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在柔軟床榻上入睡,睜開眼後卻發現自己差點溺死在小溪裡。
這心情自是不算美麗。
白軒自覺經過幾十輩子的磨練,他的脾氣和心性已經變得極好,但唯獨這起床氣屬於刻在dna裡的產物很難祓除。
從溪水裡起身,讓太陽穴不斷跳動的疼痛感時刻提醒著這幅軀殼已經不堪重負甚至一度宕機。
“箭矢,貫穿傷……”
看了一眼胸前的傷口,白軒隨意點了胸前兩個穴位後便不再去管。
區區致命傷罷了。
因為這道傷勢會自行修複。
每一次跨越過暗月界門,進入一副全新的軀殼當中,都會自帶一次治療效果,這種治愈會在短時間內將軀殼恢複到六成血量上限,雖說是不能夠把他恢複到完全狀態,但至少能夠保證傷勢不會進一步惡化。
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停下了流血,最多十分鐘時間就會結疤愈合,想來也不會留下什麼暗傷。
不過重點也不在這裡。
重點在於,原身是如何死去的?
耳郭一動,空氣裡傳來銳利的破空之音。
“放箭!”
“這小子居然沒死!”
弓弦擊發的聲音無比清脆,而且不止一聲。
在這方真修世界當中,箭矢雖說是箭矢,但其威力也並不亞於後代的熱兵器,因為箭矢的材料不同,因為用箭的弓手也不同。
在大秦開國時,軍中最強的大秦銳士營中便是人人身披黑玄,執四十石強弓,搭配穿甲破氣的大風箭,強弓滿弦,射程可達兩千步,且中之即死,妥妥的一個個都是人形炮狙。
不過這次的弓箭威力顯然達不到武德充沛的春秋戰國時期的平均水平。
從機擴聲聽去,甚至不是弓箭,而是弩箭。
使用弩則是意味著本身的修為境界還不足以執弓。
白軒輕而易舉的避開了這些箭矢,也沒什麼難的……純靠第六感。
隨著穿越暗月界門的次數越多,雖然修為增增減減,但唯獨靈魂不變,越發凝實厚重,隻要集中精神,方圓十丈內的風吹草動皆可感知。
這對白軒來說不過是尋常,但在那群刺客眼裡則是相當驚悚的場景。
在這光線暗淡的夜幕中,那箭矢卻像是長著眼睛般一次次擦過了少年人的身體。
連續數次空射不中。
弩箭已經消耗一空!
他們都以為對付一個沒入境的年輕人沒什麼困難,每人攜帶弩箭不過五六之數。
幾位刺客對視一眼,拔出腰刀。
“散開!”
“拿困獸鎖!”
“結陣圍殺!”
看著這群刺客如同跳大神般手持鐵索和腰刀蹦蹦躂躂的場景,白軒歎了口氣。
“得人軀殼,承人因果啊。”
他蹲下身拔出一根通體精鋼打造的弩箭,放在右手掌心輕輕掂量兩下,精鋼弩箭在指尖如同圓珠筆般飛速轉動。
空出的左手對著如臨大敵的刺客們勾了勾。
“來。”
“我教你們殺人。”
……
天亮時分。
埋了半個晚上人的白軒乘著一匹蘆毛馬抵達了雲州城外。
雲州乃江南之地,江南是魚米之鄉,有耕地有水源,放在農耕為本的時代裡,這就是富饒的象征。
真修世界和現實世界存在重名之處,但山川地理都有著明顯不同,好比這現實世界的雲州位於北方,而真修世界的雲州則是江南之地,魚米之鄉。
白軒坐在馬背上,遠遠便可望見雲州那高聳巍峨的城牆。
不論古今現代,防禦工事都很重要,古代造反常言‘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城牆越高越堅固,敵人破城的難度自然就越高,讓殲滅戰變成消耗戰。
但魚米之鄉的防禦工事修建的太好,也證明了這裡肯定飽受過戰火摧殘……這世界的江南之地也不是什麼不知兵的地方,反而常年處於三戰之地。
青年坐在馬背上,一路上放慢了速度,慢慢梳理著身體裡的相關記憶,整理好了當下的情況。
雖然不清楚暗月界門是發生了什麼變化,但毫無疑問自己現在就身處於真修世界。
或許是界門升級,又或許是它有了點自己的想法,這才導致自己頭一回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強行登錄了異世界。
白軒很想追本溯源的查證一番,奈何他對暗月界門的來曆根本不清不楚,隻能暫且按下不表。
再說說當下處境。
目前這身體的原主人名為‘白二郎’,是雲州下的栗縣一家酒樓老板的徒弟和義子,年少便失去了雙親,被酒樓老板帶大。
酒樓老板雖然是個開酒樓的,卻也是個江湖人,談不上黑幫教父,卻也是道上定規矩的一人,暗地裡也做些賞金獵命的生意,除過些懸賞榜單有名的江洋大盜。
如今栗縣內局勢變化,白二郎此行去往雲州搖人,但半路被刺客截殺,臨死前認為是酒樓中出了個叛徒,泄露了自己行蹤。
