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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四章 杏樹、杏花、念花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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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舍內。

那老嫗讓張芷月和溫芳華坐下,又給她們每個人倒了一碗水道:「姑娘先喝了這碗水,平複一下心緒,咱們再說話」

張芷月和溫芳華謝過,端起那碗水,勉強飲了幾口。

老嫗歎了口氣道:「唉可憐的人啊姑娘,你叫張芷月對麼?」

張芷月眼中噙淚,緩緩地點了點頭。

「姑娘你愛蘇淩麼?」老嫗慈祥地看著她,輕輕的問道。

「是他是我的未婚夫,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張芷月聲音悲傷道。

「你說你愛他,那到底有多愛他呢?」老嫗又出言問道。

「這」張芷月抬起頭,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老嫗柔柔一笑,蒼老的聲音響起道:「愛,不僅僅是一種情感,還要在心中記得,在行動上表現出來姑娘,你若不知如何回答,那老身便換一種問法你說你愛那個蘇淩,有多愛你又願意為他做什麼呢?」

「我如果可以我願意什麼都為他去做,什麼都可以毫無保留」張芷月的聲音很輕,卻說得十分堅定。

「什麼都願意做也就是什麼都願意犧牲了對不對那麼,姑娘,你可願意為他而死麼?」

老嫗望著張芷月,一字一頓道。

「我沒有想過」張芷月頓了頓,十分誠懇的說道。

「我之前,總是覺得,這個世間,我是斷然不能離開他的,我想要能夠讓他永永遠遠的在我身邊我也永永遠遠的在他身邊我們每天看著日升日落,有自己的小房子,有自己的一方田地,我們在一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就算平淡,我也很滿足了」張芷月喃喃地說道。

「可是事實上,你做不到,他也做不到,對不對?」老嫗緩緩地歎了口氣道。

「是他有自己的抱負,他有自己的誌向他不可能就這樣陪在我的身邊那樣的話,他會不開心,會不快樂」張芷月喃喃的低聲道,眼中滿是破碎。

忽地,她深吸一口氣,滿是淒然道:「可是我若知道他如今死了我如何也不會放他從我身邊離開我守著他,好好地守著他」

老嫗點了點頭,頗有感慨道:「傻丫頭如果你真的那樣做了,他的人留在你的身邊,可是他的心呢?那樣的話,你是真的快樂,還是他是真的快樂呢?當今亂世,男兒熱血有幾個真正

的男兒不是躊躇滿誌,誌在四方的呢」

「老人家您說得對可是他若留在我的身邊,就算他不開心不快樂,也不會像現在一樣他就」張芷月實在沒有勇氣說出那個死字,緩緩地垂下頭去,小聲地啜泣起來。

「唉世間癡男女,紅塵離彆刀丫頭啊看到你,我便想起了當年的自己罷了,有個故事,老身就多多嘴,講給你們兩個丫頭聽一聽罷或許聽了這個故事可以排解一二你們心中的悲傷亦或許,能讓你明白,接下來,你該做些什麼」

張芷月心中一動,朝著這老嫗一福,輕聲道:「如此,給老人家添麻煩

了」

「嗬嗬山中孤苦我一個風燭殘年的婦道平素也沒有幾個能說說話的,倒也挺無趣的不妨事,也不麻煩」老嫗淡淡的擺手微笑道。

「丫頭,你們比老身小得多,都是芳華的年歲青春芳華實在讓老身羨慕得緊啊,如果可以,喚老身一聲阿嬤便好!」老嫗慈祥的眼神,看向張芷月和溫芳華。

「阿嬤」

張芷月和溫芳華也覺得這老嫗雖然是個

農婦,但談吐十分得體,聲音柔和,慈祥無比,因此也就真心地開口喚了一聲。

「好好啊!既如此,那你們就耐著性子,聽聽老身這個故事吧!」那老嫗微笑點頭道。

「故事啊,還需從五十年前說起」那老嫗聲音驀地變得滄桑起來,緩緩的講述起來。

「五十年前還是大晉先帝在位當時世道艱難,吏治腐敗,當官的盤剝百姓盜匪橫行,民不聊生於是,在青燕山附近的大山之中,反了一個自號明王天師的人,他叫做李太平那李太平憑著機緣,偶得了一本號稱上蒼降下的奇書《蒼天要術》因此,數年間發展了十數萬人攻取州縣他們的人皆頭上插著三根青色鳥羽,被世人成為青羽軍。」

