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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神庭山孫聖拜曾祖 棲霞寨白欽逢姻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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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十年一夢花空委,依舊河山損桃李。

雁聲北去燕南飛,高樓日日春風裡。

眉黛石州山對起,嬌波淚落妝如洗。

汾河不斷天南流,天色無情淡如水。

話說當時唐益、孫聖師徒二人在那亭中靜坐,孫聖手捧幾卷經書,正要尋路下山,卻見一個乞兒蹲起於山路旁,那乞兒見著師徒二人下山,慌忙做禮。唐益抬眼去看那乞兒,雖是一身襤褸破衣,生的卻是劍眉秀目,方額微須,中等身材,滿麵和光,深藏英氣,卻未知是那路靈童來,唐益見他如此乖覺,便請問他年甲名姓,那乞兒拱手答道:“晚輩今年六歲,姓白,單名一個欽,表字客星。”唐益待要再問,就見孫聖一陣怪叫,扔下經書,上前推攘,早把那乞兒沿路趕下山去,唐益道:“徒兒何故如此。”孫聖一麵撿起地上經書,一麵道:“今日難得同師父出關,怎可能讓此乞兒擾了雅興,況那乞兒沿此跑路,可見此路能行,也便我們師徒二人回山開路。”唐益見此,也不好再多說,師徒二人便就那條下山路,返回蛇豹山去。

不想才至山腳下,師徒二人又見得先前那名乞兒竟又在那山腳下彳亍徘徊,見著師徒二人轉來,又複跪地不起,道:“還求大師傅收白欽為徒,白欽願終身奉養師父天年。”不待孫聖再度發作,就見唐益隻手攔住孫聖,緩步上前,張開一雙神目,看了那白欽幾眼,道:“你天資非貴,不盈孫聖,昔世武學,法道佛門,皆難頓悟。”白欽伏地拜道:“還求師父收納!”唐益道:“你是何處人氏,為何來此?”白欽道:“我家本是台州人氏,父親家中也有幾畝田地,因而做過農家活,有些力氣。誰料連年旱災澇災不斷,家中無有收成,稅收又逼得緊,我爹娘因此先後翻做了流民,數月前得病害死了,止剩得我一個,隻得往來北上,一路乞討,今番天幸遇著大師傅,隻求皈依門下,三餐溫飽,便是每日端茶遞水,晨昏定省,侍執巾節,也斷然不辭!”唐益道:“你資質不佳,非我徒兒那般聰悟,你便先隨我上山。”白欽、孫聖聽罷,麵色各有緩變,二人便隨唐益徑入蛇豹山上道觀裡看極,行不數步,果見那一層層深閣瓊樓,一進進珠宮貝闕,說不儘那靜室幽居,直至瑤台之下。唐益入觀,端坐正中台上,兩邊各有三十個小仙童侍立台下。果然是:

大羅金仙沒垢姿,見首神龍師唐益;

不生不滅三三行,全氣全神萬萬慈。

空寂自然隨變化,真如本性任為之;

與天同壽莊嚴體,曆劫明心大法師。

當下白欽入觀,唐益即命小童引白欽出二門外,賜予幾副笤帚撮箕,隻教他每日灑掃應對,進退周旋之節,全盤觀中汙垢臟灰。白欽未有話說,隻是一心而掃,全然不顧周遭禪道之論。

過不多時,眾童子奉行而出。白欽見眾人已散,就先到門外,又參拜了大師兄孫聖,孫聖那會搭理。唐益便就於廊廡之間,安排白欽寢處。次早,便再起工作,唐益自與孫聖等眾徒學傳授言語禮貌,講經論道,習字焚香,每日如此。白欽閒時即也能聽一小段,餘時儘在掃地鋤園,養花修樹,尋柴燃火,挑水運漿。凡所用之物,無一不備。在這觀中不覺倏三四年過矣。

一日,唐益又是登壇高坐,喚集觀中諸位,孫聖為首,開講大道。真個是:

天花亂墜,地湧金蓮。妙演三乘教,精微萬法全。慢搖麈尾噴珠玉,響振雷霆動九天。說一會道,講一會禪,三家配合本如然。開明一字皈誠理,指引無生了性玄。

這唐益未講多時,忽地停將下來。眾弟子隻道有甚錯處,登時俱垂下頭去。卻見唐益道:“山外似有客來,不知何人願與我去迎一迎?”隻見坐下一個十二歲的女弟子起身道:“弟子願去。”此女本姓李,小字明容,乃是京師有名的樂工李捷密的獨女,其父母俱是天下名角,頗有家私,因其自幼追隨父母習樂,亦是頗知樂理。隻是一年前,因習藝過甚,落下些隱疾來,其父母恐她壽數不長,故而送她至蛇豹山修道。這李明容當下便出得山門,便見數個漢子爬將上山來。李明容看這數人時,俱是武夫模樣,心下不免發怯,正欲走時,數內一個叫道:“兀那婦人,可知一個人麼?”原來這李明容年紀雖幼,而今生得卻是豆蔻年華之人的模樣,堪堪尤物。故而那幾個以她為一個少婦。這李明容無奈,隻得住腳道:“不知貴造欲訪何人耶?”那人道:“我等奉神庭山孫無涯老爺之命,來尋他的曾孫,約摸少你數歲,單名一個聖字。”李明容聽時,便道:“若說孫聖時,我師唐益座下當真有一個喚作此名者。”那人聽時,急道:“莫非是大名鼎鼎的見首神龍唐益麼?既是尊處有個孫聖時,且容我等見上一見,就有分曉,煩請仙姑與我等引見!”李明容遂引了那幾個進了山門,徑至法堂拜見唐益,那為首的上前稟明來意。竟是那神庭山來信求孫聖歸家。

原來這神庭山自打孫子路病死,老仆孫慈攜著孫聖出走之後,日趨衰頹,孫無涯一人乖張雖止,斷敵不過那孫滅天、孫托天敗家之禍,師祖克巴來此巡查,見著此種情形,大感前路無望,便也起身不回,卻是留著一隻雕鷹屍身於那房中橫梁之上懸掛,孫無涯叫人取下來看,這雕鷹口中竟留一封密信,是那克巴所書,告說孫家若有天才出世之日,方來輔佐聖主之話。孫無涯看完一陣惆悵,歎息不止。緩緩才道:“我孫家不幸,竟生此吞金食銀之貨,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我那兩個兄弟無為、無名又於前幾日相繼病死了,如今我已垂垂老矣,後嗣無望,師父也將不來助我,莫不是我孫無涯所為之舉當有錯了?”卻聽身旁一仆從道:“大王卻忘了那孫子路遺孤孫聖麼?三年前那孫慈引他出走,留下一封書與大王,那時大王看也不看便擲於紙堆中去了,而今何不尋他回來,倘或便為我孫家聖君,也未可知。”孫無涯聽得此言,一下宛若醍醐灌頂,連忙去那一堆文書去尋看那封書信,半晌方才尋得,拆開看時,方知孫慈引著孫聖,往東南方去了。分外驚喜,連忙叫人帶起金銀珠寶,一路望東南方去尋孫聖,務要將其帶回神庭山來。

