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宋雲風留意到了這一幕,他輕巧地從趙嬸子手中接過一方乾淨柔軟的帕子,動作溫文爾雅,宛如對待最精致的藝術品,輕柔地為沈煙拭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這場手術雖不涉及生命危險,卻是對醫者耐心與細致的極端考驗,每一個動作都要精準至極,以至於連空氣都仿佛變得沉重,室內的寂靜讓人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生怕驚擾了那份專注。
在這樣凝重的氛圍中,經過一刻鐘的艱難尋找,沈煙的指尖終於觸及到了那條脆弱而重要的斷裂神經,它的斷口邊緣已經微微泛起了淤青的顏色,昭示著處理的急迫性。“拿一號鑷子來。”她的聲音冷靜而低沉,每個字都承載著不容忽視的分量。神經對接的工作,不僅是精神上的巨大消耗,更是對意誌的無儘磨礪,其難度比起在細如發絲中尋針更甚。
“四號刀遞一下。”再次,沈煙的手術刀輕輕劃過,於膝蓋前側的皮肉之間開出一條精細的通道,為接下來的隱神經提取做好準備。汗水不知擦去了多少次,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失去了流動性,唯有沈煙的背影依然堅毅,如同雕塑一般,儘管身體已然是極度疲憊,但她那雙眼睛中的光芒卻沒有絲毫暗淡。
宋雲風的目光未曾從她身上移開片刻,他的心中充滿了對沈煙的深深敬佩與心疼。他清楚,這份超乎常人的專注背後,是身心雙重的極限挑戰。每一次呼吸都需謹慎,甚至於眨眼的瞬間都成了奢侈,她的心神仿佛融入了手術之中,達到了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宋雲風心中暗想,當日自己也是這樣被她從生死邊緣拉回來的嗎?
接下來,沈煙開始仔細縫合神經的外層,得益於傷處並非那些難以捕捉的細微神經,直徑足足有七八毫米,這才使得手術得以順利進行,否則,長時間的高強度視覺作業恐怕會令她的眼睛不堪重負。時間在漫長的縫合中緩緩流逝,最終,在無數次的仔細檢查確認無誤後,她開始了皮膚的縫合工作。“手術結束。”伴隨著這句話,室內仿佛釋放了長久以來積蓄的緊張,而“準備消毒”的指令緊隨其後。
沈煙終於可以挺直了腰杆,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身體的放鬆卻讓積攢已久的疲憊如決堤的洪水,猛然湧上心頭。江縝迅速而熟練地使用生理鹽水進行消毒,並均勻撒上藥物,確保傷口的清潔。而宋雲風則再次為沈煙拭去額頭的汗珠,沈煙這才意識到,那個一直在默默照顧自己的人,原來是宋雲風。
“做完了?”他的話語輕輕飄來,帶著關切的溫柔。
“還需要打上石膏,確保腿部穩定。”沈煙答道,語氣平靜卻難掩疲憊。待江縝整理好一切,沈煙取出了長長的繃帶,一圈圈地仔細纏繞於小腿之上,而後開始調配石膏粉,每一步都顯得那麼專業且從容。
麵對江縝關於是否能不使用木板的詢問,沈煙給出了否定的回答:“木板雖然看似簡單,但其穩定性對於初期的恢複至關重要。”江縝聞言,不再多言,隻是認真地模仿著沈煙的每一個動作,將石膏細心塗抹於患者的腿上,按照指導,格外注意了膝蓋後方的處理,力求做到既穩固又舒適。
“完成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就會乾硬,到時候就能安全轉移病人到床上休養。你在這裡照看著,我需要去休息一會兒。”沈煙的話語中透著疲憊,但依舊保持著清晰的指令。
極度的疲勞感讓沈煙幾乎邁不動步子,她勉強洗淨雙手,手撐著酸痛不已的腰背,望向一旁站得筆挺的沅沅,眼神中既有讚許也有鼓勵。輕輕拍了拍沅沅的頭,她的語氣溫和而充滿力量:“初次麵對這種場麵,你的表現已經很好了。”沅沅的表現超乎預期,既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逃避,顯然具有成為優秀醫者的潛力。
轉身看向臉色蒼白,明顯已達到體力極限的宋雲風,沈煙的眉宇間流露出幾分心疼與責備:“是不是覺得身體恢複太快了,就不懂得珍惜?趕緊去休息,彆讓我再說第二次!”宋雲風默默地陪伴了近四個小時,聽到這近乎命令的關心,心中非但沒有絲毫的不悅,反而是湧上了一股暖流,順從地跟隨沈煙的腳步離開。
臨行前,沈煙不忘吩咐趙嬸子為宋雲風準備一碗溫熱的當歸湯,以幫助恢複體力,隨後便不再管其他的雜事,徑直回到了房間,身體一挨著床鋪便沉沉睡去,隻留下門外的陽光與寧靜。
睡夢中,仿佛有溫柔的手在為她按摩腰背,力度恰到好處,緩解了緊繃的肌肉,帶來一絲絲的舒適。午後的餐食未能品嘗,沈煙一直沉睡到夕陽西斜,醒來時腹中已饑餓難耐。
推開房門,步入庭院,迎接她的是沅沅清脆的呼喚。“嫂嫂,你醒了!”沅沅正在庭院中照料一個自製的圓筒形爐子,火焰在她的照看下歡快跳躍。
沈煙好奇地走過去,圍繞著那爐子打量了一番,讚許地點點頭:“這是茶壺嗎?做得相當不錯,不過這提把稍微短了些,提的時候要小心彆燙到手。”沅沅得意地告訴沈煙,這個壺燒水速度極快,她已經成功燒製了一壺熱水。
“煙煙,你過來。”宋雲風站在堂屋門口,餘暉灑在他的臉上,給他平添了幾分溫暖與柔和。沈煙走到他身邊,這才發現堂屋的桌旁除了風少淩,還坐著一位留著長胡須、麵容和煦的中年男子。宋雲風忽然伸出手指,將她臉頰邊散落的碎發輕輕彆在耳後,動作輕柔而細膩,如同春風化雨,讓沈煙心底泛起微妙的波瀾。
風少淩的眼神中滿是驚訝,似乎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事情,而那位中年男子則笑容可掬,如同春天裡的陽光一般溫暖人心。沈煙不動聲色地微微退後,試圖與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裝作一切如常,心中卻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