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淩、趙風雨和林不浪三人殺進敵陣之中,終於與迎麵殺透重圍的穆顏卿、溫芳華、李七檀等七人兵合一處。
十人九馬,調馬頭一致,朝著西城門下直衝而去。
長戟衛在主將淳庸死後,也是死的死,傷的傷,逃地逃,根本無力阻攔,即便是有兩三個不怕死的,催馬趕來,也被蘇淩和趙風雨斬落馬下。
片刻之間,長戟衛已然再無人抵抗,西城之下,扔下了幾十具屍體,剩餘地不是遁逃,便是在雨水和血水橫流的地上哀嚎。
眾人再無阻礙,殺到西城門下。
此時西城門在大閘啟動,鐵索拉拽之下,正緩緩地向上抬升。
隻是,這門的確笨重且碩大,這許久時辰,方上升了不足三尺。
眾人無奈,隻得列陣在城門前,每人皆眼神灼灼的盯著緩慢向上打開的城門,神情中滿是難以抑製的激動。
他們拚了這許久,渤海西城門終於還是被他們打開了,雖然現在緩緩向上,打開的空隙還不足他們通過,但是他們相信,勝利就在眼前。
一旦這空隙足夠使他們通過,從此策馬揚鞭,再也不用被困在這渤海的樊籠之中了。
為了這一刻,他們犧牲和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攬海閣的人,黑蝮門的人,全部喪失殆儘,這城門的緩緩開放,是這無數死者拚殺出來的。
那西城大門越向上抬升,那速度也比最開始的時候,快了一些,大閘和鐵索傳來的咯吱吱的聲響,不絕於耳,震顫著每個人的神經。
隻是,真的就如此天遂人願?
隨著這大門緩緩抬升,蘇淩的心裡卻愈發的感覺沉重和不安。
他甚至有點不太相信,下一刻自己真的就這樣出了渤海城了麼?
淳庸之前在西城門的一切布置,真的隻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他的背後真的沒有隱藏著其他的人麼?
蘇淩從來相信自己的判斷,他篤定自己定然判斷的沒有錯,淳庸一介庸才,不可能算到那麼多細節,唯一的解釋是,還有人藏在暗處。
可是,眼看這城門真的在一點點開啟,為何那藏在暗處的人絲毫未曾出現?
難道,這次真的是自己判斷錯了麼?
就在蘇淩已經有些相信自己這次判斷錯誤的時候。
便在這時,忽的在他們身後傳來一陣陰森而冷冽的話音道:“蘇淩,趙風雨,爾等小輩,你們真的以為這西城門如此輕易就能被攻破麼?你們以為真的可以毫發無損的離了這渤海城?真就以為我渤海無人否?”
陰森而冷冽的話語由遠及近,穿過風聲和雨聲,聽在蘇淩等人的耳中,真而切真,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蘇淩等人的心頓時跌入穀底。蘇淩心中暗歎,就差一步!差一步便能出了這渤海,可是到最後,還是橫生枝節,那躲在暗處的人,終於還是出現了——在所有人滿懷希望可以衝出渤海的時候,就這樣出現了,帶給所有人心中最沉重的一擊。
這一手,瓦解和摧毀對手心裡的希冀,便不是尋常的易於之輩。
蘇淩等赫然調轉馬頭,閃目看去。
卻見暴雨雨幕之下,幽深長街之中,忽的緩緩浮現了數百甲士,步伐整齊,殺氣凜凜的緩緩朝他們逼近。
暴雨之下,點點雨滴落在這些甲士的鎧甲之上,震起陣陣凜冽的雨霧,更顯肅殺。
蘇淩暗暗計算,這突然出現在長街上的甲士,人數大約有百眾。
列陣嚴整,氣勢昂然,全然精銳模樣。
待這百甲士走的近些,蘇淩等人這才看清,原來這些甲士都不是尋常的甲士。
他們每個人的手中皆執著一彎鐵弓,看起來頗有些份量。他們每人身後也皆懸了寬口的箭壺,箭壺之中,滿是閃著凜凜寒光的羽箭箭鏃。
蘇淩頓時感覺到一陣冷意襲遍全身,從頭冷到腳。
眼前這些甲士,不是尋常的步兵或者騎兵兵卒,他們是清一色的弓箭手。
五百弓箭手,每人身後的箭壺中就算隻插了十隻箭鏃,那也是五千隻箭鏃啊!
若是一聲令下,迎接他們的將是恐怖的漫天箭雨。
蘇淩終於明白了,這是渤海敵人將給他們的最後的也是最難以承受的一擊。
若真的漫天箭雨齊發,蘇淩他們這些人,一個也活不了!