唐益聽時,正待問孫聖根由,卻見那孫聖聞孫無涯叫其回歸,早已大喜道:“師父,慈伯,大父終是清醒了耶。”老仆孫慈也是泣涕不止,大呼三聲蒼天有眼,唐益聽罷,卻是捋須思索一陣,開言道:“徒兒也莫心急,此事非同小可,你而今尚是一童子,若就冒然回去,恐有不美。且待為師與你一同返還那神庭山一輪,再見分曉。”當下唐益便同孫慈、孫聖一齊火速收整了行囊,吩咐符犼等五人小心看家,起身前往神庭山而去。不荀幾日,便是到達,孫無涯見著孫聖歸來,心裡甚是歡喜,孫聖便上前參拜孫無涯,卻見孫無涯猛然自座上起身,跪在一片塵埃裡痛哭不止。孫聖連忙道:“大父何故如此?”孫無涯泣道:“皆是我老來昏聵,不明是非,讓聖兒你爹娘性命都折害在奸人手裡,我還有甚麵目敢見孫家列祖列宗。”說罷便號哭失聲。眾人再三勸解,無不陪眼淚。孫慈道:“大王雖是忠義,但必要如此小見,竟是婦人之仁了。自古英雄豪傑,誰無失算之處,子路夫婦在九泉下,也斷不怨悵大王。”孫聖也道:“此事何嘗是大父之錯,休要這般引咎。孫兒而今拜了江湖上有名的見首神龍唐益師傅為師,亦有修為了。”唐益見時,便也上前見了禮。孫無涯一聽唐益大名,不由大喜,又是垂淚道:“聖兒既有仙師相助,日後定能為大事,但願仗眾位齊心協力,輔佐聖兒你登臨九五,改立天道,我便隨令先見了地下,也可償還你一家血債了。”眾人又再三說,孫無涯方才收淚立起。又吩咐辦酒筵接風慶賀,叫大小頭目都來參拜了。那孫托天、孫滅天青著一張麵皮,也是勉強相陪。

席間,孫無涯便提立孫聖為神庭山儲君一事,孫聖、孫慈皆是大喜,正要應合,卻見唐益起身把盞道:“大王之意雖好,然我這徒兒大倫未儘,暫且告辭。倘能擺脫塵緣,異日必依門下。”孫無涯道:“大師傅此意雖好,然我神庭山之事亦乃萬分緊急,不知須待何時,方可歸來?”唐益伸出手指,隻道:“而今小徒乃是十歲,若要功法大成,須得十年,俟其弱冠之時即可,還請大王靜待佳音。”孫聖聽時,亦言己還欲精進道法。孫無涯聽時,也隻得允了。兩下議定,唐益便帶孫聖、孫慈起身告辭,孫無涯也叫人送行。

三人迤邐下山,孫慈道:“大師傅此番何不讓少主認祖歸宗,也完子路大王遺願。”唐益搖頭道:“老先生不知,卻才席間,老夫觀那孫托天、孫滅天兄弟倆麵色怏怏,想來不是自甘人下之人,必將暗中瑰藻譏諛,陷害徒兒,若是此時回山,無異自入虎口。十年之約,既乃我徒兒曆練成長,亦乃神庭山內耗而空,自為我徒兒所奪!”孫聖大感歎服,道:“師父真乃神人是也。”

走不數時,已快至蛇豹山腳下,孫聖腳快,早已遙遙領先唐益、孫慈,卻見那山腳下枯枝落葉已被打掃一旁,露出一片鏡麵也似的光地,白欽手中拿條棒,正在那裡颼颼的使動,渾身上下沒半點兒參差。

孫聖看了半晌,不覺失口道:“這棒法乃是我師父親傳我的,這廝是打那竊來的絕活,竟使得遠勝於我。”方才又看了兩眼,孫聖不覺大怒,喝道:“你是個甚麼人,敢來偷取我的本事在此賣弄!俺經了師父這幾年的教誨,我不信倒不如你!你敢和我叉一叉麼?”便也掣出隨帶的一根棍兒,一下撲來,白欽見狀,隻得道一聲,“恕在下無禮。”使個旗鼓。那孫聖看了一看,倒拿棒滾將入來,徑奔白欽。白欽托地拖了棒便走,那孫聖掄著棒又趕入來。白欽回身,便把棒望空地裡劈將下來。那孫聖見棒劈來,用棒來隔。白欽卻不打下來,將棒一掣,卻望孫聖懷裡直搠將來,隻一繳,孫聖的那根棒兒霎時丟在一邊,撲地望後倒了。眾人一聲大笑,孫聖咬牙切齒,自打地上爬起,踏步上前,提起拳頭,望準白欽麵門打來。白欽見這孫聖來勢洶洶,又見他起拳便有破綻,有意耍他一耍,故意不用快跌,也拽雙拳吐個門戶,擺開解數,與那孫聖相撲。但見:拽開大四平,踢起雙飛腳。仙人指路,老子騎鶴。拗鸞肘出近前心,當頭炮勢侵額角。翹跟淬地龍,扭腕擎天橐。這邊白欽,使個蓋頂撒花;那頭孫聖,耍個遶腰貫索。兩個似迎風貼扇兒,無移時急雨催花落。眾童兒見這白欽、孫聖相撲得難舍難分,便一齊走攏來,把兩人圍在圈子中看。那孫聖見白欽隻辦得架隔遮攔,沒本事鑽進來,他便覷個空,使個“黑虎偷心勢”,一拳望白欽劈心打來。白欽將身一側,那孫聖打得個空,收拳不迭。被白欽就勢扭捽定,隻一交,把孫聖攧翻;剛剛著地,順手兒又抱起來。這個勢:叫做“虎抱頭”眼見勝負已定,白欽便抬手將孫聖好生扔放在一邊。

白欽做禮道:“拳腳不長眼,多有得罪!”孫聖大怒,便搶將入來。那白欽不住手的又起了一拳,早把孫聖打個塔墩,兩眼冒星的癱坐在地,全靠兩旁童子攙扶著。孫聖頭暈眼花,待要再起,卻見唐益早自一旁走出,眾人連忙下拜,白欽、孫聖亦是如此。孫聖道:“師父,這乞兒偷學我師門武藝,還敢在此逞凶傷我,著實可惡。”唐益道:“事情緣由我已知曉,徒兒你既為我觀中大弟子,當要芝蘭為壽,簪笏盈庭。切莫去爭名奪利,以誤一生歧途。”孫聖見此,隻得拜道:“弟子知曉了。”唐益又看向白欽,道:“你這武學是何處習來的?”白欽拜道:“還望師門勿怪,早先白欽於觀外打掃時,常見眾位師兄習此拳棍之法,今番有僭了。”唐益歎道:“非是我不願收你為徒,塵世如潮,習武為禍,身懷利器,殺心自啟,克己奉公,方才為聖人入世之道。”白欽磕頭道:“徒兒願謹遵師門教誨!”孫聖在一旁聽了,心中猶如打翻一個罐子,頓感五味雜陳。

自此白欽也在蛇豹山上跟隨唐益習得道法武學,平日自也不忘掃地潔身,煉化心境。轉眼又是三年已過,其間又有石澤霸、常軒、張嶽、徐霖、夏懋五人前來投師學藝。

先說這石澤霸其人本是生於商賈之家,鐘鳴鼎食,其八歲之時曾夢得騰雲入武陵天宮,見得靈神傳授其通臂斧法七式,牢記於心,旋即轉醒,竟是無師自通,練成此斧法。雙親見這石澤霸天通武藝,便請工匠為他打了兩把金蘸斧。而後其父母因於山中不幸遇虎殉難,屍骨無存。石澤霸知此消息,隻身一人提斧入山澗,單闖虎穴,歸來之時但見門口三顆虎首穿插杈上,那三身虎皮自請人裁縫成裙,係掛下身。家中錢財儘為雙親安葬所用。從此石澤霸便流落江湖,淪為乞兒。天幸僥逢唐益下山講道,見此子氣度不凡,便收入觀中為徒。那常軒原是楚州農家出身,因吃連年禍害喪父失母,隻得奔走江湖,投托丐幫,學得幾招打狗棒法在身,因在街上行乞之時偶遇一無賴當街無禮女子,逞俠義之氣,兩步上前打走無賴,救下那女子,這女子便是徐霖,因花石綱害民不淺,逼殺爹娘,翻為流民,從此兩個便相依為命。因道觀布施行善,二人便也得此恩惠,共拜唐益為師。因張嶽之家本是常軒父輩故交,平日困窘之時多有接濟,常軒自投蛇豹山後,知曉張嶽家中亦因苛捐雜稅之災而幾乎不在,便書信一封,邀其來此共投唐益。獨有那夏懋乃是青州府城門巡官之子,自其父去後,便襲得此官,卻因犯事吃罰,革了俸祿,因唐益名聲播於四海,便也來此相投,甘拜為師,不題。

