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睜開眼,看著飛速向後的磚牆藍瓦,小手揉了揉朦朧的眼眸,嚶嚀地問道,“蕭一風,去哪裡呀?”
“悅來客棧,梵小姐有危險。”蕭一風快速說道。
“哦。”小白應了聲。
“你彆睡了,一會就要到了,我找個地方把你藏好。”
小白強打起精神,她的魂魄離了本體,寄居在現在這副身體裡,終究還是很勉強的事。睡覺對她來說,一方麵是修行,另一方麵,她也發現這是在彌補靈魂與肉體的某種偏差。
蕭一風目光直視前方,心裡卻想著很多事情。
剛才,幾乎是那些人圍住了鴛鴦樓的同時,老板娘夫婦直接離開了客棧。也許他們已發現那些人,也知道是衝著羅玉年的拍賣品來的。
畢竟拍賣會結束後,該知道羅玉年住址的人都知道了。這兩天,鴛鴦樓外那些探視的目光也被老板娘發現,她也提醒了羅玉年和蕭一風。
羅公子自然是讓她放心,還聲稱不會連累鴛鴦樓,更不會影響這裡的生意。
不過老板娘他們想必也是隻能先做自己的事了。
也是,今天是幽家那個無厭長老押送著五鬼前輩離開如織城的日子,他們想必是選擇了這個時間點動手。
蕭一風這幾天一直在盯著他們夫妻二人的動靜,本想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的,他不敢暴露身份,哪怕按照種種跡象及羅公子的故事來說,老板娘也應該是三十六鬼妖之一。
前有羅公子被圍,後有梵離音的消息。他也是顧不及地牢那邊了。
隻是不知道現在梵離音的情況如何,希望他來得及。
空氣中的溫度愈來愈高,悶熱異常,天光也是昏暗如傍晚。
一切的一切都會讓人感到焦躁不安。
大多數店鋪已經關門。
蕭一風極速跑過一個又一個路口,目光餘角瞥見了打農具器械的鐵匠仍在賣力打鐵。
街上也開始有護衛在到處巡邏,亦是大聲地催促所有還在街上徘徊的人趕緊回家。
遠遠看到悅來客棧的高樓和那被狂風吹得卷了三卷的長條幌子。
他繞過師秀在客棧外麵布置的圍守護衛,攀上樓裡最高的位置。
進到某處狹小的閣樓裡,蕭一風放下小白,轉身捧起她的小臉,認真交代道,“你在這裡等我,外麵很危險,今天的罪城四處都很危險,等我救了梵小姐,再回來找你。嗯?”他的語氣半哄半命令一樣。
小白點點頭,出奇地沒有反對什麼。
蕭一風吃了一驚,這是自從下山以後,小白少有的聽話時刻,以前因為她到處惹事,一路上多了不少麻煩。
若是她早就這樣,那該多好。
不過,小白真的是變了呀。蕭一風輕撫她小小的瓷白臉頰,這時候的她,不是殺伐暴力、愛好混亂的白虎,而是可愛的貓咪姑娘啊。
蕭一風俯身鑽出樓閣,站到了最高處俯瞰下方的所有人。梵離音、青羽等人已經被包圍在了一起。
木族族長倒是不見蹤影。
蕭一風邁出一步,直墜而下。
小白打開閣樓的一處小窗口,看著樓下的情況。大眼一眨一眨的,看不出黑裙小姑娘心緒到底如何。
狼族青羽站到梵離音身前,怒視著金發師秀,斥問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就憑那個現場的香囊,你就敢斷定梵小姐是凶手,動手抓人?!未免太過分了!”
師秀低著頭緩緩搖晃,複又抬首,目光中帶著絕望,低聲說道,“凶手很難查到了,我已經放棄了。”
青羽有些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皺著眉頭欲再發問。
梵離音輕輕上前一步,擲地有聲地解釋道,“副城主,於嘯城主真的不是我殺的,我可以對天起誓。至於那香囊,我也不知是如何到現場的。”她的神色已經恢複如常,至少不會再有回答不出彆人問題的時候。
鸞族三小姐不應該是彆的樣子,梵離音有些事情依然想不到原因,但她知道自己該相信誰,如何做。
梵莫莫倒持銀槍,如果情況不對,她隨時準備刺出那暴雨梨花般的十三槍,將眼前的那些表情邪惡地盯著小姐的護衛全都戳瞎。
“你說得沒錯,你未必是害我大哥的凶手。”師秀話語一頓,神色再度悲痛,他又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大哥屍體,那沒了頭顱的淒慘模樣,不由得悲從心來,“可是,大哥死了,我總要為他報個仇才行,至少,也要殺個人為他送葬。”
“既然總要殺個人,那就殺香囊在現場的梵小姐就好了。您還是個美人,想必大哥會喜歡的。”
梵離音瞪大美眸,知道眼前的人已經瘋了,她不再辯解什麼,知曉那樣做也沒了意義。
青羽斜眉倒豎,再次怒聲吼道,“你瘋了吧!?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想得罪天妖鸞族,讓整個罪城為你陪葬嗎?!”
師秀的金發隨風狂舞,他的眼神也開始發紅,“此次事件是我一人所為,一會兒我也會一個人出手,調動這些護衛隻算作是我濫用副城主的職權,怪不得他們。”
青羽心想,你這是什麼狗屁邏輯,誰管你這些說辭,梵離音若是死在這裡,鸞族必定會來進行血腥報複。
眼前的人已經瘋了,他真的打算殺掉梵小姐,自己還要繼續留下來嗎?若是鸞族老祖宗知道他就在現場卻沒能救下她孫女,又會怎麼對他呢?青羽內心陷入了小小的掙紮。
師秀猛地前踏一步,靈力威壓直對青羽,他語音沙啞說道,“我已入玄黃境,你要攔我嗎?”
