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是叫什麼名字?”
“無名無姓。”
“父母何在?”
“母親得了病,很早就死了;父親不知道是誰。”
“今年多大?”
“八歲。”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天資根骨不錯?”
“是有人說過。”
“誰說的?”
“迎春樓的龜公,想買我進去,被我捅了一刀。”
“哦?你居然不答應?”
“那不是什麼好地方,經常有屍體被拖出來。”
“所以你隻能偷錢偷糧。”
“是。”
“被我吊起來可有怨言?”
“沒有,我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抓。”
“小子,吃苦這麼多年,身上倒是沒有一點痞氣,你家教不錯。”
“我學過字。”
“那為什麼沒名字?”
“母親沒給取。”
“你母親姓什麼?”
“姓白。”
“小子,願不願意給我當個徒弟?一個徒弟半個義子,你留在這裡,平日裡做個酒樓跑堂的,也好過在外麵餓著凍著,每個月我會給你發工錢。”
“……”
“不回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為什麼是我?”
“我說過了,你根骨不錯、心性也不錯,恰巧我也缺個徒弟……往後,你的名字就叫……嗯,罷了,現在取不得——等你將來長大後,自己給自己取個名字,當下,就管你叫……”
……
“這天下分南北兩朝,南北兩朝共七大州之地,為最大。”
“南北劃江而治,江湖卻並不如此。”
“當今天下,近乎所有的源流無一例外的全部來自於春秋時期的六道七宗。”
“不過距離春秋已經過去千年之久,當今的江湖宗派早已大不相同,世間已無真修,唯有真武。”
“不入境,皆為門外漢。”
“入了境,方知天地闊。”
“切記住了,二郎……”
“真武之道,萬裡之遙,登天之難,始於足下,因而……”
“挺直腰杆!”
“彆撅屁股!”
“馬步給我站穩了!”
“呼吸不能亂,按照我教你的節奏來!”
“行如風,坐如鐘!”
“你這叫抽風和撞鐘!”
“師父,我腿麻了……”
“紮馬步哪有人腿不麻的,你這情況還差的遠,打好基礎,我才能教你拳法和身法,練好了腿腳,才能碰的了兵器!昨天看你掄起個樹枝扮演武林高手很過癮麼!路邊好端端的牡丹花都給你劈成殘花敗柳了!”
“師父,我屁股疼。”
“忍著,都說了真武之道,難入登天……”
“……老登……”
“你說什麼?”
“您老登天了嗎?第幾重天了呀?”
“我自然是已經入了境,不過……罷了,有些事不宜讓你現在知道,你年紀太小,嘴上無毛,辦事不牢,若是守不住秘密,容易招來殺身之禍。”
……
“二郎,去給我裝點茴香豆,我要下酒。”
“好。”
“你去歇著吧,酒樓生意不錯,忙了一整天……百日香的名頭是好,就是來客太多,容易累著我這把老骨頭。”
“師父,我一直想問,為什麼喊我叫二郎?我是你第二個徒弟,還是第二個兒子?”
“我沒兒子,也沒其他徒弟,就你一個。”
“那我為什麼排行老二?”
“店小二嘛,喊的多順口,況且我在家裡也是排行老二……我的確沒兒子,倒有女兒,最小的一個估摸著也跟你差不多大了……”
“啊?”
“哈哈哈,很奇怪為什麼我從未跟你說過?我現在都五十多了,可年輕時候,那也是風流倜儻鮮衣怒馬的少年英豪啊,有個老婆和女兒也很正常。”
“原來師父你還有家裡人啊?”
“???你驚訝的是這個?臭小子你皮癢了?”
……
“師父,我還要練到什麼時候?這些基礎功我都熟透了。”
“還不行,還得繼續練……你小子現在就想碰劍?差得遠,早得很。”
“可我瞧著齊家武館裡那些人打基礎三個月就能開始碰兵器了。”
“連手腳都沒馴化的人,如何去掌握兵器?不是拿住了劍,就代表能握的住劍。”
“我不懂。”
“萬物有靈,真武之道……”
“登天之難。”
“二郎……這條路上,不入境皆為螻蟻,九成五的武者這一輩子都沒資格入境,一窺天地之高,你的根骨比我還好,成就也會比我更高,目前缺乏的隻是些許時間和耐心。”
“所以,我還是要繼續打基礎,是吧?”
“不錯,聽懂了就去加練半個時辰,你最近都長胖了不少。”
“師父,我那是增肌!”
……
“師父,我總覺得最近的氣氛不太對勁。”
“哦?”
