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後院。
在府邸仆人的開門下,伏子厚與伏誌連忙走進後院,看到一直等著的邰氏,伏誌氣喘籲籲的上前,詢問妻子邰氏,自己離開李府後,可有發生什麼事。
“放心吧!問過李阿婆了!李阿婆說,那崔履行的確詢問過子厚,還說是子厚的好友,被李阿婆察覺不對,便說我們一家已經離開,前去彭城!那竇公今日是來李府,拜訪伯父的!”
邰氏讓丈夫伏誌不用擔心,隨後看向伏子厚。
“小叔,你怎麼把劍抵質了?老夫人如今在府裡等著你呢!”
邰氏好奇的看向伏子厚,不明白為何小叔子,要把自己的佩劍拿去質庫換錢。
“李阿婆怎會知道?”
氣喘籲籲的伏子厚,聽到堂嫂的話,頓時睜大眼睛。
伏誌看到妻子疑惑的目光,連忙解釋方才跑得急,沒與子厚說這件事。
“子厚,你拿劍去質押的質庫,就是李家的!鮑叔母看到你的劍,就給拿回李府!”
伏誌轉頭對著伏子厚說道。
此刻,伏子厚目瞪口呆,一臉懷疑人生的看著自己堂兄堂嫂,哭笑不得,當真是倒黴的時候,喝水都能塞牙。
得知那崔履行、曹湛已經離開,這件事情被老夫人瞞過去,伏子厚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
“我去見李阿婆!”
伏子厚沒有解釋太多,說完便快步朝著後院走去。
伏誌與邰氏見狀,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回去,把這件事與家人說一下,讓家人日後在街上注意一些。
積雪下。
李府的後院四處都是居住的房屋,從後門走,在走廊下沒走多遠,伏子厚就看到在亭子下,聚在一起烤火的李阿婆、那些伯母、叔母,以及李姹。
見此情形。
伏子厚知道躲不過去,便隻能上前,在李阿婆等人的目光中,來到亭子內。
“子厚,拜見李阿婆,拜見伯母、叔母,見過姹姑娘!”
伏子厚深吸一口氣,對著李阿婆等人依次行禮道。
看著李阿婆、周伯母、鮑叔母、衛叔母、長孫叔母,一個個全都看向自己,就連未婚妻李姹,都偷偷看著自己一眼。
這一刻,看到李阿婆遞過來的劍,伏子厚臉上有些臊得慌。
“子厚,先拿著劍!若是還把老婦我當做阿婆,日後有需要,便直接與阿婆說,彆把阿婆當做外人!方才阿婆已經讓你堂兄堂嫂,彆和家裡人說起此事!”
李老夫人輕聲對伏子厚說道,臉色雖然有些責備,可語氣裡,卻絲毫沒有把伏子厚當做外人,反而不厭其煩的一遍遍提醒伏子厚,把李家也當做是自己的家。
“李阿婆,這劍,子厚不能拿!子厚想親自贖回!”
伏子厚看著自己的劍,尷尬的擺擺手,後退一步,看著李阿婆,示意自己不能拿,要拿也是通過自己用錢贖回的方式。
見狀。
彆說李老夫人與鮑氏等人,就連因為伏家,而被責罰跪在李家祠堂一天一夜的周氏,此刻都滿臉不解的看向伏子厚。
正當眾人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就看到伏子厚從懷裡取出一塊小布,小心翼翼的掀開,一個發簪便映入眼簾。
“啊!這不是那高句麗奇珍鋪子裡,最好看的那支發簪嗎?”
“的確就是那支發簪,如果我記得沒錯,是要一萬三千錢……”
李姹低著頭,正烤著火,不知道如何麵對少年時,突然感覺四周靜悄悄的,隨後就聽到伯母們不知為何突然說起發簪。
還沒等李姹多想,就看到一支精美絕倫的發簪,映入眼簾。
“姹姑娘,這是子厚第一次贈予姑娘之物,還請姹姑娘不要嫌棄!”
伏子厚拿著發簪,看著李姹,輕聲說道。
亭子下。
看到這一幕的李老夫人,以及鮑氏、長孫氏等人,哪裡還不知道,伏子厚為何去抵質自己的愛劍,為何李老夫人要把劍還給伏子厚,伏子厚卻堅持要自己贖回去。
一時間,所有人都有些哭笑不得,可看到伏子厚那真摯的眼神,以及手裡的發簪,卻又都實打實的被這一幕感動到。
特彆是周氏,這一刻看著伏子厚的眼神,滿是複雜,畢竟起初與伏子厚有婚約的,是自己的女兒李瓊。
“姹兒,還不快收下!”
