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翔默然無語地看著二哥那悲痛憔悴的模樣,心裡有些失望。
“老四,我現在心裡很亂,你來說,我們該怎麼辦?”師秀抓著亂糟糟的金發,求助似的說道。金發不再蓬鬆圓滿,反而東翻起一縷,西塌下一塊。
“你要我說?”金翔冷笑一聲,搖搖頭,似乎不願開口。
“對啊,四弟,我們幾個一向你主意最多,想事情最快最全麵,你想個辦法!”相武在一旁焦急說道。
金翔慢慢地眨了眨眼,他甚至能感覺到他細長的眉毛碰到眼袋的感覺,他一字一句說道,“要解決事情很簡單,讓所有人走就好了。”
師秀先是皺了皺眉,因為他一時沒有理解金翔話語的意思,愣了一會兒,他反應過來後,臉色急變,驚怒問道,“你是說不給大哥報仇了?!”
“至少可以保全現在的罪城。”
相武在坐具上突然像是變成了啞巴一般,不言不語,低頭思考些什麼。
“大哥救了我們!”師秀一拍桌子怒吼道。
“他救了你和三哥,可沒救我。”金翔雙手交握在一起,依舊淡定,隻是下句話柔和了一些,“救我的是二哥你,這也是我留在罪城最大的原因。”
他的眼神開始變得懇切,站起身來,語調真誠且認真,“二哥,該收手了。有些事情不可強求。這也是以前的我撞了南牆後才懂得的道理。”
“彆說了!”師秀大手一揮,不讓金翔再說下去,他眼神飄忽,低沉說道,“我必須為大哥報仇,這是不可妥協的事情。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金翔微低頭,默默起身離去。
啞巴了似的相武看了看推門離去的金翔,又看了看依舊悲痛的二哥,重重地歎了口氣,同樣離開。
等到他轉了個彎,卻被沒有離開的金翔攔了下來。
金翔直直地盯住他,詢問之意十分明顯。
可相武剛才在屋裡就裝了啞巴,此刻更不想顯露自己的想法,隻能打哈哈道,“四弟,怎麼沒走啊?”
“三哥怎麼想?”
“什麼……怎麼想?”他斷斷續續地問道。
“你也想為城主報仇嗎,像二哥那樣?”金翔“直指要害”地問道。
相武眼神躲閃,猶豫著說道,“當然……大哥對我也有恩,我……自然想為他報仇雪恨。”
“彆裝了,三哥,你這人一向大大咧咧,想的事情都寫在了臉上。”金翔直接說道,不理會相武臉上的尷尬,“剛才我在屋裡說不為城主報仇了,你並沒有反對。”
“那是我在考慮怎麼為大哥報仇。”相武還在解釋,臉上的神情卻與話語有些反差。
金翔不理他的話,接著自己的話說道,“但這很正常。二哥被城主救過命,我也被二哥救過命。可你呢,隻是在半路上和我們遇到的,不過因為我們都是族中“棄子”,流浪之人,自然相互可憐相互照顧。”
“這些年,城主對我們並不太公平。他讓二哥處理城中大小事務,自己找了幾個女人天天睡在後院裡。他讓你掌管衛兵軍權,可實際的基層大小頭領都是他任命的,最聽他的話。唯獨我,平常和他的關係冷淡些,他給我的權力倒還多了一點。”
“他真的拿我們當兄弟嗎?三哥你感覺不到嗎,和二哥比起來,他配做我們的大哥嗎?!”金翔如此質問。
相武低下頭,承認他的話基本沒什麼問題,他抬頭憂慮問道,“可二哥還想報仇,你覺得他能做到嗎?”
這也是金翔最頭痛的事情,顯然二哥因為仇恨已經有些魔怔,他搖搖頭,說道,“很難。因為我們就連凶手是誰都沒辦法確定。”
“四弟憑你的本事也查不出來嗎?”相武以為金翔隻是不想麵對那六家,所以在二哥麵前說自己抓不到凶手。
“沒什麼線索,很難查。除非把他們都抓起來,上刑,我倒還有幾分把握,可這並不現實。”金翔的眼神有些倦意。
“就沒可能是其他人嗎,比如咱們城裡的人,或者彆的……”相武試探問道。
“如果這件事情中沒有傻子或者神經病的話,那就隻會是人族勢力動的手,至少不會出那六家的範圍。”金翔停了一下,繼續說道,“前幾年,咱們幾個人為了搶下這座城的控製權,誰不服咱們就殺誰,那些惡人也好,還是周邊的門派也罷,都被我們殺怕了,因為我們比他們還要凶殘。他們不敢動手,當時不敢,現在就更不敢。”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隻要夠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可是,那些五世家和天妖族,是比我們更凶殘的家夥不是嗎?你我出身天妖族,自然更加明白,有些東西無法抗衡。”
“他們比我們更狠更強大,不然又怎麼會輪到他們做大陸的主宰者呢?殺死於嘯對他們來說,隻會是一件無比輕鬆的事。”金翔麵無表情地說道。
相武默然無語。
他想起了自己的事。
…
…
一時之間,城主於嘯被刺殺的消息傳遍了如織城。
城內人族與妖族在表示了短暫的驚訝後,他們的生活照舊進行。罪城距離幾年前的混亂時期並不遙遠,他們對於城主的意外並不是那麼意外。
在這座城中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太讓人意外。
城中一片平靜,街道上的人們依舊四處溜達,隨意閒逛。怡紅院的生意仍是像那座樓外表的顏色一樣,紅紅火火。姑娘們的聲音也是甜如蜜,惹人心動。
