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想到,胡花並未掐訣念咒施法,反而單手掐腰,指著那黑暗處破口大罵。
“哪裡來的小崽子,還吃屎喝尿的年紀,就敢在你太奶奶麵前鬨騰?還不趕緊滾回家去!吃你老娘的騷奶!”
隨著胡花大罵,她頭頂的鼎爐嗡嗡作響,極為刺耳,頗具威勢。
陳旺隻感覺一層層音浪擴散,被震得耳朵生疼。
他暗忖:“這老狐狸罵得真臟啊!”
黑暗中,嬰啼聲戛然而止,似乎是真被嚇到了。
胡花得意揚揚,轉頭向陳旺笑道:“公子瞧著如何?老太太我可厲害?”
陳旺啞然失笑,隻能點點頭。
可那黑暗中,嬰啼隻是停了片刻,便越發淒厲,而且數量驟增,此起彼伏。
“哇哇哇……”
林中暗處浮現一雙雙赤紅色的眼睛,眼神極為幽怨狠毒,似要將陳旺等人生撕活剝。
方才的叫罵非但沒能驅散它們,好似更是激怒了那群娃娃。
“嘿!這群有娘生沒爹管的死孩子,屎尿吃多了,還敢蹬鼻子上臉?”
胡花大怒,用力嘬了口煙鍋,猛然向前噴吐。
‘呼哧——’
白色濃煙帶著嗆人的氣味,向林間湧動,頓時逼退那群娃娃。
不消片刻,煙霧散去,哭聲雖然停了,但赤紅色的眼睛還在,反而逼得更近。
看樣子,那群娃娃今夜就要跟胡花過不去。
“嘶——”
胡花老臉極為難看,怒罵道:“這群死孩子,今兒個奶奶我就把你們都燒成灰,讓你們屎尿都吃不到!”
說著,她也不怕燙手,撚起煙鍋裡的煙葉子,高高揚起。
‘呼哧!’
那煙葉子飛揚之時,胡花用力吐出一口氣。
隨之,頭頂的鼎爐飛出一縷縷黃光氣息,包裹住煙葉子,火焰瞬間升騰!
是狐火!
胡老七與胡花一脈相承,那狐火也是從她這學來的。
一團團黃色狐火飄飄蕩蕩,飛向林間。
頓時,漆黑的樹林被火焰照得透亮,映照出一群詭異的娃娃。
那些娃娃大小不一,大的若有不滿歲嬰孩,小的還隻是手掌大小的胎兒,皆是雙眼赤紅,渾身冒著黑氣。
“這是……怨嬰?”
陳旺看到那些娃娃,腦海中有靈光閃爍,忽然想起某些生前破碎畫麵。
“咦?這些怨嬰,為何能讓我恢複記憶?”
陳旺努力思索,記憶中的畫麵更加真切。
記憶中,他在讀書。
有一根蒼老的手臂,緩緩翻開書冊,指著書上的字與他解釋。
“嬰孩靈智未開,被至親所害,生怨念,不驅則聚形,喜食人精氣,是為‘怨嬰’。”
“怨嬰喜好玩樂,多遊走於山林美景間,嬉戲玩耍……”
老人不疾不徐,慢慢解讀,直到讀完關於怨嬰的所有文章才停止。
此時,記憶碎片也隨之散去。
隨後任由陳旺如何再想,都想不起其他記憶。
“方才就如同我在仙府中那樣,隻有看到某些特殊的畫麵,才能記起些東西?”
陳旺回過神來,不再白費力氣,而是抬眼看去。
那群怨嬰正如書中所形容那般,朱紅眼眸,森然利齒,趴在地上、樹枝上,密密麻麻,讓人看得心底發毛。
“哇啊——哇啊——”
有幾隻怨嬰被火焰燒著,疼得吱哇亂叫,轉瞬間被燒成黑氣消融。
那些避過火焰的怨嬰,反倒凶性更勝,張開滿是利齒的嘴,撲向狐群。
不少狐狸被撕咬到,皮肉扯下大塊,鮮血淋漓,甚是淒慘。
“這群死孩子,今兒個是瘋了啊?”
胡花大怒,在煙鍋袋子裡麵抓出一大把煙葉子,高高揚起!
瞬間,滿天狐火飛散,似是火雨傾瀉而下!