這邊道觀之中生機勃勃不必多說,單言那孫慈自來無所憂慮,每日也隻如閽人般靜坐大門,明悟世事,頤享天年。忽來一日,孫慈因感風寒,尋醫問藥已是無用,就在觀中歸西。臨終之際,又把孫聖叫於床榻前,言道:“少主且聽老奴此言,此生一世,人誰不死。我年老矣,死固其所。況一生上不愧於國,下不愧於家,我死亦無遺憾。隻願少主,居家則孝,為王則賢,勿隕家聲,毋墜先主之誌。至於毀身哀瘠,徒自傷懷,於九泉何益哉?況少主身懷龍命,注定不凡,此身乃國家驅馳奔走之身,若令哀毀廢沒,則上負大師父之知遇,即下負乃先主之屬望也。戒之!自古聖人皆知忠義二字,少主切記忠義二字於心,勿忘,勿掛,老奴先行一步,於九泉下見龍主。”說罷,孫慈瞑目而逝。孫聖痛哭不已,便在觀中搭設靈堂,擺祭孫慈,白欽、石澤霸、常軒、張嶽、徐霖、夏懋、符犼、陸獬、壽猄、席獨、李明容等眾門徒都來拜祭,依次上香。

祭禮已畢,眾人哀默不止。卻見孫聖猛地起身叫道:“慈叔安息,有朝一日,我孫聖必將改朝換代,蕩清廟宇,重塑天道,明明忠義!”白欽卻起身道:“師兄此言差矣,自古忠義者,乃言聖人入世。隻以行道為主。不計身家性命。即使身罹不測。也是殺身成仁。師兄之言未免過曲,似是梟雄之話,而非社稷之臣所言。”孫聖怒道:“自古天下乃歸有德之人,我孫聖在這蛇豹山上煉就道法多少載,學來武藝廣無邊。立心端要住瑤天。金鑾寶殿非他久,曆代人王有分傳。強者為尊該讓我,英雄隻此敢爭先。那皇帝老兒姓宋,俺不也姓孫,他做得來皇帝,我也是做得來!”孫聖,白欽二人爭執不休,難分是非,竟至這靈堂之上拳腳相加,處處見血。眾人一齊上前遮攔,方才把這二人分開。後唐益趕到,此事方才罷休,可歎這二人平日本就不合,由此竟還心生間隙,再無和意。

不荀又過數年,眼看十年之期已到,孫聖、白欽皆已學有所成,預備出師,唐益道:“今番你們二人將以出關,吾現賜汝等二人四件稀世珍寶,濟世安民。”白欽、孫聖二人拜謝了。

唐益一聲輕喝,就見兩旁屏風之後各走出兩個青衣童子,頭先一個手捧一匝金絲玄布,扯開封口,裡間乃是一把雪花隕鐵開封劍,自那虛空中鳴嘯的響。唐益道:“此劍名喚星君劍,乃昔日真宗檀淵之戰時天降隕星所鑄,削鐵如泥,當合汝白欽。”白欽取來一耍,不住口的讚喝道:“好一把寶劍!”孫聖見了,便也自一旁童兒手中取來一個布囊,扯下兩頭金絲條帶,竟真是一根玄金齊眉棍,孫聖大喜,就聽唐益道:“此乃玄金箍棒,自遼國玄金打造而成,合重一百三十五斤,正合徒兒你所用。”孫聖道:“師父可還有寶貝?”唐益道:“餘下二件器物非你可用,當屬白欽所得。”餘下那倆童子連忙各取珍寶,原是一副烏號良弓並著一本武學之書,名喚“玉臂錄”白欽拜謝著收了,孫聖見此,心裡端的是邪火從生,便又百般攪纏,終是覓來一件寶物。

原來這蛇豹山上曾生有一頭吊睛白額大蟲,晚了出來傷人,壞了三二十條大漢性命。官司杖限打獵捕戶,擒捉發落。岡子路口兩邊人民,都有榜文。可教往來客人,結夥成隊,於巳、午、未三個時辰過岡,其餘寅、卯、申、酉、戌、亥六個時辰,不許過岡。更兼單身客人,不許白日過岡,務要等伴結夥而過。不想一日卻來一好漢,逞著一肚酒性,生生將那大蟲打殺。鄉人皆以為奇,又見這虎皮暗中生有異色,皆為邪物所想,輾轉來至唐益之處。當下唐益便命工匠將此虎皮縫製裁剪,居成一副神甲仙胄,孫聖穿上,果是齊天在世,大聖歸來。但見:

身穿金甲亮堂堂,頭戴金冠光映映。手舉金箍棒一根,足踏雲鞋皆相稱。一雙怪眼似明星,兩耳過肩查又硬。挺挺身才變化多,聲音響亮如鐘磬。

卻說孫聖得了甲,便徑至觀後一茅舍中拜彆妻子,看官你道其妻是誰?卻不是彆人,正是那李明容,原來那日李明容聽得孫聖身世,又思他這數年習藝極快,料定他日後必成人物,於是從此留心於他,漸漸與他相近,那孫聖本也是有色性之人,見這李明容頗有少婦之味,更兼妙音悅耳,如何不喜?慢慢兩個便成就好事,唐益雖然知曉,卻也不欲行拆鳳之事,隻由著他二人性子。後李明容便有身孕,足月產下一子。孫聖頗為欣喜,取名為孫雲,今年已是四歲了。當下孫聖對李明容道:“我此般回返神庭山,前途未卜,倘或一時失度,就失了性命也不可知。若是那般,卻誤了你母子前程。我走之後,你且帶雲兒回返嶽丈家去。若我能得成功,必來尋你母子。”李明容含淚依允。孫聖自離了蛇豹山,回返神庭山去了。那白欽卻道己無處去,情願終生為本師守業,仍是留在蛇豹山,暫且不題。

