熟悉。
這個世界上,怎會有除皇兄和母妃之外的人這樣喊自己?
謝栩看他駐足,催促,“來啊,小暮,怎麼了?”
他直接把稱呼換成了小暮,一副親密姿態。
時暮站了幾秒,寬慰自己,反正謝意也不記得,走過去大大方方坐下。
謝意的貼身侍衛成紀見這平民過來也不行禮,“大”字剛出口,淩王已經抬手製止。
成紀立刻住嘴。
四個人的桌子,謝栩和謝意對麵而坐,不管坐哪裡都是挨著謝意。
這麼近的距離,總是難免看到謝意的眼。
那一晚便無法控製地飄進腦海,弄得時暮不自在地捏了捏衣領。
謝栩倒是看不出什麼,熱情詢問:“小暮想吃點什麼,今天本王做東。”
對方想了想,“你請?”
謝栩笑道:“當然!想吃什麼隨便點。”
小哥兒往不遠處的後廚看了一眼,烏黑眼眸倒映明快的笑意,“那就招牌的一樣來一份?”
謝栩大笑起來,“你倒是一點不客氣?”不過他有心討好,時暮不客氣更好,“聽說今天剛送來桂魚,本王親自去給你挑一尾肥的?”
“謝謝王爺。”
雖然一句簡單的道謝,但他嗓音清亮,語氣跳脫,謝栩聽著隻覺格外悅耳,春風得意地去了後廚。
時暮端起茶盞剛抿了一口茶水,便感覺身邊的謝意在看自己。
抬起頭,果然撞進對方略帶打量的視線中。
男人鳳眼修長,眼下一顆淡紅小痣,襯著點漆黑眸,如秋日深潭般,除了唇畔那抹輕挑笑意外,讓人難以窺探更多情緒。
時暮故意壓低眉心瞪著他。
雖然沒說話,但儼然警告之意。
謝意很是不解。
這小哥兒對謝栩,對何老板笑容燦爛,親切可人,怎麼一看到自己就不太一樣,好似化身為了小狼崽,下一瞬就要衝上來咬自己一口般。
自己都不認識他,想必也沒有欺負過他吧?
時暮剛移開眼眸,就聽到身邊的男人極低地嗤笑了一聲。
再次瞪過去,謝意用拳抵唇,側著麵容,眉眼間氤氳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時暮心中頓時有些氣悶,忍不住死死盯了他許久。
謝意便又轉過臉來,長睫輕垂,觸上視線。
時暮想警告他,彆沒事老看自己,可對方好像有點笨,看不懂自己的意思。
謝意隻覺得這小哥兒很有趣,一會不滿,一會思索,眉梢鬆了又緊,緊了又鬆。雖然一句話都沒和自己說,但眉宇間的動人情態倒像是說了千言萬語。
謝栩走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
時暮和謝意一會對視一眼,甚至懷疑自己眼花了。可揉過眼睛,看到的還是謝意和時暮在凝注彼此。
心中大駭,走過去盯著謝意問:“什麼情況?皇叔,你你你怎麼跟小暮眉來眼去的?”
時暮:……
不等時暮辯解,謝意先一步淡聲提醒謝栩,“彆亂說話,免得毀了時大夫的清白。”
他這話叫時暮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忍不住磨了磨牙根。
也不知是哪個兔崽子毀了我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