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來說,陳旺和常壟閒聊半晌,那群怨嬰早該撲上來撕咬。
可自打常壟的靈體降臨,那群怨嬰便十分忌憚,隻是將陳旺等人圍住,卻不敢進攻。
似乎它們也清楚,常壟之強大,遠不是它們能進犯的。
常壟環視眾怨嬰,隻是輕拂衣袖,一股紫黑色邪風拔地而起,瞬間將怨嬰吹散!
那“散”不是尋常的被風散開,而是觸之皆變為黑氣消失在天地間!
“這條老蛟龍強得可怕!”
陳旺眼睛微眯,暗道:“隻是脾氣太古怪,不太討喜。”
遠處沒有被黑色邪風吹到的怨嬰,也生出退意,啼哭著向黑暗中隱去。
但常壟並沒有打算放過它們,陰冷的目光環視過後,落到幽暗林間的某處。
接著,他一步踏出,那修長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向著林間深處而去。
見常壟遠去,胡花才長舒一口氣,開始碎碎念。
“公子好本事,竟然真能請動常大人。”
“不過也是,您身份尊貴,就連常大人也對您極為敬重呢!”
“敬重?”
陳旺輕笑,順手把煙鍋子還給胡花:“我怎麼沒感覺出來?反倒覺得這位常壟不好相處。”
胡花笑眯眯回應:“您那是不知道,常大人生來便是冷淡的性子,即使見了我們這幾位大仙兒,也從不搭話。”
這倒是真的。
方才胡花向常壟行禮,他便沒有搭理。
“按照常大人那惜字如金的性子,能對您句句有回應,已然是熱情!”
“更何況,在咱這青冥山裡,除了山君大人和李大仙,可沒人敢直呼常大人的名諱。”
“這不是對您敬重,又是甚麼?”
聽到這裡,陳旺心思也活絡幾分。
方才常壟一再強調,不允許陳旺對他尊稱,而是直呼名諱,這是平輩或者是長輩才有的待遇。
“難不成是這老蛟龍知道我生前的來曆,所以才心生忌憚?”
陳旺暗自揣度,“隻是按照這條老蛟龍的性子,怕是不好詢問。”
“不過,等會兒也要試試,看能不能問出些有用的消息。”
有常壟這尊大妖助陣,陳旺和胡花已然輕鬆,甚至可以說是清閒,一人一狐就差拿把瓜子,邊看常壟誅邪邊嘮嗑了。
不過,常壟沒給陳旺看戲閒聊的機會。
他走得快,回來得更快。
隻是片刻,常壟的身形再度出現在陳旺眼前。
回來時,常壟手中提著一位黑袍人,隨手扔到陳旺腳下。
陳旺低頭看了看,從體型來看,不是妖精化形,是個人無疑。
此人臉上戴著一副青銅麵具,已然沒了氣息。
“怨嬰染邪,源頭在此。”
常壟淡淡道:“此間事了,令成。”
陳旺打量四周,那群怨嬰大部分沒了蹤跡。
有些被打得即將渙散,趴在地上不再動彈,身上的黑色邪氣也已消散,隻是嚶嚶哭著,靜等消散。
“常壟你是有真本事,辦得利落!”
陳旺先是豎起大拇指稱讚,又試探詢問:“我還有些事想求你,我生前的事情記不太清,不知道你是否知道……”
常壟眼眸微微波動,又說了一遍:“此間事了,令成。”
陳旺觀察他的眼睛便清楚,這老蛟龍定然知道些東西,隻是不想說。
得!
白問!
陳旺隻得歎了口氣,揮揮手:“我已知曉,你可以回去了。”
常壟細長眉毛微蹙,冷冽的臉龐首次出現情緒波動。
見事情不對,胡花輕咳,趕忙低聲提醒:“公子,您既已請常大人辦完事,該送神了。”
“送神?”
陳旺摩挲下巴,仔細琢磨《天綱食炁法》的記載。
“運氣尋靈,以氣請之。請之不動,以術拘之。驅靈赦令,令成自去。若是不去,以術驅之!”