隻說這李明容得了囑托,當下便來向唐益辭行,言己已離家一十一載,昔年父母卻是最愛惜自己。而今多年不曾相見,深感相愧。唐益見她一片赤誠,也便允了。當下李明容引了孫雲,徑奔東京去了。行了數日,便回至東京,徑至家中拜見父母。那李捷密夫婦見她引回一個孩兒來,皆是大驚,忙問這是哪家孩子。李明容早料得此問,從容道:“此我與師兄子也!”便將這數年之事一一說出。李捷密聽時,隻覺眼前一黑,爭些昏將過去,明容之母樊氏亦是一下便哭喊起來。李捷密勉強定了神,便大怒道:“這個業障直恁地不知羞!”李明容叩首道:“孩兒誠知父母之命,隻是師兄實乃難遇之豪傑,孩兒實不願錯過此緣。”李捷密道:“你怎地知道他必可成功?倘若真如他所言,你卻當怎地計較?”李明容正色道:“若是那般時,孩兒情願終生獨守空閨,為他將此子撫養成人,日後全他一生之誌,則雖萬死而無憾矣!”李捷密聽得此語,半晌無話,自教她回房去了。那樊氏見丈夫不言語,一時急的無方,竟撲將上來,扯住他袖子哭喊道:“你這廝怎地如此心冷?那是你的孩兒,竟要由她做個無根的浮萍麼?”李捷密吃這一嚇,幾乎要跳將起來。急扯開手道:“做甚麼這副癲相?你道我本意如此麼?可而今卻又當如何?那童兒已然四歲有餘,若是不將容兒嫁與那人,卻有何人肯娶?縱然我再怨容兒,也是她的父親。莫不成還真個絕了情分麼?想她自生以來,俱是我二人與她謀事,她今日如此,想也是有意自主一事來,其心已堅,又豈是我等勸得的?而今卻也隻好依著她了。倘或真個等來,也是不壞。”樊氏聽時,卻也隻得依了,當下自教幾個貼身的丫鬟去好生照看那母子二人,專等孫聖消息。似此過了一年,不見消息,樊氏稍稍地忍不得了,便要丫鬟去勸女兒,不想明容聽時,脫地便將一個茶盞擲做粉碎,大怒起來,丫鬟無方,隻得回告老主人。李捷密夫婦正在惱時,忽然一個門子來告:“門外一個長尖臉的後生,引著一個老者,帶了幾個小廝,挑著金銀禮品,說是來拜泰山大人。”李捷密忙叫請了進來,隻見那孫聖穿了一身大紅的喜服,戴了簪花帽,身後辛河亦是一身紅服,捧著禮單,幾個挑夫打扮的嘍囉挑著金銀羊酒等物,一發都上得堂來。李捷密起身道:“不知足下何人?前來寒舍,所為何事?”孫聖將手一拱,稽首一禮,朗聲道:“神庭山孫聖拜見太嶽。此番前來,正為求娶令愛。”

原來自那孫聖歸山以後,雖有孫無涯寵喜,分囑國事,孫聖接任辦事,寨內一時軍政一新。凡是先前為奸屈抑之人,察其實有賢能,儘皆擢用;凡事寨中老成新官,察其果無才具,儘行斥革。然寨中錢糧大權仍為孫托天、孫滅天二賊所把占,二人每日奢靡浮華,大為可憂。又每日昧蔽孫無涯於左右,不知是非。孫聖見狀,便在心中盤算道:“大父雖明我父子忠義之心,有此二賊詆毀左右,斷難複興國事。”遂自在心中盤算計策。這一日,孫聖正於廳中盤算間,忽然一個丫鬟上堂來報檀小姐來求見。孫聖本不欲見,然忽地卻是一轉念,便教婢女引了上來。須臾,便見那檀小姐輕邁蓮步,緩緩上得堂來,怎生打扮?但見:

眉似初春柳葉,常含著雨恨雲愁;臉如三月桃花,暗藏著風情月意。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閒靜似姣花照水,行動似弱柳扶風。

原來這檀小姐乃是孫無為之孫孫子平的幼女,單說那孫無為不知惹了甚麼災孽,自他百年之後,其兒孫忽然相繼暴亡,無人幸免,迄今隻剩得這一獨女在世。孫無涯因感念其兄弟舊恩,便將其養在寨中,百般寵愛。孫聖見這孫檀生的如此美貌,一時竟也多看了幾眼,孫檀緩步上前,對著孫聖盈盈一禮,拜道:“孫檀見過孫聖哥哥。”孫聖冷著聲道:“昔日歸山之時,不曾相見,不想妹妹竟已如此亭亭長成。不知今日前來,所為何事耶?”孫檀聽時,忽地便落下淚來,便說出一段故事。原來這孫托天、孫滅天雖皆饕餮之貨,卻是各有所好,托天素喜金銀珠寶,錦繡蠶袍等等奢靡之物。滅天卻好侍執巾櫛,嬌妻美妾,這山寨附近但凡家中有點姿色的女子,一被這孫滅天發覺便是擄去,上年孫滅天也曾見過孫檀貌美模樣,頓覺春心蕩漾,是說要娶,卻才在後山園中碰上,一時腦熱,上來一把攔腰抱住,就要行齷齪之事,孫檀驚得揚手一掌擊在他麵頰之上,方才得脫,因這孫檀素為孫無涯所寵喜,三言兩語皆是詆毀不得,孫滅天隻得鬱結心中,卻是賊念不死,屢屢圖之,孫檀那裡肯依,又是羞於啟齒,隻得忍氣吞聲。當下說及此處,孫檀便是哭得越發狠了,竟撲地跪在地上道:“哥哥歸山那日,小妹雖不曾出堂相見,卻也是遠遠的看了著的。那時便已以心許之。故而今日有事,先來相見。倘是哥哥可憐見,小妹情願伺候哥哥終身。”孫聖聽時,心下忽然一動,已是思得一計,便急將其扶起道:“妹妹如此苦痛,為兄豈會不憐,想我孫聖亦身懷家國之恨,而今雖得認祖歸宗,卻仍有這二賊礙阻宏圖,念及宗親之情,卻不可明麵乾戈,若是智取,則無薑女助我,故而一直隱忍不發。今見妹妹亦受此氣,端的是痛貫肝腸也!”說著亦是落下淚來,兩個爽性抱著大哭一場。哭罷,孫檀道:“這滅天、托天禍害山寨久矣,大父亦是略有耳聞,隻是苦無對證。”孫聖道:“今番我倒是有一計策,隻是需苦妹妹你一番,待得功成,我便求大父為媒,將你正許給了我。”孫檀道:“若能為哥哥解憂,但說無妨。”孫聖道:“妹妹卻才說滅天那賊素來垂涎你美色,倘若你肯委身一宵,套得機密,一則滅天必將為我所控,二者大父也將知天日昭昭。”孫檀大驚,止不住的顫聲道:“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孫聖連忙上前摟著孫檀腰身,叫道:“妹妹,我孫聖既已明你之心意,怎會因此一事便將你棄如敝屣!”便自懷中取出一串寶玉佛珠,親為孫檀戴佩手腕之上,柔聲道:“我與檀兒你山盟海誓,天地為證,定不相負。”孫檀淚滿眼眶,泣道:“哥哥之心,我定不疑有他,不知今日卻可叫哥哥一聲夫君麼?”孫聖道:“如何不可,我今便先叫妹妹一聲娘子。”兩個自是大笑。

隻說這日以後,孫檀卻去多番示好孫滅天,邀其赴宴,孫滅天不疑有他,更是垂涎孫檀美色久矣,每趁孫檀進酒時,陰捘其腕,暗猥其身,孫檀隻是滿麵堆笑,並不婉拒。如此幾番,孫滅天竟真把那內房複壁中拜匣內書信之處一一說出,孫檀大喜,便繼續伴孫滅天暢飲,待他喝得醉了,孫檀趁機入內室,挖開複壁,尋出一個金線八寶的匣子,竊出裡間書信來,便教一個心腹丫鬟去請孫聖,二人見孫滅天已是醉的不省人事,當即收拾妥當,孫檀道:“此信在手,夫君大事可成矣。”孫聖卻是怪笑道:“尚還不可。”孫檀道:“為何?”孫聖笑而不語,隻是自懷中取出一個酥餅道:“娘子你這幾日勞苦,且先吃了再說。”孫檀大喜,當即滿口吃下,按下慢表。