「青羽軍」張芷月心中一動,暗暗的想到,自己在離憂山時,蘇淩的爹娘,還有杜旌杜大叔跟她說過,這蘇淩的父親蘇季和杜旌大叔皆是曾經那個青羽軍的步統。

「於是啊,大晉遍地狼煙,朝廷的軍隊跟青羽軍打,青羽軍跟青羽軍打,朝廷的部隊跟地方的州牧軍隊也打,整個大晉打的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啊」老嫗的聲音滄桑而沉重。

「後來,那青羽軍竟漸漸得勢,占了許多州郡

雖然最初之時,每占一處州郡城池,便會殺貪官,除惡霸,更開倉放糧,接濟窮苦百姓所以,許多百姓,尤其是像我們這樣的苦哈哈們,就擁護他們,更多的百姓便投身青羽軍」老嫗緩緩的說道。

「那不是挺好可是,我卻知道的,青羽軍最後還是被剿滅了啊,朝廷早有嚴旨,昭告天下青羽軍為反叛匪類,雖然主力被剿滅了,但還有些青羽軍的人,隱姓埋名,到現在,朝廷和地方官府還在搜捕那些青羽軍餘孽啊」溫芳華突然開口道。

「還有似乎百姓們對朝廷昭告天下青羽軍為反叛匪類十分的擁護提起他們,更是恨得不得了,隻要發現哪裡有青羽軍的蹤跡,便會踴躍告發」溫芳華眉頭微蹙,神情頗有些不解道。

「不錯丫頭,你想說什麼?」那老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

溫芳華趕緊一禮道:「哦芳華想說的是,既然青羽軍反抗黑暗的朝廷,殺貪官,開糧倉,救濟天下苦難的百姓為何百姓們到最後對他們卻是恨之入骨,反回頭要幫助朝廷剿滅他們呢?」

「會變的,什麼都會變的無論是人還是事尤其是普通人,一旦有了足以撼動天下的權利之後,更會因為心中的

欲望而忘記自己的初衷的」

老嫗頓了頓,方道:「青羽軍起初的確是為了百姓可是隨著他們的勢力和隊伍越來越壯大,便逐漸的忘記了自己得本心從最初的心有百姓,到最後魚肉百姓每占一地,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到最後,所有的城池十室九空,百姓們對他們的憎恨和害怕,更甚過了朝廷和地方的軍隊」

張芷月和穆顏卿聞言,皆是歎息搖頭。

「因此,曾經的善,皆成了後來的惡,一旦如此,這青羽軍便離著覆滅不遠了」那老嫗長歎一聲道:「也就是在這時,朝廷出了一位為民為國的大將軍——皇甫雋,他天下招兵,治軍甚嚴,卻愛兵如子。他的士兵,成了整個大晉最能打的主力軍隊所過之處,青羽軍潰不成軍,一潰千裡更難得的是,皇甫將軍接連下了數道軍令,嚴令他的將兵不得欺壓百姓,更對百姓秋毫無犯他就如暗夜之中,最耀眼的一顆將星,帶給了苦難的大晉和苦難的百姓,一絲熾熱的光芒」那老嫗說到這裡,眼中滿是對皇甫雋的敬意。

「可是那皇甫雋不是」溫芳華聞言,一陣的驚疑,脫口道。

隻是,那老嫗似乎沉浸在回憶之中,對

溫芳華的話,似乎恍若未聞。

「後來啊皇甫將軍的大軍,便開到了這裡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山村!」那老嫗緩緩地說道。

「他為何要開到此處呢?此處並非要塞,也不是什麼大城池啊」溫芳華又不解地問道。

「芳華丫頭你不信麼?你總是去村頭打探消息吧可有注意,村頭有一個石樁子麼?」那老嫗看了溫芳華一眼,淡淡道。

「那石樁子,便是當年皇甫將軍的拴馬樁皇甫將軍走後,這裡的百姓都懷念他,便不舍得拆了這石樁子,反倒加以保護,四時祭奠朝拜」那老嫗緩緩地說道。

「原來那是我還以為隻是一塊普通的石頭我曾見過很多老人們總在那裡駐足跪拜,十分的虔誠,原本還不解呢」溫芳華方疑惑稍解的點了點頭。

「皇甫將軍當年駐軍在此的時候啊整個青羽軍已經氣數已儘了,青羽軍最大的匪首李太平身死青羽軍各部分崩離析其他的青羽軍成了過街老鼠,被地方軍隊和百姓阻擊,基本已經肅清了,隻有離著這裡不遠的,濟州與天門關交界的青燕山中,還盤踞著整個青羽軍最強的勢力——青燕軍,張黑山!」老嫗緩緩地道。

