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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蘇州府孝徒設局 九龍山奇軍渡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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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天旱今時稼怎成,接連江南起兵爭。

仰希軍士且休戰,尚望蒼天大雨行。

官痞賊心連破府,到頭誰人得真城。

常州已葬萬骨窟,卻怨聖公僭越尊。

話說當時童貫部署已定,便起兵去攻打蘇州城池。這蘇州乃是方臘堂弟三大王方貌與大都督駱雄一同守把,聚集手下八員戰將,名為八驃騎。一個個都是身長力壯,武藝精熟,推金山,倒玉柱的英雄之輩。是那八員?

飛龍大將軍劉贇 飛虎大將軍張威

飛熊大將軍徐方 飛豹大將軍郭世廣

飛天大將軍鄔福 飛雲大將軍苟正

飛山大將軍甄誠 飛水大將軍昌盛

當下官兵兵臨城下,那三大王方貌親自披掛,手持方天畫戟,大開城門,上馬出陣,監督中軍人馬,前來交戰。馬前擺列著那八員大將,背後整整齊齊有三十二個副將,引五萬南兵人馬,出閶闔門來,迎敵宋軍。前部駱雄已過寒山寺了,望無錫縣而來。童貫已使人探知,儘引許多正偏將佐,把軍馬調出無錫縣,前進十裡餘路。兩軍相遇,旗鼓相望,各列成陣勢。駱雄躍坐下馬,橫手中槍,親自出陣,要與官軍交戰。

童貫回顧陣中偏將周鐵園,笑道:“你舊日是雲天彪麾下勇將,如今可以與駱雄一戰。”周鐵園領諾,綽槍上馬,直出陣前。駱雄認得他是周鐵園,遂大喝道:“你這反複無常、背主媚敵的賊,看我拿你!”驟馬來鬥。戰不三合,周鐵園氣力不加,隻辦得架隔遮攔。唐午峰忙拍馬挺矛,徑出陣前助戰。駱雄更不打話,隻是酣鬥二將。唐午峰將矛來搠他上身,周鐵園將槍來搠他下身。駱雄隔住兩般兵器,順勢又把槍杆一旋,唐午峰急忙招架,周鐵園卻吃槍杆敲落下馬,駱雄部下軍卒上前縛了。官軍陣上趙明慌忙去救,那邊唐午峰早是吃駱雄一槍搠中心窩,死屍墜馬。 趙明便挺起手中槍,和駱都督交戰。駱雄那條槍,神出鬼沒,人不可當。約有二十餘合,趙明力怯,慌忙回陣。

童貫在門旗下見了,回頭問道:“誰人敢拿此賊?”一旁早轉出西軍小將韓世忠,口稱願往。童貫便教韓世忠仗大杆刀前去交戰。原來這韓世忠表字良臣,排行第五,祖貫延安府人氏,宋哲宗煦元祐四年生人。生得容貌魁偉,鷙勇絕人,有萬夫不當之勇。少時家貧無產業,生性直率,嗜酒尚氣,好與人廝打。當地的潑皮破落戶都畏懼他,私下喚他做潑韓五。十八歲時應募從軍,在劉延慶麾下任統製。西軍攻銀州時,率敢死軍士登城,斬其監軍駙馬,大破番兵。童貫疑有增飾,止升一級,眾軍皆有不平之色。後雖屢立戰功,仍屈沉下僚,止在王淵身邊做一小校。

當下韓世忠得令,飛馬便出,接住駱雄廝殺。兩個在征塵影裡,殺氣叢中,鬥到五十餘合,不分勝敗。交戰良久,駱雄見贏不得韓世忠,回馬便走。官軍趁機殺過對陣來,南兵大亂。

童貫驅兵趕殺,正迎著方貌大隊人馬,兩邊各把弓箭射住陣腳,各列成陣勢。南軍陣上,一字擺開八將。方貌因連南軍近日連失了數個城池,心中大怒,便橫戟出馬來,大罵童貫道:“量你等隻是閹黨出身,宋朝合敗,封你為宣撫使,領兵侵入吳地,我今直把你誅儘殺絕,方才罷兵!”童貫在馬上指道:“你這廝隻是睦州一夥村夫,量你有甚福祿,妄要圖王霸業!不如及早投降,免汝一死。天兵到此,尚自巧言抗拒。我若不把你殺儘,誓不回軍!”方貌喝道:“且休與你論口。我手下有八員猛將在此,你敢撥八個出來廝殺麼?”有詩為證:

兵知虛實方為得,將識存亡始是賢。

方貌兩端俱不省,冥驅八將向軍前。

童貫笑道:“我大宋雖是兵多將廣,若是兩個並你一個,或是暗箭傷人,亦是失了天朝風度。你先使四個出來,我使四員首將和你比試本事,便見輸贏。”方貌聽後,便叫劉贇、張威、徐方、郭世廣四將出來,各執軍器,驟馬向前。童貫道:“且先使禦林軍四員上將出戰。”隻見四將齊出,乃是酆美、畢勝、蔣超、劉廷燦。兩軍各自擂鼓搖旗,各家放了一個號炮,軍卒呐喊助威,八騎馬齊出,各自尋著敵手,捉對廝殺:酆美戰劉贇,畢勝戰張威,蔣超戰徐方,劉廷燦戰郭世廣。但見:

殺氣衝天,天際白虹貫日;兵刃交加,耳邊風雷透響。首個英雄是酆美,舞砍山刀直奔劉贇;次有猛將稱畢勝,挺金槍勇衝張威。熊豹奮威,貔貅含怒。那邊是蔣超使矛戰徐方,又有郭世廣正當廷燦。

這八員虎將,各人都是英雄,用心相鬥。隻看戰到三十合之上,勝負難分。方貌陣中又奔出鄔福、苟正、甄誠、昌盛四將,要與官軍對敵。童貫陣裡已趕出趙燕謀、呂永泰、章洵、齊斡四個禁軍大將,又兩兩對敵迎住。又見:

八將輪轉,陣陣煙塵,繡旗飄擺,駿馬鳴嘶。你道有溫侯呂永泰,偏逢著俠士苟飛雲;我說那鐵槍趙燕謀,鄔飛天乃是對頭。甄誠舉槍鬥章洵,架隔難收;昌盛橫刀敵齊斡,遮攔不住。恰似那蛟龍駕雲爭怪犼,狻猊吐火鬥麒麟。

卻不想方鬥到十合之上,數中一將,翻身落馬。贏得的是誰?正是賽呂布呂永泰,一戟把苟正刺下馬來。兩陣上各自鳴金收軍,七對將軍分開。兩下各回本陣。方貌見折了一員大將,尋思不利,引兵退回蘇州城內。童貫當日催攢軍馬,直近寒山寺下寨,升賞呂永泰,不在話下。

且說三大王方貌退兵入城,堅守不出,分調諸將,守把各門,深栽鹿角,城上列著踏弩硬弓,擂木炮石,窩鋪內熔煎金汁,女牆邊堆垛灰瓶,準備牢守城池。教推出叛將周鐵園斬首了,竹竿挑著首級,立在城頭。童樞密亦是把兵馬紮在蘇州城前,三麵合圍,覓機攻打。一連數日,童樞密連連命眾將出寨叫罵求戰,方貌隻是置之不理,一麵申文求援,以待時機。

這一日童貫又是升帳議事,卻見葉進幾經多日修整,已是恢複七分,當下緩緩扶創進帳,童貫道:“葉將軍既是還有傷在身,何不多加療養。”葉進道:“小將有要事需報與童賢相。”童貫道:“葉將軍有何事要報?”葉進自懷中取出一封書信,言道:“賢相,我師弟王海便在這蘇州城中,贍養師父以終天年,明日我可喬裝打扮入得城中,尋著他家,到時裡應外合,必可助大軍奪下蘇州。”童貫喜道:“如此甚好,隻是葉將軍傷病未好,經此勞頓,恐有不善。”葉進道:“身上創傷,我已無妨,隻是須得個腿腳快活的年輕將佐扮作仆從,以便隨機應變。”童貫聽罷,便問李光裕道:“汝可有所薦之人選?”李光裕道:“光裕以為,眾將之內,偏將陸猛為可乘之選,陸猛雖無高官名爵所享,然其心胸玲瓏,腹有點墨,必可成事。”童貫稱善,便叫陸猛入帳傳諭,備囑大事。旦日天明,葉進、陸猛二人便是喬裝打扮作過往客商,牽馬馱貨,入蘇州城去尋王海家門。二人方才進城,就見城中一片祥和之景,委實可愛,但見:

曉星晚秋,天氣初肅。千裡古城牆似練,陽澄太湖岸,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殘陽裡,西風微吹,酒旗斜矗。白發耆老,談笑間縱飲茶。垂髫小兒,寬窄巷中推棗磨。南軍將士,城上成群站一崗,街邊小販,竹馬鳩車堆僻涼。過往酒家開喉叫賣,四方百姓人家安康。彩舟雲淡,星河鷺起,畫圖難足。不說此乃蘇州賊兵地,直想天上人間堂。

當下二人不住眼的看了一陣,陸猛道:“敢問葉將軍,不知王海將軍家在何處?”葉進道:“早些年時,曾聽得師弟說起,是在蘇州豆腐橋大街上金剛寺前,我們便往那裡去。”陸猛稱是,二人便奔王海家而去。行不數步,果然到達,葉進上前叩門叫一聲,“主人家可在?”隻聽得院子裡吱呀一聲輕響,一個青年自那院中開門而出,葉進看時,正是其師弟王海本人。大喜道:“師弟,彆來無恙。”王海見著葉進站在門前也是驚喜道:“師兄,竟是你來了,快快進屋。”三人進得屋中,卻見那屋中掛了白綾,焚香供果,堂屋地上放著一個火盆呈灰,葉進一時心驚,連忙道:“師弟家那位故人仙去了?”王海聽得此話,登時兩眼一紅,泣道:“師兄有所不知,師父他老人家,為賊兵所害了!”葉進大驚,連忙追問緣由,原來這王海自那年同葉進在蘇州共拜江湖名喚劍俠的聶仕遠門下共學劍道,洪荒六載,皆是出師有成,各得妙果。葉進自有誌願,便返鄉投奔其兄長葉春去了。王海卻是不願遠走,隻把聶仕遠接於自家家中頤養天年,歸隱宅院。不想天有不測風雲,方臘賊兵來此之時,聶仕遠仗著胸中一口俠氣豪義,堅決不從,並於金剛寺前同賊兵大將寶光如來鄧元覺力戰百十回合不分勝敗,孰能料到那南軍之中有人見得鄧元覺不能取勝,竟暗自施放毒箭,正中聶仕遠麵門,雖是當時幸得不死,又虧愛徒王海能言善辯,尚可委轉賊兵,保自家師父於亂軍之中,方貌後又數遣兵士來王海家中探望,意圖拉攏,每日良藥吃食,無有缺失,皆被王海巧舌推卻。無奈聶仕遠本有舊疾在身,因平素習武健體,方才未得發作,今番卻吃這箭傷激發,竟把本源舊疾儘數招來,過不數日,聶仕遠便口吐黑血而亡,王海如喪考妣一般,連哭數日,期間方貌亦派親信飛熊大將軍徐方、飛山大將軍甄誠二人前往王海家中吊唁,王海也是違心迎合,假意交好,竟和此二人稱兄道弟,往常交際皆是密集,方貌見此,也是常讓徐甄二人擺酒宴請王海,假借接喪之名,挨機籠絡王海,量酒人一麵篩酒,王海便不開口,且隻顧吃酒,徐甄二人見此,便也不再多言,不題。

