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是怕我帶著這數百人眾,惹得蕭丞相猜忌麼?既如此,鈞即刻遣散他們,鈞一人隨公子回去!”王鈞急道。
說著,他便要站起身宣布決定。
蘇淩驀地一把拉住他道:“王鈞啊,不可!不可!”
“公子王鈞隻想陪在公子左右,彆無他求!”王鈞誠懇道。
蘇淩點點頭道:“你的心思我如何不知呢隻是這數百兄弟,跟隨你多年了,心裡早就認定你是他們的頭領,如今你將他們遣散,他們又沒有戶籍身憑,以後將作何營生呢?”
“這”
再看那數百嘍兵,已然聽到了王鈞和蘇淩的談話,皆單膝跪地,抱拳喊道:“王頭領,我等誓死跟隨,絕不獨自離去!”
王鈞一時為難,左右難以取舍。
蘇淩拍了拍王鈞的肩膀道:“王鈞啊,此乃亂世,拉出人馬,各據一方,咱們誌不在此,可是亂世也當自保啊好不容易咱們有了這些人馬,你若遣散了他們,豈不可惜?”
說著,蘇淩似有深意的看著王鈞,淡笑不語。
王鈞心思縝密,如何聽不出蘇淩話裡的意思,隻得歎了口氣,重重點點頭道:“既如此,王鈞聽公子的吩咐就是!如果將來,那蕭氏父子對你不住,或公子在龍台京都過得不開心,就來找王鈞,或者,有用得著王鈞的時候,萬水千山,王鈞必至!”
蘇淩這才欣慰地點點頭道:“
好!這就對了嘛!你放心,我身邊有不浪,還有奎甲大哥他們,蕭丞相也很信任我,自然無事的!”
林不浪也衝王鈞抱拳道:“王鈞大哥你放心,不浪就是豁出性命不要,也會保護公子周全的!”
王鈞這才鄭重點頭道:“如此,公子的安危,就全拜托不浪兄弟了!”
兩人鄭重抱拳。蘇淩在一旁哈哈笑道:“說的跟禍事就在我眼前一樣蕭丞相待我自是不錯,我能出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呢”
蘇淩看了看遠處,隻見極遠的山頭處,似有煙塵滌蕩,他這才沉聲道:“事不宜遲,王鈞你這便帶著閻王寨的兄弟們先撤了吧,那憾天衛行軍的速度甚快,若等他們到了,事情就麻煩了!”
王鈞這才又是一拜,顫聲道:“既如此,我老娘還需”
未等他說完,蘇淩正色道:“你卻放心罷,蘇淩承諾,再見你之時,定然讓你們母子團聚!”
王鈞再不多話,抱拳道:“既如此,王鈞便在這茫茫山中,隨時等候公子歸來!”
說著站起身來,眼中雖有萬般不舍,卻還是低低道:“公子,王鈞去也!”
但見他忽地朗聲吼道:“閻王寨眾兄弟,迅速撤離,不得有誤!”
“喏!——”
蘇淩和林不浪目送王鈞帶人離開,兩人這才轉身尋了馬匹,林不浪剛要上馬,卻被蘇淩攔住道:“不浪,王鈞走了,現在你需要做一件
事”
林不浪忙道:“公子要不浪做什麼,儘管說便是!”
蘇淩沉默片刻,這才似下定決心道:“用你的長劍不,用地上那些沈濟舟殘兵丟下的長槍刺我一槍!”
他話音方落,林不浪已然大驚失色道:“公子這,這是為何!”
蘇淩搖頭苦笑道:“我一人追沈濟舟到此,沈濟舟沒有追上,這裡卻有廝殺痕跡,而我卻完好無損,若我不受傷,必然緊追不舍隻有我受了傷,才可以說得過去啊!”
林不浪顫聲道:“公子多慮了罷帶兵來的可是奎甲將軍,他素與公子交好,不可能起疑心的!”
蘇淩搖搖頭道:“他是不會起疑心,可是他身邊還有一個張士佑啊!那張士佑心思縝密,如何不起疑心,他又是帶兵帥才,若是細細查探此處交兵痕跡,不難看出是兩方人馬廝殺所留啊隻有我受了傷,才能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顧不上太多查探”
林不浪遲疑道:“可是張將軍也是忠義之人,我想就算公子實言相告,他也定會為公子保守秘密的!”
蘇淩苦笑道:“不浪,你真的以為我所顧忌的是張士佑?其實,我所慮的,是回到丞相營帳之後的事啊,不說丞相見我完好無損,卻未再追沈濟舟,心中必然生疑,你莫要忘了,那蕭箋舒如今就在營中,許驚虎
、夏元讓、夏元謙之輩,哪一個又是好相與的呢?”
“這”林不浪一怔,他知道蘇淩所慮卻有可能,可是讓他將蘇淩刺傷,他也下不去手。
蘇淩抬頭,見遠處煙塵逐漸向此處蔓延而來,想來黃奎甲、張士佑快要到了,隨即急道:“不浪!快動手啊!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其實,你不動手,我自己亦可,但是丁晏丁醫官醫術了得,自傷與他傷,傷口自是不同,若被丁晏尋得蛛絲馬跡,我被丞相相疑倒也無所謂,可是,若因此牽連了王鈞,那蘇淩其罪何其大也!”
林不浪無奈,隻得一咬牙,抄起近旁一支長槍道:“既如此,公子忍著點我就做個樣子,刺中你的肩頭,有個傷口便好!”
卻不料蘇淩一指在自己的心口道:“不!那傷太輕,不足以阻擋我追沈濟舟要做就做得真一點,朝這裡,一槍刺來,莫要猶豫隻是稍微偏個兩三寸,不傷我心脈便可!”