「皇甫將軍將大軍駐

紮在此處,便是要伺機攻打青燕山,肅清最後一股青羽軍的勢力,剿滅張黑山這個大匪!」老嫗又解釋道。

「原來如此」溫芳華緩緩地點了點頭。

「當時啊,這裡的百姓都愛戴皇甫將軍,不僅是我們這個村子,遠些的十裡八村,各處村鎮都擁護皇甫將軍所以,隻要家中有男丁者,隻要成年,每家每戶皆送他們入了皇甫將軍的軍中,更告訴他們,不要以家為念,要跟著皇甫將軍,殺儘那些狗賊反叛,建功立業,衣錦還鄉」

老嫗的眼中閃著光芒,聲音蒼老而沉鬱道:「當時,皇甫將軍大為感動,歎息說,民心可用他親自出營,向我們這些士兵的家屬承諾,他一定會竭儘全力,殺賊安民,同時,會全力保護這些百姓送入軍中的男兒,讓他們早日回家團聚」

「當時啊所有百姓都十分踴躍,老母親老父親送子參軍,婦人送夫參軍,女娘送情郎參軍參軍的人一眼望不到頭,從山頂排到了山腳那場麵,是老身這輩子都難以忘記的啊」

老嫗緩緩地閉上眼睛,神情滿是自豪,聲音也大了些許道:「在這些送人參軍的隊伍之中,

有一個如你們這般的女娘,喚作杏娘當年啊,她比你們的年歲還小

上一些隻有二八的年華那模樣啊,可俊了嗬嗬嗬,比起你們,也不差上下呢!」那老嫗說著,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

張芷月和穆顏卿對視一眼,已經知道了,這杏娘到底是何人了

「這杏娘啊也是送人參軍的,而這個人,是個俊小夥,杏娘的阿哥她的未婚夫鄭念恒杏娘心心念念的恒哥哥」

那老嫗講到這裡,滿眼的甜蜜和幸福。

張芷月心中一動,看著這老嫗,眼淚無聲落下。她似乎已經猜到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了。

「這個杏娘啊人如其名喜歡吃杏子她的恒哥哥,便在她家的後山,種了許許多多的杏樹兩個有情人兒約定等到杏樹開了花,結了滿山的杏子,便是他們成親之時」

老嫗緩緩地閉起眼睛,沉醉在那泛黃的歲月之中。

「於是啊這杏娘就每天的盼啊,等啊終於,一年又一年三年之後,杏樹都長了起來,真就結滿了杏子也就是在那時,杏娘親手為自己準備好了嫁衣,因為她要嫁給那個一輩子最重要的人,她深深愛著的鄭念恒,她獨一無二的恒哥哥

」老嫗聲音溫柔,竟帶著一絲的羞怯。

張芷月和溫芳華都認真的聽著,不說話,生怕一個插嘴,便驚擾了眼前這位阿嬤沉醉的回憶。

「可是離著成親還有三日,那恒哥哥似乎變得不太開心了,說話也少了,雖然與杏娘見麵之時,仍舊十分的溫柔和憐愛,可是,杏娘能夠感覺到,他分明不開心,更有些心不在焉」

「嗬嗬成親對於每一個女娘來說,是她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杏娘不想有遺憾,這才哭唧唧地對她的阿恒說,是不是他心中有了彆家的女娘,不喜歡杏娘了」

老嫗忽地淡淡笑道:「小女兒家的心思,現在看去的確是有些可笑」

「阿恒告訴杏娘,他對杏娘的心從未改變,也無時無刻地想娶杏娘為妻隻是啊,大匪青羽軍餘孽張黑山,就在離此不遠的青燕山中,如果張黑山不滅,他們是過不了好日子的如今家家戶戶的好男兒都踴躍投軍,自己堂堂七尺熱血男兒卻」

「他十分鄭重地告訴杏娘,他也想投軍,他要上戰場,追隨皇甫將軍,上陣殺敵,不為彆的,為了保護他的杏娘,也為了保護生他養他的村子!」那老嫗緩緩地說著,聲音再次變得滄桑起來。