葉進聽得王海訴說如此緣由,一麵痛哭自家師父枉死,一麵又恨方臘賊兵所為,卻聽得陸猛忽道:“既是如此,則我將軍大事可成矣。”葉進道:“你為何如此說?”陸猛道:“王將軍既是和此二人交好,必可請此二人傳話方貌,假意言其結義好友欲率部曲投誠歸附,懇請於宅中相機大事,到時我等埋伏於此,必可成就大功。”葉進聽了,默然不語。王海卻道:“師父已死,我心業已成灰,再不欲沾染世事,二位還是另請高明罷。”陸猛再三勸慰道:“王大哥有此天造之遇,倘若任性拗他方貌,白白的送了性命,與國家也毫無益處,不如趁他派人籠絡之時,我們便將計就計,投降了他,就中取事。或除得來方貌更妙,萬一不能,就剪滅他幾個羽翼,也勝於白白枉死於此,想來聶大師九泉之下亦當如此說。”葉進聽了也是暗自點頭,道:“師弟,機不可失,當斷則斷!”王海沉默半晌,終是咬牙道:“既是如此,師兄,陸兄弟,我且告你們一件大事!”二人齊聲道:“何事?”王海道:“昨日徐方又來拉攏我時,曾言因方貌申文求方臘救援,方臘便命杭州賊兵處派遣了大都督石生為先鋒,六大王方興為副帥,率兵三萬,不過數日,便可到蘇州城下了。”葉進、陸猛皆是大驚,葉進道:“此事甚是重要,陸將軍,你速速趁夜回營去報童樞密,此處我先且和師弟部署。”陸猛領令,連忙趁夜出城去了。

葉進眼見陸猛遠走,便和王海自在宅中思量,正說間,卻見門外又是一陣響動,葉進連忙躲入內房之中,王海自去開門,原是徐方、甄誠二人提著花紅酒禮又來看望,徐方見得王海開門,連忙拱手道:“王海兄弟,三大王聞聽尊師新喪,特著我們二人前來吊唁,此一點薄禮,不成敬意。”王海順手接過,臉上難得堆笑道:“勞費二位哥哥心思了,快快請進。”王海便把徐方、甄誠請入屋中,看茶落座,一陣寒暄之後,王海順口道:“二位哥哥如此照料王海,實乃無以為報。”徐方連忙道:“有甚報不報一說,聶師父之事實乃無妄之災,哥哥我未能照顧周全,真個羞愧,那還堪兄弟回報。”王海道:“哥哥雖是如此說,隻是王海這心中屬實有愧。前日所言歸順之話,兄弟想了一夜,思量著若無他法時,亦隻有入夥一條路了,隻是兄弟尚還在丁憂之時,不可妄動。”甄誠聽時,大喜道:“兄弟既是願降時,便是好事,不拘於一時早晚。且待我二人回稟了三大王,定有重賞。”王海聽罷,登時,忽然心生一計,立時應道:“承蒙兩位哥哥抬愛,兄弟感激不儘。隻是兄弟也有一言,還請二位兄長聽。”徐方、甄誠本就因王海先前應允而歡喜不已,便同聲說道:“兄弟但說無妨。”王海道:“兄弟雖是暫不可入夥哥哥,卻有一喜事報與哥哥。弟之好友葉進正於城外宋軍營之中,閒時我二人常有書信往來,探知其麾下將佐皆心懷怨久矣,我又告知聖公宏德之願,我這兄弟那一彪人果然動心,既是哥哥有心抬舉,便允兄弟待來日師父百日之期過了,設宴於此相請三大王,教他並著那一眾部署入城來此,共同把酒言歡,先行歸附,到時也可為二位哥哥去三大王處邀功領賞了。”徐方、甄誠聽了大喜道:“兄弟如此明辨是非,待到丁憂之日過時,我們便自聖公處與你封侯拜將,不沒師傳。”王海舉杯道:“多謝二位哥哥了,在此以茶代酒,了定此事。”三人又是喝了幾杯,徐方、甄誠便是打道回府去了。

眼看二人遠走,葉進連忙自屋中走出,定道:“師弟可是有計策了?”王海道:“師兄你也即刻返回軍營,教童相先退了援兵,待時機到了,便帶數十名心腹入城到我屋中埋伏。刀槍劍戟,柴房之中自有足數,無需帶來,恐生變故。”葉進聽了,便自懷中取出一錠大銀,道:“師弟也去買無數好酒好菜,再買數包蒙汗藥來,摻入酒中,到時我等虛飲作態,待到這幫人暈厥之際,你我便合力在宅中滅殺他這些人等。”王海道:“軍營那頭師兄也務必囑托清明,務必逢時來攻,方可成此險計!”葉進道:“師弟放心,此番定叫師父九泉之下含笑!”二人各自準備,葉進便也趁著天色未明,摸出蘇州,回至軍營之中,便將與王海算計之策稟告童貫,童貫聽時,心下大喜,便儘按葉進所言,分兵三營,各去準備。先前陸猛回稟之時,童貫已依李光裕之計,先教司馬雄一員大將引兵往吳江縣屯住,防備杭州援兵,隻待消息,不在話下。

卻說徐方、甄誠二人將王海願降,引人奔投之事一一回報方貌,方貌聞聽事濟,不由大喜,便思量著早解蘇州之圍,便差下一個信使,往杭州去催促石生加緊來救蘇州。那使者行了一日,行到歸安縣地方,遠遠望見石生行營,便徑自打馬而入,進帳便道:“蘇州三大王將令,著爾等從速進軍,以解蘇州之圍,限一日之內趕到。”石生大驚,慌道:“天使容言,我等三萬人馬,皆是步卒,更兼杈港水路眾多,一日如何得到?還望天使還告三大王,略寬數日。”使者道:“三大王將令如此,誰敢多言,若不到時,軍法自有論處。”石生正待再言時,一旁方興忽然喝道:“你這廝如此推三阻四,究竟意欲何為?”石生急道:“六大王且慢動怒,那蘇州亦是我之鄉黨,我如何不想早些解得此圍,實非有心推阻,當真是難行也!”不想方興聽時,大怒道:“量你這廝不過蘇州一個落第腐儒,不是我家兄長賞拔你時,現還不知要在何處扒飯吃。今日卻還如此不知恩,莫非有反心不成?”石生見他如此輕慢,一時也是無明火起,亦大怒道:“方興,你這廝不過仗著皇弟的位分,平日我敬你幾分,倒與了你臉色了?量你這廝文武皆疏,有何能耐,卻隻顧欺人,我今偏反了怎地?”方興正待再罵,石生背後早閃出一個女子,抽刀便逼住了方興,此人正是石生之女,小字菊英,自幼隨石生習文練武,頗有才乾,後隨父一同參加方臘義軍,被編入杭州女營中,乃是該處一個響當當的人物。