正當李姹一臉失神的看著伏子厚時,長孫氏又哭又笑的提醒道,沒好氣的看向李姹。
此時再看著伏子厚,哪怕僅僅見過兩次,但伏子厚在長孫弄珪眼裡,已經從最初的擔憂,轉變為全天下最好的女婿,沒有之一。
“快啊!你讓你伏郎一直拿著像什麼話!”
長孫弄珪看著伏子厚生怕被李姹拒絕的不安模樣,輕聲催促道。
李姹有些緊張的看著麵前少年,看著這支發簪,聽到後娘的催促,神色有些慌張,本能的低下頭。
見狀。
長孫弄珪與李老夫人等人,全都哭笑不得。
還是鮑氏笑著開口,說伏子厚既然那麼有心意,不如讓伏子厚親自為李姹戴上。
“……哦哦,好!”
本就害怕被拒絕,看著李姹低頭,也有些慌神的伏子厚,聽到鮑氏的話,連忙點頭。
轉頭看向李姹,等了幾息後,確定李姹沒有拒絕的意思,伏子厚這才上前一步,拿起發簪,小心翼翼的插在李姹頭發上。
“一萬三千錢的發簪,這可是一萬三千錢戴在頭發上,這感受,李府所有人裡,姹兒還是第一個……”
正當伏子厚為李姹插上發簪,注意到李姹耳根發紅時,突然間聽到鮑氏的話,連忙回過神,後退一步,尷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說什麼。
不過聽著聽著,伏子厚突然看到,一向愛笑的鮑氏,突然想到什麼傷心的事情,臉上的笑容突然散去,雙眼通紅的低下頭。
看到這一幕,周氏等人沒有說話,隻是伸手拍了拍鮑氏的背後。
“那子厚,這把劍,李阿婆便先不還給你,等你日後拿錢來贖回去!”
李老夫人看著三兒媳,知道三兒媳是在想三郎,於是看向子厚,笑著說道,隻是聲音裡,也有不複方才的精神氣。
三郎,可是李老夫人的三兒子,連李府仆人都一直惦記著好的人!
“姹兒,子厚還沒去過藏閣,你帶子厚去看看!聽話!”
長孫弄珪看著鮑氏不斷抽泣起來,也轉過身,柔聲說道。
李姹也注意到三伯母的哭泣,耳根的通紅也慢慢消失,眼神露出愧疚與自責,聽到後娘的話後點點頭,緩緩起身,鼓起勇氣看向伏子厚一眼,見到伏子厚看著自己,便低頭朝著閣樓方向走去。
伏子厚知道李姹不能說話,於是便跟在身後,不過走出亭子不遠的地方,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伏子厚記得阿翁說過,殺李舒雲的那個謝姓男子,名叫謝彥,是陳郡謝氏的旁支之後,這也是為何謝氏庇護對方,而李氏隻能忍氣吞聲,連報仇都做不到的原因。
望著亭子內,哭泣的鮑氏,想到李阿婆露出那柔弱的眼神。
“謝氏!”
伏子厚輕聲說道,想起在宛丘見過的謝家兄弟。
緩緩回過頭,看著前麵也停下腳步,疑惑望著自己的李姹。
見到李姹驚慌失措的低下頭,轉身繼續走。
“姹姑娘留步!”
伏子厚連忙上前,隨後走到李姹麵前,看向亭子。
“姹姑娘,能否幫子厚,喊來長孫叔母,子厚有事想要詢問!”
伏子厚抬手說道。
就像李老夫人所說的那般,讓他不要把李府當做外人,當做自己家,那麼眼下,伏子厚實在想知道,當初李姹的三叔父,到底發生何事。
阿翁知道伏家的情況幫不上忙,所以不想在李老夫人麵前提及傷心事,但伏子厚作為伏家後人,不能不問。
“多謝!”
看著李姹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從自己身邊往回走,看著李姹那可愛的摸樣,看著那發簪掛著的珠子輕輕擺動,伏子厚忍不住笑起來。
片刻後。
在李府的走廊下,伏子厚站在長孫弄珪身旁,輕輕皺眉。
“謝彥!”
伏子厚聽到這個名字,有些疑惑。
“就是他,當年在三郎返回李府的途中,帶人把三郎殺死!因為他父親是陳郡謝氏,謝貞的私生子,所以謝氏在這件事情上,一直都庇護謝彥。”
長孫弄珪看著庭院,想起三郎李舒雲的死,就有些難受,不敢想象李舒雲死的場景。
“私生子?”
