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為蘇淩全軍舉喪,滿營掛孝的命令既下,整個軍營頓時極速的行動操持起來。
郭白衣身體本就不好,此時更是推說自己因為蘇淩的死訊而身體不佳,病體沉重,於是全權委托程公郡和郭白攸操持一切舉喪事宜。
而他自己乾脆趁無人注意,躲進了蕭元徹的帳中。
君臣二人,將帳簾一拉,嚴令外麵的守衛,說是主公蕭元徹病體沉重,臥床不起,需要休養,任何人不得進帳打擾。
而他們兩人,各自坐了一張軟椅,支了茶爐,烹茶品茗,樂得好不容易有了清閒。
兩人邊吃茶,邊聽著外麵熱火朝天的聲音。想來是此時程公郡和郭白攸已經忙得腳不沾地了,建靈堂,還要布置一番,除了這些,還要滿營掛孝。
一時間上哪裡找這麼多白孝布呢,郭白衣想到這些,都有些替程郭二人發愁。
不僅如此,丞相已經下了死命令,半日之內,所有的事情吧都要準備停當,天黑之時,丞相要帶領謀臣武將,親自在靈堂祭拜蘇淩。
所以,如今帳外隻要十個人,都是一路小跑,豁出命了地乾活。
不僅如此,每部部曲,還要有專人,在每個時辰交替之時,進行哭喪,美其名曰為蘇淩招魂。
所以,隔段時辰,蕭元徹和郭白衣便能聽到軍營各處哭聲陣陣,倒也真的淒淒慘慘
蕭元徹揶揄地看著郭白衣道:「白衣啊,整這一處要是
蘇淩知道,估計都不好意思活了罷!」
郭白衣淡笑道:「大兄啊,這事可不能賴我這是可是大兄點頭首肯的!」
兩人哈哈大笑。
蕭元徹由於一直躲在中軍大帳裡麵拿大蔥插鼻子——裝相(象),沒有看到外麵的那些將兵們都有什麼反應,心中著實好奇,瞥了郭白衣一眼道:「白衣啊,宣布蘇淩死訊的時候,外麵的諸將有什麼反應啊?」
郭白衣無奈一笑道:「主公啊不提便罷,一提起來,白衣現在還頭大三圈呢那場麵,堪比一場大戲啊彆人還好,可是有幾個人,可是不好哄啊白衣可是差點磨破嘴皮,才把他們按了下來」
「哦?都是什麼人啊」
郭白衣無奈道:「還能有誰蘇淩身邊的三個人,吳率教和周幺當場就跪倒在地,哭得那叫一個悲慘啊」
蕭元徹淡笑不已,忽地似刻意問道:「那林不浪呢?他有何反應,他不是與蘇淩交情最過命麼?」
郭白衣歎息道:「林不浪的確跟蘇淩過命啊,他跟蘇淩之間的感情也真的是如海如山不過他反應倒是沒有表麵上那麼激烈,隻是反複問白衣,確認蘇淩死訊,到最後竟然直接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不知道現在可否醒過來了」
蕭元徹聞
言,淡淡點頭道:「嗯看來這林不浪倒也真有點義氣」
郭白衣又道:「他們還好應付,最讓白衣頭疼的就是那大黑牛黃奎甲了」
蕭元徹並不意外,哈哈笑道:「他如何?」
「他當時就要點齊憾天衛,不顧一切的殺向陰陽教去嗎,若不是白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這會兒可真就出亂子了」郭白衣一臉苦笑道。
「這憨子!」蕭元徹笑罵道。
「不過這才到哪了後麵好戲還多著呢等著吧,看看那裡的人,怎麼演戲吧」蕭元徹朝著龍台的方向指了指
。
郭白衣不動聲色道:「主公啊,白衣說萬一萬一啊,那劉端不同意給蘇淩封侯賜諡號,該如何呢?」
蕭元徹哼了一聲道:「他沒這個膽子他敢不同意那就等著他給自己賜個諡號吧!」
郭白衣聞言,哈哈大笑。
兩個人在大帳之內輕鬆自在了好幾個時辰,便在這時,伯寧一挑簾走了進來,朝著蕭元徹拱手,又朝郭白衣微微點頭,方道:「主公六百裡加急已於兩個時辰之前發出去了,屬下的暗影司已經沿路嚴密保護了沿途喊號和驛館驛站掛孝舉喪的事情,不會出差錯
