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正月十五,元宵燈滿。
含元殿中,歌舞輪轉。
皇帝高坐在禦榻之上,醉眼從左側的李顯,李旦,太平公主身上掠過,落在滿殿的宗室,諸相,尚書,還有他們的家人身上,臉上露出了滿意之色。
隨即他一抬手,殿中的鼓樂立停,舞女褪去,驟然安靜。
“今夜元宵佳節,朕欣喜非常,南昌王。”李治側身看向諸王之間。
李絢一身紫色蟒袍,神色肅穆的躬身站了起來:“臣在。”
“作詩一首吧,慶賀佳節,也讓朕開懷一下。”說著,皇帝的目光落在了福昌縣主的身上,然後目光滿意的說道:“福昌縣主,來,到伯父這裡來,今夜我們一起欣賞你父王的大作。”
霞兒抬頭看了李絢一眼,李絢點點頭,拍拍她的後背,說道:“好了,去吧。”
“喏!”霞兒很小大人模樣的拱手,然後才快步走上了金階。
皇帝伸手將霞兒抱在懷裡,然後才看向李絢,說道:“好了,二十七郎開始吧。”
“喏!”李絢認真拱手,然後沉吟著開口:“華陽初上鴻門紅,疏樓更迭,龍麟不減風采;紫金簫,白玉琴,宮燈夜明曇花盛,醉臥逍遙來。”
李治輕輕舉起酒杯,放在唇間,似乎在品味著什麼,最後一飲而儘,臉上滿是開懷。
“朕登基三十三年,依舊龍麟不減風采,醉臥逍遙,來眾卿舉杯,慶賀佳節。”李治舉起被侍女重新斟滿的酒杯,看向殿中群臣,說道:“元宵燈影,羅綺暗香,車攢鬥舞,天下大吉。”
“臣等恭賀陛下佳節歡慶,天下大吉。”殿中群臣同時站起,然後舉杯慶賀。
“飲。”皇帝舉起酒杯,然後一飲而儘。
……
夜宴散去,劉瑾瑜緊緊的抱著霞兒,仿佛一刻也不願放鬆。
剛剛走出丹鳳門,走向自家馬車,身後聲音響起:“二十七郎。”
李絢立刻停步,和劉瑾瑜同時詫異的轉身,然後拱手道:“見過王伯。”
韓王李元嘉有些愧疚的走到了李絢麵前,說道:“前番之事,王伯代二十弟……”
“王叔,叔祖。”太平公主的聲音突然打斷了韓王李元嘉的話,李元嘉驚訝的轉身,然後就看到太平公主和駙馬薛紹一起走了出來。
剛剛大婚不久的太平公主已經換上了一身明黃長裙,原本稚嫩的臉上也帶出幾分豐腴。
金釵搖動,太平公主已經來到了李絢和李元嘉麵前,微微福身道:“見過叔祖,見過王叔。”
李絢和李元嘉同時還禮:“殿下!”
太平公主掃了一眼有些尷尬的薛紹,然後看向李元嘉說道:“叔祖,太平有些話要和王叔說,冒昧打擾,實在抱歉。”
“無妨。”李元嘉笑笑,然後看向李絢說道:“二十七郎若是有空,不妨來家裡走走。”
“喏!”李絢沉沉躬身,然後目送李元嘉離開,這才看向太平公主,拱手道:“多謝殿下解圍。”
“解圍?什麼解圍?”太平公主一時間沒有搞清楚狀況。
“沒有什麼。”李絢拱手,看向太平公主和薛紹,笑著說道:“恭賀殿下和駙馬琴瑟和諧。”
太平公主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說道:“王叔那日送的那首詩……”
李絢擺擺手,說道:“不過是臣等一番祝願罷了,百年恩愛,千裡姻緣,難得今日佳節,殿下和駙馬不妨多走走。”
“還是要謝過王叔的。”薛紹走上前,拱手道:“往日多有得罪,還望王叔原宥。”
“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氣。”李絢略微拱手,然後看向太平公主,說道:“若是殿下不嫌麻煩,那麼偶爾幫忙照顧一些霞兒,臣便感激不儘了。”
“王叔說的哪裡話,福昌縣主也是太平的妹子,王叔放心,在整個長安絕對不會有任何人福昌縣主不高興的。”太平公主一句話說的十分大氣。
李絢有些激動的拱手道:“如此,臣便謝過殿下了。”
太平公主頓時開心的笑了起來,笑著露出了白色的細牙。
……
車簾晃動,外麵爆竹陣陣。
李絢收回目光,看向抱著整個打瞌睡的霞兒的劉瑾瑜,低聲說道:“以後若是真的有事,那麼便立刻去找公主殿下,整個大唐,除了天後,不會有任何人不給公主殿下麵子。”
劉瑾瑜鄭重的點頭,然後低聲說道:“如此說來,這一次鄭王之事,是江王在背後操弄?”
“江王。”李絢輕輕冷笑一聲,隨即擺擺手,說道:“江王雖然為人貪婪,性格暴虐,且瞎了一隻眼有礙觀瞻,但他識於時務,寬猛同歸,為夫的這點小事還放不到江王的身上,真正做手腳的,隻有江王世子,還有他的其他幾個兒子。”
“夫君已經查清楚了?”劉瑾瑜頓時驚訝的看著李絢,這事,之前李絢可沒有和她說過半句。
李絢搖搖頭,說道:“這事不用為夫去查,為夫也沒想過去查,這事自有陛下派人去查,如今結果還未查出來,有嫌疑的人便已經紛紛上門表示和自己無關,而真正心虛的人……”
“會找人托關係說好話。”劉瑾瑜頓時就明白發生了什麼,隨即她又皺眉道:“可這是為什麼?”
