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子見這些差役如凶神惡煞一般撲將過來,頓時眼睛便瞪圓了,大怒道:“瞎了你們的狗眼了道爺是修道之人,六根清淨你們敢對道爺無禮!”
那些差役見浮沉子理直氣壯,又見他道袍質地華美,一時間有些猶豫,怔在那裡,一個差役低低朝頭目道:“頭兒,這道士看起來有些道行不像劉郎中說的是那樣的人啊咱們將軍可也修道萬一這道士他”
那差役頭目哼了一聲道:“你懂個屁勞資說他是個淫道,他就是個淫道今天勞資非要抓了他不可給我上!”
“那頭兒,他身旁還有個老叫花子呢似乎他們兩個人認識,這老叫花子”那差役看了他們一眼,又低低地請示道。
“一個不嫌少,兩個不嫌多,都他娘的給我抓回天門關大牢裡去!”差役頭目罵罵咧咧道。
浮沉子原本要亮明身份,說自己是陰陽教請來的天師,得罪了道爺便是得罪了陰陽教主。
可轉念一想,自己不能輕易暴露身份,自己這趟是溜出陰陽教,為了尋找給蘇淩解蠱的方法的,這要是身份暴露,以後行動恐怕就不方便了。
拉倒,拉倒,道爺忍了吧!
但見這些差役仗著人多,烏泱泱地一擁而上,上麵按頭,下麵掃腿,不由分說將浮沉子抹肩頭攏二臂綁了個結結實實,害怕綁得不結實,浮沉子再跑了,還用腳踹了幾腳,給蹬結實了。
直勒的浮沉子呲牙咧嘴嚷道:“道爺出門是真沒看黃曆啊哎呦喲,疼啊輕點兒”
那老叫花子見有人來綁他,臉上卻是一臉的風輕雲淡,嘿嘿笑道:“官爺官爺,我就是個臭要飯的花子不勞您動手,我自己綁了我身上又臟又臭的,再熏到官爺,豈不罪過了”
那些差役提鼻一聞,果然臭味撲鼻,皆皺著眉頭,用手在麵前呼扇著道:“那你自己自覺點,彆使什麼花招”
不一時,浮沉子和那老叫花子兩人一對兒,被這些差役押著下了春風樓二樓,出了大門,押向天門關大牢去了。
一路之上浮沉子還不服不忿,掙紮個沒完沒了,嘴上也不閒著,扯著嗓子罵,罵完官差罵那個劉郎中,什麼難聽罵什麼。
結果,毛用沒有,還被那些差役多賞了幾腳,連推帶踹,極為狼狽。
那老叫花子看著浮沉子傻樂,浮沉子斜睨了他一眼道:“我說,道爺挨打你挺高興啊,不是就道爺吃牢飯不成?你不是也被逮了麼?”
那老叫花子一笑道:“浮沉子老叫花子勸你老實一些你這連掙帶撅的,什麼用都沒有,弄不好還一陣毒打何苦來的,跟老叫花子學,既來之則安之反正老叫花子吃不飽飯,去牢裡吃幾天牢飯,也能混個肚圓這有多好”
浮沉子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都特麼賴你渾身那麼臭,道爺的好運氣都被你熏走了還混個肚圓就知道吃吃吧,吃吧,斷頭飯你也好好吃啊”
那老叫花子也不生氣,忽地低低道:“浮沉子當今大晉律法腐敗,早成擺設了你以為天門關當官的就這麼有案子就行動啊你得罪人了”
浮沉子一愣,砸吧砸吧滋味,覺得這老叫花子似乎說得很有道理,這才也壓低聲音嘟囔道:“他奶奶的道爺在天門關認識的人,加上你,十根指頭也數得過來,道爺得罪人了?道爺能得罪誰啊”
那老叫花子嘿嘿笑道:“你想知道啊?那好辦,先記賬,等從牢房出來,再給老叫花子我一兩銀錢這可是看在咱們一起蹲過牢的麵子上,給你便宜了”
浮沉子在以前的時空,就是個刑警,從來都是把罪犯送進牢裡,這被旁人當成犯人送進牢裡,還真就破天荒的頭一次,心裡屬實彆扭。
聞聽老叫花子此言,浮沉子啐了一口,也不敢大聲罵,怕被那些差役聽了去,又是一陣拳打腳踢,低聲罵道:“啊呸你特麼的掉錢眼裡去了道爺看你是有命掙錢沒命花吧你!”
那老叫花子嘁了一聲道:“隨你怎麼說嘍你不願意,那你就彆想知道你得罪誰了”
浮沉子料想也沒轍,這才低低道:“行行行,給你錢!給你錢這總能說了吧!”