“玄黃境?!”青羽剛要抬起的手臂瞬間落了下去,他隻有六境初期的實力,決計抵擋不住。梵小姐的境界比他還要低一些,隻怕會敗亡得更快。
青羽低下頭,默然地讓開了道路。
師秀輕蔑地哼了一聲,以示不屑。
梵離音反而因此心神鬆了一些,她本就不喜歡青羽,要是他因為自己受了傷或是怎樣,那倒會讓她覺得愧疚與不安。
接下來她要直麵危險了呀,梵離音這般想到。她的心中沒有害怕的情緒,因為整件事情跟她就沒什麼關係,除了那個香囊。師秀也是沒有證據地就找上門來要殺她。
在她看來,這種無端的禍事自己出現,她就要用手中的雨霖鈴狠狠地打回去。
這也是老祖宗時常對她的教誨。
“現在,沒人擋在我們麵前了吧。”師秀怪笑著說道,全然不似他先前在人們麵前顯示出的成熟穩重模樣。
梵莫莫提槍就要衝上來,卻被梵離音攔住。
梵離音並沒有回答他的這句話,隻是想起了一個人。
她覺得他會來的,隻是到了現在了,怎麼還不出現呢。
所謂想到,就會見到。
梵離音想到的那個少年就那麼樸實無華地,從天上直接跳到了她的麵前,素色長衫在風中翩翩起舞。
第一眼讓她看到的也隻是背影,不過,梵離音握住雨霖鈴的手已然鬆了很多力。
蕭一風見到師秀的癲狂神色,儘管他沒聽到之前眾人的對話,可是他已經從師秀身上感受到濃烈的殺意,他直接月光出鞘,冷淡說道,“要打是吧?那先和我打吧。”
隆隆一聲,一道天雷響徹雲端。
師秀冷漠無情地盯著蕭一風看了一會兒,正要動手。
護衛外圍卻亂了起來,一名看起來等階略高的銀甲護衛跑進了客棧院內,拜了師秀一聲,便要開口講話。
“你不是老三的人,跑這裡來做什麼?”師秀心情不爽,但仍是慢慢問道,此刻也不知他到底是瘋了還是沒瘋。
“是啊,師秀大人,我是三爺的人。”闖進來的護衛先是急切地說了一句,然後大喘了幾口氣,才繼續說道,“有兩個十分厲害的江湖劍客闖進了城主府,和三爺打了起來。他們二打一,三爺有些撐不太住了。我趕緊找您來了。”
“對了,地牢那邊的兄弟也說,他們被人襲擊了,要求援兵。”
“那就派人支援啊?我又沒有帶太多人走!”師秀眉頭緊皺,內心變得焦急。
“可是,好像在地牢與城主府之間,有兩個人攔住了道路,聽他們跑回來的人說,攔路的是個什麼鐵匠,還有個是……”護衛使勁地仔細回憶,才驚叫喊道,“對了,是個吹糖人的小販!”
“那四弟呢?!”師秀被一連串的消息搞昏了頭,抓住護衛的衣領,驚怒問道,“他怎麼說的?”
“金爺他……說他管不了了。”護衛驚慌害怕地哆嗦說道。
“他管不了?!那他現在在做什麼?!”
“他……他走了。”
“走了?!”師秀拉起護衛,振臂一揮,將他甩了出去,喃喃自語道,“走了,走了……”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在先前的多次爭執中,四弟看向他的眼神,那是失望與無奈。
師秀喘著粗氣,扭頭看向持刀而立的蕭一風,心頭怒火不斷,他向身後的護衛們下令,
“把他們都殺光!一個不留!!”
轟隆隆,雷聲再震
罪城的惡人衛兵們,紛紛掏出兵器,在閃電的一瞬照耀下,露出了可怕的表情,呲牙咧嘴舔舌,仿佛終於輪到了惡鬼們表演的時刻了。
蕭一風手腕輕轉,將月光轉了幾圈,試圖平複自己的心情。在他身後的梵離音看到,他握刀的手在輕輕打顫。
她上前一步,握住了蕭一風的小臂,引來了蕭一風迅猛的回頭,眼神中的猛烈殺意嚇了她一跳。
“蕭一風?”梵離音擔心問道。
蕭一風低下頭,使勁搖晃兩下腦袋,再次輕咬舌尖,他的意識才清醒過來。
“你怎麼了?”梵離音向前貼近,蹙眉問道。
“沒事,沒事。”蕭一風連道兩聲。
怎麼會沒事?
先前麵對師秀的殺意時,他就有要失控的跡象。現在所有的罪城護衛同時暴露出殺意與惡意,將他體內所有的躁動氣息全部引了出來。
那些氣息像是風一般,快速地走遍他的全身,並且來到了他的靈海內,靈山上的小白虎跳了出來,正在苦苦和它們對抗。
他已感到自己處於失控的邊緣,有什麼東西要控製他的身體,或者說,在向他下命令,在說,
拔刀,殺
拔刀,殺
拔刀,殺
“殺!”蕭一風怒吼一聲,殺意凜然,他甩開了梵離音的手,在她震驚的目光中,直接衝進了敵人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