言歸正傳,當下石菊英拔刀逼著方興,方興卻要言語時,帳中諸將儘都拔出刀來,先拿下了使者,為首者正是杭州副都督夏霸元。方興見是如此,早嚇得魂不附體,慌道:“石將軍,小人一時失言,多有冒犯,萬望莫要見怪。”石生哈哈大笑道:“你這廝好生了得,卻才那威風何處去了?”言訖將手一揮道:“把這兩個與我帶下去,好生看管起來。”左右便押著兩個出帳去了。石菊英道:“爹爹,而今卻是怎地好?”石生思慮半晌,忽地一咬牙道:“全軍西行,往池州、江州進發,另開新天去。”石菊英一聽此言,登時大驚,慌忙跪下道:“爹爹萬萬不可,我等蒙聖公之恩,才有今日,而今走了,豈非不忠不義?今日隻是方興尋事,爹爹卻要負恩出走。女兒自幼承蒙爹爹教誨,頗知忠義二字,今日爹爹如此,女兒實是不解。”石生怒道:“恩恩恩,我這數月來受方家這數個鳥廝的氣還少麼?他方臘隻信親族,視我等後來之人如草芥,隻顧猜忌自保,豈有聖主之相?眼下宋廷大兵壓境,江南早晚不保,若不另辟新地,一味苦守,日後隻恐你我父女皆免不了刑台吃剮之命!”石菊英泣道:“雖然方貌方興不仁不義,然蘇州乃爹爹鄉黨。蘇州城諸將,皆是爹爹鄉中故友,今日棄袍澤不顧,豈不失了人心,萬望爹爹三思。”

原來這石生本是蘇州一個經學修士,卻好使槍弄棒,尤其善使一對金錘,人都喚他一個諢名,叫作“金頭將軍”,因自家仕途不順,便索性歸隱田園。自方臘起事後,便也擇機也拉了些鄉鄰前往投奔,雖是深得方臘賞識,殊不知方臘卻頗為忌他勢力,便教他做杭州大都督,其部眾仍任留蘇州部署,委派三大王方貌總管。當下石生見自家女兒說的這般懇切,一時也在肚中思量起來。大將夏霸元從旁聽完,亦是勸道:“想我等止得三萬將士,若孤軍而行,日後恐有不利。”石生思慮良久,便道:“且在此屯住,待我與將士申明利害,共上書與聖公陳明此事,再作計較。”石菊英、夏霸元點頭稱是。當下石生出帳,召令全軍,申明此事。眾軍都道願聽石將軍令。石生便寫了一道表,著心腹人往杭州送交方臘。

且說聖公方臘正在杭州行宮之中縱欲淫樂,忽然聽得石生這個消息,當真是晴天霹靂,一時著急上火,慌教召方肥、汪公老佛前來商議對策。方肥道:“這廝竟敢如此無禮,實不可赦,理當誅滅。”汪公老佛急道:“不可,眼下蘇州被宋軍攻打正急。若生內爭,空耗元氣,恐將士離心,江南不保也。而今還當多予安撫,方是上策。”方肥道:“這廝反跡已露,縱然今日平息,日後定然再反,如不除之,終是後患。”方臘聽到此時,便道:“二卿所言,皆是有理,而今可先撫之,待退了宋軍,再召回除之。”方肥道:“聖公明斷!”汪公老佛亦隻得應了。當下方臘下了一詔,並著許多金銀羊酒,差人齎了,往石生軍中來。石生拜見受詔已畢。使者道:“石將軍,聖公已赦爾罪過,更兼犒賞多般,萬望你領了此情,放出六大王,勿負聖公恩情美意。”石生沉吟片刻,忽地咬牙道:“左右與我拿下這廝!”眾人大驚,卻也隻得遵命,當下便縛了使者。石菊英慌忙道:“爹爹何故如此絕情?”石生道:“英兒,爹爹隨了這方臘數月,受了這多少鳥氣,早已看穿其為人,前日不是你二人相勸時,我早拔寨西行矣!今日這詔,全不提我等委屈,隻說聖公恩典,一味促我等歸還。若似這般時,我等日後當永無寧日矣!倘或方氏記恨此事,則大禍不遠也!”石菊英見父親去意已決。亦隻得從了。當下石生便教提出方興與先前方貌那使者,一發都斬於軍前,將三顆首級祭過了“帥”字大旗,便拔寨起營,徑向西去了。不題。

