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樓?這又是什麼地方?
蘇淩心中疑惑不解,但似乎看到淳庸聽到李七檀提起這靖海樓,滿臉都是驚訝,甚至還有濃重的懊喪之意。
蘇淩有點蒙圈,出言道:“你倆先等會兒再咬牙切齒,這大渤海城,我也是逛過的,什麼綺花苑、什麼攬海閣的我都知道,也算渤海最有名氣的兩大樓了,這靖海樓是哪個?我怎麼從未聽說過”
李七檀淡淡道:“蘇淩,你自然是未聽說過,因為許多年前,這靖海樓被一把火燒了,四層木樓全部化為灰燼”
他挑了挑眉毛,輕描淡寫的似補充道:“哦,對了,這火是我放的這樓,自然也是我燒的”
一旁的溫芳華低聲道:“數年前,靖海樓是這渤海城最高最富麗堂皇的木樓,就建在渤海海邊樓高四層,憑欄望海,大海波瀾壯闊,有天地浩大,凡人渺小之感。所以多引文人騷客、名門大族前來,或吟詩作賦,或憑海豪醉。由此,靖海樓成了整個渤海最大的飯館,而且,普通百姓不可入,可入的皆是達官貴人、高門名閥、風流豪客隻是後來一把大火如此事已久,現在渤海城的百姓,多不再談及此樓,蘇淩你自然不知”
“那這樣看來,靖海樓果真是個好去處隻是燒了著實可惜啊。要不然我也可以去一攬盛景,順便再抄兩句詩出來李七檀,好好的樓,你燒他作甚?”蘇淩搖頭歎息道。
“我燒靖海樓,也是無奈之舉更是????????????????處在極度憤怒之中”李七檀頓了頓,又道:“當年我潛入渤海城後,一直暗中調查我父親當年之事,想要將我父親失敗的原因搞清楚。結合櫻娘告訴的事,加上我和櫻娘的分析,我們都認為,這位我們叫了好久的淳庸,淳世叔定然有問題隻是,當時淳庸已然身居高位,更是整個渤海位高權重、炙手可熱的人物我根本沒有機會接近他。我也曾夜探淳府數次,不知為何,他淳府方圓,以及他淳府內,明崗暗哨數不勝數,那些守衛功夫也十分了得,我最深一次,不過是僅僅踏入了他淳府的第一道院子,便被十數守衛發現圍攻。我隻得拚死殺出逃走其餘數次,隻是剛到淳府外圍,便被守衛發覺,均無功而返”
蘇淩聞言,似有所指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他淳庸也是一員武將,尋常人也近不得他身,何況渤海乃是沈濟舟的命脈根基所在,若不是淳庸心中有所怕之事,定然不會如此大費周章的戒備到這種程度”
淳庸聞言,卻是不服道:“我堂堂長戟衛副都督,如何不能用這許多守衛?守衛少了,如何凸顯我身份貴重?”
蘇淩實在被他這話惡心到了,一翻白眼,看都不看他一眼。
“蘇公子所言極是,我跟櫻娘都覺得淳庸府門內外,如此戒備森嚴,定有原因,這也更加讓我覺得他有不為人知的事情,所以才如此惜命。隻是他隱瞞的事情是他做了對不起我父親的事情,還是他知道一些當夜的實情,怕被人滅口才加了那許多侍衛保護,當時的我實在不敢確定”李七檀道。
“嗬嗬李少將軍嗎,到了那個地步,你還對淳庸抱有幻想,還覺得他是清白的?”蘇淩有些不可思議道。
李七檀歎了口氣道:“也不怕你笑話,的確,直到那時,我都不願意相信淳庸有問題。一則,我當年雖然成年,但多年隱居山林,與外界隔絕,所以多猜不透人心二則,我父親從來與這淳庸親善,更將其視為兄弟,我自小便喚他為世叔,所以,我若不親自探得淳庸有問題的證據,我對他還是有感情的”
蘇淩冷笑一聲道:“怕是你這份感情,卻要被這小人辜負了”
“我幾次入淳府不成,便想過堂而皇之的到他府前,告訴守門的,故人相見,要他通傳淳庸,說不定淳庸便真的來相見了可是當我把這想法跟櫻娘說了,櫻娘雖年歲比我小,但卻看的比我通透,她苦勸於我,言說,如今淳庸是敵是友,難以分辨,更有可能他便是當年造成我父親事敗的陰詭之人,我若貿然相見,怕難以周全。”李七檀歎息道。
“韓櫻娘年紀雖輕嗎,更是一介女流,然見識心機,的確遠勝於你啊”蘇淩感慨道。
李七檀點點頭道:“櫻娘,是我見過最冰雪聰明、剛烈決絕、忍辱負重的女娘”
“隻是當時我太過衝動沒有聽櫻娘的話”李七檀長歎無語。
“什麼?李七檀,你真的堂而皇之的去找過淳庸?”蘇淩一陣詫異。李七檀似答非答的看著淳庸道:“這便要問問淳庸了淳世叔,可還記得三年前此事麼?”
