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宜押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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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判官們按著順序從長案前經過,拿起各家書肆送來比拚的經典刻本,依次翻看。

這一輪比拚的主要是紙墨用料、校訂質量和版麵特色。每位評判官手裡有三根木簽,可以都投給同一個刻本,也可以投給不同的刻本

台上一片寂靜,台下來看熱鬨的百姓們也興致缺缺,紛紛吃起了茶點。

今日競藝總共有兩輪,對他們來說,第一輪既沒什麼觀賞性,也沒什麼參與性,可第二輪便不一樣了。

在第二輪,每家書肆會各派一名寫工和刻工,當場抄寫、當場刻印。

且除了評判官們有投票權,今日所有走進這玉川樓的人都在進場時收到了一根木簽,可以在第二輪後投給自己支持的書肆。

台側的回廊裡,穆蘭、蘇安安和淩長風都撐著欄杆,幾乎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想看清台上每個評判官的表情。

唯獨蘇妙漪,仍是靠在後頭搖著一柄黃色緙絲花蝶團扇,似乎對場上的結果並不擔心。

穆蘭轉頭看她,皺了皺眉,“蘇妙漪,你的知微堂都生死一線了,你還在這兒裝?”

蘇妙漪搖著扇,淡淡道,“要慌也不是現在慌。這一輪我送上去的,是我爹當年最得意、最耗費心血的一本文集。用料名貴不說,刻印校訂也花了多一倍的工期……”

她撇撇嘴,小聲嘀咕,“也就是那時我還小,管不了他,否則才不會讓他這麼敗家。”

話音未落,台上傳來一聲鑼響。

眾人循聲朝台上看去,隻見評審官們已經陸續走下台。

而長案邊,玉川樓的人正在統計每個刻本前的簽子,隨後又在一旁懸掛的告示牌上一一寫下的數字。

其中除了第二本和第四本脫穎而出、平分秋色,剩下的刻本其實都差不多。緊接著,玉川樓的人便撕下了告示牌上的貼條,公布了每本刻本的書肆——

“知微堂……”

蘇安安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知微堂和秦宅經籍鋪平票了!”

穆蘭鬆了口氣,一眼瞪向蘇妙漪,“積玉叔要是不敗家,你能贏嗎?”

蘇妙漪聳聳肩。

隨著這貼條一撕,整個玉川樓先是一靜,緊接著也轟動了,竟然還有好事的人振臂高呼了幾聲“知微堂”。

淩長風錯愕地看向蘇妙漪,“這是你雇來造勢的?”

“何需我花錢?他們是賭徒。”

蘇妙漪慢條斯理道,“臨安城最大的地下賭坊為今日這場競藝開了盤,知道押我贏的賠率是多少麼?”

“一賠五十。”

穆蘭脫口而出。

淩長風和蘇安安齊刷刷看向她。

穆蘭反應過來,咳了兩聲,“我,我也是聽說的。”

“彆裝了,你從前在婁縣就沒少在賭坊混。”

蘇妙漪毫不客氣地戳穿她,“你押了哪邊?”

穆蘭訕訕地笑,“那我自然是要支持你的呀。”

“難怪這麼著急地跑來給我助威……”

蘇妙漪嗤笑一聲,朝淩長風指了指,“底下那幾個叫得最大聲的,就跟她一樣,是為了自己押的那點銀子在拚命呢。”

穆蘭被她說得臉上掛不住,啐了一口,“說得好像你自己沒押注似的。若不是去過賭坊,你能知道他們開了盤?”

淩長風愈發震驚地看向蘇妙漪,“你也賭了?你賭哪邊?”

