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阿難從承天門樓上拾級而下。
來到阿史那·彌射和阿史那·步真身前,輕輕躬身,然後才鄭重的接過兩位西突厥可汗手裡的請奏。
旋即他人便轉身上了城門樓上。
張阿難深吸一口氣,然後趨步上前,來到禦前,躬身將兩本奏本前遞,鄭重道:“陛下!”
李承乾伸手接過奏本,打開細細看了一遍,沉吟片刻,他才轉身看向下方,高聲道:“前有百濟王請上尊號,後有百濟新羅國王相附,朕都以其身不合而拒。
今西突厥諸部又聯名奏請,又有萬邦相附,朕雖德才淺薄,但也不忍再負盛情,便勉為其難,應下此號。”
李承乾話音剛落,內外群臣全部齊齊跪拜,叩首山呼::“臣等參見天可汗皇帝陛下,恭賀陛下萬壽無疆!”
聲音稍微停頓,更多的聲音從整個皇宮傳出:“臣等參見天可汗皇帝陛下,恭賀陛下萬壽無疆!”
“恭賀天可汗皇帝陛萬壽無疆!”轟然的聲音在整個長安城中響起。
在這一刻,整個大唐天下,迎來了他們第二位威震八方、四夷臣服的天可汗。
……
蘇淑站在城門上,看著李承乾的背影。
神色一時間滿是複雜。
李承乾登基八年,終於一步步的摸到了太宗皇帝的影子。
太宗皇帝是在貞觀四年,登基四年後,稱天可汗。
皇帝作為兒子,用了八年時間。
他雖然不如先帝那般威望隆重,但也足夠讓蘇淑,還有十幾子女驕傲自豪了。
李承乾回過頭,輕輕看了蘇淑一眼,然後微笑點頭。
蘇淑用力笑著點頭回應,隻是她的眼底有一抹淚光。
李承乾心底輕歎一聲,然後神色平靜的轉身。
承天門下,所有人已經逐漸的安靜了下來。
李承乾雙手微抬,沉聲開口道:“眾卿平身。”
“謝陛下!”群臣這才拱手,然後起身站立宮道兩側。
李承乾看著眾人,微微開口道:“天可汗者,四夷賓服,萬邦敬仰,如今朕膺天命,為天可汗,當使天下平靖,四夷安定。”
所有人齊齊躬身。
李承乾雙袖一揮,斬釘截鐵的說道:“傳朕旨意:自今日起,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敢有悖逆王命者,斬!”
“斬!”“斬!”“斬!”
皇宮之中,所有的禁衛齊聲怒喝。
聲音在每個人耳邊不停回蕩。
內外群臣齊齊俯首:“臣等恭領聖訓。”
……
許久之後,承天門上才傳來了皇帝的聲音:“平身吧。”
“謝陛下!”群臣這才稍微鬆了口氣,心底不由得說了一句“皇帝的威勢真重”。
李承乾掃了所有人一眼,然後看向群臣當中,神色鄭重的開口道:“盧國公。”
程知節立刻站了出來,認真的跪倒拱手道:“陛下!”
李承乾微微點頭,說道:“此戰有勞盧國公坐鎮安西,內外調度,安定人心,方有此戰之勝,所以,朕免你右衛大將軍之職,授太子太保,食邑加三百戶,替朕在東宮多教教太子武功之事吧。”
程知節驚訝的抬頭,隨即用力的叩首道:“謝陛下隆恩。”
李承乾微微抬手,程知節這才感激著退了回去。
這一次雖然他是軍中主帥,但實際上真正出彩的是梁建方,
祭地西海,勒石記功。
那是李靖李勣都沒有的榮耀,可偏偏程知節才是軍中主帥,這多少有些讓他不舒服。
不過他也明白,皇帝不讓他去,不是因為彆的,是因為他的年齡已經六十五,著實不小了。
如果他真的跑這一趟,出了事怎麼辦?