不少怨嬰被狐火點燃,慘叫著在林間奔走,映亮黝黑山林。
陳旺也算是看明白,胡花雖然食氣修為不錯,可同胡老七一樣,沒什麼上得台麵的術法。
罵人、噴煙、點火……
老狐狸就這三板斧!
她那凝爐七腳的實力,能發揮出來六成便是不錯。
隨著狐火灼燒,那群怨嬰不見少,反而越聚越多,隱隱把陳旺與眾狐狸圍住。
可胡花已經撒出去三把狐火,煙葉子都見了底。
胡老七也帶傷上陣,幫助胡花驅散怨嬰。
“這些怨嬰不太對勁。”
陳旺皺眉思索,“按照書上所說,怨嬰生性怯懦,不會如此殘暴,今夜為何如此反常?”
他運轉法門,開‘天眼’觀瞧。
隻見那些怨嬰身上,撒發著一縷縷如墨般濃稠的黑氣,攀附纏繞,死咬著怨嬰,驅使它們進攻活物!
而且,這些怨嬰的實力還不低,頭頂都有黑蓮,蓮開一瓣到三瓣不止。
“尋常怨嬰靈智不高,彆說修成蓮開三瓣,就是摸到扣門的門檻都難!這些怨嬰為何能集體實力大增?”
陳旺仔細觀察,頓時明了,“是攀附在它們身上的那股氣息所致,它們也被人操控了!”
“咦?這股氣息竟與之前寄生在熊力身上的眼球,所屬同源?”
隻是不知,那背後之人是盯上了陳旺或是胡老七等狐狸,還是恰巧又碰上。
“胡花奶奶,這些怨嬰是被人驅使,要抓出背後之人才行!”
陳旺出聲提醒。
“被人驅使?不太對!”
胡花搖搖頭,“這群鬼娃子忽然變得性子狠厲,身上還有邪氣逸散,依老太太我來看,分明是入了邪!”
“老太太我雖未見過邪,但也知道,入邪之物,不講道理,心中隻有吞食他物,壯大己身。”
“公子您看那些鬼娃娃,是不是如此?”
陳旺仔細看去,隻見那些怨嬰確實沒了理智,竟然在互相吞咬。
怨嬰本質是孩童心性,本就是喜愛成群結伴遊玩,恐嚇過路人,將其嚇暈後好吞食人精氣。
被吞食精氣者,體弱會大病一場,體強隻是感覺虛弱而已。
它們卻很少傷人性命,更不會吞食同伴。
如此看來,確實是入了邪!
“胡花奶奶,邪還有一特性,您怕是不知。”
陳旺若有所思,沉聲道:“邪最可怕之處,是本源可沾染傳播惡念,使得生靈發狂!一旦出現,禍及百裡,生靈塗炭!”
“若這些怨嬰隻是被邪沾染才導致發狂且實力大增,那背後操控之物才是真正的邪!是不是就可以說通了?”
可真若是如此,為何背後的邪物,又與熊力和鎮邪司有了關係?
鎮邪司總不能放養‘邪’,為禍一方吧?
“壞咯!依照公子所說,此事定要將源頭掐死!”
胡花麵色越發難看,“山下吳家寨子是老太太我庇佑著的,絕對不能出岔子!”
“若是讓邪進了寨子,怕真是禍水進山,一發不可收拾哩!”
她又灑出一把狐火,抵住那群怨嬰,這才呼喚旁邊大狐狸。
“這事兒棘手,奶奶自己怕是解決不了,趕緊去小龍峰請常大人前來!”
大狐狸略微遲疑,“奶奶,我跑到那裡要一個多時辰,可還來得及?”
一個多時辰?
怕是跑過去再回來,彆說黃花菜,就是把陳旺他們連殺帶做燒成菜,都要涼了!
可方才還看到胡老七用狐狸手傳信給胡花,怎麼到了胡花這裡,反而需要跑腿?
“胡花奶奶,你是不是急昏了頭?”
陳旺疑惑道:“你與常大人就沒有傳信兒的法門?靠跑過去需要一個多時辰,哪來得及?”
胡花搖頭歎息:“公子您不知,常大人喜歡清淨,從不接外麵傳的音信兒,隻有遇到大事兒,才可派人親自去請!”
原來,那老蛟龍還拿架子?
“此事耽誤不得,跑肯定是來不及,不如讓我試試!”
陳旺問道:“胡花奶奶,你可有沾染常大人氣息的物件?”
