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徹大悅,剛要傳令待蘇淩返回之時,犒勞三軍。
便在這時,卻又有一名侍衛撒腳如飛,徑直朝行轅裡跑來,邊跑邊急呼道:“主公!主公!緊急軍情!緊急軍情!”
蕭元徹臉色一變,眉頭急蹙,朗聲道:“莫要在外麵說,進來回話!”
那侍衛應聲之間,已然到了眼前,卻見他朝蕭元徹一跪,氣喘籲籲道:“報主公,沈濟舟集結所有人馬,由張蹈逸和臧宣霸二賊將統領,犯我舊漳城,如今已近在眼前了!”
蕭元徹臉色變了數變,回頭看向郭白衣。
郭白衣的神情倒還鎮定自若,思慮了一陣,方道:“主公莫要驚慌,定是蘇淩襲了那麒尾巢,導致沈濟舟大軍無糧草供應,他才急了眼,儘起大軍,想要與主公一戰而定勝負!”
蕭元徹點了點頭道:“白衣所言極是,既如此,我軍當如何應對?是閉門不戰,任憑他們來攻,還是”
郭白衣如何不知道蕭元徹所想,他說到後麵不再說話,就是暗示他不想戰,隻想守。
郭白衣淡淡搖了搖頭,一字一頓道:“主公啊,不守了吧,昨日守,今日守,明日還守。真的能守到雲開見月明不成?若是隻守不攻,那沈濟舟識趣退兵,倒也還好,可是今日之舉,那沈濟舟定要與主公不死不休,不攻破舊漳,定不收兵!反觀主公,舊漳城舊,雖有羊均修整城池和防禦工事,可是數月以來,沈濟舟大大小小攻城數十次,城防已然快頂不住了啊”
蕭元徹緊鎖眉頭,緩緩道:“可是,我軍憾天衛不在,奎甲不在,蘇淩也不在,僅僅靠著咱們,跟沈濟舟十數倍我們的兵力相鬥,真的能打得過麼?”
郭白衣眼神灼灼地望著蕭元徹道:“主公,莫不是怕了?”
蕭元徹心中真的是有些怕了,或者說,他想等到蘇淩和黃奎甲帶著一千憾天衛返回之後,一旦有了糧草,再與沈濟舟一決雌雄,現在來講,他並不認為這是最好的時機。
可是,他如何能說真話,隻掩飾一笑道:“蕭元徹何曾怕過,更何況是那沈濟舟無能之輩也!”
他話音方落,卻聽到有話音從院中傳出道:“主公有此魄力,乃我軍之幸也!宥之也以為,此刻當戰!而非固守!”
蕭元徹和郭白衣循聲望去,卻見許宥之從院中疾步走來,見了蕭元徹一拱手道:“宥之見過主公,聞聽沈濟舟儘起大軍來犯,宥之不請自來,特來為主公解憂!”
說著,他朝著郭白衣淡淡頷首,算是見過。
郭白衣倒不在意,拱手做了全禮。
蕭元徹見是他,撚髯大笑道:“宥之來得正好,你對沈濟舟最是了解,元徹卻是要聽聽你的高見的!”
許宥之一擺手,淡笑道:“高見說不上,但說句並不誇張的話,主公營中,若說對沈濟舟的了解,無人能與宥之相比啊!”
郭白衣聞言,隻低頭淡笑,並不答話。
蕭元徹執著許宥之的手道:“宥之,乃天助我滅沈濟舟之人也!宥之快講講罷!”
許宥之這才拱手道:“主公,若是前番沈濟舟起如此陣仗,來攻我舊漳,臣定會力主主公堅守不出,無他,糧草不濟,人心不安也!出戰極有可能對我軍不利,可是這次沈濟舟來犯,我卻要力勸主公迎敵,不僅是迎敵,還要跟沈濟舟一樣,儘起我軍全數人馬,列於舊漳之下,與沈濟舟一決高下!”
郭白衣聞言,嘴唇翕動了幾下,終究是沒有再說話。
蕭元徹眉頭微蹙道:“為何?這次宥之希望我出兵,而且要儘起我軍全數人馬呢?”
