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忌自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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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安?”

顧玄章喚了一聲。

容玠這才堪堪收回視線。

隨著一聲鑼響,台下的刻寫競藝正式開始。

蘇妙漪不再與淩長風廢話,提筆在紙上謄抄起了仲桓的小重山令。

一筆一劃,橫平豎直。

蘇妙漪今日寫的,仍舊是她改良過的刻印字體。

顧玄章在樓上遠遠地瞧了,也忍不住稀奇地對容玠說道,“蘇小娘子的這手字,方正呆板,倒是不似她的人,生得玲瓏剔透啊……”

容玠牽牽唇角。

玲瓏剔透麼?分明是狡黠刁滑。

不多時,其他書肆的寫工都已經將小重山令謄抄完畢,開始著手上版,蘇妙漪那邊卻還在心無旁騖、淡定自若地寫樣。

旁邊的蘇安安看得著急,“姑姑不是說我們就勝在速度麼?今日怎麼還沒有旁人快呢?”

穆蘭想著自己押給知微堂的幾兩銀子,心裡更著急,抬手就往蘇安安手裡塞了一捧瓜子,“多吃點,少說話。”

蘇安安:“……”

轉眼間,蘇妙漪也終於將寫樣完成,她將那薄薄一層稿紙貼在木板上,轉印墨跡,再揉刷去最上麵一層的紙張。

最後,那層印著反文的版麵就被遞呈給了淩長風。

“交給你了。”

蘇妙漪轉了轉手腕,微笑著朝淩長風放狠話,“刻得難看沒關係,但若是刻錯一個字……我拿壑清劍捅死你。”

淩長風的眼皮猝然跳了一下,拿起刻刀開始雕印木板。

好在蘇妙漪押中了題,他練了這麼幾日的小重山令,早就已經熟能生巧,刻了兩個字便已經進入狀態,手速越來越快。

蘇妙漪的那手字,雖然寫起來慢,可刻起來卻快得很。

一會兒的功夫,淩長風的進度就已經將其他書肆的刻工遠遠甩在了後頭。

玉川樓裡的大多數人都沒見過書肆這寫樣、刻印的流程,於是紛紛都擁到了台前,在底下稀奇地張望著。

今日的刻寫要在一定時限內完成,所以台側還擺放了一個巨大的沙漏用來計時。

在那沙漏才漏到一半的時候,淩長風便已經遙遙領先地完成了刻印,率先走過去敲了一聲鑼。

鑼聲一響,那幾個混在人群裡的賭徒便又開始歡呼叫好。他們一會兒將知微堂誇得天花亂墜,一會又替蘇妙漪賣慘,說偌大一個臨安城竟然容不下一個女掌櫃……

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鬨。今日這玉川樓裡的外行人遠遠超過內行人。

尋常看客們分辨不出什麼字體差彆,被幾個賭徒一引導,民心便逐漸傾向知微堂。

隨著沙漏裡的沙一點點漏儘,其他書肆也陸續刻印好了小重山令。不過有兩家書肆習慣了慢工出細活,竟沒能在時限內完成,直接被淘汰出局。

台下的看客們揮著手裡的簽子,爭先恐後地給各家書肆投票,不少人在賭徒的鼓動下,隨大流投給了知微堂。

淩長風差點被其中一個簽子戳中眼珠子,一邊嚇得後退,一邊喜不自勝地打量其他書肆的簽筒,暗中比較,“蘇妙漪,真有你的,我感覺我們贏定了……”

蘇妙漪目視前方,“彆高興得太早,這一輪,評判官的一根紅簽,抵得過十根木簽。”

三樓雅間裡,一名女使站在窗口觀望著樓下的動靜,低聲向坐在珠簾後的扶陽縣主轉述,“知微堂暫時領先。”

扶陽縣主先是詫異,隨即就笑了起來,“秦行首他們這回可是失策了,叫來這麼多外行人投票。這些人隻知道看熱鬨,哪懂什麼刻印技藝……”

女使也若有所思,“前幾日,書肆行排擠知微堂的消息便傳遍了臨安城。想必這底下也有不少人,是因為憐惜知微堂勢弱,所以不由分說地站在她們這頭。”

這話倒是提醒了扶陽縣主。

她撫著茶蓋笑道,“說不定那些傳言,還是她蘇妙漪自己傳出去的。”

女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過她這是把整個書肆行都算計進去了……”

扶陽縣主話鋒又是一轉,“得罪了這麼多前輩,就算能留下來,又能活幾時呢?”

