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殿中,火爐幽光。
李欣邁步走進殿中,對著李承乾沉沉拱手道:“臣監察禦史李欣,參見陛下,陛下萬壽無疆。”
“平身吧。”李承乾放下手裡的奏本,有些疲憊,有些茫然抬頭看了李欣一眼,然後又看向站在一側的張阿難。
張阿難微微躬身,手指上挑。
李承乾頓時明白了過來,看向李欣,一拍額頭,說道:“看朕這個記性,忙的連你的事情都忘了……張監回去傳旨,年底讓欣兒入北苑和青雀團聚。”
“老奴領旨。”張阿難認真拱手。
“多謝陛下!”李欣感激的拱手。
李承乾笑笑,說道:“你這兩年在監察禦史任上做的相當不錯,宗室有錯,就應當彈劾懲戒,不用顧忌。”
“是!”李欣麵色凝重的躬身。
李承乾輕歎一聲,說道:“不要怪朕嚴苛,你應當明白的,皇祖父有子嗣十七人傳承,父皇有子嗣十一人活到成年,朕這裡也已經有九個兒子了,將來開枝散葉天下綿延雖然是好事,但是若無節製,必然於天下有害。”
“陛下仁德。”李欣拱手,說道:“臣謹遵聖訓。”
“嗯!”李承乾滿意的點點頭。
李欣有些遲疑,但還是拱手道:“陛下,臣此番來洛陽,還有另外一事,稟奏陛下!”
“說!”李承乾輕輕抬頭。
“是臣的婚事。”李欣神色謹慎,說道:“臣年中在東市與一女子偶遇,情投意合,家中也無障礙,所以稟奏陛下,請陛下允許婚事。”
“這是好事。”李承乾點點頭,問道:“是誰家的女兒,這麼幸運?”
“是國子監丞獨孤修文之女。”李欣拱手,一五一十的說道:“臣是後來才知是獨孤家人的人。”
“那麼算輩分,還是你的表妹,對吧?”李承乾輕輕笑笑,說道:“好了,這門婚事朕準了,不過婚事今年不能辦,等到明年後半年吧,到時候朕就回長安了,內外也能幫你操持一下。”
“多謝陛下!”李欣心裡長鬆了一口氣,然後忍不住的跪倒叩謝。
“你既然到了洛陽,那就不用急著回去,買點東西帶給你阿耶。”李承乾轉身看向張阿難,說道:“給欣兒準備一棟不錯點的宅子,賜絹三十匹,銅錢三百貫。”
說完,李承乾看向李欣,說道:“長安那邊朕就不管了,日後你可能每年都要隨朕東巡,洛陽有個好點的落腳地更好。”
“多謝陛下!”李欣有些顫抖的叩首。
他知道,李承乾因為身份緣故,不可能在長安給予他太大的照顧,隻有在洛陽,視線少些,照顧也方便些。
“好了,你去吧。”李承乾微微擺手,說道:“日後儘職儘力就好,你要知道,你的身份不同,很多事情,彆人不方便不敢做的,你都是可以去做的。”
“臣明白。”李欣平靜的叩首,然後沉沉躬身。
“好了,待幾天就回長安去吧。”李承乾輕歎一聲,稍微側過身。
“臣告退。”李欣再度叩首,然後起身拱手,緩慢的退出了大殿。
許久之後,李承乾才抬頭看向張阿難,說道:“欣兒是個好孩子,他知道單純是對他最好的保護,所以,他會儘可能去做一個孤臣,而在朕這裡,他就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張阿難輕輕躬身。
“對了,稚奴還好吧?”李承乾微微抬手。
“晉王在黔州山林之中,潛心修道,不理俗世。”張阿難拱手道。
“不必那麼清心寡欲。”李承乾擺擺手,說道:“在黔州當地,找一個適合的世家,嫁個女子給他做妾,好好的照顧他,順帶生些子女,他也還很年輕,將來有了兒子,也能參加科舉,就像欣兒一樣,雖然官位不高,但對朝廷是有用的。”
“陛下仁德。”張阿難很認真大拱手。
“你親自安排人去辦,事情都要做好。”李承乾認真的盯著張阿難。
“喏!”張阿難肅然躬身。
李承乾抬頭,看了看天色,說道:“今日便到此吧。”
廊柱之後,李義府和許敬宗等人站了起來,微微拱手,然後告退。
李承乾起身,轉身朝後殿走去。
……
同明殿中,蕭妃一身淺紫色襦裙,正在沉靜的看著書本。
突然,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響起。
蕭姿一驚,立刻站了起來,走出內殿,對著已經來到近前的皇帝福身道:“臣妾參見陛下,陛下萬壽!”
“嗯!”李承乾平靜的點點頭,然後微微擺手。
殿中的侍女立刻退了出去。
李承乾這才走到了內殿的短榻上坐下,目光看向蕭姿。
蕭姿從一旁的桌幾上提起茶壺,然後給李承乾倒了一杯,說道:“陛下今日心情不暢嗎?”