「那他

去了麼?」張芷月小聲地問道。

「去了就在本是他該與杏娘成親的那日,他娶投了皇甫將軍的軍隊而且,是杏娘親自將他送到了軍中的!」老嫗緩緩地說著。

「猶記那日,秋日晴空,麥浪翻滾杏娘與阿恒手牽著手,一路說說笑笑地送阿恒投軍,杏娘更是親手摘了好多的杏子,親自交到阿恒的手中她告訴阿恒,恒哥哥你若是想杏娘了,便吃一顆杏子就想杏娘陪在你的身邊」

「她告訴阿恒恒哥哥你不要不開心,也不要失落今年杏子熟了,咱們不能成親,待到明年,杏子還會成熟

明年不行,後年還會成熟杏娘會每年都在那滿山的杏林之中,看著杏子成熟,聞著滿山杏香,等候恒哥哥回來回來娶杏娘為妻。」

「她告訴阿恒,等到你回來,咱們這一生一世便永遠也不再分開了」

那老嫗緩緩地說著,臉上笑意滿滿,可是笑著笑著,眼角卻有一顆渾濁的淚水,無聲地滴落,滴落在她蒼老而枯槁的手指上。

「阿恒對杏娘說,杏娘你放心,阿恒一定會回來,回來娶你為妻杏娘,你一定

、一定要等我,一定一定不要忘記我」那老嫗緩緩地說道。

「那阿恒他回來了麼?」張芷月雖然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可是,還是有些不甘心的小聲問道。

「杏娘送走了阿恒,就真的如他們之間約定的那樣每日都守在那滿山的杏林之中」

「一年杏花開杏花落,杏子熟,杏子落兩年,杏花開杏花落杏子熟,杏子落那滿山的杏花,開了謝,斜了又開,如此時光匆匆過去杏娘等來了一年又一年的杏子成熟,卻一直未等到她的阿恒哥哥歸來」

「阿嬤」張芷月和溫芳華心中不忍,低低的喚了一聲。

「不僅是杏娘,這個村子所有的人家,老父老母也一直未等到自己得兒子回來;婦人未等到丈夫回來;更多的如杏娘這樣的女娘,也未等到自己的情郎回來」

「可是,即便如此,他們仍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等著他們回來,因為他們每個人,包括杏娘,都始終堅信,他們等的人兒啊,終有一日,必然會回來!」

那老嫗說著,原本有些淒哀的麵容上,驀地浮現出無比堅定的希冀。

她說到這裡,不再說話,似乎還沉浸其中,不願醒來。

溫芳華輕輕的拉了

拉張芷月的衣袖,儘量的壓低了聲音,生怕驚擾了這老嫗道:「芷月不管是阿嬤,還是這村子的其他人,定然是等不回他們心心念念的人回來了當年皇甫雋一案,牽連甚廣,皇甫雋最後屯兵青燕山,眼看就要剿滅張黑山了可是朝廷卻派了天使官前來,力拘鎖帶,將他打囚車裝木籠,押回了京都龍台而皇甫雋隸屬的所有士卒部將,除了幾個要職副將,被一同押回,其餘的士卒皆被遣散」

「為何會如此?皇甫將軍可是有大功勞的啊!」張芷月心中驚訝,但還是聲音極低的問道。

「朝廷權利爭鬥,相互傾軋,你死我活皇甫將軍常年擁兵在外,朝廷忌憚這才皇甫將軍被宣布了三大罪狀,褫奪官階問斬了還有那些士兵,說是遣散,其實是」

溫芳華說到這裡,做了一個砍頭的手勢。

不料,卻驚動了這個老嫗,那老嫗猛然睜開眼睛,滿眼噴薄而出的潑天恨意,眼神灼灼,恨聲道:「反叛!皇甫將軍和他的士卒,對百姓秋毫無犯,更是殺的青羽軍幾乎覆亡,若不是朝廷拿他回去,這青燕山,早就是大好河山,怎樣也不會如今被各處青羽軍餘孽占據,烏煙瘴氣

,生民不得安寧的煉獄之地了!」

「這樣的皇甫將軍,這樣的軍紀嚴明的士卒,他們若是反叛,那這朝廷之上的蠅營狗苟之輩,又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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