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奶奶來了!太好了!”
“快去迎太奶奶!”
眾狐狸皆是大喜,趕忙加快步伐。
濃煙飄飄蕩蕩,前行極快,片刻後兩方便在山腳下會了麵。
隻見那濃煙之中,前方是群身著紅袍,手持鑼鼓的大狐狸,中間是頂竹藤編製的小抬轎。
竹藤小轎之上,坐著位抽煙鍋的佝僂老太太,濃煙便是從她口中吐出。
那小老太太頭戴貂皮小帽,身著大紅花繡的黑緞小衫,尖嘴猴腮,生得一副狐狸樣。
“老七見過奶奶。”
胡老七趕忙起身,向著胡花太奶行禮。
陳旺也從大狐狸身上下來,打量著胡花太奶。
“老七,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說廟裡出事了?”
胡花太奶嘬著煙鍋子,皺眉詢問:“陳旺公子呢?”
“奶奶,公子在那裡!”
胡老七指向陳旺。
胡花看到陳旺,麵色驟變,吐出一口濃煙,托起自己落到陳旺身前。
“公子,您怎得從金身裡出來啦?”
胡花倒騰著小碎步,圍繞陳旺轉圈,左看看,右摸摸,也不見生分。
“哎呦,這日子還未到,您就破了金身,可是壞了大事兒哩!您可感覺哪裡不好?”
胡花嘴裡叨念著,急得圍著陳旺直轉圈。
“哎呦!您身上穿的這又是什麼行子?凍壞了可咋辦?”
她看到陳旺的落魄樣子,又趕忙扯下旁邊大狐狸的紅袍子,踮著腳尖給陳旺披在身上。
那緊皺的老臉,就像是家中老人看到孩子磕碰,心疼又焦急。
這倒是讓陳旺多了幾分親切感。
陳旺輕笑回應,“胡花奶奶莫要著急,我沒有大礙。”
“公子您有事!”
胡花抓著陳旺的手腕,頓時便探出他沒有活人的脈動。
“您還沒活成呢!您這是成了活死人!”
“胡老七!你如何把公子折騰成這副模樣?奶奶要打死你這完蛋行子!”
胡花惱怒,舉起銅煙鍋,便要向胡老七的後背上敲去!
那煙鍋上隱隱有氣息流轉,是真下了重手!
莫說胡老七身上還有傷,就算沒事,被打這一下,也要皮開肉綻,丟了半條命!
“老七罪不可恕,甘願領罰!”
卻不想,胡老七這憨厚貨跪倒在地,不躲不閃,隻是等著受刑。
“胡花奶奶,且慢!”
陳旺眉頭微皺,趕忙運轉體內浩然正氣,抬手去接煙鍋。
咚——
一聲悶響,那勢大力沉的煙鍋子,陳旺穩穩接住。
“哎呦!”
胡花嚇得老臉失色,趕忙收力抽回煙鍋,“老太太我這煙鍋子可沉!公子您怎麼敢用手接?”
陳旺淡淡回應:“我沒事,胡花奶奶莫要擔心。”
胡花扒開陳旺的手看了一眼,確實隻有紅印,不見傷勢,這才長舒一口氣。
隨後,她又神色怪異,暗道:“陳旺公子這才蘇醒,便能接下我的煙鍋子,道行不淺哩!不愧是李大仙從山外來的大人物,不可以常理看之。”
“胡花奶奶莫要怪老七,他確實拚了命護我,如今這幅樣子,隻是我不小心而已。”
陳旺趁這機會,將廟中之事解釋給胡花聽。
“有陳旺公子與你求情,奶奶便饒你這次!”
胡花聽著,才冷冷瞥向胡老七。
“謝奶奶,謝公子開恩!”
胡老七磕了兩個頭,看向陳旺的眼神中滿是感激。
當陳旺講到“寄生眼珠”與“青州城鎮邪司”之事,特意提醒。
“胡花奶奶,那熊力已經與鎮邪司勾結,而且他能進山,說不定鎮邪司還有其他東西,也進來了。”
“竟有這等事情?”
胡花老臉嚴肅,“這地方不成,距離鬥法之地太近,莫要再驚到公子。”
“孫兒們,快快敲起鑼打起鼓,離開這破地方!莫要讓禍事追著咬尾巴哩!”