旦日,孫聖隻將這匣子先行呈至孫無涯身前。孫無涯啟匣一看,裡麵除了孫托天、孫滅天二人貪汙受賄,陷害忠賢,鬻賣官爵,私通關節等信不計外,卻有周遭官府書信七封。孫無涯細細閱了一遍,大怒道:“這倆奸賊竟敢如此昧心,裡通外賊!”孫聖正欲再說時,忽然一個丫鬟慌慌然撞入堂來,報說孫檀自昨日與那孫滅天宴飲之後便是咳血不止,求醫問藥全然無用,捱到五更天,便魂歸太虛了。這孫無涯本意便想尋個機會,將孫檀許與孫聖,作個籠絡之意,不想今日卻聽此惡信,愈發震怒不已,便將書信扣下教孫托天、孫滅天二人當堂質對。孫托天、孫滅天一見此信,便無彆話,但叩頭在地道:“我們二人該死,隻請大王正法。”孫無涯當即命人將此二賊綁至旗下問斬。

臨刑之際,眾人圍觀。卻見孫聖身披白衣,頭戴孝綾。隻身一人來至旗下力勸孫無涯免此二人死罪,孫無涯喝問道:“此二賊害汝生父,何故為其開脫?”孫聖道:“生父之仇我斷不可忘卻,然我神庭山正值多事之秋,秦赦孟明,用霸西戎;楚誅子玉,二世不競。此二人雖有大罪,然托天亦為理財能者,滅天也堪統軍之將。我非為此二人惜哉,誠為國之惜哉,還請大父以天下為重!”孫無涯聽完,萬分驚愕道:“人主之風,國之股肱,蒼天佑我孫家!”遂赦免二賊罪過,又風光安葬孫子路夫妻並著孫檀於神庭山上好地。那孫滅天、孫托天經此一難,亦是大徹大悟,從此儘皆折服於孫聖,不敢再行那作奸犯科之事。寨內一片安寧祥和,孫無涯大喜,便也正式將山中大小事務,儘交由孫聖做主。再親身奔赴登雲寨內拜會過少莊主楊林,又於麒麟閣中祭奠昔日建國功臣十一員並著先莊主楊忠,柴燎告天。

萬事俱備,孫聖便道:“如今我武藝已成,然道法仍稍欠火候。大父可否再覓一良師為我鞏固根基?”孫無涯大喜,忙修書一封,令信鴿送往西域,言道孫子路長子孫聖文武皆通,聰明絕頂,若加以培養,必為唐楚國複興之根基。妖僧大喜,連夜辭了徒弟從西域雪穀趕回,不數日便至神庭山下。見那神庭山氣象,關上關下,好似煥然一新,無複曩日衰敗傾頹模樣,知孫聖乃真正大才,暗自歎曰:“孫家得此豹兒,必能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此番下山,吾無憾矣。”關上小嘍囉見了,忙上山通報孫無涯。孫無涯知那聖僧已至,大喜,忙帶孫聖一眾人大開關門迎接聖僧。妖僧見那孫聖凜凜然立在孫無涯下首,頭頂金冠,身著金甲,威風堂堂,當真與那齊天大聖無異。孫無涯便向孫聖道:“汝曾道欲覓一良師為汝鞏固根基,今聖僧來此,此乃天賜其便!聖僧法力無邊,數十年前我便投在他門下。然而我資質愚鈍,十分本事,未能學得一二。今汝才十倍於我,今我令汝拜聖僧為師,必有所成。”於是教孫聖向聖僧行了拜師之禮,聖僧亦十分高興得此佳徒。自此孫聖日間隨孫無涯料理山中事務,夜裡便隨聖僧修煉術法與武功。那孫聖果然聰明絕頂,聖僧所教,儘皆一點即通。那妖僧也將自家本事傾囊相授。不過半年光景,便全學僧本事。自此孫聖便在那妖僧輔佐之下,勵精圖治,將神庭山勵精圖治,又令孫托天、孫滅天二人招攬四方流民,又專一招接天下往來的好漢,多有造下彌天大罪的人,都投奔在那裡躲災避難。如此苦心經營數年,山寨逐漸強盛。孫聖便借此之力,將周圍大小山頭儘皆吞並,將若一年時間,山內倉庫錢糧,衣甲器械,俱已完備,足支三年之用;城郭燉煌修理告竣,又募得義勇軍士得五萬人,坐作進退,無不如法。眼下內事已安,樣樣端正,孫聖便將山寨事務付與聖僧掌管,自領辛河並幾個精乾小嘍囉,備了禮單,徑自下山入京,來接取李明容母子。

話休絮煩,隻說孫聖拜見已畢,將手一招,那辛河便捧上禮單。李捷密看了禮單,見所贈頗厚。不由暗喜,又見孫聖氣度不凡,已然定下主意,隻是心下仍惱他與女兒私生一子之事,遂將禮單收起,佯作大怒道:“你這廝誆我容兒,毀她清白,今日如何有麵目來此?”孫聖早知其意,便軟了聲道:“孩兒那時節年幼無知,一時熱了性子,做下這等事來,萬望太嶽寬赦。日後定當好生相待令愛,不負太嶽之意。這數年間承蒙太嶽不棄,好生看養我兒,靡費頗重,萬難感激得儘。待孩兒歸山,必當複備千貫錢相謝。”李捷密見他說的懇切,又聽聞還有千貫錢鈔,心下早將那芥蒂拋儘,當下便收了怒容,應允了這樁姻緣。那樊氏亦是欣喜,急教丫鬟去請了小姐出來。那李明容聞聽孫聖歸來,不由得竟拍著掌跳將起來,兩個相見,種種親近言語,自不必細說。於是兩下議定,擇個吉日便拜堂成親。連做了數日喜事,不在話下。

這一日,孫聖閒來無事,便帶了李明容一同出門玩耍,直走入朱雀門內,至禦街東處,忽見前方聒噪,心下不由多思一番。於是兩個徑奔過去,尋個人探聽備細,那人道是主上擺駕禦街,與大越國使臣蹴鞠,教遠近百姓都來觀看。原來其時哲宗皇帝晏駕,無有太子。文武百官商議,冊立禦弟九大王端王為天子,自立帝號喚作道君皇帝。這道君皇帝是個聰明俊俏人物。這浮浪子弟門風,幫閒之事,無一般不曉,無一般不會,更無一般不愛。更兼琴棋書畫,儒釋道教,無所不通。踢球打彈,品竹調絲,吹彈歌舞,自不必說。又有一個寵臣,名喚高俅,乃是前朝小王都尉府中一個親隨。這人人吹彈歌舞,刺槍使棒,相撲頑耍,頗能詩書詞賦;若論仁義禮智,信行忠良,卻是不會。自道君皇帝登基以來,便欲提攜此人,遂教他入。劉仲武軍中,竟以邊功,積功做到殿帥府太尉之職。然此人乃市井浮浪子弟,全無半點治軍之才,全廢校閱,曾不顧恤,每日隻以蹴鞠、飲酒為意。那日正值大越國使臣來京朝貢,因見道君皇帝正與高俅等一乾禁軍、小黃門等在庭心裡踢氣球。那大越國使臣亦好蹴鞠,頓覺技癢,便請道君皇帝準予一較高下。道君皇帝興致亦起,爽性便令擺駕禦街,使高俅一乾人與大越國使臣踢一回耍子。