卻說司馬雄部下哨探,每每前來打探南軍消息,這一日忽見南軍拔寨而西,忙回報二將,二將亦是不解,便使人往報童貫,童貫忙召李光裕問計。李光裕笑道:“樞相莫急,數日前下官見杭州援兵不到,便先差那聞煥顏前往探聽,昨日才有回報,言是那石生不滿方賊專橫,於路嘩變。今日西行,想是另擇他處去了。似此蘇州再無援手,前日之計可行矣!”童貫聽時,亦大喜道:“如此蘇州城池儘於吾十指之上矣!”當下便教三營兵馬待聽號令,又將葉進、陸猛召來,教二人自中軍營中選了數十名精乾之人,皆是推金山,倒玉柱,擎天蓋地的好兒郎,分自懷中彆著一把利刃,外邊係著一圈醬色戰袍,仍就昨日那般扮做騾馬商販,騙過城門,徑自往王海家去了,正巧王海剛把酒宴擺好,酒碗酒缸之中各也下了狠藥,無一有漏,必當萬無一失。葉進又叫這一眾心腹再三強調,嚴令訓話,切記要機,不得有誤。眾人領令,隻待時機,王海凡自教人去請方貌。果然才至晚間時分,城裡一陣喧鬨,百姓家家關門閉戶,過不多時,就見徐方、甄誠便是來此叩門,叫聲道:“王海兄弟,我等來也。”王海聽了,連忙叫葉進、陸猛等人坐於屋中,自家出屋開門,當先二人自是徐方、甄誠,身後跟著二人,王海做禮道:“二位哥哥,快快進屋去坐,愚弟那一眾兄弟早在屋中等待眾位哥哥多時了。”徐方、甄誠連忙帶著身後之人隨王海進入屋中,王海便把葉進、陸猛等人一一介紹,徐方、甄誠見這王海如此誠然,心中自是不疑有他,便也起身朝著王海等人引介。徐方先指著左側那位青衣素服的翩翩公子道:“這位乃是禦弟三大王方貌。”又見右邊一個,頭戴撮尖乾紅四麵巾,鬢邊插一枝秋海棠,赤著上半截身子,露出一身乃肐瘩虯筋,係一條銷金包皮肚紅塔膊,著一雙對掩雲跟牛皮靴,甄誠指著道:“這位將軍姓駱,單名一個雄字,乃是聖公結義舊友,自起兵之際便誓死跟隨,曾憑一身氣力,單手舉起牙門旗,響震三軍。又因其槍法出眾,勞苦功高,任了蘇州大都督一職。今日得了二位賢弟歸附,駱都督亦乘此雅興,同來飲酒。”王海三個聽了,心下暗喜,便一一做禮問候,徐方等人又是還禮,一發都至屋中坐了。徐方、甄誠起身把盞道:“今日既是天公作美,便且請眾位兄弟從此一心歸從聖公,無有二三,共成大事!”王海、葉進、陸猛等人亦是舉杯豪飲,一杯剛是下肚,說時遲,那時快,就見王海、葉進、陸猛三人大喝一聲,“倒了!”徐方、甄誠等人大驚,隻覺腦海之中一陣天旋地轉,雙眼模糊如霧霾,登時三三兩兩暈厥在地,眾人大喜,王海邁步閃出宅中,打開院門,果見幾發炮彈轟入街道,百姓家家失散流離,各奔巷口逃命。那頭葉進、陸猛連忙帶著隨從自懷中突出尖刀,先是上前捅殺了方貌,取下首級。待要去殺駱雄時,卻見得那駱雄猛自地上翻身而起,僅用雙臂上前一探,拽過兩名軍士,卷在肋下,用力一夾,立時七竅流血,倒地斃命,眾人皆驚。

原來這駱雄性不喜飲酒,方才是因盛情難卻,加之徐方、甄誠等人先前所言,無有戒心,全也抿了一口。故而當時駱雄隻覺頭昏,未曾倒地,隻是斜倒桌上。當下看此形式有變,駱雄便去腰間拔出刀來,一陣亂剁,血沫橫飛,眾人都怕,那敢上前。王海奮勇當先,撞入懷裡,一劍刺去,直奔駱雄心窩之處。駱雄抬臂一刀,當即架住,駱雄厲聲喝道:“爾等緣何背信棄義,殘害友人!”葉進、陸猛二人也是拔劍上前,那一眾隨從不敢停留,自是殺出門外,協助大軍攻城,屋中空留四人纏鬥。

王海厲聲喝道:“背君禽獸,僭越稱尊者,忠於何在?義於何在?何有背棄一說?”駱雄猛咬鋼牙,怒目圓睜,葉進也是把劍逼住右側,喝道:“駱都督,方賊無道,不恤下人。看你一身勇武,身死此處也是枉然,勸你速速迷途知返,方為明明之道。”駱雄大吼道:“我縱然在聖公處受了十分的委屈,也絕不降那無道昏君。爾等且吃我一刀!”駱雄隻身一人敵住三員勇將,自身雖因那蒙汗藥造的力氣雖乏,一時尚還能勉力招架得住。

身旁陸猛見這駱雄氣衝霄漢,狂獒驍猛,不免暗暗稱奇,兀自是尋不得破處,索性想道:“這廝如此利害,如何下手?”又過幾合,忽然心生一計,便把手中長劍一晃,閃過一招,一下退走。王海、葉進趁勢上前,各自分門盤住駱雄左右兩路。駱雄眼見身前少了一個對頭,索性奮身鏖戰王海、葉進二人,忽然肩頭一痛,原是一把小刀已戳其左肩之上。駱雄大叫一聲,手中腰刀仍是緊握當中,奮力一刀蕩開左路,王海便乘勢旋轉一劍,卷過駱雄後三路。駱雄急轉過身,一刀招架王海。不想葉進早是一劍刺向左脅下側。駱雄急閃不迭,隻得夾臂去擋,早吃那一劍劃傷腰側,鮮血直流。駱雄忍住疼痛,鐵臂發力,用力一撇,葉進那柄長劍竟是直接斷裂,空有一半尚在手中。陸猛見狀,連忙丟了兵器,空手上前,繞至身後,一下叉住駱雄後頸,猛然用力,意把駱雄掀倒在地。不防駱雄一下戰開王海,亦是扔了腰刀,挺身不倒,兩手向後用力抓著陸猛發髻,一下過肩摔出,宛若項王舉鼎一般砸來,正中葉進身軀,二人立時皆是暈厥在地。王海見了大驚,駱雄抬腿一踢,早把王海摔在院中,吃個七葷八素。駱雄七竅冒紅,一手舉著腰刀,緩緩走出,看看門外官兵四處殺人,百姓屍身壅滿道口,又回首看那宅中三人,一下用力,抬手指著王海厲聲喝道:“你這廝不辨忠邪,執意造孽,我今日不殺你,日後自有天道降你身!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好自為之!”說罷自地上拾了一杆長槍,大吼一聲,將個迎麵殺來的官軍騎卒一下刺於馬下,就騎了這馬,徑殺出城去。熟料一旁烏鵲橋下又轉出周昂、王稟二位大將,王稟烈馬當先,手起一劍,斬斷了馬腳。駱雄猝不及防,一下顛倒在地,不及起身,早被周昂趕上一斧砍成兩段。二人提著首級入城徑來府衙之中參見童貫請功。