許宥之淡淡一笑道:“因為,今時不同往日矣!之前,我軍一直被動防守,不敢先攻,是因為又糧草掣肘。而如今,此隱患已然消除,主公,宥之已然設了妙計,隻要蘇長史他們按我計策,麒尾巢唾手可得,我軍糧草再無憂也!沒了這個後顧之憂,我軍為何不主動求戰呢?”
郭白衣心中哂笑,看來這麒尾巢之事,全然是許宥之一人的功勞了許宥之此人怪不得在沈濟舟陣營混不下去今日我卻是領教了。
但郭白衣並非爭鋒爭功之人,隻把許宥之的言語舉動當做笑話來看,不僅如此,他反倒一拱手道:“宥之先生果真妙計,那麒尾巢已然被蘇淩攻下了,方才有情報傳來先生果真蓋世第一功!”
郭白衣深諳捧殺之道,今日捧得越高,來日摔得越狠,郭某何樂而不為也!
許宥之卻是半點未曾察覺郭白衣的心思,聞言仰天大笑,朝著蕭元徹一拱手道:“賀喜主公,用我之計,得了麒尾巢,那還有何懼怕沈濟舟呢?當即刻傳令,儘起我軍人馬,與沈濟舟一決雌雄!由我許宥之從旁襄助,沈濟舟不足為慮也!”
蕭元徹臉上仍舊一臉笑吟吟的神色,卻不動聲色地朝著郭白衣投去征詢的目光。
郭白衣暗暗點了點頭。
蕭元徹這才哈哈大笑道:“有宥之先生襄助,沈濟舟不過爾爾!走,宥之先生隨我一同前往帥帳,聽我分兵派將!”
許宥之哈哈大笑,倍感這蕭元徹果真不同沈濟舟,如此器重自己,隨一拱手道:“故臣所願,不敢請耳!主公請!”
兩人攜手攬腕,朝著帥帳去了。
郭白衣跟在後麵,望著看似親密無間的兩個人的身影,意味深長地搖頭淡笑起來。
兩軍對圓,各自擺好陣勢。
蕭元徹陣營,頂在最前方的是盾兵,約有數百,盾在地上,時刻警惕。
其後主力步軍,各拿刀矛,陣容整肅。
最後乃是騎兵,隻是相較於步軍人數,騎兵卻是不夠看的。
蕭元徹軍馬本就少,騎兵更少,又加之蘇淩他們帶走了一千憾天衛,能用之騎兵便更少了。
步兵正中,十數員將領,高矮胖瘦,神態各異,嚴陣以待。
細細看去,中領軍許驚虎、龍驤將軍夏元讓,虎翼將軍張士佑,前部將軍徐白明,後部將軍夏元謙,中軍將軍徐白明皆在側。
而在整個隊伍的中後方,有一高台。高台之上,黑底鑲紅的旗幟隨風獵獵,上書描金大字:上命大晉丞相,鄴昌侯:蕭!
旗幟之下,蕭元徹正坐在一處高椅之上,左側武將:蕭子真、韓之浩;右側文臣:郭白衣、許宥之、程公郡。
反觀沈濟舟陣營。
給人的第一感覺,便是浩浩蕩蕩。
盾兵、騎兵、步兵、弓兵、槍矛兵,各列方陣,人山旗海,蔚為壯觀。
沈濟舟亦列陣在最後方的一處土坡之上,左右文武簇擁,所有人皆是一臉的肅殺。
“咚咚咚咚”兩廂戰鼓皆響,聲震天穹,更顯戰場殺氣騰騰。
三通鼓罷,兩方將士皆呼號震天,氣勢上不分上下。
原以為雙方鼓罷,便在陣前展開廝殺。
卻未曾想那坐於高處的蕭元徹忽地朝著沈濟舟方向朗聲道:“大兄,多日不見,大兄可好啊!元徹禮過去了!”
沈濟舟冷哼一聲,亦朗聲道:“蕭元徹,汝乃國賊,人人得而誅之,誰是你的大兄!今日一戰,便教你灰飛煙滅!”
“嗬嗬”蕭元徹隨手拿起麵前桌案上的一串果蔬,嘗了幾顆,這才拍拍手道:“大兄啊,咱們都是耳順之年的人了,何必這麼大火氣呢?何況昔日咱們還有情義,真的要鬨到這種地步不成麼?就不能坐下來,麵對麵地,開誠布公地談談麼?打來打去的,大兄不嫌煩,元徹都煩了!怎麼樣,大兄,要不要考慮考慮啊?”