孫聖聽了這番根由,一時也起了意,便與李明容一齊揀個好眼力處來看。隻見那高俅換了衣服,擺了門戶,便當先開腳,那氣球隻似鰾膠粘在身上似的,直向對麵撞去。那大越使臣中數內一個見時,搶上來便是一腳直掃下三部。這高俅卻早望著,右腳向後一撩,將球踢起數尺,自身亦起在半空,就勢使一個“猛虎下山”,那球兒便滴溜溜飛入洞去,眾看客齊聲呐喊起來。那一眾大越使臣見了這等手段,亦是拜服,兩下自擊掌為和,不料高俅數內一人,得意忘形,竟自漏過大越使臣之首桂玉海,隻向後去握。那桂玉海亦被激得無名火起,兩個便廝打做一團。打了須臾,隻見那人竟自懷中掏出一把貼身小刀,徑直一刀割向桂玉海咽喉,應聲而倒,眼見得不活了。周遭眾人見出了事端,發一聲喊,作一塊堆兒散了。孫聖見是如此,亦隻得將已然嚇昏了的李明容背起,一道兒奔回家去。李捷密見女兒這般,忙問事由。孫聖說出事來。李捷密失聲道:“這定是孫敦鯨那廝,昔日同在高太尉府上奉差時,便是這等誌驕,不想而今竟闖下這等大事來!”忙令人安排薑湯去訖。卻說孫聖一聽孫敦鯨時,不免心下一動,急奔入後院,尋著辛河說知此事,又道:“我聽聞大父之幼弟孫無名有一長孫,就喚作此名,若論輩時我還當叫他一聲叔叔,莫不就是此人?”辛河道:“這事兒我卻也知曉,那一支卻是世代為商,不曾落草,想我神庭山久無經濟之才,故山寨雖大,卻非盛強。如今若是能救得此人,正可補此缺。”於是兩個議定。又過了數日,待得李明容複過神來,夫妻兩個便來見李捷密辭行,帶了孫雲,共回神庭山。孫聖歸山,便喚王道玄、崔道成二人,下山探聽消息,無數日,兩個帶回信來,言說那日一爭,上皇龍顏大怒,教軍校將孫敦鯨等一乾人,並那等大越使臣儘皆逮捕下獄。又教仵作登場檢驗了,填了屍格,便以鬥毆致死,將孫敦鯨問成死罪,待到秋後問斬,又將大越使臣胡晉才、杜雄勇、阮進靈、阮光海、範俊海、阮黃德六人流配沙門島。孫聖聽時,便又使二人至東京,上下打點了禁子,使個偷梁換柱之法,將其換出。

那孫敦鯨早年經商出身,後使錢賄賂高俅,本欲要攀龍附鳳,卻不料險些丟了性命,又聽聞孫聖等在神庭山做下偌大事情,於是欣然隨孫聖上山。孫聖也歡喜得此經濟之才,便令孫敦鯨為山寨中大管家,執掌山寨錢糧。自此神庭山一日強似一日,乃為登州府境內第一大寨。

卻說孫聖眼見神庭山重複生機,記掛父祖之仇,當即調兵遣將,攻打蓬萊縣,一雪前恥,賊兵一路勢如破竹,虎狼之勢。彼時因力鵬已是作古多久,四方州縣武備廢弛,丁保、葉誠、吳瑋璠三人奮勇而戰,無奈孤軍單戰,寡不敵眾,難敵驍勇。吳瑋璠便讓丁保、葉誠分路去往文登縣、海陽縣二處求援,此二縣之長婁德、謝熊都是整軍經武之輩,必會帶兵來此。二人領令,趁夜突圍而出。吳瑋璠自攜城中軍民一麵據城堅守,一麵再申文都省,懇請發兵救援。 自春曆夏,此攻彼守,相拒一月有餘。中間彼此各有小勝小負,孫聖隻是不退。

此時孫聖已陸續收齊登雲寨、神庭山兩處調撥的人馬糧草,勢力愈大,便將軍馬調作十餘撥,勻派勞逸,輪替相代,竟將蓬萊縣四麵合圍,齊力攻打。

且說吳瑋璠那封文書已是詳上都省,檢討使董觀看了甚是大驚, 陡然起了發兵救援蓬萊縣之念,一時卻難有計較,隻得在衙中略作沉吟。卻見門外走入一人,朗朗聲道:“董兄,眼下賊兵圍困蓬萊,岌岌可危,我等當要速速發兵救下一城百姓。”董觀看去,卻是自家好友王博岩前來,二人各自問禮謝坐,開言正事。董觀道:“賊兵勢大,蓬萊縣城兵少將稀,隻起一路兵馬惟恐救援不及,反為賊人所噬。”王博岩道:“寇州名將彭偉,斷可勝此大任。”董觀猛然驚喜道:“王兄所言甚是,我竟是忘了有此人了。”當即發文差往寇州,調彭偉發兵救援蓬萊縣。彭偉接報,便點起一員都監,二員防禦,十餘員大小將弁,八千名營兵,往蓬萊縣征剿,三軍同聲答應。隻見彭偉頭戴束發紫金冠、鳳翅閃雲盔,周身黃金連環鎖子甲,跨下追風鐵連環大名馬,三軍整裝已畢,當即兵發蓬萊縣。

彭偉雖是奉命出兵,星夜前行,路上卻是長籲短歎,愁眉不展,眼見距蓬萊縣已不足十裡之地,兵馬已是疲累,彭偉便令兵馬就地修整,養精蓄銳。自家獨自一人坐於帳中沉思。過不多時,那營帳篷簾卻被撩起,一人緩步走了進來,彭偉抬眼看去,原是自家妻子杜秀進來。那杜秀雖為女兒身, 生的卻是眉粗眼大,胖麵肥腰。插一頭異樣釵環,滿麵癤瘤,黑裡泛灰,灰裡泛紫,紫裡泛青,青裡又泛白,朱砂眉,一對三角眼,鷹鉤鼻癟嘴翹下頦,高顴骨,招風耳,顯出滿口黑焦牙,好生一個夜叉鬼。那杜秀見彭偉在此愁眉,便道:“今日拜將,正是男兒立功之時,何故這般?卻好沒道理!”彭偉道:“姐姐有所不知,我軍武備廢弛素來久矣,雖有前年京城神機營調撥的鳥繩火槍一千隻,兵士使來卻是半吊水準,若是拿去戰賊,豈不以卵擊石。” 杜秀聽了,卻是一掌打在彭偉頭上道:“你這廝長了這數年,卻怎地還是這幅呆相。”彭偉受了這一掌,反是喜道:“莫不是姐姐有甚麼妙法?且快快言來。”杜秀大笑道:“蠢材蠢材,怎地連自家學的本事都忘了?你我追隨師父學了這幾年的火槍術,今日倒要愁沒有人使槍。可不謬哉!”原來這夫妻二人本是同門師姐弟,昔年都曾拜在本師王義門下,習學那火槍之術,久後生情,便結為夫婦,書外之言,不多詳談。

隻說彭偉當下聽了杜秀此言,仍是不悅,悶悶道:“雖是如此,你我而今卻是不曾用過此法上陣,倘或失度,反為不美。依我之意,不若往蓬萊穀複請師父出山,方為萬全之策。”杜秀聽完雖是怪他不肯自主事,卻也隻得應了。當下二人便留兵馬在此,單赴蓬萊穀而去,沿山搜訪,不多時,便尋得一處草廬,隻見三間矮屋,斜臨溪口。夫妻二人一同進去,裡麵院子極其空闊,廊下排列些弓矢刀槍,叉把棍镋。隻見麵前三間平屋,左首窗前倚著一杆溜金瑪瑙火槍,彭偉驚喜道:“此乃師父火器!”聽得外間人聲,一個四十餘歲的漢子帶同一個後生,便自那房中緩緩開門走出,彭偉、杜秀當即下拜道:“徒兒見過師父。”那大漢道:“徒兒今日怎的來了。”二人便把出征一事同王義說了,王義聽時,麵露難色道:“為師而今眼力已衰,實在無力再披盔甲,今番便叫我這收關徒兒朱啟隨同你們去罷。”彭偉膝行一步道:“這等大事,非師父不可,縱然師父不念師徒故情,昔年食君之祿,而今卻忍坐視盜匪橫行耶?昔廉頗強食,馬援據鞍,今師父未老而自謂已老,何與廉、馬之相背邪?其思安邊境,惠此中國,方才為好。”王義被他這一番話局不過,隻得取了火槍,帶了朱啟,同此二人趕奔軍營,挑選出一千名精銳士卒,晝夜傳授火槍之術。