再說王海眼見葉進、陸猛二人氣息雖弱,卻是未有大礙,王海便搭起二人雙臂,緩步走出門外,尋著童貫親軍,交與看護,自家再度持劍殺出,追尋賊兵。徐方、甄誠藥勁尚未過,已吃官兵縛了。那頭官兵早是殺穿四門,一齊大呼殺敵,逢人便砍,遇財便掠。城中賊兵百姓無所遁形,皆遭禍害。昌盛欲逃出東門,被楊惟忠趕上,腦後一刀,劈於馬下,鄔福躲在飲馬橋下,被趙明、趙許搜出,先梟了首級。郭世廣奔至南門,正遇楊日手握兩杆標槍,見狀郭世廣逃來在此,便迎麵標了一槍,郭世廣早已瞧見,便猛拽馬韁,用力一提,那標槍恰好紮著左邊馬眼上,那馬兒悲鳴一聲,猛地立起。郭世廣連忙跳下戰馬,撚起豹頭槍就地便來刺楊日。一個陸上逞凶,一個馬下搏命。又鬥了三十來合,正鬥到澗深裡,郭世廣抬手一槍往楊日腰肋搠來,楊日也是順送一槍往郭世廣前胸而去。兩人各把身軀一閃,手上兵器皆從腋下閃過,郭世廣、楊日一齊用力,相互夾緊,挾住腰胯,用力相掙。不想郭世廣腳底一滑,一腳塌下護城河中去了,那頭楊日掙脫不開,亦被連人帶馬拉進河中,郭世廣眼看無有生還之機,索性殊死一槍紮進楊日左肋,楊日一下吃痛,也是咬牙一槍攮進郭世廣心窩之中,血染八方,各自相傷,都死在這護城河中了。事後楊月引軍草草趕到,隻在河中尋得自家哥子殘缺一具屍首,不由大哭一場。賊兵之中止得劉贇、張威二人,拚死殺退於靈、譚昌,奔出城去,徑向杭州去了。此時童樞密早已進城中王府坐下,言令諸將各自去城裡搜殺南軍,儘皆捉獲。八飛將中止走了劉贇、張威兩個,生擒得徐方、甄誠,其餘儘數在此伏誅。有詩為證:

神器從來不可乾,僭王稱號詎能安。

天兵立馬誅方貌,留與佞臣做樣看。

當下童貫便教押上徐方、甄誠來,兩人皆是叩頭不已,口稱願降。童貫怒喝道:“爾等賊子,犯上作亂,又無戴罪立功之舉,實屬罪無可赦。今日勢孤而降,如何可信?”一旁李光裕亦怒道:“似此無忠無義之禽獸,留之何用?速推出斬首!”須臾,兩顆人頭已在此了,童貫教掛於營門號令。

且說徐方、甄誠既被斬首號令,李光裕對童貫道:“賊兵見我軍方克了蘇州,定來突襲,這幾日當提防賊兵入城。”童貫道:“那石生已引兵西去,豈會再有賊兵來耶?”李光裕道:“雖是如此,然統兵於外,還當小心為上。”童貫隻得傳下號令。又差趙燕謀、呂永泰、馬公直、黃迪等數員將佐引領軍馬,去助司馬雄。然心下仍是不以為意。

是夜二更,這吳江縣城外四五十裡忽地奔出一隊軍馬,直取官軍營寨。為首一員勇將,雙眉似劍,怒目如火,兩頰須毛直挺,手持兩把金蘸斧,卻不是彆人,正是那夏霸元。原來那日石生西行,夏霸元暗想本部隻得三萬步卒,如何敵得宋廷江南西路十數萬守軍,便暗忖回還方臘處,卻又恐方臘降罪,於是決計自來救蘇州城,好將功折罪。當夜便引了本部人馬,離了石生軍中,徑奔蘇州來。這夏霸元至寨門前,見無燈火,遂令軍士呐喊而入。那司馬雄全無防備,隻在寨中飲酒,當下聽聞寨門大亂,急急忙忙披掛了,上馬來敵。司馬雄手持大刀,邀著夏霸元便來大鬥。未有二十個回合,司馬雄漸漸不敵。夏霸元就勢一斧,斜劈掉司馬雄半個馬頭,再欲複上一斧結果他性命時,卻不知暗地裡自那處射來一支羽箭,一下直往夏霸元腦門射去,夏霸元側身躲過,生恐司馬雄逃脫,不待一下喘息,連忙把馬一撥,順送一斧,趁勢結果了司馬雄性命。

夏霸元剛是俯身提起首級,卻猛然聽得後寨一陣發喊,原是童貫所發救兵到了,大眾官兵一時都搶將入來。夏霸元連忙上馬廝殺,兩下混戰了半夜,這夏霸元雖是利害,卻當不得官軍人多勢眾,隻欲奪路而回。左側又轉出鄜延路兵馬總管黃迪,手持大刀;右手也轉出秦鳳路兵馬總管馬公直,輪動雙錘,一齊來戰。夏霸元揮舞雙斧,架住二將。交手二十餘合,夏霸元越戰越勇。背後又撞出禁軍四營裡的第一把好手呂永泰,三將齊力當住夏霸元。夏霸元急舞雙斧擋時,早拽不動。原來金蘸斧、畫戟均被黃迪大刀壓住,動彈不得。說時遲,那時快,夏霸元霍地跳下馬,撇了斧,一拳衝黃迪撞去。黃迪急閃,把手一鬆,吃夏霸元就間隙裡奪過那口刀,刺斜裡砍去,正把黃迪手腕齊齊砍斷。夏霸元雙眼愈發噴紅,猶若瘋魔,早把官軍中許多慣戰的軍卒都嚇得兩腿癱軟,不敢再戰。那邊軍中呂永泰早已抽出畫戟,雲飛掄動。夏霸元欲避已是不及,被一戟刺個正著。當時雙眼圓睜,噴血數升,氣絕身亡。待到天明,童貫聞聽南軍劫寨,慌教劉延慶前來點軍。劉延慶見雖是殺了主將夏霸元,卻折了司馬雄這個愛將,更兼傷了黃迪等人,懊惱不已。