隨著胡花的嚷嚷聲,那群狐狸趕忙敲鑼打鼓,吹起嗩呐。
胡花拿起煙鍋子狠狠嘬了一口,銅煙鍋上的煙絲無火自燃,冒出濃濃的嗆人白煙。
白煙托起陳旺,晃晃悠悠落到小轎子上。
大狐狸們抬著轎子,向大山裡跑去,胡花則是坐在白煙上,緊跟著轎子飄蕩。
陳旺沒閒著,直接詢問:“興許是金身破碎,讓我忘了不少生前事,胡花奶奶可知道?”
沒想到胡花卻搖搖頭,“老太太看到您的時候,您就沒氣兒了,隻知道您姓陳名旺。”
陳旺皺眉道:“那您為何要為我還生?”
“老太太我是受人所托,真正助您還生的人是李大仙!”
胡花嘬著煙鍋子,“李大仙對我家有恩,是他老人家要我助您的,您要想問生前之事,得讓李大仙給您解惑才行。”
李大仙?
胡花太奶最多算是個跑腿的頭子,根源還在李大仙身上。
陳旺繼續追問:“李大仙又是何人?”
“說起李大仙啊,老太太我可有說頭兒!”
胡花頓時精神抖擻,“李大仙名為李長勝,雖然不是咱山裡頭的大仙,但也是法力無邊!”
“李大仙跟山君大人是好友,時常來山裡找山君大人下棋喝茶。還會與常大人鬥法,鬥得個天昏地暗!月亮都不敢冒頭!”
“這青冥山裡麵,無論是大仙小怪,都對李大仙極為敬重,比山君大人也不次哩……”
老狐狸後麵胡吹八侃,都是些溜須拍馬,不著邊際的大話。
陳旺趕忙打斷,“那這李大仙,如今又在何處?”
“那裡!”
胡花指著方才黑雲之處,“前幾日山君大人同李大仙忽然出山去了,還叮囑我要多加小心。”
“起初老太太我還納悶,到底是什麼事兒,那兩位去了七八日都不見回來。”
“如今看來,是山外那群龜蛋子又打上門來咯!”
“自打山君大人被敕封為‘山神’,咱這裡都安生幾十年了,也不知道那群龜蛋子這又抽得什麼風,怎麼又要打?”
聽到這裡,陳旺心中暗道:“青冥山幾十年沒事兒,卻在我還生之時,忽然與北齊王朝衝突……”
“難不成,此次鬥法與我有關?”
事情太過巧合,他不得不這麼想。
“不過公子您也莫要擔憂,李大仙明日就要回來的。”
胡花嘬了兩口煙鍋子,“按照道理,明日公子您要破金身,李大仙定然會回來主持法事的。”
“到時候,您那滿肚子的疑問,也都能知曉啦!”
“嗯。”
陳旺微微頷首,不再多問,轉頭打量四周。
抬轎子的大狐狸腳程很快,兩條後腿倒騰著,幾近於狂奔,已然翻過幾座山頭。
月光幽幽,古樹茂密。
林間小路崎嶇蜿蜒,通向大山深處。
遠處山連山,峰巒此起彼伏,隻感覺黑壓壓的有些滲人。
‘咚咚!叮當!叮當隆咚……’
好在小狐狸們‘叮鈴哐啷’一頓亂敲,雜亂的鼓樂聲才讓氣氛沒那麼壓抑。
胡花也不管陳旺想不想聽,在旁邊絮叨。
“這山裡頭,人和妖有心眼兒,通情達理,啥事兒都能拿到桌麵上講一講。”
“可有些醃臢玩意不跟你講道理,還喜歡夜裡頭出來溜達,所以夜路就不好走。”
“老太太我這儀仗隊敲鑼打鼓,公子彆嫌聒噪,這是震懾臟東西用的,敲打著才沒那麼多破事。”
臟東西?
陳旺若有所思,掃視月光照不進去的密林深處。
幽深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可能真會藏著人和妖之外的鬼物。
這世間萬物隻要有靈智,便可溝通,講道理。
山妖野怪,鬼魅精靈,無不如此。
可唯獨有兩種東西,不與你講道理。
一種稱之為“邪”,一種稱之為“祟”。
胡花口中的“臟東西”,便是指的這種。
小轎子又過了一座山頭,剛往山下走,林間忽然傳來嬰孩的啼哭聲。
“胡花奶奶,有娃娃在哭?”