那老叫花子這才點了點頭,低聲笑道:“你得罪的人啊,遠在天邊,那是近在眼前啊”
說著那老叫花子朝著押解隊伍最前麵努了努嘴。
浮沉子看去,卻見那差役頭目跟那劉郎中聊得正歡,兩個人時不時還低頭笑著,看起來是老熟人了。
浮沉子疑惑道:“哎不是劉郎中這貨不就是個生意不怎麼滴的醫館的郎中麼道爺就是得罪他了,又能如何?他多大張臉啊,能讓天門關官麵的人抓道爺!”
老叫花子剛想說話,一旁的差役一瞪眼,嗬斥道:“皮癢了是不是,趁著回去的路上,先行串供呢?都特麼的給勞資住嘴,再說話,用臭襪子把你們的嘴都塞上。”
“唔”浮沉子一皺眉,嘴巴使勁地繃著,一句話也不說了。
那些差役押著浮沉子和那老叫花子穿街過巷,七拐八拐,走了一陣。
浮沉子注意到,他們竟然路過一處頗大的官衙。
浮沉子看得清楚,正是天門關守將府。
然而這些差役卻隻是繞過這守將府的正門,繞到後麵一個角門,正有人等在那裡,見他們回來,迎了上去。
那差役跟角門前的人說了幾句話,那人瞥了一眼浮沉子和那老叫花子,這才哼了一聲道:“也罷,死催的都壓到後麵死囚牢吧,既然是同犯,鐵證如山,就不用勞煩呂將軍了,壓在一起,到時一起砍頭就是了”
浮沉子聽得真而切真,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再也忍不了,嚷道:“哎不是,什麼就鐵證如山了,道爺犯了什麼事了就算道爺真的犯了那什麼你們說齷齪的事情也不至於砍頭吧給道爺說清楚啊”
不出意外的,回答他的又是一陣的拳打腳踢。
那些差役不由分說,將浮沉子和那老叫花子推推搡搡地推進角門。
進了角門,浮沉子才發覺這是守將府的後麵,有一條鵝卵小道與守將府後房連接。
走了不多時,眼前便閃過一處石牢,門前有兩名守衛。
那些差役同守衛打了招呼,押著浮沉子和老叫花子進了石牢。
石牢幽深,幾乎沒有光線,隻有寥寥數個火把照亮,幽暗潮濕,青苔遍布,發黴和著腐臭的味道,讓浮沉子差點當場就吐了。
浮沉子一邊搖頭一邊嘟嘟囔囔道:“特麼的封建社會真沒人權啊唉連嫌疑人這稱呼都沒有,直接死刑犯了”
浮沉子本以為總有個管事的來審問審問自己一番,就算不是天門關守將呂鄺,也得是個長史或典獄啥的,沒成想他跟那老叫花子直接被這群獄卒押著,關進了最裡麵的一間石牢之內,然後牢門落鎖,那些獄卒和差役二話沒有,直接轉頭要離開了。
浮沉子頓時急了,嚷道:“不對啊,程序不對啊道爺現在最多算個嫌疑犯啊,你們審案子的頭兒呢,好歹給道爺過一堂啊”
他想著,萬一有官來審,最好是呂鄺來,自己在陰陽教可是跟他有一麵之緣的,那這事就好辦了。
可沒成想,一個凶神惡煞的獄卒轉過頭來,朝浮沉子反手就是一鞭。
幸虧浮沉子躲得快,那一鞭才抽在了牢房的柵欄上。
“發瘋了吧你就你這采花淫賊頂風都臭著八百裡的貨,我家將軍日理萬機,穿新鞋不踩狗屎,哪有空搭理你,你們倆,這兩天最好老實點,等到時辰到了,送你們上路這樣也免受皮肉之苦,再若叫嚷,現在就打死你們!”
“霧草道爺一會兒換倆稱呼了,從淫道變成采花淫賊上路,上什麼路你特麼的給道爺說清楚!”浮沉子罵道。
那些獄卒不理他,扭頭朝外麵去了。
“彆走回來,給道爺說清楚”浮沉子扯著嗓子喊道。
依舊是毛用沒有,他嗓子都喊冒煙了,連個搭理的人都沒有。
再看那老叫花子,一臉隨意的神色,朝著那牢房裡的雜草窠裡一趟,慢悠悠道:“得了彆喊了,省點力氣吧喊死你,他們也不會搭理你的”
浮沉子轉頭看向那老叫花子,見他一臉無所謂的神情,躺在草窠裡似乎還頗為悠閒自得,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你這勁頭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馬代度假呢你懂不懂啊,這特麼的是死牢,要死人的道爺碰上你就是晦氣腦袋都要混丟了”
那老叫花子聞言,嘿嘿一笑道:“浮沉子,你這話老叫花子可不愛聽啊,是誰死乞白賴的拉著我不讓走的,非讓我給他摸骨的老叫花子見你時就說過,你走黴運,我不惜的跟你待在一起,現在是你招惹了我,我的腦袋要混丟了,你還倒打一耙,賴上老叫花子了?”