若是不去,以術驅之?
仔細想過,他恍然大悟,眼神古怪看向常壟。
沒想到,這條老蛟龍非但脾氣古怪,還有挨揍的怪癖?
陳旺有些拿不準,試探詢問:“常壟,你是想讓我踢你回去?”
聞言,徹底把胡花看傻了,目瞪口呆。
常壟眼角微微抖動,深吸一口氣,半晌沒答話。
胡花都能看出來,向來喜怒不言於表的常大人,此時卻有些惱火。
“不是……公子您這請仙兒的法子,是不是哪裡不太對?”
胡花訕笑:“按照咱山裡的習慣,若是寨子裡的人要請仙兒,要提前備好供奉,請大仙兒來了享用。”
“送大仙兒走的時候,更是要奉上誠心香火……怎麼到您這,卻成了……”
她支支吾吾,也不好再說。
常言道:“請神容易,送神難。”
說的便是,若是要請靈辦事,事成之後,便要送上各種好處。
對一般大仙兒而言,是香火供奉。
像常壟這種道行的,若是請下來,便是要拿你的陽氣精血,壽命福運等等。
若是給得不滿意,得罪請來幫忙的靈,那幫你的‘仙兒’反倒成了要你命的‘邪祟’!
“還有這說法?”
陳旺搖頭輕笑:“你們這也不講道理,我請常壟來,還不是為了青冥山?”
“明明是幫忙,怎麼還要倒貼東西了?”
聞言,胡花也頗為尷尬:“常大人,按照道理來說,是如此的。”
她將“本想讓小狐狸去請常壟,卻來不及”的事情,解釋一遍。
常壟眼眸微微閃爍,看向陳旺:“我與胡花,欠你一個人情。”
陳旺笑容燦爛:“這才對嘛!”
常壟又瞥了眼胡花:“山中許久沒鬨邪,你查清楚緣由,告知山君與我。”
胡花趕忙拱手回應,“是,常大人。”
常壟吩咐過後,本想揮袖離去,但頓了頓,轉頭看向陳旺。
“陳旺,你這請靈之法,太過……特殊,日後少用,以免惹麻煩。”
這裡的惹麻煩,是指陳旺請完靈要挨揍。
“多謝提醒。”
陳旺倒是領情,還拱手謝禮。
無論是之前用‘天眼’,‘浩氣箭’,還是如今剛用的‘請靈’法門,陳旺都感覺到了不同。
“‘天綱食炁法’中的術法用出來太過惹眼,人前還是少用。”
他暗自琢磨,“回頭看看能弄點什麼常見的術法,也好有人前對敵的手段。”
常壟沒有再多言,揮動衣袖,化作一抹玄色流光,劃破黑夜,向小龍峰而去。
“恭送常大人。”
胡花領著胡老七等狐狸,向著常壟魂魄去處,恭敬行禮。
啪!
那承載著常壟魂魄的紙人,卻沒有回到陳旺手中,反而化作一捧碎紙,飄散落地。
“這老蛟龍道行太深,紙人撐不住他的魂魄之重。”
陳旺有理由懷疑,若不是常壟收著氣息,他魂魄落下之時,紙人就會破碎。
“幸好還有兩張,回頭還能再琢磨用處。”
反正是白撿來的東西,他倒是不心疼。
“公子,老太太我暫且回不去,還得查查這邪人的來曆。”
胡花起身後,向陳旺說道:“要不,我先讓老七把您送回洞中?”
“既然解了危機,我也不著急回去,一同看看。”
說話間,陳旺已經來到那黑袍人的屍體之前,蹲下身,摘了麵具,仔細觀瞧。
眾狐狸也滿臉好奇,跟著觀瞧。
屍體是位二十出頭的青年,生得倒是俊秀,隻是左臉頰上平白無故,長出一顆儘是眼白的眼球,咕嚕嚕亂轉。
那眼球好像還有意識,看到陳旺後,便不再轉動,而是直勾勾盯著他。
“咦?這眼球中竟然還有邪氣?”
