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子上燒著水。
李素華和光明照看孩子們,鄭娟和王重在廚房做晚飯。
炸醬是現成的,鄭娟能跟著燕京一個鄰居大娘學的,麵也是現擀的,把鄭娟做的炸醬熱一下,再燉上個肉丸酸菜湯,簡單的一頓晚飯就做好了。
飯桌上,孩子們一個個也都狼吞虎咽的,沒法子,鄭娟的手藝是真沒的說,怎麼吃也吃不膩。
自打去了燕京,炸醬麵就成了孩子們的最愛。
吃過飯,玩了一會兒,孩子們就都冷的躲在炕上的被窩裡頭,隻露出個腦袋。
李素華端來銅盆,挨個招呼過去,洗臉洗手洗腳,擦乾淨後又讓他們趕緊鑽被窩裡去。
先是周聰,然後是馮玥,周明,最後才是周玲。
輪到小周玲的時候,被窩裡頭太暖和了,小丫頭舍不得出來。
“玲玲!”
“到你了玲玲!”
“玲玲!”
李素華叫了幾聲都沒反應,起身一看,小丫頭眼睛都閉上了,隻是那稀疏的眼睫毛還在輕輕的顫動著。
小丫頭還裝睡起來,李素華覺得好笑,一把就把小丫頭就被窩裡抱了出來。
“奶奶!”
“冷!”
小丫頭立馬委屈起來,撅著小嘴,可憐巴巴的看著李素華,眼眶略微有些濕潤。
李素華板著臉:“行了,嘴上都能掛油壺了,趕緊洗了,趕緊睡覺。”
小丫頭不情不願的伸出雙手,仰著頭,李素華麻溜兒用那雙粗糙的大手給小丫頭洗漱,大手雖然粗糙,可李素華的動作卻很是輕柔,生怕弄疼了可愛的小孫女兒。
用毛巾把兩隻白嫩的小腳丫上的水擦乾,李素華起身一把給小丫頭抱回炕上,拍了拍她的又白又嫩小腳丫:“行了,趕緊睡去吧!”
小丫頭懶得起身,直接連滾帶爬的鑽進被窩裡頭,眯著眼睛躺著,一臉的享受,嘴角微揚,臉頰兩側兩個淺淺的酒窩浮現。
還不忘感慨一句:“真暖和。”
孩子們都進了被窩,大人們也難得休息,雖說家裡有趕超兩口經常幫忙打掃通風,可要乾的活兒也不少。
夜色漸深,李素華也打起了瞌睡。
孩子們和李素華睡在外屋,鄭娟和王重睡在裡屋,光明堅持要回太平胡同去住,王重和鄭娟也沒強留,畢竟現在光明已經是大小夥了,和以前不同了,總不能老讓他和李素華擠在一張炕上。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肯定不會多想,可外人卻不好說了,流言蜚語最是傷人,光明又是個聰慧敏感的性子,自然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
次日早上,早餐還是炸醬麵,配上煎雞蛋,孩子們一人一杯衝泡的牛奶。
吃過早飯,王重和鄭娟騎著三輪車出門。
現在家裡人口多,個頂個又都是大胃王,到時候周誌剛他們都得回來,一大家子人九口人,米麵糧油這些都得多多的儲備上。
菜窖裡頭也得備上足夠的蘿卜和白菜。
院裡屋簷底下的大缸裡頭也得添上肉凍著。
不是不想準備彆的菜,主要是這個季節隻有蘿卜白菜,好在肉還可以選擇,豬肉,羊肉,還有鮮魚。
因為緊挨著鬆花江,吉春想來不缺魚吃,就是冬天,也常有人在河麵上鑿洞捕魚。
臨近中午,兩口子才載著滿滿一大車的物資回家。
“媽!我們回來了!”三輪車停在院裡,兩口子下車準備往裡屋搬東西。
剛走到門口,大門就被打開了,喬春燕和曹德寶鑽了出來。
“秉昆哥,嫂子!”
“春燕,德寶,來了啊!”
