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和的本意,乃是叫卞氏罵曹操幾句,放幾句狠話。
比如曹操你個殘暴無情的畜生,竟敢傷我女兒,我就站在這高密城,看著你如何死在那蕭和手中。
曹操一受刺激發兵過河,他這激將法就成了。
蕭和沒料到的是,卞氏恨曹操太深,直接來了一道休書!
自古唯有丈夫休妻,哪有妻休丈夫的道理?
有那也叫和離,雙方和平解除婚約。
堂堂魏公,被自己妻兒背棄也就罷了,被順走了傳國玉璽也就罷了,現下竟然還被妻子公然一道休書要休了?
奇恥大辱!
古今罕見的奇恥大辱啊!
曹操不氣到當場吐血,不氣到一怒之下,揮師大舉過河再怪。
“多謝夫人出手相助,有夫人這道休書,和必破曹操!”
蕭和收起冷笑,向卞氏拱手一謝,爾後便令將這道休書,即刻送往西岸昌安城給曹操。
卞氏福身一禮,又是一番感激之言,便忙進內室去照料曹節。
蕭和則回往外堂,將卞氏休書之事,道與了諸將。
堂中立時沸騰,眾人一片驚喜。
“伯溫軍師此計妙啊,曹操見得此休書,不惱羞成怒,揮師渡河才怪!”
甘寧是哈哈一笑,口中諷刺。
“所謂虎毒不食子,曹操如此殘暴無情,落得妻離子叛,亦是他咎由自取了。”
張遼一陣唏噓感慨。
忽然又想起什麼,便道:
“軍師這激將法,定能誘使曹操過河,這一點遼深信不疑。”
“不過以曹操之智,就算他要過河,應該也能看得出來,此乃軍師的激將法,我軍等著對他半渡擊之。”
“遼擔心,倘若曹操既要過河,又有所準備,防著我們半渡擊之,卻當如何是好?”
堂中立時鴉雀無聲。
諸將臉上的諷刺興奮頓消,皆是眉頭微皺。
“軍師,文遠的提醒不無道理。”
“曹賊若有所防備,我軍想要半渡擊之,隻怕未必就能奏效。”
“且魏軍有四萬餘人,倘若我們不能在岸邊將其打垮,讓他們順利於濰水東岸紮穩腳跟,形勢於我們就不利了。”
“畢竟濰水太淺太狹,我水軍可以說是全無用武之地,根本無法截斷魏軍後路。”
甘寧也點頭稱是。
蕭和神色淡然如常,隻靜看著幾人道出心中顧慮。
曹操用兵之能,他又豈會不知。
他二人所說的顧慮,他又怎會沒有想到過。
“那咱們就出一記奇招,讓曹操有所防備也無用!”
蕭和嘴角微揚,目光轉向張遼,遂是交待下了一道計策。
諸將眼中的擔憂散儘,轉眼化為驚喜。
張遼眼眸一聚,奇道:
“當年韓信滅齊一役,曾在這濰水與龍且大戰,正是用得伯溫軍師這一計。”
“莫非軍師欲在這相同的戰場,用韓信當年的計策,來破了曹操?”
蕭和麵露幾分讚許。
張遼能想到這一段典故,不愧是五子良將中,難得的智勇雙全之輩。
於是蕭和便微微一笑,點頭道:
“文遠說的沒錯,我就是要用兵仙當年破龍且之計,在這濰水也破一回曹操。”
“以曹操的智計,若是頭腦還冷靜的話,未必想不出此計。”
“不過卞夫人這道休書一到,氣到他頭腦發熱,怒火衝腦,便未必能想得到了。”
張遼信心大增,當下便欣然領命。
於是當晚,張遼便借著夜色掩護,率數千虎賁騎悄然離高密城南去。
…
昌安城。
曹操正臉色鐵青,盯著半跪在地的王越,神色不安的彙報著刺殺失利的經過。
“你是說,你一百多以一擋十的劍士,竟被一個來路不明的老卒,以一己之力殺到潰散而逃?”
曹操沉聲喝問,眼神語氣滿是質疑。
王越聽出了曹操的不悅,慌忙解釋道:
“非是臣不死戰,隻是那老將槍法出神入化,其勇不亞於當年的呂布,臣與部下力戰不敵,方才不得不撤退。”
“不過的臣麾下有刺穿了馬車,重傷了其中所藏之人,隻是不知傷了何人。”
曹操卻臉色陰沉,臉上隻剩失望。
原以為王越誇下海口,以百餘劍士就能截殺卞氏母子,奪回傳國玉璽,當真是有過人之能。
王越出發之時,他還真是滿懷希望,著實幻想了一陣。
誰想結果竟是這樣。
這王越一眾死傷慘重不說,唯一的收獲就是刺傷了卞氏母子其中一人,還不能確定是否刺死。
看來曹丕也是識人不明,舉薦來的這個王越,也不過是個水貨。
“行了,孤知道了。”
“孤這裡不需要你了,速速動身,回子桓那裡去吧。”
曹操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王越心頭一酸。
曹操這是對他失望,視他為徒有虛名之人,要打發他卷鋪蓋滾蛋呢。
暗自一歎後,王越隻得默默領命告退。
“若是王越這廢物所言屬實,那一劍能刺死那賤婦,倒也算老天開眼,不負於孤了…”
曹操失望之餘,心中又萌生幾分幻想。
腳步聲響起,虎衛高舉一道帛書匆匆而入。
“啟稟魏公,有偽楚使者送來一道書信,聲稱要呈獻魏公。”
楚國使者?
書信?
左右蔣濟,張郃等人,瞬間警覺起來。
心情正不悅中的曹操,想也沒多想,隻一揮手,隨口一聲:“念!”