八位評判官們動身往樓下走,走到樓梯拐角處,遇上了早就候在那兒的秦行首。

秦行首朝評判官們做了一揖,壓低聲音笑道,“接下來,就勞煩諸位了。”

“放心。”

顧玄章笑著應和,其他幾個評判官也紛紛頷首。

唯有落在最後的容玠,低眉斂目地從秦行首麵前經過,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評判官們拿著紮了紅緞的簽子走上台,台下頓時安靜下來。

此刻,知微堂和秦宅經籍鋪的票數相差隻有四十而已。可八位評判官手中卻共有十根紅簽,也就是八十票。

顧玄章走上台,率先將自己手中的紅簽投進了秦宅經籍鋪的簽筒裡,緊接著,一連四位評判官都跟著他,將紅簽投給了秦宅經籍鋪。

一眨眼的功夫,秦宅經籍鋪便輕輕鬆鬆反超知微堂,高居榜首。

台下頓時有些嘩然。

蘇安安著急地抓緊了穆蘭的衣袖,“若是拿不到第一,我們就要離開臨安了!”

穆蘭也暗自咬牙,“人家秦老板是行首,這些評判官也都是他請來的……這原本就是一場根本打不贏的仗!”

就在她們說話的時候,又有兩位評判官投了簽,卻是給了排行第三的陳家書肆。

知微堂仍以十票之差落後於秦宅經籍鋪,而台上隻剩下一個容玠!

霎時間,整個玉川樓都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容玠手中的那根紅簽上——

知微堂是去是留,此刻竟由容玠一人定奪!

“這局麵,便是話本都寫不出來吧?!”

三樓雅間裡,女使失聲嚷了起來。

“噓。”

扶陽縣主示意她噤聲,緊接著就走到窗邊,竟也忍不住往外探了探身子,屏息凝神地盯著容玠。

“完了……全完了……”

淩長風心灰意冷,“蘇妙漪,你得滾出臨安了……”

“呸。”

蘇妙漪挑眉,麵上仍不見絲毫慌張之色,“要滾你滾,我才不滾。”

容玠拈著手裡的紅簽,踱步到知微堂的簽筒前,停了下來。

他掀起眼,目光在玉川樓內逡巡了一周,先是掃過台下那些看熱鬨不嫌事大、嘴裡還高呼著知微堂的看客,又看向側邊回廊上站著的秦行首。

「容大公子不必為難,這場書肆競藝,名為競藝,可實際上不過是個行銷的集會。」

幾日前,秦行首在府學後院對容玠和顧玄章如實相告。

「那位蘇老板說,商戶間拚爭高下,爭奪那點薄利,無甚趣味。倒不如聯手造勢,大家共贏……所以她便出了這麼個主意。」

「這場競藝既能行銷,又能普及刻印的學問,最關鍵的是,能讓臨安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我們書肆行上,一箭三雕!」

「所謂賭約,不過就是個噱頭。我們還指望依靠蘇老板這樣的年輕人,讓整個書肆行回春……」

「所以到了最後關頭,便要勞煩你們這些評判官了,千萬千萬給我投個平票出來。如此一來,蘇老板不必卷鋪蓋走人,我們這些老頭的麵子上也能過得去……」

“容大公子?”

一聲催促的喚聲打斷了容玠的回憶。

他摩挲著自己簽上的紅色緞布,一轉眼,和台下的蘇妙漪對上了視線。

那雙桃花眸裡不見絲毫忐忑,而是成竹在胸、誌得意滿的。

太旺盛,太蓬勃,也太刺眼,就好像他書齋裡曾經存在過的滿牆地錦。

容玠眸光微沉,將手中紅簽輕輕一擲。

簽尾係著的紅緞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就像曾經投向地錦的火把。

下一刻,那簽身輕巧地越過知微堂,直接掉進了秦宅經籍鋪的簽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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