當然,在回朝之前,程知節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很有可能會被免右衛大將軍,所以事情到了跟前的時候,他沒有意外,他相信皇帝會給他補償的,但是皇帝直接補償他太子太保,這多少就真的有些意外了。
想象,李勣才是太子少保,他直接壓在了李勣的頭上。
想到這裡,程知節不由得咧嘴笑了起來。
這麼多年了,他還是壓在了李勣頭上。
李承乾掃了程知節一眼,然後繼續開口道:“雁門郡公。”
“臣在!”梁建方從一側走出,然後沉沉叩首道:“陛下!”
“此戰你坐鎮軍前,統帥四方,有定鼎之功。”李承乾看向梁建方,鄭重的說道:“朕授你右衛大將軍,升代國公,授特進,領西昌州都督之職,替朕去坐鎮西昌州去吧。”
西昌州都督,那是李靖之前的位置。
李靖以特進,西昌州都督,邏些道行軍大總管,同中書門下三品,是為宰相。
如今梁建方代替李靖坐守西昌州,雖然沒有沒了同中書門下三品,也沒有邏些道行軍大總管,但明白其中道理的人都知道,一旦吐蕃有異動,那麼大唐立刻就會籌備對吐蕃的戰事。
那個時候,梁建方就是征伐吐蕃的大軍主帥。
至於宰相,梁建方隻要攻下邏些,這個宰相,他就有了。
“臣謝陛下,陛下聖壽無疆!”梁建方用力的叩首,神色激動。
皇帝這是在將他當做下一個李靖在培養。
“平身吧。”李承乾微微抬手。
“謝陛下!”梁建方起身,然後躬身退至一旁。
李承乾看向城門之下,繼續開口道:“龍門縣男!”
“臣在!”薛仁貴深吸一口氣站出,單膝跪倒,叩首。
“此戰你數番斬殺敵酋,為大軍表率。”李承乾看著薛仁貴,點頭道:“今日,朕授你為龍門縣公,升左衛將軍。”
“謝陛下!”薛仁貴躬身之間,聲音不由得微微顫抖。
不少人聽到皇帝如此封賞,眼中也帶著無比的詫異。
從男爵,直升公爵,中間跨越幾階,這在大唐的曆史上很少見。
並且很多人有種感覺,薛仁貴的道路,絕不會因此而止。
李承乾繼續看向眾人,開口道:“安東縣侯!”
“臣在!”薛萬備神色認真的站出,然後單膝跪倒。
李承乾看著薛萬備,笑著點頭道:“愛卿此番征戰搏殺,屢立戰功,故升安東縣公,授左金吾衛將軍。”
“臣領旨,謝陛下!”薛萬備忍不住的重重叩首。
他的兄長,薛萬均是潞國公,薛萬徹是武安郡公,如今加上他一個安東縣公,一門三公,也是門庭榮耀了。
這同樣意味著,他的後人,能夠徹底的在這個天下站穩腳跟。
李承乾神色平靜的繼續宣布封賞。
王方翼升太原縣公,他是同安大長公主的孫子,所以爵位高些,當然,他也是皇帝的表兄。
裴行儉升聞喜縣公,裴行儉的父親是絳國公,所以他的爵位也一向不低。
其他李德謇,契苾何力,婆閏和郭待詔等人,全部都有封賞。
甚至軍中將士,也各自都有兵部和戶部進行敘功封賞。
……
許久之後,宮道兩側才安靜了下來。
李承乾站在城門之上,平靜的看著兩側群臣道:“此番大戰,朝中諸卿亦多有辛勞,傳旨,各依品級賜絹。”
“多謝陛下!”群臣鄭重拱手。
“此外,天下百姓亦多有助益。”李承乾輕輕笑笑,說道:“傳旨,大赦天下!”