大抵情況便是如此。
原身的記憶雖有一些,但不算太完整,人死如燈滅,白軒隻能通過對方留下的記憶碎片觀摩一二。
起初對於這類好似奪舍之舉還有些抵觸,但經曆的多了,也就看開了,畢竟原身已逝,自己能做的便是替對方完成遺願。
因此這趟雲州之行還是得走,得去尋到了那猛虎道人。
但也不用太過於著急。
酒樓老板說過最好在外麵呆上一段時間再折返回去栗縣。
這也正好對上了白軒如今的心思,他也需要點時間重新熟悉一下這變得陌生起來的真修世界。
……
在雲州城門口拿出自己的身份證,經過檢驗後沒問題就被放入了城中。
這個時代的身份證名為‘符’。
經常看電視劇的人都對‘虎符’的稱呼不陌生,而與之相對的,還有大唐時期極為流行的魚符,武周時期的龜符等等,都是一種身份證的稱謂。
真修世界的符牌相當於個人的身份證,年滿十四後便要去往當地衙門領取。
這早在大秦時期就有此規定。
符牌和戶籍製度戚戚相關,乃一國之本。
隻不過五百年大秦,僅僅靠著符牌是走不出一州之地的,還需要路引等其他方麵的手續,但在如今的南朝好似是沒有這麼多的限製。
白軒掂量著手裡的符牌,感覺它的材料似銅似玉,且有些許血脈相連的感覺,這倒是和大秦時期不同,想來是鍛造工藝得到了不小的改進。
從城門正式進入雲州城內,白軒舉目望去,一派好風光。
適逢二月,冬去春來。
少許料峭春寒吹不散春風得意。
一日之計在於晨,早市向來熱鬨非常。
從道中走過,一眼看去便是隨處可見的新鮮物什。
雖說是來自現代的地球人,但這一時間還真有些眼花繚亂,自覺有些劉姥姥大觀園的既視感。
兩個世界曆史發展不同,自然衍生出的文化習俗商品也不同,除了其世界運轉的底層邏輯相近,乍一眼看過去,表麵上完全是個異世界的模樣。
至少,這雲州內的風貌全然不同於大秦時期。
主要集中於兩點上。
第一自然是層出不窮的新穎商品、吃食。
第二則是人。
這滿街行走的民眾遊人,其麵容樣貌,至少有個六成以上皆具有妖異的外在特征。
“哎呀!”
人群熙熙攘攘中,傳來一聲低呼。
白軒停下腳步一看,一名五歲孩童跌倒在他跟前,淚眼汪汪。
“沒事吧?”
他將小娃娃拉起,卻在觸碰到孩童手腕的時候,觸碰到了孩子手腕處冰涼的鱗片,再一看,這孩子的耳後和脖子上也生出了些許魚鱗般的角質層,在陽光下倒映出粉紅色的虹光。
“唔,沒事。”孩子抹了一把眼角,說了一聲謝謝後,跑回到幾步外的父母身邊。
對方父母隔著幾步距離對白軒行了一禮,拉著孩子轉身走去。
白軒目光微微下垂,這對夫妻的丈夫,在其背後生有一條三十厘米長的狼尾。
這類外貌之人,白軒以前也見過,通常會被稱之為‘妖’。
放在大秦時期,此等人種一旦出現就會被直接扼殺,斷然不可能留存其生命。
但現在根本沒人在意其外貌之異樣。
亦或者說……隻要滿大街都是異人外貌,自然不會有人在意這些。
白軒側目看去。
胭脂鋪子前,一名頭頂長著長耳朵的女子正挑斂著水粉;
肉鋪攤子上掛著一顆羊頭,頭頂長著牛角的屠夫磨著刀喊著‘狗肉便宜賣咯’。
十丈開外,提著棍子耍猴戲的賣藝人的腰間環繞著一條猴子尾巴。
道路兩旁,等著生意上門的人力車夫大口咀嚼著胡蘿卜,短衫下一身充滿爆發力的腱子肉,頭發油光發亮,長如馬鬃。
“……”
一時間,說不出的怪異感湧上心頭。
白軒暗道,壞了,我成異端了。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但這裡已經不是我熟悉的江南。
歲月不饒人,一晃五百年。
“獨在異鄉為異客。”
白軒吐出一口濁氣,拂去心間那種怪異的情緒。
他也不是什麼老古董,看到妖人滿大街就想著大開殺戒。
再者,這畫風怎麼看都是福瑞控狂喜吧,彆小瞧了二十一世紀傑出青年的x係統。
再再者,雖然妖異外貌者為數不少,但正常樣貌的人也同樣數量眾多,異世界人都習以為常,地球人還有什麼好糾結的。
“還是先得搞清楚這五百年的時差裡都發生了什麼事。”
“去一趟書店瞧瞧吧。”
“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
……
時近午時。
一駕火雲馬車駛入雲州城,火雲馬是僅次於萬裡駒中的千裡駒的一類品種,具備異獸血脈,一匹市價百金難求。
雖有些風塵仆仆,但這匹馬奔走時體態穩健絲毫不見疲憊之色。
馬車行駛平緩,穩穩當當的停靠在了一棟書院的正門前。
車內響起二八少女的清脆嗓音。
“小姐,許家私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