“嗯!”李承乾輕應了一聲,然後將蕭姿輕輕摟進懷裡,摩挲著她的手背,輕聲說道:“今日欣兒入宮了,請命婚事,朕有些感慨。”
“是哪家的女子這麼好運?”蕭姿下意識的抬頭。
“是獨孤家的女兒。”李承乾搖搖頭,輕笑道:“應該是皇後的手筆,不然哪有那麼湊巧。”
蕭姿滿臉驚訝。
“當然是刻意的。”李承乾輕歎一聲,說道:“太子都已經大婚了,欣兒的年紀比太子還要大些,朕自然要照顧一切,不然何至於娶了獨孤家的女兒。”
獨孤家也是大唐的外戚之一,雖然李承乾的曾祖母元貞皇後已經故世多年,但這份情誼還是在的。
獨孤大寶在李承乾的時候,就是他的東宮太子仆,現在是李象的太子率更令,關係自然是非同一般。
“陛下仁德!”蕭姿對於李欣的事情是知道的,自古能做到這一步的皇帝的確不多。
李承乾很淡然的笑笑,然後抬起頭看向蕭姿,說道:“看到欣兒大婚,想到他子嗣綿延,朕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父皇有十一個兒子活到成年,而朕現在才隻有九個兒子。”
“陛下!”蕭姿頓時聽明白了李承乾的意思,抬起頭的時候,眼底已經是眼波蕩漾。
“哈哈!”李承乾直接抱起蕭姿,朝著禦榻走去。
帷帳落下,春光儘數收斂在帷帳之中。
四周的侍女全部都臉紅的低下頭。
……
一夜歡愉,幽光滿殿。
李承乾輕輕地睜開眼睛,指尖從蕭姿光潔度後背劃過,目光則是不由得看向窗外。
夜色靜謐,隻有偶爾之間,才有聲音從宮城中傳來。
高句麗之戰算是暫時的結束了。
將來覆滅三國,李承乾有足夠的時間從容準備。
然而後續的事情才不過是剛剛開始。
如何將高句麗的財富儘數的吸納到朝中,然後快速的消化,這才是李承乾所要的。
金,銅。
開元通寶。
李承乾輕輕地眯起了眼睛。
河北……
“陛下!”蕭姿不自覺的一聲囈語,打斷了李承乾的思路。
李承乾輕輕笑笑,伸手將蕭姿摟進懷中,然後低聲問道:“愛妃小的時候回過江南嗎?”
蕭姿緩緩的睜開眼睛,側過身,有些疲憊的看了李承乾一眼,然後搖頭道:“自從當年蕭家北上之後,回到江南的人就很少了,不過族中在江南還有不少族人,也有聯係和往來。”
李承乾點點頭,說道:“有些事情愛妃可能不知道,少府在江南有一些產業,一部分是少府自己在做,一部分托在了皇後家裡,還有另外一部分托在了張家,還有一部分安排在了愛妃家中。”
“啊!”蕭姿驚訝的抬頭,說道:“此事臣妾不知啊!”
“你不知是正常的,事情自然會有人辦。”李承乾稍微停頓,說道:“江南的糧食,布匹,還有對海外的貿易,實際上都是他們在牽頭,朕藏在水麵底下,外人知道的就更少了。”
蘇亶這些年從杭州刺史到揚州大都督府長史,一直都遊離在朝中的視線之外。
加上他是皇後的父親,為人安分之下,很少人刻意的去盯著他。
畢竟一旦惹怒了皇後,將蘇亶弄回到長安,那才是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
所以蘇亶雖然在揚州,但他的手下有很多人,王業,衛規,這些都是李承乾在東宮時的老人。
甚至於他們在貞觀十四年前就調任地方了。
早就消失在朝中眾人的視線之外。
“如今平穰城已破,整個東島的局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朕在想,江南是不是應該加大和高句麗的貿易了。”李承乾目光微微上抬,隨後他低聲問道:“俗話說,顧陸朱張,陸家和張家都和朕有關,但顧家和朱家,朕就有些不熟悉了。”
“顧家還好,顧家叔父在國子監任監丞,相反朱家這幾年沉寂的很。”蕭姿搖搖頭,說道:“臣妾知道的,就是長安這邊的事情了。”
“嗯!”李承乾點點頭。
一個世家的底蘊,是保證一個世家持續的根本。
但隻有官職,才是一個世家身處巔峰的外象。
隻有官職被奪,才需要底蘊來依托。
甚至官職,很多事情都能增強世家的底蘊,甚至能夠影響一方。
李承乾收回神思,然後笑笑道:“看樣子,朕得找個時間,和顧卿聊一聊的。”
“嗯!”蕭姿輕輕的應了一聲。
李承乾從側麵看,她已經累的閉上了眼睛。
李承乾輕柔的抱著她,眼中卻閃過了很多事情。
……
永惟六年,正月初一。
大朝。
李承乾一身赤黃色袞龍袍,頭戴白玉十二旒,坐在禦榻上。
於誌寧站在滿殿群臣的左上,手持聖旨,高聲道:“惟永惟六年,歲次甲寅,正月丙寅,朔初一庚午日,皇帝若曰:
於戲!
致君惟善,輔德在和。
必俟三台之明,用增九鼎之重。
刑部尚書,金紫光祿大夫,彭城郡公劉德威,含和育粹,特表人師,懸解精通,見期王佐。
可中書令,散官勳封如製度。
欽此。”
“臣劉德威,叩謝陛下聖恩!”劉德威從群臣當中站出,然後對著皇帝跪倒,沉沉叩首。
殿中不少官員,看向劉德威的眼神中充滿了羨慕和期盼。
劉德威今日能任中書令,那麼他日,他們也能。
李承乾微微抬手,於誌寧繼續念道:“……大理寺卿尹君,可刑部尚書;婺州刺史崔義玄可大理寺卿;太常寺丞崔綜,可婺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