童貫既取了蘇州,便複統大軍,進取秀州。昆山、華亭兩縣守軍,聞聽方貌已死,皆棄城逃往秀州去了。童貫遂移駐華亭縣,商議取秀州之策。李光裕獻計道:“自這華亭縣往秀州,有一九龍山,乃是一處險地,大軍難過,賊人定以我等不從此過,隻把兵馬擺在城北,防備吳江縣兵馬。今若出一支奇兵,暗渡九龍山,繞至秀州城後,定令賊人喪膽。”童貫拍掌道:“此計大妙!”當下就命劉光世、劉光國、劉光遠、劉光媛、趙譚、劉鎮、楊可世、聞煥顏、於靈、譚昌、王淵、韓世忠十二員將佐,率領五千兵馬繞九龍山,翻山越嶺,繞至秀州城後,前後夾攻,一舉拿下。李光裕又道:“蘇州已破,則江陰、太倉、嘉定、常熟、昆山幾處海島小縣便唾手可得,隻需一員水上戰將帶人收複即可。”童貫稱是,便命劉夢龍領三千水兵駕舟順水收複幾縣,直至杭州會合。

且說這十二員將佐領了軍令,以劉光世為先鋒統帥,趙譚為副統帥,領了人馬,各帶飛爪攀索等物,出營奔九龍山而去了,這九龍山乃秀州上古天然壁壘,保障之險,山中唯有西側峰綿上尚存先秦之時所鑿修的山野僻路可行,故而秀州賊兵隻在城中部署,並未在此九龍山上駐防,大軍來此,夜色已至,眾軍士便一半取出火把點亮照明,餘下人手皆是取出鷹爪勾、飛索,爬山繩等物。趙譚帶著十來名精壯兵士先行攀援上去。正爬到岩壁崎嶇之處,懸崖險峻之中,那十來人隻顧爬上去,手腳都不閒,卻把搭膊拴住佩刀,拖在背後,刮得壁上竹藤亂響。好至上到頂端尋著小路,方才搖繩為號,招呼眾兵士共同上山,這山路又極其難行,兵士大多隻得一手抓著山壁葛藤,一手摸黑慢行,萬籟俱寂,四周隻有蚊蟲鳴叫,颼颼訇訇。不少兵士卻是再度舉起火把來照明驅蟲,劉光媛見了,連忙喝止道:“你們快將手中火把熄了。”劉光遠道:“妹妹,這山路崎嶇難行,且四周又是飛蟲無數,為何不讓兒郎們點起火把,也方照明。”劉光媛道:“哥哥你是呆了麼,夜裡昏暗無比,倘若點亮火把,豈不著秀州賊兵覺察。”劉光遠道:“妹子此話雖有道理,然這山路崎嶇難行,便是白天行走都尚要維艱而行,眼下夜色已至,不讓眾兒郎舉火照明,我們如何前行。”劉光媛默不作聲,隻讓這一千名小嘍囉按一字長蛇排開,列成一隊,劉光媛、趙譚在前方領路,後繼兵士一個緊接一個前行,由劉光世在後方督軍,其餘眾將各自夾插長龍之內,維序陣型。茫茫夜裡,隻見這一片黑暗中,個個如履平地,腳下生風,趙譚與那一眾隨從取出自家隨身砍刀,一路上披荊斬棘,這五千多人就隨著劉光媛、趙譚一直前行,直至一塊巨石之前方才停下步伐,身後兵士見狀亦是止住腳步。

劉光媛摸黑走上前,在那巨石之外一陣摸索,道:“好極了,正是此處!”趙譚道:“敢問劉姑娘,怎的一說。”劉光媛道:“光媛來此之前嘗問本地耆老,知曉此地有條高深瀑布,待到月色高升頂上,這瀑布左右兩側的水中石壁到了五更時候,經月光一照便會大放光明,閃耀刺眼,若是能從此處下去,再穿過條山野彎路,便可到達這九龍山主峰陳山頂上,度過此處,則秀州城池便能為我等所占據了。”正說間,月光已下,兩側石壁熠熠生光,趙譚爬上那巨石頂端,看了一看,果是如劉光媛所說那般,半晌卻是搖頭道:“劉姑娘,此處高淵極其難下,我看眾兒郎即便有十足水性,也難下此深淵,我卻有一計較在此。”劉光媛道:“將軍且說來聽聽。”趙譚道:“這乃極險之事,不可徒廢兒郎性命,便讓人先下去一遭,試探凶險為妙。”劉光媛點頭道:“這等事由,且交與聞妹妹罷。她是探道涉險的積年,必可成事。”趙譚便叫幾名親信隨從扯來了數條樹藤,一齊擰成一根粗繩,拴在聞煥顏腰上。聞煥顏站在瀑布之頂,將腰刀取出掛至胸前綁緊,一躍而下,不料那樹藤十分光滑,負責拉扯的那幾個兵士猝不及防,直接讓樹藤一順而下,劉光媛大驚失色,根本招呼不及,說時遲,那時快,就見這暗地裡連忙飛撲出個人來,一下邁步上前,隻憑一己之力狠命拽住樹藤,平穩放下,化險為夷。劉光媛借著月光方才看清那人麵龐,正是小將韓世忠。