“這是早年間的一些事情了。”李絢輕歎一聲,說道:“當年父王故去之後,整個彭王府隻剩下了孤兒寡母,隻有淮南姑母他們還照顧一些,其他宗室諸王,要麼不管不問,要麼便肆意欺壓,江王便是後者。
尤其江王的封地在九江,九江就在南昌之北,為夫早先年過江州,便從來隻在鄱陽湖行走,從不上岸。”
劉瑾瑜聽著李絢這麼說,立刻便明白了雙方的關係惡劣,她低聲問道:“為何這些年夫君都不提此事?”
“有什麼好提,這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李絢搖搖頭,歎聲說道:“王府早年間雖然有些艱難,但好在還有母妃和為夫的俸祿在,也能支撐,後來不知怎的,陛下知道了此事,便狠狠的責罰了江王一頓。
為夫也是在那個時候,被陛下召進長安,在左千牛衛曆練,後來便再也沒什麼了,如今更是無人招惹為夫。”
“那麼好好的,為什麼這一次他們又突然冒出來了?”劉瑾瑜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自從她和李絢成婚之後,和開化坊的各家王府相處都還算和諧,鄭王府,韓王府,霍王府等一眾長輩,對他們都照顧有加,其他宗室親眷雖然沒有那麼親近,但也從來沒有什麼惡意。
“還能是什麼原因,無非就是求官而已。”李絢輕聲冷笑,說道:“為夫在高原執掌兵權,攻伐吐蕃,一些人自然就以為為夫靠的都是大唐的威名,換上一個人自然也是可以的,所以將為夫從邏些道調走,或著他們調入邏些道,緩慢經營,自然便都能有所成。”
“這是在做夢吧。”劉瑾瑜頓時滿臉的難以置信。
“當然是在做夢了。”李絢不屑的冷笑一聲,說道:“鄭王兄雖然沒有那麼精明,但也不是那麼好被算計,隻是沒有想到,動手的會是自己的宗族兄弟,這才被晃了一手,但如此,此事落入陛下眼中,尤其逐漸查出真相。
接下來,江王府要麵對的,便是陛下的怒火了。”
劉瑾瑜現在終於徹底明白了一切,為什麼剛才韓王會過來求情。
稍微停頓,劉瑾瑜又問道:“既然如此,江王被罰,會不會讓韓王和府裡產生隔閡?”
“這不是壞事。”李絢轉身,黑暗中,他認真的看著妻子說道:“為夫這些年在前線征伐,本身便在宗室中威望不低,若是拉攏一些邊緣宗室子弟到軍前任職,陛下自然樂見其成,但若是和其他王族走的過近,陛下難免要多盯幾眼,更彆說,還有天後。”
一句天後,劉瑾瑜的臉色頓時微微一變。
這些年,嗣蔣王,杞王,許王,曹王,廢太子賢,還有早年的孝敬皇帝李弘,莊王,淮南郡王,蔣王,處境和下場不妙的王室多如牛毛,雖然是皇帝心底不滿,但真正動手的,從來都是天後。
李絢雖然和鄭王關係不錯,但鄭王算是為人糊塗的一類,不然也不會被人算計,所以李絢雖然有所威脅,但在武後和皇帝的眼中威脅並不大。
劉瑾瑜輕輕的點頭,她現在終於明白,自家夫君說的沒錯,和宗室有一些隔閡,不是一件壞事。
這些年,李絢能被皇帝和武後信任,未嘗就沒有這裡麵的原因。
“為夫明日就要離開了,真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多找太子和公主殿下,他們會將話傳到陛下耳中的。”
李絢低頭看向女兒,輕聲說道:“至於霞兒的事情,雖然嶽翁說不會再有事,但為了避免被人算計,多和公主相處不是壞事,尤其她如今也算正式出宮,日後人際往來,娘子多照顧一切。”
劉瑾瑜輕輕點頭,然後說道:“江王的事情,我們就真的不用管嗎?”
“不用。”李絢一句話非常堅定,然後眼神冷冽的說道:“該如何懲罰,那是陛下和天後的事情,我們任何人都沒有權利替陛下做決定,而且也隻有如此,家裡日後的麻煩才會少一些。”
“好!”劉瑾瑜點頭應了下來。
李絢伸手輕輕將劉瑾瑜摟進懷中,然後低聲說道:“為夫今年就一個都不帶了,但到了明年,豆兒,還有四娘,還有她們的孩子,為夫都會帶到吐蕃去,你在家中也要小心幾分,如今這個年月,小心行得萬年船。”
“嗯!”劉瑾瑜越發的認真起來,她緊緊的抿著嘴唇。
皇帝大行也就在這一二年間,曆來皇權更迭都是有大危機存在。
李絢提前帶兩個兒子前往吐蕃,本就是在做風險預防。
抱著妻子,李絢看著車簾之外閃過的長安燈火,輕聲念道:“天下何處風光好?帝裡偏愛元夕;萬重繒彩,構一屏峰嶺,半空金碧。
寶檠銀鈺,耀絳幕、龍虎騰擲;沙堤遠,雕輪繡轂,爭走眾王宅。
雍容熙熙晝,會樂府神姬,海洞仙客;拽香搖翠,稱執手行歌,天街錦陌。
月淡寒輕,漸向曉、漏聲寂寂;當年少,狂心未已,不醉怎歸得!”
祝大家元宵節快樂,輕狂醉飲,一生安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