蘇妙漪瞥他一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說話間,其他書肆的寫刻工人們已經朝台上走去,而秦宅經籍鋪的秦行首也從他們旁邊的回廊經過,朝這邊看了一眼。

蘇妙漪立刻站直身,端端正正地朝秦行首行了一禮。

秦行首也笑著朝她點點頭,倒是絲毫看不出勢如水火、劍拔弩張的模樣。

穆蘭心中起疑,剛想拉住蘇妙漪,問問她的葫蘆裡到底又在賣什麼藥,蘇妙漪卻已經將團扇往她手上一遞。

“走了,淩長風。”

玉川樓二樓側邊的走廊上,早已為評判官們擺好了八把仙鶴團刻紫檀椅和樣漆描金的高幾,上頭呈著剛剛烹好的徑山茶。

容玠隨著顧玄章坐在了最中間的兩個坐席。剛一坐下,便聽得身邊的顧玄章低笑了一聲。

“這小小知微堂,當真是惹眼。”

聞言,容玠才抬眼朝台下看去。

一樓原本擺放的長條案已經撤去,取而代之的,是十來個供工人們寫樣刻印的桌凳。

在一眾鶴骨霜髯的刻工寫工裡,淩長風和蘇妙漪二人年紀輕輕,一個俊一個美,杵在那兒就像是一對惹眼的花瓶……

“今日若不是書肆競藝,而是選美,那你姑姑就贏定了。”

穆蘭挑挑眉,也忍不住對蘇安安說起了風涼話。

台上,各家書肆已經領到了今日要刻寫的詞,是大胤名將仲桓的小重山令。

拿到那小重山令的一瞬間,淩長風驚喜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了蘇妙漪一眼,“這,這……”

蘇妙漪這幾日叫他苦練的,正是這首小重山令!

淩長風低身,湊到蘇妙漪身邊,壓低聲音,“你、偷、題、了?”

蘇妙漪見怪不怪地提筆蘸墨,“我這叫憑自己的本事押、題。”

淩長風將信將疑,“運氣這麼好?”

“嗯,蠢貨總是會將自己想不到、彆人卻能想到的事,說成是運氣。”

“……”

“今日刻寫,時間有限,絕不能拿出超過百字的文賦,否則那便是天黑也散不了場,但也不能是短詩,字太少分不出勝負。所以思來想去,還是詞最好。”

“那為何偏偏是仲將軍的詞?”

蘇妙漪一邊蘸墨,一邊朝台下掃了一眼,“就憑底下這些人,不論讀過書的還是沒讀過書的,都聽過他的詞。除了他,當朝還有哪個詞壇大家能做到?”

百年前,仲桓曾是戍守大胤北境的名將。北境有他和他帶領的踏雲軍,幾乎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可後來,在一次與北狄的交鋒中,仲桓被並肩作戰的另一將領背叛,敗走淶城,遭狄軍圍困。仲桓帶著數萬踏雲軍苦戰月餘,也未能等到援軍,最終死戰殉國……

自那之後,大胤麵對北狄便再無還手之力。

這些年,胤人無不懷念仲桓,甚至將他奉為如關聖人、嶽王爺一樣的武神,每當邊患不寧時,便要去他的祠廟拜上一拜,祝佑戰爭得勝。

淩長風不得不佩服起蘇妙漪來,不過這佩服裡,卻還摻雜著一絲微妙的情緒。

他從前喜歡蘇妙漪,不僅是因為蘇妙漪懂他,更因為她望著他時好像望著一座巍峨高山,極大地滿足了他的征服欲和目空一切的自大……

如今瞧著她的真麵目,淩長風才又一次認清,不僅當初的溫順脫俗是假的,就連偶爾顯出的幾分孤陋寡聞,亦是她為了逢迎刻意裝出來的!

憑蘇妙漪這份聰明才智,怎麼可能欽慕他這樣一個草包……

淩長風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咬著牙,牙齒根都開始泛酸。

為了證明自己也不是草包,他煞有介事地開口道,“你不用往下說了,我已經猜到了。為什麼你會從仲將軍的所有詞作裡押中這首小重山令,因為他重複字最少,筆畫最多,相對來說難度最高,也最能考驗寫刻水平。我說的可對?”

蘇妙漪斜了他一眼,終於露出笑容。

淩長風麵上一喜,剛要得意,就見她無情地搖了搖頭。

“選小重山令,純粹是因為我喜歡。”

蘇妙漪眉開眼笑,“不過你裝聰明的樣子,還怪可愛的。”

淩長風:“……”

淩長風把刻刀往桌上一砸,臉色黑如鍋底。

二樓,容玠將他們二人的互動儘收眼底,就連顧玄章叫他都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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