伏子厚皺起眉頭。
長孫弄珪點點頭,看向伏子厚。
“六十多年前,時逢侯景之亂,謝貞在江陵落入西魏宇文氏之手,後謝貞侍奉周武帝的弟弟趙王宇文招讀書,宇文招對謝貞很好,傳言宇文招聽說謝貞獨自一人時,經常暗暗哭泣,私下一打聽,才知道謝貞的母親遠在江南,謝貞一直在思念母親,於是宇文招許諾謝貞,有機會便送謝貞回南梁,並且找來美人陪伴謝貞,也就在那時候,其中一名侍女,生下謝彥的父親謝思親,由於是私生子,謝家一直並未對外提及,但因謝家經曆大難,異常團結,故卻多有關照。”
長孫弄珪對著伏子厚輕聲說道。
“子厚,叔母與你說這些,切不可外傳!謝貞與孔氏所生的嫡子謝孝政,雖然在三年前去世,但次子謝隆一脈,以及其他謝家族人,都在庇護此人,萬不能招惹!”
長孫弄珪提醒伏子厚,這謝彥有謝家的庇護,李家都不能動,若是伏家被對方盯上,對毫無自保能力的伏家而言,將會是滅頂之災!
“叔母放心!”
伏子厚得知前因後果,點點頭,心中鬆口氣。
隻要不是陳郡謝家的核心,未嘗沒有機會,謝貞都已經去世三十年。
哪怕有謝貞生前的叮囑,但三十年過去,在謝家人眼裡,莫非那謝彥一個私生子之後,還能比得上謝家那幾個實實在在的核心繼承人。
侯景之亂後,又經曆南梁滅國,如今隋朝也搖搖欲墜,此前謝氏與楊氏的聯姻,何嘗不是在未雨綢繆。
那五十萬錢以及其他貴重聘禮,謝家似乎是在維護家族在郡裡的地位,也是在向世人展示謝家的實力。
可眼下。
伏子厚卻在謝家聘禮後,看到一個機會。
不過伏子厚也清楚,想要得到這個機會,還需一個讓謝家有所忌憚的條件才行。
走廊下。
“姹兒,你彆多想,你三叔的事情,與你無關,不是因為你給三叔帶去不幸!”
長孫弄珪聲音,讓伏子厚回過神,隨後便看到,長孫叔母在安撫哭泣的李姹。
長孫弄珪為李姹擦掉淚水,看著抽泣的李姹,見到伏子厚關心的眼神,便輕聲解釋道。
“三郎與姹兒的父親,自小關係最好,以前姹兒小時候,三郎常常會陪著姹兒,有時候帶姹兒去街上,三郎出事後,姹兒一直都以為是因為她,給三郎帶去不幸!”
看著李姹,長孫弄珪眼裡滿是心疼,在世人眼裡,天生有殘缺的人,本就是被蒼天懲罰,會給他人帶去噩運。
兩年前,李姹每天都躲在房間裡,抱著自己哭,不能說話,卻張著嘴哭著,臉上全都是淚水。
也是在三郎死後,丈夫李立言,便罕有陪在李姹身邊,甚至不願再見到李姹。
長孫弄珪知道,丈夫是看著李姹,就會想起昔日亡妻,以及昔日最好的親兄弟,更在擔心她這個繼室也會遭遇不幸。
可明明李姹才是最痛苦的人,沒有母親,在失去疼愛自己的叔父後,如今就連父親,都不想再見她。
想到這裡,長孫弄珪轉過頭,看向伏子厚。
“子厚!其實,姹兒也害怕,會給你帶去不幸!”
長孫弄珪對著伏子厚說道。
伏子厚聞言,看著低頭流淚的李姹,對著長孫叔母搖搖頭。
“怎會不幸!子厚相信姹兒,隻會給子厚帶來好運!”
伏子厚說道,正準備繼續說什麼,就突然看到不遠處的走廊下,李瓊正帶著一男一女,朝著這裡走來。
長孫弄珪見狀,正準備讓李姹帶著伏子厚去藏閣,然而還未說話,就看到那名少女似乎看到什麼,突然快步衝過來,很快就跑到她與子厚麵前,瞪大眼睛,看著李姹頭頂上的發簪,又看向伏子厚。
“就是你!!!”
崔文瑾看著佩戴在少女頭頂上的發簪,咬著薄唇,又氣又急的怒視伏子厚。
她的發簪第一次,沒了!就這麼沒了!
李瓊這時候也站在崔文瑾身旁,看著六妹李姹頭上的發簪,臉上滿是震驚,不由得看向一旁的伏子厚一眼。
“說,多少錢願意賣給我!”
崔文瑾一臉幽怨的看向伏子厚,開口問道。
“小妹,不得無禮!”
男子看著崔文瑾,連忙嗬斥一句,隨後急忙看向長孫弄珪,抬手打禮道:“清河崔氏,崔禹哲,拜見叔母!”
禮畢之後,崔禹哲又看向伏子厚,一臉歉意,抬手賠禮:“小妹心急,還請這位仁兄莫怪,崔禹哲在此,給仁兄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