蘇淩驀地回頭看向正在緩緩向上抬升的城門,還是太慢了,升了這許久,地與門的間隙,卻還是無法容納他們通過。
此時此刻的蘇淩,隻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這城門之上了,隻希望在那些弓箭手未射出箭鏃之前,這城門能夠升高到他們足矣通過的地方,他們便可策馬疾走,隻有這樣,才是他們唯一的生機。
可是,西城大門龐大而沉重,一時半會兒便能升的上去?這實在是癡人說夢。
便在這時,一旁的溫芳華聲音顫抖,低聲道:“這。。。。。。這是箭羽營!。。。。。。”
溫芳華久在渤海,對於沈濟舟軍馬的各建製還是十分清楚的,當她看到這些兵卒甲士出現的時候,已然認出了他們是哪一部的人馬。
“箭羽營。。。。。。箭羽營!不不不!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箭羽營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出現在渤海城中的啊!”溫芳華一邊失聲搖頭大喊,一邊滿是難以置信的驚駭神色。
仿佛這箭羽營的出現,給她的心神造成了難以言說的震撼。
蘇淩沉聲道:“溫姐姐,什麼箭羽營。。。。。。有什麼厲害之處呢?溫姐姐為何如此神態,這箭羽營怎麼就不可能出現在渤海城中了呢?”
林不浪也感受到了溫芳華的異樣,這才向她投去關心的神色,柔聲道:“師姐,管他什麼營,有不浪在,必然不會讓師姐。。。。。。和大家有事的!”
溫芳華這才神色稍霽道:“不浪,蘇淩。。。。。。諸位,咱們有大麻煩了!這些兵卒乃是沈濟舟麾下的一支特殊的建製營——箭羽營!箭羽營共一千人,看如今出現在這裡的人數,當有一半,五百左右的箭雨營弓箭士。他們皆是重甲羽箭配備,而且,相較於普通的弓箭手,這些人皆善射,射術極為精準,數丈之內,若確定目標,箭無虛發!看來,這渤海城,咱們真的不容易出去了。。。。。。”
溫芳華頓了頓又道:“當然,若隻是此故,我也不能如此驚訝,據我攬海閣所知,這箭羽營已然全夥被沈濟舟帶著去往與蕭元徹對敵的前線了。。。。。。然而不知何故,今日竟然會出現在這渤海城中,將我們圍住!實在讓人難以置信啊!”
蘇淩神情微變,沉聲道:“溫姐姐,你的情報可準確?”
一旁李七檀沉聲道:“小師叔,我的黑蝮門也有相關情報,其實,我所忌憚的也是兩部人馬,一者奶長戟衛,另一者便是眼前突然出現的箭羽營,箭羽營的殺傷力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更甚於長戟衛,我黑蝮門探聽的情報跟溫閣主的情報一致,也是箭羽營全夥被沈濟舟征調前往戰事前線,我才會大膽的讓黑蝮門反了渤海。。。。。。今日竟然有一半的箭羽營弓箭士出現在這裡,實在讓我也吃驚非小啊。”
刹那間,蘇淩心中閃過數個念頭,暗忖片刻,蘇淩長歎一聲道:“但箭羽營無緣無故會出現在這裡,必有原因,此事,我雖然不敢肯定,但想來,我此行渤海,或許有人已然知曉了。。。。。。蕭丞相那裡或許還有奸細,報知了沈濟舟,才有了五百箭羽營兵卒從前線疾返而回。。。。。。”
眾人神色皆凝重起來,一旁並未說話的趙風雨卻忽的昂然大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箭羽營如何,事到如今,誰阻我等,我等便踏著他們的屍體衝出去!”
蘇淩聞言,也驀地豪烈起來,哈哈笑道:“趙師兄所言極是,蘇某倒要看看這箭羽營的成色如何!”
蘇淩雖如此說,眼角的餘光還是不停的看向那緩緩如蝸牛龜速上升的西城大門,這大門雖然在上升,但是幾乎肉眼都看不出它上升了多少,似乎跟最開始區彆不大。
若不是那大閘和鐵索依舊響個不停,蘇淩甚至都覺得,這大門似乎停滯了一般。
慢!太慢了!就算是這西城大門龐大笨重,也不應該上升的如此緩慢啊。
蘇淩心中疑問突起,可是如今這情形之下,他也來不及細想了。
因為,眼前那五百箭羽營的甲士已然緩緩的朝他們逼近了。
雨幕之下,最前麵幾排的羽箭甲士的麵容,蘇淩都能夠看得清楚。
大約離著蘇淩眾人還有十丈左右,忽的聽聞那箭羽營中傳出一聲爆喝道:“駐——!”