雙方趕緊打起招呼。
“秉昆哥,你們怎麼才回來。”說著兩人還走到三輪車邊上,熱情的幫著搬起東西來。
“東西多,慢了點。”鄭娟笑著解釋。
王重目光微閃,沒說什麼,有人幫忙,這動作自然就快了。
沒一會兒一車子東西就搬得差不多了。
屋裡,喬嬸兒和李素華正聊得熱火朝天,周聰、馮玥和喬春燕的兒子牛牛在屋裡玩遊戲。
看到王重和鄭娟進屋,倆孩子趕忙停下來叫人。
“好熱鬨啊!”王重笑著道。
“昆兒回來了!”春燕媽也笑著和王重他們打起了招呼。
“喬嬸兒,春燕,待會兒就彆走了,留下來一塊兒吃午飯啊!”來者是客,王重沒有把客人們拒之門外的習慣。
“嫂子,我來幫你!”喬春燕主動請纓,給鄭娟幫忙。
鄭娟也沒拒絕。
曹德寶和王重坐在爐子邊說話。
“德寶,聽說你當上了車間主任,都成廠裡的中層領導了,可以啊你小子!”一年多以來,王重雖然沒回來,可對光字片的事兒卻並非一無所知。
尤其是曲秀貞對和他們醬油廠這一批年輕的晚輩一直都保持著聯係,曹德寶升官這事兒就是從曲秀貞那兒知道的。
“就是個小小的車間主任,哪兒算什麼領導,和你們更沒法比。”曹德寶有些感慨的道。
“自打曲書記調走以後,醬油廠的效益是一年不如一年,年初的時候又出了事故,今年過年的錢都發不出來。”
往年醬油廠一到過年,都會發一些醬油,醋,味精這些東西給職工們,東西多了,職工們就會拿去換錢。
“出了事故?”王重皺著眉頭。
旁邊和春燕媽坐在炕上說話的李素華聽到這話也很驚訝:“出了啥事故?嚴不嚴重?”
春燕媽一擺手,一臉不悅的說道:“嗨!就老龔家的那個龔賓,操作不當引起了事故,糟蹋了整整三噸醬油。”
說起這個,春燕媽就一臉肉疼。
“龔維則家的龔賓?”李素華問道。
“不是他還能是誰!”春燕媽道。
曹德寶道:“好在算不上重大事故,就龔賓自己受了點傷,住了幾個月的院,廠裡其他工人都沒事兒,不過機器出了小故障,白白浪費掉了三噸的醬油不說,還耽誤了生產,廠裡效益受到很大影響。”
“不過考慮到龔賓的特殊情況,廠裡隻是處分了龔賓,倒是沒讓他賠償損失,就是提前給他辦了病退。”
“退了就退了,隻要人沒事兒就好!”李素華拍著胸脯,一臉後怕。
王重看著也有些無奈,自家老太太就是這麼個性子。
“可不是!”春燕媽也是一臉認同。
可話音一轉,又八卦起來了:“不過老龔家這個年怕是不好過了。”
“龔賓住了幾個月的院,醫療費住院費這些加起來可不少呢!”
曹德寶欲言又止,話到了嘴邊,卻又憋了回去,好在大家都沒注意到。
李素華歎了口氣,說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誰家沒誰家的難處。”說起這個,李素華又想起了周蓉,還有自家老大周秉義,心情也變得複雜起來。
“大過年的,說這些乾嘛!”春燕媽一擺手,直接拉著李素華聊起了家常,問起李素華在燕京的生活。
原劇情裡,龔賓弄出事故之後,龔維則找上們來,說服了王重和曹德寶,把病退的事兒瞞著龔賓,還是原身把他帶在身邊,去外頭跑業務,連工資都是龔維則自掏腰包,通過廠裡的會計發到龔賓手上的。
可現在沒了原身這個不計回報的大善人,整個醬油廠,根本沒人敢把龔賓這麼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帶在身邊,病退這事兒,自然就成了定局。
曹德寶忽然湊到王重耳邊,小聲的提醒:“知道伱回來了,說不準龔維則啥時候就得找你來。”
“找我?”王重眉頭微皺:“找我借錢?”原劇情裡,好像龔維則還真的找原主借過錢。
曹德寶拍了拍王重的肩膀:“咱們光字片,你周秉昆可是出了名的樂於助人,好說話,他除了找你,還能找誰?”
“龔賓現在就是個無底洞,總之你自己留個心眼兒!”
曹德寶這人,隻要不涉及到他自己,其實人品還算可以,心腸也還不錯,於人有利,於己無害,幫一手還能落下人情的事兒他也樂意去做。
果不其然,晚上,喬家幾口人走了沒多久,王重他們都打算睡下了,忽然外頭傳來敲門聲。
王重打開門,站在門外的,赫然就是一身警服的龔維則。
“小龔叔,這大晚上的有事兒?”
“確實有點事兒。”龔維則臉色不怎麼好看,但還是強撐起笑容。
“那進來說吧!”人都找上門來了,又不是仇人,王重總不好把人拒之門外。
屋裡,王重給龔維則倒了杯熱水。
喝了口水,龔維則就直接開門見山:“秉昆啊,龔賓的事兒,不知道你聽說了沒?”
王重點了點頭,“聽德寶說了,現在龔賓怎麼樣了?”