卻說這火槍之術源是起自漢代西域喇郅國巧匠白月生所創,後於大唐玄宗年間偶來傳入中原,立為一派,每輩立規隻傳一人,及至大宋年間,幸為仁宗朝時的一代名將陶震霆所習得,每使之時,所向披靡,無人頃壓。怎生見得?有詩為證:

寰雲城角黑如磐,鐵騎奔馳落日寒。

聽取先聲人喪膽,雷霆到處沒遮攔。

這陶震霆依仗此奇技之術貫通仁宗朝,無人可出其右者。臨終之際陶震霆卻是破了故例,收了兩個門徒,一個名喚許峰,另一個便是王義。他二人學成後,便投身西軍,那許峰曾於洪德城之役時,一槍擊死西夏大將野利斯克,奪得此戰第一樁功。後二人便各開門戶,收徒傳功。王義所收便是杜秀、彭偉,那許峰亦有兩個徒兒,分彆喚作李雙、陶路。隻是四年之前,因許峰引著二徒追隨童貫複伐西夏,決計失度,以致二徒雙雙戰死,從此許峰自廢其學,隱居山林,終身不複傳徒,獨剩王義這支門派發揚光大,傳久此法。

閒話休提,那王義日夜勤勉傳教,不荀幾日便將這一千人訓練有素,穿楊射柳,百發百中。彭偉見此,當即先帶這一千人馬飽食一頓,飛身上馬,趕奔蓬萊縣。杜秀、王義、朱啟領其餘兵馬緊隨其後,以備接應。彭偉一路馬不停蹄,見著那蓬萊縣城上城下儘是賊兵混著官兵的殘缺屍身,孫聖身先士卒,正在領兵攻打,城上吳瑋璠身披血甲,亦在挺棍力戰數名賊兵。彭偉見著,連忙叫身後軍士在身上掛了兵器,從背上卸下鳥線火槍,槍中火藥、鉛子已是裝好,當時扳起火機,上麵自有瑪瑙石自來火。眾位兵士雙手擎槍,鉤動火機,噗通一槍,對準賊兵打去。早把無數賊兵打壞,孫聖胯下戰馬也不免中了一槍,把孫聖猛地掀下地來。杜秀、王義、朱啟三人領其餘兵馬也已趕到,又聽得兩聲炮響,原是丁保領著文登縣兵馬,葉誠領著海陽縣兵馬都已殺到。城上吳瑋璠見此也是果斷開放城門,帶兵殺出,四方合力,一擁齊上。好似幾頭猛虎撲羊群,直把孫聖並著那些賊兵殺得叫苦連天,各逃性命,空留遍地屍骸。

這一眾賊兵狼狽逃回至寨裡,孫聖大惱不已,叫罵道:“不想此處蕞爾小地,竟是會如此棘手。”孫敦鯨道:“而今隻好用計方可,可差人趁著夜色,繞城訪查,定有所獲。”孫聖依言,便差下秦翹之子秦南天,引著二十個精細嘍囉,暗暗前去窺伺,不想須臾便聽得營外砰然一聲,隨後嘍囉們便一齊呐喊起來,孫聖急出去看時,隻見幾個嘍囉拖著一個人回來,正是那秦南天,背上中了一發火彈,早已氣絕,原來秦南天才至城邊,便吃巡城的杜秀望見,手起一槍,便是了結。孫聖見時,狂叫一聲,往後便倒,眾將慌忙扶住,孫聖勉強定了神,便叫帶了下去舉哀。自回帳中,思索半晌,猛然悟著一事,道:“我卻是忘了,師父曾說自己也去過幾番西域之國,也是曉得這火槍之法,繪作一書,留在蛇豹山上傳給了白欽。我便去求師父把這奇書給我,不愁拿不下這蓬萊縣城。”便叫人自寨中取了五十兩蒜金,帶了孫敦鯨同往蛇豹山而來。

兩個行無數日,便到得蛇豹山道觀。叫了看門小童,便進了山門,入得法堂。隻見卻是白欽坐在上位,左一帶椅上,坐著石澤霸、常軒、張嶽、徐霖、夏懋,右一帶椅上,坐著符犼、陸獬、壽猄、席獨。孫聖剛上台階,就見白欽出來相迎,二人各自唱了個喏,孫聖道:“師弟彆來無恙。”白欽道:“師兄此番前來,是為何事?”孫聖便把先前兵征蓬萊縣一事說了,言道:“今我特求師父並著眾位師兄師弟前來助我一臂之力,不知師父所在何處?”白欽道:“師兄有所不知,自你離山以後,師父便說自家大事已完,將返天庭,隻有一陣煙塵空留房中,人已是不見了蹤跡。現在觀中隻留我等眾師兄弟在此。”孫聖大驚不已,便道:“既是師父不在,師弟便請出山助我一臂之力,以襄百姓、救萬民,成此不世功業。”白欽聽時,卻是笑一聲道:“師兄,你道我真個糊塗麼?昔日同門之時,誰不知你有為人主之心?如今卻要說一個甚麼襄助萬民,要拖了我也上你的賊船,不知羞也不羞。”孫聖聽時,麵色登時氣得雪白,怒道:“我自好言來與師弟你相說,如何這般尖刻?”白欽道:“我如何尖刻?從前同門之時,你何曾當我是師弟?且我不過尊師之意罷了。”孫聖一驚,連忙問道:“此是何意?”白欽道:“你可知師父從前為何不肯將傳道之寶儘傳於你?隻為他那時同你回還神庭山,方知你一族狼子野心,從此時時留心教化於你,兀耐你這廝生性如此,黃鐘毀棄,瓦釜雷鳴,皆全然不覺,教師父如何可將道業儘托付於你?”孫聖聽完,麵色登時氣得雪白,正待發作之時, 卻早惱了符犼、陸獬、壽猄、席獨四人,一齊發難道:“白師弟好沒道理,孫師兄有鴻鵠之誌,我等正應襄助,怎地這等尖刻?”白欽桀桀冷笑道:“我喜便是喜,不喜便是不喜,有甚相忌處?”孫聖大怒,舉拳直打白欽。那邊石澤霸見孫聖動粗,亦是大怒,厲聲喝道:“做甚麼便打人?”便撲上去與孫聖扭做一團,那邊符犼、陸獬、壽猄、席獨四人亦搶上來幫助孫聖。常軒、張嶽見不是頭,急上去分開兩邊,孫聖怒氣不止,喝道:“師弟今番這等不義,好生令人心寒,擱著此事,你我日後再見,休怪我孫聖也不念舊情。”言訖徑自而去,符犼四人亦追著孫聖,一道兒走了。白欽見是如此,心道:“禍事了,這廝素來心胸狹隘,現又做了賊寇頭子,剛才被我這般一說,必會帶兵來此,我若留下,豈不白白遭禍?”索性收拾行囊,騎上匹馬,辭彆石澤霸等五人,獨自一人下山去了。