的!」
蕭元徹這才點了點頭道:「很好不要鬆懈我還等著天子的旨意呢!」
伯寧道:「若是速度夠快,天子旨意最晚明日下午便可到了」
「那是八百裡加急天子怎麼會」郭白衣有些驚訝道。
「我塘報上寫了我料天子會明白的定然是八百裡加急派天使官前來傳旨的」蕭元徹淡淡道。
郭白衣一臉的驚訝,隻得搖了搖頭。
「主公,方才程公郡已經來找過數屬下了,說是已經竭儘全力,現在所有的準備已經停當了他要來請示主公,何時前往靈堂祭奠蘇淩被屬下攔了,說代他通傳主公,您看」伯寧請示道。
「嗯!程公郡辦事倒挺有效率的嘛很好」蕭元徹滿意的點了點頭。
忽的揶揄地看著郭白衣道:「不過呢我都病體纏身,臥床不起了現在露麵卻是不合適的時辰未到,時辰未到啊」
郭白衣故意問道:「那主公覺得什麼時候才是時辰已到呢?」
「等天使官到了,就到時辰了」蕭元徹話裡有話道。
郭白衣聞言,點了點頭,也不挑破。
於是他歎了口氣,頗為無奈地站起身來道:「唉
白衣也是個勞碌命啊主公您可以清閒,白衣還得去走一趟啊,總不能讓諸位同僚在靈堂裡傻愣,乾嚎吧!」
蕭元徹哈哈大笑道:「白衣辛苦!」
郭白衣在伯寧的陪同下走出營帳,刹那間神色變得又是一臉的淒哀。
剛行了幾步,卻見程公郡和郭白攸風塵仆仆,一臉疲態地迎麵而來。
兩人同時也看到了郭白衣和伯寧,這才走過來,程公郡拱手道:「祭酒主公他」
好家夥,眼前的程公郡不過半日之間,眼窩深陷,嘴唇乾癟,聲音都是嘶啞的。
郭白衣也不敢笑,裝作一副哀痛神色道:「公郡啊,半日不見,你何至於此啊你要保重身體啊!」
程公郡擺了擺手道:「無妨公郡擔此大任,如何能不儘心竭力隻是公郡擔心主公啊」
郭白攸也是關切的附和,詢問蕭元徹的情況。
郭白衣歎了口氣道:「主公還好,雖然仍舊臥床不起,不過白衣苦勸之下,現在已經止住悲聲了!」
伯寧在一旁也不敢笑,隻能現場直憋,暗道,你苦勸主公?郭白衣,你可真敢說啊,你倆可是吃了一下午茶了啊
程公郡和郭白攸聞言這才
稍微寬慰的點了點頭,程公郡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如今戰事還未結束,主公可不能」
郭白衣也沉重地點了點頭。
抬頭之間,郭白衣都有些驚了,但見眼前白孝布迎風飄蕩,滿眼皆是,整個軍營的軍帳,一個不落,全部都掛了孝。
合著風和如血的殘陽,倒真的顯得極致的哀痛。
郭白衣有些好奇,壓低了聲音道:「公郡啊,我還擔心你一時之間無法應對啊可這滿營的白孝布的你都哪裡找來的啊?還有,靈堂這麼快就搭好了?」
程公郡擺擺手,一臉的不容易神色道:「唉!能有什麼辦法呢,主公哀蘇淩之心迫切,下了死命令半日之內一切都要準備好可是我跟白攸一時之間如何去尋那許多的白孝布呢沒法子,隻能拆了些白色的軍帳,切割開來,權作一用啊!」
郭白攸也道:「就這也是不夠的,好在咱們兵卒多啊,他們的中衣,能脫的全脫了,全部拆了做成白孝布隻當應急了靈堂嘛,倒是好辦,臨時騰出來一處兵士們的宿帳,那帳子大,能容得下百人擺了靈位供桌祭品也就是了」
郭白衣差點就沒憋住笑,隻得擺手掩飾道:「真是難為二位了」
兩個人也是直搖頭。
四人這才一道朝著靈堂的方向去了。
官道之上,一匹快馬飛奔如狂,馬上一名精壯的斥候似乎還嫌馬慢,仍舊不停地使勁揮鞭抽打著馬兒。
那斥候身穿重孝,一路不停,每隔一裡,便在馬上攏音高呼:「國失棟梁,蘇淩歸天——」
官道之上,村落無數,更有村民行人,來來往往,見快馬斥候,紛紛在道旁躲避。
可是這斥候呼喊的內容,他們卻是聽得真切。
什麼,蘇淩歸天!