“最近齊家武館,還有鏢局的人總過來沒事找事……酒樓其他夥計也跟他們起了幾次衝突。”
“嗯,這事我也知道……還有你不知道的東西,齊家的家主子嫁了個女兒給了雲州城洪家長子做妾室,如今懷胎六月,而正妻無子,似有被扶正的可能。”
“那洪家來曆不小?”
“不是不小,是很大,算是雲州當地豪強世家之一。”
“那聽著是很厲害了。”
“洪家這麼厲害,還是靠著一個人。”
“誰?”
“洪家十年前出了位宗師,那位宗師名列宗師榜,在玉門關打下了赫赫威名,有資格留名刻碑,所以洪家的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如今齊家巴結上了這個親家,也不滿足於原本的地位了,姓齊的似乎打算吞並栗縣裡值錢產業,我手裡捏著的百日香釀酒方子和這棟幾十年的酒樓也就給他盯上了。”
“他難道不知道師父你很厲害嗎?”
“知道,所以他肯定去洪家請了高手來助拳,雖然未必是洪家的本家人,但花點重金,請幾個江湖上入了境的高手,卻是不難的。”
“那我們難道要坐著等死嗎?”
“自然不會……我這兒有一封信,你且去信封上的地方,請一個人。”
“誰?”
“猛虎道長,他是我昔日遊曆江湖時的好友,有過命交情,且他是個道家之人,降妖除魔,嫉惡如仇,看到書信後自然會前來助我。”
“我什麼時候去?”
“今夜就動身。”
“這麼著急?”
“你就算不提這件事,今晚我也是要讓你去送信的,不過你能察覺到危險的到來,也算是不差,多留幾分警惕,日後對你行走江湖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好吧。”
“還磨蹭什麼?路不遠,一趟來回快馬加鞭就三天,不過也不用太著急,他們不會這麼快就動手。”
“真不用太著急?”
“不用,你這趟出門最好呆滿了七天再回來。”
“師父……我好歹出一趟遠門,您不給我一把武器防身?”
“還惦記著摸兵器?就算給你刀劍,你會用嗎?”
“總好過手無寸鐵嘛。”
“臭小子,現在就想碰我手裡這把‘江城子’你還早了個十年八年,待會兒自己去廚房提一把剁骨刀,那玩意足夠厚實,隨便造!”
“好吧……不過我還有個小要求。”
“你這小子跟我討價還價呢!”
“我給師傅敬杯酒吧,也給我喝一口,當是壯壯膽!”
“好,要得!”
……
夜幕中,馬蹄沒草,迅疾如風。
少年坐在馬背上,隻因瞥見官道上橫著一輛馬車便下意識放慢了速度。
旋即便聽得破弦之音。
周遭樹林中有人沙啞嗓音喊道。
——放箭!
……
“咳咳,這該死的……”
“他們怎麼知道我會出城,還會選擇這條路?”
“明明我的速度已經很快了,還特意改換了麵貌,就算有監視的也看不出來才是。”
“我房間裡都找人裝成我的樣子在裝睡。”
“肯定是酒樓夥計裡有叛徒,提前獲知了送信這件事……”
“不行,意識開始模糊了。”
“箭貫的太深,喘不過氣……”
“咳……”
“還不能睡,不能……”
……
血泊中,少年的瞳孔漸漸渙散。
他躺在石橋下,鮮血染紅溪水。
呼吸每一刻都比之前更加的微弱。
他雖習武十年,但仍然是個普通人。
麵對箭矢帶來的致命貫穿傷,根本無計可施,隻能躺在冰冷溪水中感受生命流逝。
也就在他眼中的光芒徹底消失後,身披黑衣的一行五人方才出現。
黑衣刺客們踢了一腳屍體。
“沒心跳,已經死了。”
“瞳孔渙散,沒救了。”
“要不要再給右邊胸膛補一刀?”
“這小子的腦袋也不值錢,帶回去也領不了賞。”
“行了,任務完成,該撤了!”
就在這一行五人剛剛扭頭要走的關頭,他們剛剛離開不足十米距離。
忽然間,本該死去的少年忽然動彈了一下手指。
刺客們紛紛停駐步伐,回頭看去。
本該是烏雲閉月的漆黑深夜,忽然有一束月光穿破雲翳,輕盈浩渺,仿若是在替遊子照亮歸來的道路。
冰涼的溪水中,少年雙手撐起身體,蒼茫夜色中流水倒映出他的麵容,那渙散的眼眸深處,有青色和金色的流光彙聚交融。
白軒吐出一口血腥味十足的濁氣。
如夢初醒。
“我嘞剛……這是給我乾哪來了?這還是地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