且說白欽一人一馬離了蛇豹山,仍複往東南方向,一路馬不停蹄,有路便走。這幾月天氣夜最短,看看曉星離地,東方發白,白欽腹中好生饑餓。細認那個所在,已是快到了睦州府邊界的地方,見自家身上已無乾糧,銀囊也空,白欽望那空銀囊,似是想著一事,又在馬上一陣搖頭,躊躇半晌,好生委決不下。

轉眼太陽將要離地,看看周遭店麵都漸次開了,隻見左側一間生藥鋪,也下了排門,有人出來懸掛招牌。白欽索性咬牙道:“當年爹娘在時,曾言昔日與鄰家呂叔甚好,今番我也是有一身本領之人,便去求他一求,倘或可行。”主意已定,便下馬去尋個吃食店,沽了兩角酒,切了斤牛肉。白欽問過賣道:“敢問店家,這裡到台州府還有多少路?”過賣道:“客人若要去那台州府,需先進這方岩山,往南走。順著官塘,過個六十五裡便到了。”白欽道:“這裡到方岩山有多少路?”過賣道:“這卻遠哩。你若要從此處去那方岩山,都還需有個五十裡;往前的年頭都可穿那羊腸小路捷過,這兩年卻立了個寨子在當口,喚作棲霞寨,搜掠過往客商,官府都不敢來管,隻得繞遠而行。”白欽聽罷,心裡細細一琢磨,又問了備細,打定主意,便會了錢鈔,快馬加鞭奔那棲霞寨而去。

白欽看那棲霞寨端的是個險峻要害,堵禦的將弁兵丁果然森嚴。見著有人來此,寨上鑼鼓齊鳴,一位女英雄馳馬自那寨門而出,背後令旗大書八個大字“棲霞寨寨主仇瓊英”。

原來這仇瓊英祖貫汾陽府介休縣。因其父母為官府所害,流落江南,飛石雜技,聊以為生。一日這仇瓊英夜間合眼時,見得一神人說:“你欲報父母之仇,待我教你武藝。”仇瓊英心靈性巧,覺來都是記得。他便悄地拿根棒,拴了房門,在房中演習。自此日久,武藝精熱。不覺兩年已過,仇瓊英已是武藝高強,人心儘望,便在此立寨為王,打家劫舍,一夕偶爾伏幾假寐,猛聽的一陣風過,便覺異香撲鼻。忽見一個秀士,頭帶折角巾,引一個綠袍年少將軍來,教仇瓊英百般暗器。那秀士又對仇瓊英說:“汝宿世姻緣已到,當應自取。”仇瓊英聽了“宿世姻緣”四字,羞赧無地,忙將袖兒遮臉。才動手,卻把桌上剪刀撥動,鏗然有聲。猛然驚覺,寒月殘燈,依然在目,似夢非夢。仇瓊英兀坐呆想了半晌,方才歇息。

次日,仇瓊英尚記得飛石子的法。便向牆邊揀取雞卵般一塊圓石,不知高低,試向臥房脊上的鴟尾打去,正打個著。一聲響亮,把個鴟尾打的粉碎,亂紛紛拋下地來。 眾兒郎皆是驚喜,三言兩語的便將仇瓊英的飛石手段傳出去,哄動周遭鄉野,都稱仇瓊英做“仇矢鏃”。春去秋來,心腹偶提婚配一事,仇瓊英念起夢中姻緣之事。便對眾兒郎說道:“若要匹配,隻除是一般會打石的。若要配與他人,奴家隻是個死也不從。”當下這仇瓊英帶著一隊兒郎旬成陣勢。當先一騎銀鬃馬上,白欽看那仇瓊英怎生模樣?但見:

金釵插鳳,掩映烏雲;鎧甲披銀,光欺瑞雪。踏寶鐙鞋翹尖紅,提畫戟手舒嫩玉。柳腰端跨,疊勝帶紫色飄搖;玉體輕盈,挑繡袍紅霞籠罩。臉堆三月桃花,眉掃被春柳葉。錦袋暗藏打將石,年方二八女將軍。

身後兒郎個個喝采。陣裡花腔鼉鼓喧天,雜彩繡旗閉日。仇瓊英看見那白欽是個美貌男兒,心道:“莫不就是此人。”驟馬出陣,挺槍直取白欽。眾軍呐喊。那白欽也不答話,隻是拍馬拈劍來戰。二將鬥到十餘合,白欽肚中早有計較,故作破綻百出之態,仇瓊英覷個破綻,隻一戟刺中白欽左腿。白欽兩腳蹬空,頭盔倒卓,撞下馬來,眾軍齊上,捆捉過來。

當下白欽被押入棲霞寨中,假意大怒,對仇瓊英道:“我一時疏忽竟被你個婦人所傷,可敢放開手腳,與我比試比試暗器絕學麼?如若敗了,甘心受死!”仇瓊英笑道:“我十八般武藝,自小習學。暗器之法,猶為首者,今日正要與你比試。”便叫給白欽鬆綁,一齊走在演武廳前,仇瓊英細細看見這白欽麵貌,反複自肚中思想一回,暗道:“此人一表人才。不知會飛石也不?”當下二人各自上馬奔外,仇瓊英霍地回馬,望演武廳上便走。白欽就勢裡趕將來。仇瓊英拈取石子,回身覷定白欽肋下空處,隻一石子飛來。白欽早已瞧科,將右手一綽,輕輕的接在手中。仇瓊英見他接了石子,心下十分驚異。再取第二個石子飛來。白欽見仇瓊英手起,也將手中接的石子應手飛去。隻聽的一聲響亮,正打中仇瓊英飛來的石子。兩個石子,打得雪片般落將下來。二人來來往往,番番複複,攪做一團,紐做一塊。鞍上人鬥人,坐下馬鬥馬。一連鬥了幾輪暗器,皆是不分勝負,各自氣喘籲籲下馬。

眾小嘍囉見此情形都是十分歡喜。為首的幾個道:“大王前已有願,隻除是一般會飛石的,方願匹配。今這白麵郎君如此英雄,若是贅入我寨,倒也不算辱沒了大王。”當下白欽被眾小嘍囉軟硬兼施,再三攛掇,不自主的歡喜溢於言表,仇瓊英也是心服暗喜。便就擇吉於三月十六日,備辦各項禮儀筵宴,招贅白欽為婿。是日笙歌細樂,錦堆繡簇,筵席酒肴之盛,洞房花燭之美,是不必說。當下儐相讚禮,白欽與仇瓊英披紅掛錦,雙雙兒交拜神祗,後拜天地神靈,八荒庇佑。鼓樂喧天,異香撲鼻,引入洞房,屏退左右,山盟海誓。白欽在燈下看那仇瓊英時,與山前對陣時又是有所不同,心裡暗暗盤許。有首《元和令》單道此一大事:

指頭嫩似蓮塘藕,腰肢弱比章台柳,淩波步處寸金流,桃腮映帶翠眉修。今宵燈下一回首,總是玉天仙,陟降巫山岫。

當下白欽、仇瓊英二人如魚似水,似漆如膠,合巹成禮,自不必說。待到第七日,白欽卻是分外精神,數不儘的疼熱話語,仇瓊英心中不知何意,隻想夫妻之喜,不想這一下,有道是:

洞房花燭,空留佳人孤影。

山野小村,成就英雄霸業。

畢竟不知這二人洞房花燭夜怎地計較,且聽下回分解。

此一回內,折了四員神庭山將佐:

孫無為、孫無名、孫慈、秦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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