沈濟舟心中一片詫異,他可沒想到蕭元徹在兩軍陣前,如此陣勢之下,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愣了片刻,沈濟舟方又朗聲道:“與你這國賊,有何好談的?”
蕭元徹也不惱,朝著自己的大旗上一指,哈哈笑道:“大兄彆一口一個國賊的,聽起來太難為情了你看我這旗幟上寫得多清楚,上命大晉丞相,大兄啊,這上可是指的當今聖上啊,你這一口一個國賊叫著,咱是不是有點委屈啊?罷罷罷!這個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反正世人在嘴裡或在心中叫我國賊者眾矣,也不多大兄你一個,是不是啊?不過我想跟你談談,可是說的真話,怎麼樣,你當真不考慮考慮”
沈濟舟聞言嗎,一陣蒙圈,暗罵,這奸狡之人到底是安的什麼心思,真就想和談不成?
就在他猶豫如何開口之時,蕭元徹又哈哈笑道:“反正我的麵子,大兄不一定給,大兄心中如何恨我,我也知道恨不得讓我死啊可惜我的命硬,你說,能有什麼辦法”
說著,蕭元徹仰頭得意洋洋大笑起來。
郭白衣在一旁也忍不住發笑,暗道,這是大兄攻心之計也,大兄在千軍萬馬中,卻如此冷靜,嬉笑怒罵,侃侃而談,這份胸襟氣魄,實在非常人所能及也。
沈濟舟聞言,更是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蕭元徹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色,忽地似想起來什麼道:“罷了,我這故人的麵子還是小了些,不過我這身旁倒是有個大兄故人,要不我喚他跟大兄說幾句話,說不定大兄還能賣我個人情!”
沈濟舟聞言,忽地心中一動,再看他咬碎鋼牙,啐了一口道:“故人?你可是說那個叛逃的許宥之麼?此賊子在何處!我要取他狗命!”
蕭元徹聞言,哈哈大笑,回頭對著站在自己身邊不遠的許宥之頷首揶揄道:“宥之先生,對麵那沈濟舟好歹也是以前你的主公,要不你去跟他說兩句?”
許宥之原本覺得自己立在蕭元徹之側,擺明了這待遇與旁人不同,未曾想蕭元徹竟然來了這一出,頓時臉紅脖粗,直擺手道:“主公!主公說笑了,我跟那沈賊有何話好說的不當一談,不當一談”
豈料蕭元徹淡淡一笑道:“敘敘舊情嘛,人雖然歸我了,往事還是曆曆在目嘛,去吧,去吧”
他雖然笑著,但許宥之看得出來,蕭元徹眼神灼灼,並未開玩笑。
郭白衣心中好笑,忽的出言道:“宥之先生,一隻肉舌,能說動天下風雲變色,今日我等正好學習學習,宥之先生莫要吝嗇,主公也有令在,快快尊令行事才是啊!”
他這一帶頭,程公郡、蕭子真等人也紛紛開口慫恿起來。
他們臉上就差寫著看戲二字了。
其實他們對許宥之高調張揚的個性也多有不滿,可是主公慣著,他們也沒辦法言明。
今日這機會,不看場笑話,那不是浪費可惜麼?
許宥之臉色頓時如哭喪一般,朝蕭元徹投來求助眼神,卻不料蕭元徹隻做未聞,隻饒有興致的吃著桌上果蔬。
許宥之心中有苦說不出,隻得厚著臉皮,豁出破頭撞金鐘了。
他磨磨蹭蹭的向前走了兩步,猶猶豫豫開口道:“沈濟舟,你可還認得我?”
那聲音多少顯得有些中氣不足。
沈濟舟抬眼看去,正看到說話之人是許宥之,頓時火撞頂梁。
“許宥之!奸賊!耳賊!貳賊!扒了你的皮,我認得你的骨!你倒也真有些膽魄,真敢前來搭話!”
說著嗎,沈濟舟忽的拽出腰間大將軍佩劍,厲聲喝令道:“全軍將士聽令!今日破舊漳城後,所有人皆可赦,唯獨這貳臣賊子許宥之,立誅無赦!”
“喏!喏!喏!”
三軍應命,齊喏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