當下二人無有多話,隻聽得撲通一聲落水響,劉光媛喝令眾兵士緊閉呼吸。寂靜之地,寥寥無聲,又遲遲不見聞煥顏呼喚,眾人心裡萬分焦急,又過了半晌,終是見得韓世忠手中樹藤另一頭在被人很命拽,劉光媛大喜道:“成了!”韓世忠也連忙叫左右兵士捧來大捆樹藤,拴成粗繩大小,放下瀑布,過不多時,就見得這些樹藤另一頭皆被牢牢拴緊,二人便叫兵士一一沿樹藤緩緩劃下,待到大軍皆已下得瀑布之下,各自抖去身上水珠,未多客套話語,趙譚急問劉光媛道:“劉姑娘,眼下這瀑布已被我等拿下,下步應該怎般來說?”劉光媛自身上布囊之中取出一張黃油皮布,看查一番,天已泛白,無需火把相助,大軍自在平地上安營紮寨。

劉光媛道:“按此圖看時,此處有一條盤蛇道,可進通至九龍山腹地。但一路亂峰怪石,上無蛙步可容;疊莽叢棒,下無隻身可過。秀州賊兵必不能守,而我軍亦不能入。我曾將此地情形,問過所俘賊兵,據他們供稱:一過盤蛇道上至九龍山穀頂一無守兵,惟有內麵北口,卻有一支散兵遊勇在屯守,想來無害。眾口一詞,諒必不錯。我想此路既不可入,何必內守?現在他既內守,必有可攻之道,不過攻法極難,然大丈夫為其難者。”說到此際,劉光遠早是眉飛目舞,立起身來道:“妹妹何不早說,待我帶人去探看一遭,再定計議。”劉光世道:“你去最好。”

劉光遠奉了將令,帶了十幾個伴當、各色登山行頭,一路小心穿出盤蛇道,到了那九龍山上去。在山腳下閱視一轉,果然那九龍山峻峰峭壁,怪石嵯峨,無路可登。劉光遠看了半晌,但見半壁已上枯鬆倒掛,藤蘿糾蔓而已。劉光遠忽吩咐取一把鉤鐮槍來,左右伴當獻上鉤鐮槍,又吩咐取條長繩係在槍底。劉光遠便把那槍再向半壁裡直標上去。隻見那支槍直往天上衝有四十餘丈,槍鉤恰好搭在一株枯鬆根上。眾人無不稱奇。劉光遠便叫伴當內一個身軀輕小的,緣繩先上。那個伴當上了半壁,便將那槍鉤拔出了鬆根。下麵眾人便將一條巨綆係在繩端,那半壁上的伴當便收上這根巨綆,把那巨綆緊緊的吊在鬆樹上。劉光遠便同眾人一齊緣綆而上。上了半壁,或緣藤,或係繩,頃刻到了山頂。往下一看,竟有一凹平地可下,再行數裡,就可直通秀州側門,劉光遠一見道:“呸!我道這是甚麼奇險,你們不看這一片綠茸茸芳草地,便是有二三千軍馬順勢下衝,也不見得挨擠,怎麼說跬步不容?可笑這班賊人,久居秀州,也未曾探到此處缺陷。”便命眾人向前再尋下山的路,隻見暮色蒼蒼,濃靄已起。眾伴當皆是稟稱:“天色已晚,昏暗難辨,不如明日再來。”劉光遠道:“言之有理。”便與眾人轉來,重複緣綆下山,徑到大營來,將這番情形,稟報眾人。

次日黎明,劉光世教劉光遠仍去探看九龍山他處下山之路,以行保險之策。隻見劉光國躬身道:“兄弟姊妹幾日下來已是勞苦,這番何不委小弟前去?”劉光世道:“也可。”便命劉光國前去。劉光國領了十數名伴當,按昨日劉光遠所行之線,直到天目山前,緣綆而上,到了山頂,便四邊尋覓下山之路。望下去儘是懸崖陡壁,無路可下,又無些毫樹根可墜繩索。劉光國轉輾尋覓,數內伴當尋著一個洞口,便道:“這洞不知通不通下麵的。”劉光國看時,隻見一座危崖,下放著四五頂桌麵大小的一個大洞,裡麵黑沉沉,其深無底。劉光國道:“休管他通不通下麵,且尋將下去。”眾人依命,敲火秉炬而入。裡麵曲曲折折,轉了好幾個彎道,忽然一派亮光透入,眾人叫聲慚愧,果然是通下麵的。劉光國一看,卻又是懸崖陡壁。眾人道:“無路可下怎好?”劉光國細看道:“這兀的不是一條石梁!”便命眾人係了一條巨索,劉光國與眾人緣綆而下。到了平地地,劉光國定晴細看,眼前竟是一大洞口,洞外便是一片竹林綠蔭,數條溪水直通秀州門戶,大軍若從此殺出,真乃奇兵天降。

劉光國將所見情形看得十分仔細,便與眾人緣綆而上,轉落山頭,直回大營,報知劉光世。劉光世大喜道:“此事成矣。”旦日,眾人都帶了腰刀,按著前路,爬將上去。須臾便到得那洞口,劉光世便教劉鎮、楊可世為先鋒,各帶一千人馬,先殺奔秀州城去,當下眾軍一發都呐喊起來,徑奔秀州城下。

卻說這秀州城上守將衛忠、段愷正在城上議事,忽然聽得如此喧鬨,把門軍士皆報說宋軍已殺到城外。二人聽時,不由驚得魂飛天外,慌傳令去府上報知大都督燕橫,問詢對策。這一下,有分教:

兵臨城下,驚懼諸葛鼠尾。

納首拜降,保佑一城安康。

正是:外患方興,內憂複發,好似雪上加霜;人謀已竭,天意難回,真是水中捉月。畢竟不知這燕橫等人怎地抗敵?且聽下回分解。

此一回內,折了十員南軍將佐:

苟正、方興、方貌、駱雄、昌盛、鄔福、郭世廣、徐方、甄誠、夏霸元

折了四員官軍將佐:

唐午峰、周鐵園、楊日、司馬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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