“這公子,萬一我掌控不好,公子可就危險了!”林不浪原本已然舉起了長槍,聞言,又是難以下手。
蘇淩神情堅決,決然道:“不浪!我信你!快動手!”
林不浪心如刀絞,可實在無計可施,隻得一咬牙,一橫心,一字一頓沉聲道:“既如此公子,您忍著點!”
“來吧!”
“呼——”
卻
見林不浪一咬牙,手中長槍提起,揚在半空,槍尖冷芒一閃,一道冷光朝著蘇淩當胸直貫而去!
“噗——!”
蘇淩不躲不閃,冷冷看著那槍尖冷芒呼嘯著朝自己的心口刺來。
下一刻,槍芒儘數收斂,那一槍正穿進他的胸膛。
不偏不倚,一槍擊中。
蘇淩頓覺胸口一陣犀利的絞痛,腦袋嗡嗡作響。
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顫動起來,臉色頓時蠟白如紙。
他慘然一笑,似乎還想說句話,寬一寬林不浪的心。
“這一槍也不似我想的那般痛啊”
說完此言,蘇淩忽覺嗓子發腥,五臟六腑翻騰的難受。
“噗——!”
一口血噴了出來。
下一刻,他整個人眼前一黑,撲倒在地,失去了所有知覺。
林不浪將那長槍扔在地上,飛身將蘇淩抱住,大聲呼喚道:“公子!公子啊!”
煙塵滌蕩,馬蹄聲聲。
憾天衛終於到了。
黃奎甲和張士佑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麵。
他們本是騎兵,山路狹窄崎嶇,自然行動慢了不少,再加上此處山勢綿延,岔路奇多,走了不少的冤枉路,才致此時方到。
黃奎甲和張士佑一眼便看到了前方兩人,皆穿白衣,一人躺在另一人的懷中,胸膛鮮血汩汩,是死是活,難以斷定。
而另外一人正一遍一遍地呼喚著公子,公子。
兩人立即認出,那躺著的,生死不明的正是蘇
淩,呼喚著的正是林不浪。
又見兩人周遭,血跡殷殷,多有馬蹄印記和殘破兵刃。想來這裡必然經過一場慘烈的廝殺。
黃奎甲遠遠看到蘇淩如此,早已肝膽俱裂,大吼一聲道:“馬兒快!快點!”
說著,朝自己的坐騎猛抽數鞭,朝著蘇淩那裡直衝而去。
張士佑也是臉色凝重,緊隨其後。
不過須臾,黃奎甲已然當先來到,翻身下馬,幾步來到近前,見蘇淩胸膛血還在汩汩外流,臉色如死人一般,昏迷不醒。
忽地一跺腳,心疼地吼道:“不浪這!這到底怎麼回事!蘇小子他他怎麼會?”
說著便附下身,兩隻手慌亂地搖晃著蘇淩,哭喊道:“蘇小子,醒一醒!你看看俺,老黃來晚了,來晚了啊!”
張士佑一臉凝重,見黃奎甲如此,趕緊道:“奎甲莫要晃了,你這樣,蘇淩胸口的傷會滲出更多的血來!眼下要緊的是,趕緊抬了蘇淩,返回主公營中,丁醫官醫術超群,想來蘇淩必然無事!”
黃奎甲霍然站起,大吼道:“軍卒,快!軟床!”
早有軍卒抬過軟床,小心翼翼地將蘇淩抬了上去。
眾人護著,不敢行得太快,怕山路顛簸,再傷了蘇淩,緩緩地順著原路返回去了。
期間,張士佑和黃奎甲這才問起林不浪,到底發生了何事。
林不浪本就不善言辭,隻得說自己到時,蘇淩已然受了重傷,昏死在那裡,不
過看周遭情形,定然是蘇淩與沈濟舟殘部有所惡戰。
張士佑和黃奎甲不疑有他,黃奎甲卻已咬碎鋼牙道:“沈濟舟這鳥人,老子再堵著他,定然將他砸個粉身碎骨!”
原本熱鬨的山穀,隨著眾人的離去,再次變得荒涼而寂靜。
除了失了主人的戰馬,偶爾的悲鳴和地上斑斑血跡,以及雜亂丟棄的兵刃,似乎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一陣風過,荒草齊齊低頭。
不知何時,一道流光緩緩落在此處。
大日當空,映照出一個人影。
那人看了看周遭一片狼藉,歎了口氣,緩緩搖頭。
忽地抬起頭來,張目對日。
日光灼灼,他卻絲毫不在意。
風吹起他的衣衫,大袍大袖,如海生波。
卻是一身道家打扮,素衣道袍,正中嵌著一枚碩大的八卦圖案。隱隱似有流光。
他緩緩低下頭,歎息道:“蘇淩啊蘇淩,想當初你是那麼的自在隨性,可是如今,卻還是被那些鉤心鬥角的陰暗束縛成這般模樣了啊”
他歎息一番,忽地緩緩打稽首,微閉雙目喃喃道:“罷了,道爺有道爺的道,而你選擇的,或許便是你的道罷”
“命運這東西誰知道呢?”
說著,他似隨意地朝著天空招了招手,忽地一巨大的飛禽長鳴振翅而來。
他緩緩伸出手來,那飛禽不偏不倚,正落在他的手上。
通體血紅羽翼,銳
眼尖喙,似乎是一隻血鷹。
他從懷中摸出紙筆,隻寫了一句話。
“蘇蕭已生嫌隙,此中大有可為。”
寫罷,他將那筆擲下山崖,將紙卷成筒狀,用細繩般的東西綁在那血鷹爪上,輕輕一拂血鷹的頭顱。
那血鷹頓時振翅飛天,長鳴一聲,倏忽不見。
一陣風過,山草齊動。
這裡,哪還有那道人蹤影,空曠得就如無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