“陛下仁德,萬歲萬歲萬萬歲!”兩側群臣全部都齊齊的跪倒在地,然後認真叩首。
曆來皇帝對天下最大的封賞不是免賦,而是大赦天下。
李承乾朝著側畔看了一眼,李安儼立刻拱手,然後快步的從承天門下而下。
轉眼間,李安儼已經瘋狂的騎馬朝著安福門,芳林門的方向急奔而去。
群臣一時間有些不解,但很快,一個名字就出現在了他們的腦海當中。
阿史那·賀魯。
皇帝大赦天下,連阿史那·賀魯也一樣在大赦之列。
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從獻俘太廟開始的,如今一切也將從作為俘虜的阿史那·賀魯結束。
“眾卿平身。”李承乾平靜的點頭,道:“今日大喜,朕在宮中準備了美酒佳肴,以謝眾卿,另外傳旨,長安城大慶三日。”
“多謝陛下!”群臣起身之後,認真拱手。
等到阿史那·賀魯被重新押送回來的時候,百官,諸王,內外使節,已經在兩儀殿中盛享美酒佳肴,鼓樂歌舞。
賀魯一到,殿中旋轉的西域舞女,立刻退了出去。
看著被押到殿中跪下的賀魯,眾人的腦海中忍不住的出現了頡利的身影。
當年,頡利也是在被獻俘太廟之後,然後被押送到皇帝麵前,為他受天可汗而跳舞慶賀。
今日……
李承乾坐在丹陛上,目光平靜的看著賀魯,開口道:“昭陵去過了?”
賀魯跪在地上,有些顫抖的叩首道:“是。”
賀魯被押到了昭陵,由禮部官員宣讀他的罪行,昭告先帝。
一側的刑部行刑官已經舉起了斬刀,但就在這個時候,李安儼帶著皇帝大赦天下的命令到了。
可以說隻差一點,賀魯就會被直接斬首。
“那你知錯了嗎?”李承乾拿著手裡的酒杯,神色淡漠。
“罪臣知錯。”賀魯用力的點頭,他知道雖然皇帝下了大赦天下的命令,但是以後如何,全部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間。
“知錯便好。”李承乾點點頭,說道:“你之罪,雖然罪深似海,但朕說了大赦天下,便不會再追究你的過錯,朕會讓人在長安城中準備出一間宅子,你在裡麵好生休養,至於其他,朕會讓人將你的家眷送回去的,另外,賜封歸義郡王,以食俸祿。”
“多謝陛下!”賀魯跪在地上,沉沉叩首,一時間聲音忍不住哭了出來。
阿史那·彌射,阿史那·步真,還有無數的突厥貴族,看到這一幕,神色不由得有些難堪。
賀魯畢竟是最後一任的突厥汗國可汗,竟然落到這樣的下場,著實讓人心中難受。
“起身吧,在殿尾坐下。”裡李承乾微微抬手。
“謝陛下!”賀魯這才收斂神色,站了起來。
一側自有內侍引領他到殿尾而坐,然而他剛剛走了兩步,賀魯就看到對麵不少人臉上一陣陣的怪異。
突然,他的腦海中靈光一閃。
歸義郡王,歸義郡公,那不是頡利死後的封號嗎?
皇帝怎麼賜給他了?
要知道賀頡利當初被囚禁長安之後,僅僅過了四年他就死了。
皇帝難道也讓他活四年嗎?
……
李承乾沒有理會賀魯,也沒有讓他在殿中跳舞。
他還不配。
賀魯被留在長安,不過是分阿史那·彌射和阿史那·步真在西突厥的人心罷了。
真正要反唐的人,隻會盯著賀魯這個西突厥汗國最後一位可汗。
隻要盯著賀魯,那麼就能從他的身上查出很多西突厥反唐複國力量的蹤跡。
李承乾的目光越過大殿群臣,還有無數四夷王使,然後看向大殿之外。
天可汗,天可汗。
這個尊號,帶來的不僅僅是名義上的尊崇,還有無限的權威。
吊民伐罪,那不僅僅是一個口號。
那象征著無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