陳旺側耳聽了半晌,轉頭看向胡花,“是不是你說過的……臟東西?”
“隻是些山裡常見的鬼娃子,腦袋不太靈光,不認得老太太而已!”
胡花隨意揮揮手,“一群鱉孫兒,奶奶沒給你們吃飯嗎?手裡的家夥事兒用力敲!”
“你們幾個也是!再跑快點!彆光吃乾飯,不賣力氣!”
那群大狐狸聽後,更加賣力吹打,跑得也更快。
‘叮鈴咚隆!咚鏘!咚鏘……’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鼓樂聲,山頭過了一座又一座,連翻三座山頭。
此處,山路不再難走,已是碎石子鋪成的小路,山腳下隱隱能看到細微燈火,影影綽綽,似乎是座寨子,還不小!
更深遠的高聳山巒之上,依稀能看到一尊龐然大物,頭頂雙角崢嶸,盤踞在山頭。
陳旺運轉‘天眼’,更能看到山間有縷縷白色菁純信仰之力,向著那龐大身軀聚集。
陳旺遙望巨物,頗為震撼,“那是……龍?”
“公子,那是常大人。”
胡花看著龐然大物,笑眯眯解釋:“常大人雖然還不是龍,但也差不離了!”
常大人?
之前聽胡花說過,李長勝能和這條蛟龍鬥法,修為應是極強!
而李長勝又出山鬥法七八日未歸,可見此次“禍事”之難纏。
“常大人是除了山君大人之外,活得最長的大仙兒,法力深不可測,在咱青冥山七位大仙裡獨占……啥來著?”
胡花皺著豆眉,用力嘬煙鍋子,“好像叫……獨占龜頭兒!”
陳旺輕笑:“胡花奶奶,那叫獨占鼇頭。”
“烏龜王八,老鱉大鼇,都差不離!一個意思!”
胡花打了個哈哈,緩緩吐出煙圈:“老太太我是想說,有常大人在,什麼牛鬼蛇神都不敢亂來的。”
她又看向山下寨子,“再說了,到了這吳家寨子,就是奶奶我的地盤,不給常大人麵子,也得給我胡花太奶麵子!”
“公子若是不信,您再聽聽,哪還有什麼娃娃敢哭?”
這老狐狸極愛顯擺,吹噓那條蛟龍時,還不忘抬高自己。
陳旺笑了笑,本想附和兩聲。
可不等他回應,身後不遠處又傳來了一陣“哇哇”的嬰啼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越發清晰,說是嬰啼不如說是哀嚎,極為淒厲!
“太奶奶,那些娃娃追來了!”
胡老七嘴角的須子抖動,眼神冷厲,看向後方。
“奶奶我不聾!”
胡花則是氣呼呼站起身,踩著煙霧,凝視嬰啼處。
“這些娃娃忒不識好歹!敢來奶奶我的地盤上作妖?”
老狐狸身上黑緞小衫無風飄蕩,氣勢升騰。
她頭頂三尺之上,隱隱約約浮現璀璨光景,九瓣白蓮之上,還漂浮著一尊灰黃小鼎。
小鼎有七根腿,樣式古怪,兩側鼎耳似是狐狸耳朵,鼎身浮雕一隻白毛雙尾狐狸,活靈活現。
蓮開九瓣,即為扣門圓滿,下一步便是凝爐。
‘凝爐’顧名思義,便是在金蓮之上,再凝結出一尊鼎爐。
金蓮浮鼎,則是踏入‘凝爐’境界才有的法相。
“這老狐狸還真有些本事,竟是已經凝爐。”
陳旺目光閃爍,暗忖:“‘凝爐境’以爐腳多少分高下,九腳是為大成。”
“胡花太奶已是凝爐七腳的修為,卻是比我這臨門一腳的道行高深太多!”
方才陳旺吞食丹藥後實力大進,便是差一步凝出鼎爐。
此時,他還有些期待,凝爐境的胡花,又能施展出什麼厲害的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