就是蕭丞相身邊的紅人,那個大晉的詩謫仙,將兵長史蘇淩竟然死了!
轟隆一下,彷如炸雷生生,一傳十,十傳百。
過不了多久,沿途村落、縣城、郡城皆傳揚開來,百姓皆轟動。
走的、停的、飯館裡、集市上、大街小巷,隻要有人的地方,皆是議論蘇淩死了的消息。
人上一百,形形。
這不計其數的百姓,什麼反應都有,漠然不關己者有之,如喪親眷者有之,更有甚的,家中有做學問的、寫文章的,更是哭拜於地,就此在家中搭了靈堂,供了寫就蘇淩名字的靈牌,哭拜祭奠。
不過大多數人,還是在街頭巷尾,犄角旮旯將此事作為談資,聚集在一起議論不止。
消息迅速蔓延,村鎮、縣城,然後是沿途大城舊漳、南漳、灞南、灞城
離著天門關不遠的十數裡處,有一處村落,稀稀拉拉的有幾十戶人家。
在靠近中心的一家農戶裡,走出一個嬌俏的綠意女娘。
她手
裡正拿著一個笸籮,裡麵是一些麥麩和粟米,走到院子中。
院中養著不少的雞,那綠衣女娘輕輕一抬手,將那笸籮中的麥麩和粟米灑出來,洋洋灑灑的灑到雞群之中。
那些雞們,各個叫著,紛紛爭食,卻將這綠衣女娘圍在當中。
那綠衣女娘見狀,秀眉一彎,星眸閃動,格格的笑了起來,那一笑,更顯得嬌俏靈動。
便在這時,從院外急衝衝跑進一個紅衣女娘,直跑的氣喘籲籲,臉色煞白,神情十分的緊
張。
但見她推了門,如風似火跑了進來。
那綠衣女娘抬頭看著這紅衣女娘,又是格格笑道:「芳華阿姊怎麼風風火火的還跑得這麼氣喘籲籲的可是聽到什麼新鮮事?」
原來,這綠衣女娘正是張芷月,紅衣女娘正是溫芳華。
當初蘇淩考慮到張芷月身份特殊,故此將她留在了離著天門關蕭元徹大營不遠的這個村中,又擔心她的安全,又留溫芳華照看。
這一留就是十日往上,久而久之,張芷月雖然思念蘇淩,但她也明白,自己待在這裡,才是對蘇淩最大的幫助,久而久之,她倒也有些習慣了村中的生活。
隻是穆顏卿隔三差五就要到村口去打探一番天門關的消息,今日亦是如此。
溫芳華聞言,臉色十分難看,卻一把抓了張芷月的手,聲音發顫道:「芷月妹子我有個消息
」
說到這裡,她卻是一跺腳,連連搖頭道:「哎呀,算了還是不說的好!」
張芷月不知何事,嬌笑道:「阿姊啊不浪兄弟可不喜歡阿姊這般哦是不是天門關有消息了,還是蘇淩陣前立功了」
溫芳華連連擺手道:「不不都不是哎呀,也不對,的確是蘇淩的消息」
「什麼消息啊?阿姊倒是說啊?」張芷月有些詫異道。
溫芳華緊咬朱唇,半晌方握住張芷月的手,神情變得極為鄭重道:「芷月妹子我可以告訴你不過,妹子你要是聽了這個消息,一定要鎮定,一定要冷靜,一定不要著急上火,更不要過於悲傷啊!」
張芷月聞言,更是不解,但她從溫芳華的話中,已經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了,似乎關於蘇淩的這個消息,不怎麼好
張芷月抑製住自己內心的不安,儘量顯得平靜道:「阿姊你說吧,我不會怎樣的蘇淩和我,大風大浪都經過了」
溫芳華這才點了點頭,眼裡卻噙滿了淚水,聲音極低道:「芷月妹子我方才在村口,聽到他們每個人都在說說蘇淩他身陷陰陽教凶險至極,如今
如今生死未卜啊!」
張芷月聞言,如遭重擊。
「當啷——」一聲,手裡的笸籮滑落在地,驚得那雞群,撲棱著翅膀,紛紛逃開。
下一刻,張芷月隻覺得失去了渾身的力量,重重地癱坐在地上。
她神情驀地變得有些癡傻,一遍又一遍地小聲喃喃道:「生死未卜生死未卜阿姊你告訴芷月,什麼叫做生死未卜」
剛說到這裡,她早已泣不成聲,淚水如雨了。
穆顏卿頓時慌了手腳,趕緊坐在她旁邊,出言安慰道:「芷月芷月,你答應我的,要冷靜,要鎮定的隻是生死未卜,說不定蘇淩根本就沒事呢還有,我也隻是聽村口的人亂說的,真的假的還不知道呢」