浮沉子忽然想起,那老叫花子說他得罪人的那個茬,這才在老叫花子近前一蹲,一呲牙道:“哎,要飯的我到底得罪誰了?你還沒告訴我呢”
那老叫花子瞥了他一眼,哼道:“方才不還前輩老神仙的叫嘛,這會兒就要飯的了?怎麼,這個茬兒你還記得啊”
“廢話!道爺可花了銀子呢雖然還沒給你”浮沉子斜眼看了他一眼道。
那老叫花子嗬嗬一笑道:“行,你稍安勿躁,坐下來,聽老叫花子細細道來。”
浮沉子料想現在如何也出不去的,隻得坐了下來。
“你可知那劉郎中是誰,有何背景啊?”那老叫花子沉聲道。
“他郎中而已”
不等浮沉子說完,那老叫花子瞥了他一眼道:“浮沉子,你有時候是真聰明,有時候也是真笨”
“我”浮沉子剛想還嘴,那老叫花子一擺手道:“你都不想想,那劉郎中真要隻是一個普通的郎中,他能搬得動將軍府裡的差役?”
浮沉子眼珠轉了轉,覺得那老叫花子說得有理。
“那這個雜碎到底是乾嘛的”
老叫花子一笑道:“老叫花子是個討飯的,天門關哪裡沒去過,所以有個風吹草動的,這消息可比旁人靈通浮沉子,我問你,你見過有人把醫館藥鋪開在沒有什麼人去的背街巷子裡的麼?”
浮沉子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道:“有啊,當然有啊,蘇淩那個二傻子的不好堂啊”
那老叫花子一怔,這才擺擺手道:“他那個不算”
浮沉子心中一動,我方才說蘇淩,這老叫花子竟然沒有問蘇淩是誰,還說他不算。
難道他認識蘇淩?
浮沉子不露聲色,也沒有再提蘇淩,遂道:“要飯的,你知道那姓劉的為什麼要將醫館開在背街中?”
“當然浮沉子啊,這裡麵有門道的那劉郎中啊,大名叫做劉能為人可是不怎麼滴,名聲也差天門關諢號流膿,形容此人壞得都流膿了。”
浮沉子聞言,一臉憋不住的笑意道:“劉能?有沒有趙四兒啊?”
老叫花子一陣疑惑道:“趙四?這是哪一個?”
“跳舞的抽搐舞天下無敵”
那老叫花子知道浮沉子滿口胡謅,遂擺擺手道:“彆打岔,這劉能沒什麼了不起,但他哥哥劉通可是個有頭臉的人”
“劉通是個什麼鳥?”浮沉子疑惑道。
“額劉通不是鳥,是現在天門關守將呂鄺的師爺”老叫花子緩緩道。
“額師爺如何?吏目而已,不入官製的”浮沉子不屑道。
“你這就不懂了吧,這師爺劉通,媚上欺下,阿諛奉承,又極會斂財深得那守將呂鄺的歡心那劉氏醫館啊,就是這劉通的產業”
老叫花子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道:“這劉能啊倒也識些字,什麼都不愛,就愛自己沒事看些偏方和野路子的醫術,自以為自己醫術高超,妙手回春了,就求著他哥哥劉通開了這劉記醫館”
“偏這劉能,醫術之上百嘛不是,這才開了沒兩年呢,治不好病人,還治死了幾個死人的人家去告官,可是那劉通權勢大啊,皆被毒打一頓,攆出去了所以,天門關的本地百姓生病了都躲著他萬一被他知道了,人家不願意找他看病,他還得強拉人家去看病呢”
浮沉子啞然道:“真荒唐這醫生都是救死扶傷的,他倒好,直接送人家上路了什麼東西!”
“所以呢,整個天門關,隻要是本地的百姓,對這個劉能和劉通是深惡痛絕,敢怒而不敢言啊”老叫花子道。
浮沉子淡淡道:“那不是還有一個副將喚作周昶的麼,他不是挺正直的,他就不管麼?”