陳旺微微皺眉,“根據氣息判斷,他就是熊力背後之人,我經曆的一切都是他在搗鬼。”
“隻是,人都死了,這眼球為何還邪氣不散?”
為了查探真相,陳旺再開‘天眼’。
他雙目之上,赤紅色天眼浮現,仔細打量‘邪人’。
按照氣息判斷,此人生前應該是凝爐境的實力,興許比胡花都要強!
此時,邪人身上的大部分氣息已經消散,隻有眼球中還寄存著一股邪氣,聚而不散,似有怨念。
除去這顆奇怪的眼球,他身上還有兩個物件,氣息流轉,不是尋常東西。
陳旺沒著急眼球的事情,先把那兩個物件取出來觀瞧。
其中一件是塊巴掌大的銅牌,正麵浮雕【青州·鎮邪】四字,反麵雕刻“劉賢”。
“公子,這是青州城鎮邪司的邪探銅牌。”
胡老七在旁邊解釋道:“按照鎮邪司的規矩,負責鎮邪的腿子,分為金銀銅鐵四種職位,皆稱之為邪探。”
“從腰牌來看,這家夥應是銅牌邪探,名字叫劉賢。”
陳旺點頭,“如此說來,可以確定,熊力的事情,就是青州城鎮邪司在運作,不是那狗熊的個人恩怨。”
胡花罵道:“北齊這群龜蛋子,又不老實!”
“隻是沒想到,他們竟是如此不講規矩,為了進山搗亂,竟然養邪人?”
“胡花奶奶莫要早下斷言,也不儘然如你說的那般。”
陳旺搖搖頭,“鎮邪司既然為鎮邪而生,自然不可能容忍邪到處禍害生靈,若是不好把控,說不定就會禍害整座青州城。”
“其中必然還有蹊蹺,我再看看。”
說著,他又觀瞧另外的物件。
那是一個巴掌大的荷包,其上紋繡奇異符籙,是食氣者常用法寶,名為‘藏物’,可收納物件。
‘藏物’樣式不一,有荷包、戒指、手鐲……
尋常‘藏物’,大多都是用一種名為“吞納金蟾”的精怪,身上皮骨所製。
藏物荷包裡麵的空間比荷包要大許多,若有兩尺見方,形似櫃子。
陳旺將裡麵的東西儘數倒出,仔細觀瞧。
藏物荷包裡麵除了雜物,有幾件重要物件:熊力用過的紙人,兩瓷瓶的‘精血丹’,兩本冊子,以及一封“會飛的信箋”。
當時胡花大喊:“公子,有個東西要飛走了!”
那信箋如同撲棱蛾子,剛倒出來便撲騰著向遠處飛去,若不是陳旺眼疾手快,就真讓它飛走了!
陳旺沒著急看信箋內容,先看了其他東西。
精血丹與一本名為《北齊食氣秘法》的冊子,皆有【青州·鎮邪】的印記,是鎮邪司裡的物件。
而另一本名為《煉妖秘法》的冊子,以及紙人,還有那信箋,卻都沒有印記。
可以推測,這兩件東西與鎮邪司無關。
最後是那封信的內容,陳旺打開後,感覺信紙異常細膩,細看才發覺竟是人皮所製!
人皮信箋正麵記字,反麵刻畫血色符籙,導致其會飛。
“這玩意很是邪魅,到底記著什麼?”
陳旺微微皺眉,運氣治住人皮信箋,仔細打量信紙上的內容。
隻見人皮信箋上寫著:
【進山後,淫祠野廟儘搜之,尋紅泥惡鬼像所在,身靈皆毀之!謹慎行事,若有差池,以鎮邪司銅探作保。切記,閱後即焚!】
陳旺眉頭緊蹙,不由看向邪人。
“這個劉賢冒死進山,還真是為了找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