賣糖人的師傅依舊吹著糖人,鐵匠賣力地打鐵做鐵具,其他鋪子照常開張,吆喝聲三三兩兩。
但任何人都知道,在這如常平靜之中,潛藏著危險與殺機。也許下一刻,和平會一觸即碎,鮮血與刀光頃刻即至。
在罪城待過的老人都知曉一個規律,事情沒發生時,他們再如何慌亂也沒用,還不如過好自己的日子,等事情發生了,關好門保護好自己就好了。
誰要是亂闖進彆人家,就彆怪被彆人當成暴 亂者直接殺你了。
實在不行,你就彆待在罪城。例如這些年,被如織城吸收的“新居民”。真害怕,還是早早跑路為妙。
也許還有人懷念前些年的血亂時光也說不定。
如織城中的亡命之徒的數量依然不少。
鴛鴦樓,後廚廚房
忙活了很久的許二終於等到老板回來,他並不知曉老板跑去城主府踩點去了。
隻是老板娘讓他替老板炒幾個菜,他便忙了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
講實話,他也和老板學了一段日子了,奈何天賦實在有限,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學的並不算好。不過老板很有耐心,時常鼓勵他,弄得他一個大小夥子很是感動老板的寬容與教學。
他還想認個師傅呢,不過卻被老板果斷拒絕了。
這又讓他沮喪了好一會兒。
老板沒來,無論他行與不行,總是要上的。不過還好,直到現在,似乎也沒客人來投訴他。
許二心裡一陣開心,看來他的手藝有長進,這段時間果然沒白努力,也多虧老板的耐心教授。
隻是老板剛一回來,便把他趕出了後廚,根本不聽他分享喜悅的那些話。
讓他的話被堵在了嘴邊,這又是一陣難受。
不過,老板的樣子看起來很急迫啊。
他和老板娘要商量什麼嗎?也對。許二忽然想起,城主大人死了,他們討論一下如何保護好客棧也是應該。
想著這些,許二抬手掻搔後腦勺的頭發,摸了摸懷裡用布包好的菜刀,心裡有了些安全感,他打算就這樣一直貼身帶著它好了。
誰要是敢在他們鴛鴦樓裡鬨事,他就一刀劈了他。
鴛鴦樓老板於唱,認真地與老板娘對視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那條鯉魚精死了。”
“知道。”老板娘點點頭,“現在全城怕是沒有人不知道這個事了。你知道他是如何死的嗎?”
“不知道,聽說是被鸞族的人殺死的,而且說是在現場的屍體旁發現了證據。”老板於唱後怕道,“屍體中還被驗出了毒,我們這些廚師因此被留下檢查盤問了一整晚,我直到剛剛才從城主府中被放出來。”
“你沒暴露吧?”
“沒有。”
“他們對你用刑了嗎?”老板娘素手輕撫上老板的胸口,關心問道。
“沒事。本來就不是我下的毒,我自然安全。”
“嗯”。老板娘放心地點點頭,“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老板於唱考慮了會兒,笑著說道,“於嘯死了是好事,現在城中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是暗流湧動,殺機暗藏。我們可以趁著城主府被這件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去地牢營救五哥。”
老板娘周晚溫婉可人地笑了起來,依舊端莊秀麗,女人味十足,“確實。擾亂城主府的視線從而進攻地牢,這本就在我們的計劃之中,所以今天才派你去踩點。”
“隻是沒想到有人殺掉了於嘯,真是好本事。”於唱稱讚道。
周晚也是附和,“是的,這件事發生的非常及時,不僅擾亂了城主府的注意力,還解決了於嘯,不然我們要劫地牢的話,也是要麵對他的。他會是個不小的麻煩。”
“那我們按原計劃行事吧。”於唱說道。
“好,我去通知其他人。”
昨夜
地牢
暗黑色的牢籠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光線能投射其中,哪怕牢籠外麵放置了很多明亮的夜明珠。
在於嘯毒發靈海受損以致被小語一劍封喉以後,五鬼自地牢中蘇醒。
他感覺到,日日夜夜鎖住自己的這幾根鏈條,其上施加的封印弱了幾分。他皺了皺眉,猜到了原因。
這封印本就是於嘯布下的。
五鬼自然猜到他出了事,隻是沒想到他已死了。
五鬼有些擔心在外麵,打算營救自己的兄弟姐妹。
他盯著胳膊上的那根粗大鎖鏈,一股陰影攀上他的手臂,蔓到手腕處,對著鐵鏈發起了猛攻。
鐵鏈與手腕之間迸發出一些璀璨火花和嚓嚓的聲音,隻是都被五鬼身邊的幽暗所吸收殆儘。
多次嘗試無果之後,五鬼無奈放棄。
這拘鬼鏈天然克製他,也許在其他人看來,隻是普普通通的鐵鏈,可卻能讓他的力量大半都發揮不出來。
他抬頭看了看值班的守衛,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動作。
慢慢的,地牢中的鬼再次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