“嗬嗬,周昶嘛,倒是個人才,然而隻是副將啊,他能拗得過呂鄺兩個人因為很多軍務政務,也吵個沒完沒了的,不過現在呢,這呂鄺一門子尋仙問道,癡迷陰陽教這軍政諸事,也就由周昶說了算了可是說了算歸說了算,但呂鄺可說得清楚,他手底下的人,周昶一個都不能動”
老叫花子搖頭道:“沒有辦法啊,周昶也為了清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隻要那劉氏兄弟不把手伸到軍中,周昶也就隨他們去了”
浮沉子聞言,也頗為無語地搖搖頭道:“唉所以他們就更橫行無忌了唄隻是那劉通這點本事,那呂鄺為何獨獨對他青眼有加呢?”
“嗬嗬你以為那劉通能被呂鄺視為心腹,就憑他一張嘴啊?你以為那劉能能如此橫行霸道,醫死人都沒人敢管的,就因為他仗著他大哥的勢力麼?”老叫花子話裡有話道。
“額看樣子,這裡還有內情啊”浮沉子沉聲道。
“那當然了你可知道,那個呂鄺癡迷修仙煉丹,沉迷陰陽教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了但是,他這點破事,可是頗為耗費金銀的天門關雖然還算繁華,但人口戶數在那裡放著呢,老百姓能有多少油水?還有這天門關守將也不過吃五品俸祿,一年的俸祿能有幾個銀錢?這呂鄺天天修真煉丹的,到處都要搜羅煉丹的寶貝,藥材丹砂這些,自不必說,就他花重金打造的煉丹爐和丹閣,那可不是小數目,這倆東西任意一個,都抵得上天門關三年的賦稅收入呢”老叫花子滔滔不絕道。
“霧草這麼多的麼?這呂鄺區區五品,如何來得這許多錢財的”浮沉子驚訝道。
“五品很小麼?”老叫花子斜睨了浮沉子一眼,這才又道:“五品官,是不算太大,但得看在哪裡當你要是放到朝堂,或者望海城,路上倒個旗幡,砸到的都有可能是五品可是這裡是哪裡?天門關啊山高皇帝遠的,離著龍台和渤海沈濟舟望海城(渤海城)都遠,那呂鄺是這天門關的守將,天門關大小軍務政務,皆由他說了算你說這五品官,到底小不小”老叫花子意味深長道。
“這樣看來,倒也真是地方上的土皇帝”浮沉子冷笑道。
“那可不是所以多少這天門關裡的大戶望族都想著巴結這呂鄺呢不過呢”
老叫花子頓了頓,又道:“前些年啊,這呂鄺還未沉迷修仙煉丹,那時天門關陰陽教也未興盛,這呂鄺呢也算是個材料,為官清正,雖不能說得上兩袖清風,但也不貪財的,不僅如此,對軍務和政務也頗為上心,天門關這才成了遠近聞名的興盛大關,關防堅固,不敢說銅幫鐵底,但在沈濟舟的勢力範圍裡那可是頭一排的”
“不僅如此,這呂鄺呢,自己跟天門關的大戶名門也保持一定的距離,不疏不近。不僅他如此,他也約束他麾下的大小官員吏目,也要如此所以,天門關總體還是安寧的,老百姓也能過活”
浮沉子嗬嗬笑道:“真沒想到,這呂鄺還做過這些好事”
老叫花子搖頭歎氣道:“唉,隻可惜好景不長啊,這也就半年多到一年的光景,陰陽教大興,這呂鄺呢,也不知是鬼迷了心竅還是怎的,竟然轉了性了,整天修仙煉丹,問道修真的,花巨資修建丹爐和丹閣,自己躲進去一門心思的參道,更癡迷陰陽教,追求什麼長生不老,白日飛仙這所有的政務軍務皆廢弛了幸好副將周昶慘淡經營,苦苦支撐,天門關還不至於完全崩壞”
浮沉子歎息道:“唉這人啊,有愛好無可指摘,但愛好成了偏執的瘋狂,那就不正常了!”
老叫花子道:“誰說不是呢,現在莫說老叫花子我,甚至整個天門關的百姓,都覺得呂鄺性情大變,仿佛換了個人一樣”
浮沉子聞言,沉吟片刻道:“你說有沒有可能,這呂鄺,呂守將,會不會真的被人調包替換了呢?”
老叫花子搖搖頭道:“那老叫花子可不知道嘍隻是,這樣一來,那呂鄺可是挖空心思的斂財,作為他修仙煉丹的花銷而長史劉通呢,更是明裡暗裡的助長他,因此他那個二半吊子的郎中弟弟劉能,開的劉氏醫館啊,就成了為呂鄺斂財之地了”
浮沉子聞言,吃驚非小道:“什麼那裡不是沒什麼生意麼,如何能替呂鄺斂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