“有的!有的!”
胡花趕忙把煙鍋子遞過來,“老太太我這煙杆子,是常大人脫落的護心鱗片所製。”
“我可是求了好些年,才求得這護心鱗片。”
“我來試試!”
陳旺接過煙鍋,又從懷中抽出張紙人,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
《天綱食炁法》中有個請靈的法子,不需凝爐境即可施展,隻是要有強大的靈物配合。
此法可用氣調動用靈魂之力,強大者相隔千萬裡都可交談。
陳旺運轉體內浩然正氣,勾動煙杆中蘊含的氣息。
頓時,一股強大的的氣蘊從煙杆中飄逸而出,順著夜色瞬息百裡。
陳旺的魂魄跟著那縷氣蘊,來到一座高大山巒之前。
‘呼哧!呼哧!’
蛟龍魂魄是團宛若樓閣般高聳的火焰,在山巔熊熊燃燒。
“謔!這蛟龍的魂魄之靈賣相如此唬人,不知是什麼境界?”
“焚香境?聚神境?還是仙光境?”
陳旺胡亂琢磨著,上前與蛟龍魂魄交涉。
“常大人有禮。”
陳旺不卑不亢道:“我是李長勝從山外帶來的陳旺,與胡花奶奶遇到些麻煩,不知您可否援手?”
轟隆!
山巔,蛟龍緩緩睜開眼,轉動碩大頭顱,遙望陳旺身軀所在。
那團蛟龍魂魄跳動得更加劇烈,似乎在凝視陳旺。
在那深邃目光之下,一股強橫威壓碾落。
陳旺感覺如同大海中的一葉扁舟,隨著滔天巨浪搖曳,隨時可能被拍碎。
“常大人,我們遇到了邪,恐怕隻有您出手才可!”
陳旺頂著壓力,依舊不卑不亢,將事情經過簡略講解。
蛟龍魂魄聽後終於開口,渾厚聲音如洪鐘大呂,回蕩不休。
“可。”
隨著那聲“可”,山巔之上,蛟龍魂魄劇烈抖動!
蛟龍魂魄飛騰而起,璨若流星,劃過山脈黑夜,落入陳旺手指間的紙人中。
呼哧!
劇烈幽藍色火焰點燃紙人,順勢從陳旺手中飛出去,飄飄蕩蕩。
幽藍火焰劇烈躥騰,眨眼間已是八尺多高。
緊接著,一隻修長手臂輕輕拂開火焰,露出高大的身影。
請靈之術不是驅使紙人,所以幻化出來的也不是紮紙刀兵,而是常大人的人形化身。
常大人要有八尺多高,身姿高大修長,著一襲黑緞金鱗紋繡長袍,白皙臉龐俊秀,隻是那雙柳葉眼讓麵容顯得陰沉。
“公子好本事!竟真把常大人請來了!”
胡花看清楚來人,頗為驚訝,趕忙行禮。
“狐狸峰狐仙洞大當家胡花,見過常大人。”
老狐狸剛才吹得天花亂墜,看似與常大人平起平坐,但實際上,雖同為七大仙兒,但常大人的修為與地位都要遠超於她。
趁著胡花問好之時,陳旺想用‘天眼’,看看這條蛟龍的道行深淺。
卻不想,天眼還未睜開,常大人便有所察覺,淩厲目光落到陳旺身上。
陳旺頓時明白,這條老蛟龍不想讓他探知根底。
陳旺頗為尷尬,隻能裝作不知,拱手行禮,“多謝常大人援手。”
“擔不起你一聲大人,我名常壟。”
常壟聲音冷淡,亦如他那古井般深邃的眼眸,好似沒有情感。
莫不是方才莽撞探視,得罪了它?
“那就謝過常壟前輩。”
陳旺隻能改口,心中暗自腹誹:“這條老蛟龍,事兒還挺多。”
常壟柳眉微蹙,對“常壟前輩”這個稱呼還不滿意。
“稱我常壟。”
他語氣依舊冷淡,“請靈誅邪,各取所需,不需言謝,隻管下令。”
事兒逼!
既是如此,陳旺也不再客套,揮手指向怨嬰,朗聲喝道:“常壟聽令!上前誅邪!”
“青冥山小龍峰藏龍洞妖修常壟,得令!”
常壟拱手領命,目光瞬間陰冷似冰,轉身凝視那群怨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