“啪——啪”兩聲整齊原地踏步的,五百箭羽營甲士同時整齊的停步。
五百人佇立在雨中,在沒有一絲的聲響,隻有甲胄被雨打的暴烈的嘭嘭聲響,震人心神。
肅殺昂然,兵威赫赫!
一杆大旗不知何時飄揚在大雨雨幕之中。
狂風將大旗吹得獵獵作響,旗幡湧動之中,大旗上筆走龍蛇的寫著一個大字:審!
大旗之下,忽的緩緩捧出一員將,胯下一匹赤黑大宛戰馬踏踏向前,踩著地麵上成河的積水,濺起陣陣水花,激揚四濺。
那將端坐於馬上,金盔金甲,手中倒提著一杆銀槍,槍尖在地上劃出一道雪白的水線。
彆人或許還未認清此將,蘇淩卻在這大旗出現的那一刻,已然認出來者何人。
這沈濟舟的陣營之中,姓審的,除了那個叫做審正南的之外,再無他人。
“審正南!。。。。。。”蘇淩從嘴角裡擠出這人的名字。
再看這員金甲大將,麵如鏨金,朗目劍眉,頜下短髯,眼中兩道攝人寒光,仿佛可以看透人心。
他坐在馬上,頗有幾分剛毅和威嚴。
不是審正南,又是何人?
審正南,在沈濟舟的陣營之中,一直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如論能力,審正南是沈濟舟陣營中少有的文韜武略皆大才的人,說他是謀臣,卻能帶兵上陣,指揮軍馬,個人的功夫也使深不可測,便是渤海四驍與他相比,功夫也在伯仲之間;說他是武將,卻熟讀兵法韜略,智計百出,善奇謀,更有方略,沈濟舟中謀士者,如田翰文、祖達授等,與他相比,也各有千秋。
不僅如此,審正南更是在諜報一途上頗有心得,那魍魎司的首創者便是此人,隻是後來,他才逐漸將魍魎司的權利移交給了牽晁。
而那牽晁,從最初的莽夫到這次與蘇淩相遇,整個人似換了一個人一般,也是審正南調教出來的結果。
所以這個人,才是沈濟舟陣營中真正可怕的人。
然而除了這些,他與沈濟舟陣營中文武更不同的地方在於,他不依附於任何勢力。
眾所皆知,沈濟舟有三子,而沈濟舟遲遲不確定後繼之人,所以三子私下運作,形成了三個派係。
諸如沈濟舟文臣田翰文、祖達授、郭塗和許宥之,武將如文顏二將、臧宣霸、張蹈逸等人,都有各自依附的世子,更因所依附的世子不同,而分化出了三個派係。
而這審正南,無論是沈濟舟的哪一個兒子,他都不親不慢,不遠不疏,更由於他掌管吏治、刑名和軍治,所以無論哪個派係觸犯了相關法紀,他也都毫不徇私,絕不偏袒,執法如山。
這三個派係也沒少費力氣拉攏此人,可是架不住審正南臉酸,總是被撅回去,鬨個顏麵有失。
所以久而久之,這審正南卻落了個剛正勇毅的名頭出來,沈濟舟也素知審正南中正,視其為沈氏孤臣,所以他是沈氏文武中最特立獨行的那一個。
與誰都不親近,但也被所有人忌憚,卻因為沈濟舟極為信賴他,他的地位也無人可以撼動。
審正南是最早一批投效沈濟舟的人,為沈氏在渤海紮根立下赫赫功勞,沈濟舟更親提四字匾額:忠直剛勇,以示褒獎。
蘇淩亦知審正南之名,舊漳對戰之時,亦曾見過。
今日不僅箭羽營現身,這審正南竟然也來了。
形勢急轉直下,不好對付啊!蘇淩暗自歎息。
卻見審正南策馬獨行一陣,懸即勒馬,沉聲道:“蘇淩,審某來了,不如出來敘敘舊啊!”
蘇淩心中苦笑,收拾心情,催馬向前走了幾步,這才在馬上朝著審正南微微拱手,淡淡道:“審正南,蘇淩在此!”
審正南淡淡看了蘇淩幾眼,一捋頜下須髯道:“蘇淩,可想過審某會出現在此處麼?”
蘇淩淡淡道:“無所謂想過不想過,我隻知道,今日我必須離開這渤海,誰攔著都沒有用!”
“是麼?”審正南在馬上撚髯大笑。
忽的眼中射出兩道滿是殺意的冷芒,一字一頓道:“蘇淩,今日審正南在此,箭羽營亦在,你們一個也出不得這渤海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