張芷月有些神情恍惚的搖了搖頭,淒然道:「不不不無風不起浪蘇淩他定然是定然是出事了!」
溫芳華此時也是心緒大亂,實在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張芷月了。
其實,溫芳華聽到的可不是什麼蘇淩生死未卜,而是那八個字:國失棟梁,蘇淩歸天。
她害怕張芷月接受不了,這才刻意說得含糊其辭而已。
可即便如此,這樣的消息已經足以讓張芷月肝腸寸斷,心如刀割了。
「芷月
蘇淩那麼厲害,那麼有本事有計謀定然不會」溫芳華挖空心思,想了這幾句話,可是她還沒說完,自己倒已經忍不住了,淚水撲簌簌地往下掉。
便在這時,說巧不巧,一匹快馬自她們所在的屋舍前的村子土路上疾衝而過。
但張芷月和溫芳華卻是看得清楚,正是一騎飛騎斥候。那斥候一邊催馬狂奔,一邊大喊道:「國失棟梁,蘇淩歸天!」
張芷月方遭重擊,一聽之下,隻覺得驀地難以呼吸,睜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渾身刹那間顫抖不已,失聲道:「阿姊!那個斥候!他說什麼!他說什麼啊蘇淩歸天!蘇淩他死了!他死了!」
張芷月說到這裡,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忽的失聲大哭起來,聞之摧心斷腸。
「芷月,好妹子咱們不聽了不聽了好麼」溫芳華也心如刀絞,淚眼婆娑。
「阿姊蘇淩死了他死了是麼」張芷月神情淒愴,聲音破碎而絕望,整個人像失了魂魄,隻一遍一遍地喃喃重複著這句話。
兩個女娘相互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這一哭,驚動了這家農戶的主人,一個老嫗拄了拐杖,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見兩個女娘住客竟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聲音悲切斷腸。
那老嫗這才來到兩人近前,聲音蒼老而慈祥道:「兩位姑娘你們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如何哭了呢?」
張芷月和溫芳華哭得說不出話來,被這老嫗一問,更是肝腸寸斷,哭聲更加淒然。
那老嫗看了看她們,自顧自地想了想,方緩緩道:「兩位姑娘啊雖然你們一直哭,哭得都說不出話來了但方才老身在屋裡頭也聽了個七七八八的還有方才那個快馬的長官喊的什麼,老嫗雖然不太明白,但也猜得出來。」
她附下身,輕輕的拍打著張芷月的後背,一臉慈祥地說道:「姑娘先不要隻顧著哭老身問問你方才那個長官說的那個人就是那個歸天的蘇淩是你們認識的人麼?」
張芷月泣不成聲,隻是輕輕地哭著點頭。
溫芳華強壓悲傷,哽咽道:「老人家我們初來您家時,送我們前來,還給了您銀錢的那個公子就是蘇淩」
「哦是這樣啊」那老嫗聞言,也長長歎息一聲,搖了搖頭。
「這樣的話,是真的可憐啊姑娘那這蘇淩,可是你心愛之人麼?」那老嫗又看著張芷月,柔聲問
道。
「是蘇淩,是芷月的夫君」張芷月總算說話了,雖然仍舊啜泣。
那老嫗點了點頭道:「芷月姑娘啊既然如此你們隨我進來我有話對你們說說不定聽了老身的話,你心中的傷心便會多少減輕一些,也就不再哭了呢好不好啊?」
張芷月聞言,雖然無儘的悲傷,但還是抬頭看了一眼穆顏卿。
穆顏卿還是久在江湖曆練,心智也堅韌。
她也看
向張芷月,輕輕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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