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月的心涼了一大半。
意思就是,隻有她死,才能換來孟長樂的生?
可事實分明不是這樣!她僵硬著身子,飛快往四周望了一眼。
而後急急開口,“阿兄,我與阿姊的藤蔓雖纏在一起,可是藤蔓柔韌,你強行把阿姊救下也是無妨的”
她以為自己說得已經很清楚了。
卻見下一秒,孟行舟蹙了眉,冷冷望向她,“強行救長樂固然使得,可是若萬一出現意外呢?這個責任你擔得起麼?”
他說:“長樂的性命,容不得一絲一毫的閃失。”
孟清月愣住了。
她從未如此遲鈍過,似乎就連耳畔的風聲都漸漸隱去,隻餘滿身的寒涼刺骨。
可,生死攸關,容不得她傷懷從前的兄妹情深。
“五年前我拿命救過你一次,那麼這一次,我要你拿命來還給長樂,這很公平。”
孟行舟一字一句,徹底擊碎了孟清月最後一絲幻想。
她怎麼也沒想到,孟行舟會拿出五年前的事情來壓她。
孟清月的臉色一寸一寸慘白下來。
因為,她還真欠了他一條命。
五年前,她十歲,就在同一個地方,同一處懸崖。
那天她見著石頭縫裡一朵小花,猶猶豫豫就要伸手去摘,卻不料踩空了一處石頭。
千鈞一發之際,是孟行舟飛奔而來扯住了她的衣角。
然後,兩個人一起掉了下去。
所幸下方是一處濕潤魚塘,兩人被摔得七葷八素,卻未受到致命傷。
落地的那一瞬間,孟行舟把她托舉在上方,用自己的身體為她做肉墊。
女兒身子柔弱,被痛得不敢動,孟行舟怕山野裡晚上有狼,於是頂著重傷背她起來,一步一步,走出猿壁嶺。
那樣黑,那樣冷,連月色都被霧氣遮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兩個孩子舉步維艱,完全辨不出東南西北。
悠悠的,竟飛出幾隻螢火蟲,而後籠在一起,越來越多,竟為他們指明了回家的路。
她趴在孟行舟的背上,帶著哭腔:“阿兄,這些螢火蟲是地母娘娘派來救我們的麼?”
孟行舟彼時已經失血失焦到近乎遲鈍,完全是憑著意念在背她往前走。
聞言,艱難的扯出一抹笑,“是啊,是地母娘娘救了我們。”
兩個半大的孩子,相依為命,跌跌撞撞,竟真還走出了猿壁嶺。
回了府,她望著滿身繃帶的阿兄,哭成淚人兒,“我下次再去猿壁嶺,一定要好好感謝地母娘娘!”
可,沒想到五年後再來,竟又栽在了同一個地方。
孟行舟決絕的嗓音在空中飄蕩,“孟清月,一命還一命,這很公平,你便權當是報了我五年前的恩,沒什麼可委屈的!”
沒什麼可委屈的。
孟清月聽著聽著,竟是笑出了聲。
是啊,她有什麼委屈的,一個外人,能得他侯府公子相救一命,眼下人家讓她還了這條命,她又憑什麼說不?
她絕望的閉上了眼,心知自己今日是絕無可能獲救了。
千鈞一發之際,卻是喬羨猶疑著開了口,“要不咱們試試,看看能不能兩個一起救了?”
眼見著六道視線齊刷刷朝自己看過來,喬羨摸了摸腦袋,遲疑著開口:
“事關孟清月一條性命行舟你這決定下的也太草率了。”
況且他舔了舔嘴唇,隻覺得孟行舟也當真是決絕,明明掉下去的兩個都是他妹妹,他竟然能狠心隻救一個。
若換作是他的妹妹,他就算是死,也絕不能讓妹妹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那個三歲的時候,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後叫阿兄的小屁孩,便是他今生最大的軟肋。
孟行舟卻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畢竟孟清月本來就不是自己的親妹妹。
就算就算他對她可有時候,這份情愫反而是加速她死亡的借口。
喬羨歎了一口氣,人家親哥哥都這麼說了,他一個外人還能如何?
說到底,這是孟行舟的妹妹,不是他喬羨的妹妹。
隻是在對著崖下那道略顯絕望的目光時,他心裡莫名有著幾分難受與酸澀。
總覺得,不太得勁。
孟行舟已經提起了劍來,不知怎的,竟忽然有些下不了手一般,頓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動作。
見狀,孟長樂哀哀的開口,“阿兄,你彆這樣清月的命也是命,況且你與她一同長大,情分深厚,你怎麼能為了我而放棄她呢”
“阿兄,我知曉你心裡還是念著清月的,莫要為難自己了,把劍放下吧”
話音未落,孟行舟便手起劍落,直直斬斷了孟清月攀著的藤蔓。
深淵。
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