虎衛遂拆開帛書,當眾宣讀了起來。
幾句話出口,蔣濟等眾臣愕然變色,立時一片嘩然低議。
曹操臉色驟變,猛的抬起頭,爆睜的眼珠難以置信的看向了虎衛手中那道書信。
那竟是卞氏的親筆信!
還是一道休書!
卞氏在信中,可是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什麼薄情寡義,冷血殘暴,虎毒食子…
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臨了,卞氏宣稱與曹操恩絕義絕,就此將曹操休出家門!
“住口,住口!”
曹操勃然大怒,咆哮起身衝了下去,一把將虎衛手中帛書奪過來。
迫不及待展開一看,果然是卞氏的字跡。
這道休書,確實出自於卞氏的手筆。
曹操眼眸充血,臉色憋到發紫,額頭青筋是爆漲欲裂。
堂堂魏公,竟被自己的正妻,罵了個狗血淋頭。
竟然還被卞氏給休了!
無論是對一個男人,還是對一國之主,此皆乃奇恥大辱啊!
後世史書之上,誰讀到這一段,不得哄堂大笑?
“賤婦,孤必殺汝,必殺汝~~”
曹操將書信撕了個粉碎,憤然大叫道:
“傳孤之命,大軍即刻拔營東進,孤要殺過濰水,踏平高密!”
“孤要殺了那賤婦,孤要將蕭和那妖人碎屍萬段,以泄孤心頭之恨——”
左右蔣濟等眾臣,無不是大吃一驚。
任誰也沒料到,那位卞夫人,竟然會寫下這樣一道休書,來羞辱他們的魏公。
明眼人皆看得出,卞氏此書定是蕭和授意,乃激將之法,隻為誘使曹操過河。
蔣濟等人想要勸說,但見曹操正處氣頭之上,便無人敢吱聲。
當天,四萬餘魏軍便開出昌安,浩浩蕩蕩的向著高密方向殺奔而去。
次日清晨時分。
四萬餘魏軍,進抵了高密以西,濰水西岸。
舉目望去,隻見對岸方向,兩萬餘楚軍已屯聚於東岸,一副嚴陣以待之狀。
“魏公,恕臣鬥膽直言。”
“卞夫人那道書信,必是蕭和的激將之計,隻為激怒魏公,因怒強渡濰水。”
“楚軍顯然已早有準備,我軍若強行渡河,必會為敵半渡擊之一,遭受重創啊。”
蔣濟眼見曹操怒氣消了幾分,這才敢進諫提醒。
曹操此時怒意雖未消儘,行軍一夜後,終於也冷靜了些許。
蔣濟的提醒,不禁令他也警惕了起來。
這濰水,他是一定要渡的。
不渡怎麼踏平高密,怎麼殺了卞氏以消心頭之恨?
蕭和的半渡擊之,自然也要有所防備,不能傻乎乎被蕭和算計。
曹操思緒飛轉,心中算盤著萬全之策。
此時朝陽東升,整條濰水已看得清清楚楚。
曹操忽然眼眸一亮,馬鞭一指:
“速派一隊人馬試探過河,且試一試水有多深。”
一隊斥侯領命而出。
片刻後,帶回一個令曹操意料之中的結果:
濰水水位不過膝!
曹操嘴角揚起冷笑,馬鞭一指:
“子通,你也聽到了,這濰水水位不過膝蓋,孤大軍無需船筏,涉水可渡。”
“既如此,那姓蕭的妖人,又如何半渡擊之?”
蔣濟語塞。
兵法他熟,半渡擊之的精髓,就在於一個渡字。
渡就到用船筏,到了對岸後,你的士卒就要下船重新結陣。
對岸的敵軍,便會選在你一半人馬剛剛登岸,還尚未及結好陣形,立穩腳跟之時,發動突擊,將你一舉趕下河。
“魏公所言極是啊!”
曹真也眼眸放亮,喜道:
“現下正逢枯水期,濰水水位一直在下降,現下既已降至不及膝蓋,我軍便可結陣涉水渡河。”
“我軍有四萬之眾,兩倍於敵,隻要我們結陣推進過河,楚賊焉能對我們半渡擊之?”
曹真點出了曹操那一問的深意。
左右諸將恍然大悟,無不振奮激動起來。
蔣濟無話可說。
曹操則望向對岸,冷笑道:
“蕭和,你想用激將法誘孤過河,半渡而擊之,卻千算萬算,忘了測算濰水水位。”
“這一次,老天終於站在孤這一邊了。”
“哈哈哈——”
曹操一聲狂笑,爾後馬鞭一揚:
“傳孤之命,張郃率騎兵留於西岸,以防楚軍騎兵偷渡,趁機襲孤後路。”
“其餘人馬,即刻給孤結陣過河!”
號令傳下,軍旗搖動。
張郃統四千餘騎,駐留於西岸警戒後方。
近四萬魏軍步卒,則結列成大小軍陣,排開陣勢,浩浩蕩蕩的向著東岸推進而上。
果然。
濰水水位不過膝蓋,魏軍無需船筏,隻靠兩條退,便能輕鬆涉水過河。
片刻間,魏軍主力便已下水,烏壓壓蓋過了河麵,向著對岸如牆而進。
東岸。
甘寧統帥的兩萬楚軍,肅立於岸邊,已做好了迎戰準備。
蕭和則立於高密西門,居高臨下俯視濰水。
魏軍的一舉一動,皆儘收眼底。
眼見魏軍已大部下水,蕭和冷冷一笑,輕輕一擺手:
“點起狼煙,給文遠發信號吧。”
三柱狼煙,轉眼升起在了高密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