龔維則歎了口氣:“還能怎麼樣,我找了點關係,替他找了個掃大街的臨時工的活,暫時先乾著,免得他胡思亂想。”
“有工作總比閒著強,現在返城的知青這麼多,工作就那麼點,有個臨時工的活先乾著也不錯。”
“誰說不是呢!”龔維則一臉感慨,道:“我也不瞞你,龔賓住院幾個月,把家裡的錢都花的差不多了,現在雖然出院了,可每個月還得吃藥,幸好醬油廠沒讓他賠償,不然的話,你小龔叔真的撐不住了。”
“家家都有本你難念的經,小龔叔你也彆太難過了,至少和其他人相比,您大小還是個國家乾部,端著鐵飯碗呢。”
“什麼乾部,就一個小小的派出所所長,你嬸兒又沒工作,家裡還有幾個孩子要養,我那點工資,也就是夠一家人開支的。”
王重道:“小龔叔,這晚上的,怪冷的,咱們呢也彆繞彎子了,您有啥事兒直說就是了,要是能幫的,我絕不含糊。”
龔維則尷尬一笑,趕忙說道:“還是龔賓的事兒給弄的,前陣子我把家裡能賣的都給賣了,也就剛剛補上那點窟窿,可現在龔賓每個月的藥錢就得七八塊,一大家子人還得吃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我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不僅考上了大學,還能把一大家子人都帶去燕京生活,又是大作家,要是你手頭寬裕的話,能不能借點錢給你小龔叔救救急?”
龔維則一臉期待的看著王重,心裡緊張極了,又怕這事兒被人知道,丟了麵子,這才大半夜悄悄跑過來。
王重右手放在桌麵上,食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展顏笑道:“這錢嗎,我確實還有點,借也可以,不過······”
“不過什麼?”龔維則眼睛一亮,激動的一把抓住王重的手,迫不及待的問。
問完了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趕忙把手收了回去。
“俗話說得好,救急不救窮,小龔叔,借你錢可以,但得立下字據,說明借款的時間和金額,還有還款的時間期限。”
“還要立字據?”龔維則皺起了眉頭。
王重道:“立書為憑,簽名為據,小龔叔,你要是不願意的話,那就恕我愛莫能助了。”
龔維則目光閃爍著,糾結了一會兒,才咬著牙道:“我立!”
王重取出紙筆,拿出印泥,擺在龔維則麵前,又從空間裡取出一遝大團結,“小龔叔想借多少?”
龔維則瞄了一眼王重手裡的錢,心一橫,借多少都是借,索性多借點,可又怕說的太多了,王重不答應,於是試探性的問:“兩百可以嗎?”
見王重隻是笑沒有回答,又立馬改口:“不行的話,一百五、一百都行。”
王重手裡的錢不到三百塊,從裡頭數出二十張大團結,放在桌上:“二百就二百,小龔叔隻要立下字據,按了手印,這二百塊錢就借你了。”
“行!”龔維則立馬拿起筆,準備落筆,卻被王重攔住。
龔維則不解的看著王重。
隻見王重微微一笑,取出鋼筆,把龔維則身前的信紙拿到自己身前,當即龍飛鳳舞的寫了起來:“小龔叔,我先寫一遍,你再照著抄一遍。”
不消片刻,王重就停筆把信紙推到龔維則麵前。
隻見上麵寫道:
茲有江遼省吉春市光字片人士龔維則,現任光字片派出所所長,身份證號······現於公曆1979年1月2日,農曆臘月二十五,向江遼省光字片人士·····借款人民幣200元整·····,約定於公曆1981年1月2日錢償還本金,不計利息。
下頭就是被借款人和借款人的簽名還有時間。
龔維則有些不大情願的看著王重:“用得著寫這麼詳細嗎?”
王重道:“立字據嘛,那當然得有個立字據的樣子,我可是連利息都沒要你的,你要是還不願意,那就恕我愛莫能助了。”
“我寫!”
龔維則一咬牙,提筆就寫。
寫完後,王重又道:“這兩張字據上,但凡是寫了你名字,身份證號,還有日期,以及借款金額的地兒,都勞你蓋個手印。”
字據都立了,也不差手印。
龔維則摁完手印,王重也在兩章字據上寫了自己名字和身份證號的地方摁下手印,把桌上的二十張大團結,和自己手寫的那份借據,推到龔維則麵前。
龔維則迫不及待的把錢拿了起來,吐了吐口水數了一遍,這才塞進裡衣的兜裡。
旁邊,李素華全程看著,卻沒發一言。
李素華雖然心善,可兩百塊錢不是個小數目,相反王重的慎重,倒是讓李素華很是認同。
王重也把拱衛則寫的那張疊了起來,小心的收著。
“小龔叔,天不早了,我就不送了!”
“謝了秉昆!”龔維則心裡頭五味雜陳,感激的道:“你放心,我一有錢了,肯定第一時間還你。”
“都是鄰居!”王重笑著把龔維則送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