淳庸先是一陣迷茫,忽的低頭使勁的回憶了半晌,方赫然抬頭道:“果真!果真!我記起來了原來三年前,有人報我說故人求見,我問何人,門下回我說隻是一個年輕人,我當時並未在意隻以為有歹人要以當年李闡之事做文章,要挾我,便未放在心上如今想來竟然真的是你李七檀!”
“可不就是我”李七檀仰天長笑,一指淳庸道:“淳庸,不要把自己說的這麼無辜你敢說你真的沒放在心上?既然如此,我進你淳府被轟出來,走到背街小巷之時,為何會莫名遭到十數殺手的攻擊!那些人雖然黑衣蒙麵,可是他們手中的彎刀卻將他們的身份暴露無遺那彎刀皆是沈濟舟軍中製式,淳庸你敢說沿路截殺我的這些殺手,與你無關麼?”
“哼的確是我派人截殺的,隻是我不知道那是你李七檀若知是你,我定親自出馬,擒你到大將軍近前認罪!”淳庸恨聲道。
“哦?淳庸,你既然不知道你截殺之人是李七檀,為何還要”蘇淩有些不解道。
“寧殺錯,不放過!雖然我本都督未將他放在心上,更不知他是李七檀,但是,一切對我不利的我自然要鏟除!”淳庸一字一頓的咬牙道。
“狠人!真就是個狠人!”蘇淩朝著淳庸豎了豎大拇指。
“那次背街截殺,????????????????我幾近死地,身中數刀,掙紮著殺出,被他們一路追到城外山崖邊,眼前山崖下,大海波濤,身後殺手緊逼而來,我以為走投無路,便想要投海而死”李七檀雙目緩緩閉上,想來沉浸到那凶險的回憶之中。
“可是我縱身下落之際,忽的身體一頓,直覺得被人抓住了腰帶我睜眼看去,果見被人抓住腰帶,那人一手扣住我的腰帶,一手持一銀色盤龍長槍,長槍槍尖搠在山石之中很深處。我和他便靠著這長槍借力,未曾掉落下去”李七檀緩聲道。
“好俊的功夫!”蘇淩讚歎道,“不說人急速下墜的當口,僅靠一臂之力便能將人提起,托住已然很難了,那海邊山石,多年被海水侵蝕,光滑堅硬,他卻可以瞬間槍透其中,那槍還能承受兩人重量,而不脫石而出,這槍要搠進石中幾何才可以做到此人的力量已然登峰造極了!”
李七檀點點頭,眼中也滿是崇敬神色道:“的確,這一托一搠,我也是驚為天人!此人不是旁人,是我師尊的師弟我的小師叔”
蘇淩點頭道:“原來如此看來你這位小師叔的功夫造詣,隻在你師尊之上,不在你師尊之下也!”
李七檀點了點頭道:“的確,我小師叔神勇無敵,手中一杆盤龍銀槍,打遍天下沒有對手,更是使槍的祖宗放眼天下,我還未遇到過如我小師叔這般功夫境界之高的人呢”
蘇淩暗道,那是你渤海武運不昌,你去龍台就知道了,隨便拉出來一個不是九品巔峰大圓滿,便是尚品無上宗師。那許驚虎和黃奎甲倆大爹那關雲翀和張當陽兩尊神,你小師叔真來了,是龍也得盤著
蘇淩也未曾問李七檀他小師叔名姓,他師尊的大名他都不說,這位小師叔怕是更加無可奉告了。
淳庸卻是一陣懊喪的怪叫,半晌方道:“唉!可惜了當時侍衛回報,說你跳崖了,我以為你已經死了,反正是個小角色,也就未再仔細調查若當時知道是你李七檀我”
李七檀冷哼道:“蒼天不讓我死,留我性命,便是要讓你做的醜事公之於眾!”
“我死中得活遭受淳庸追殺,便認定淳庸絕非善類!於是便暗中蹲點,想要在淳庸外出半路之時,截殺與他,並當麵問清他的罪惡隻是,淳庸平素深居簡出,除了去大將軍府議事,幾乎皆在府中不出。我暗中跟了數月,卻沒有找到一次合適的襲殺機會直到三年前那晚那晚是你淳庸四十大壽,你擺宴靖海樓,或許是為了彰顯你所謂名門雅士的虛榮”李七檀恨聲道。
“是夜,靖海樓珍饈美饌、瓊漿美酒。幾乎半個渤海的名門望族,達官貴人,渤海重臣皆至靖海樓中,為你祝壽。我扮做靖海樓一布菜小廝混入其中,終於,時隔多年見到了你淳世叔!”李七檀緩緩道。
“隻是,你已然模樣大變,原本精乾強壯,虎步生威,現在卻是大腹便便,油光滿臉,活脫如一頭豬!席間,你頻頻舉卮,那些捧臭腳的也淨找拜年的話,極儘阿諛奉承。或許你喝了幾卮黃湯,有些得意忘形,便叫了歌姬豔舞助興,而你趁嘉賓被迷惑之際,卻起身走了。”李七檀深吸了一口氣。
“此乃天賜良機,我便在身後綴著你,原想半途結果了你,可你身邊還有一隊侍衛,我不好下手,你也未至多遠,便來到了另一間房中。你向四下張望了一番,似乎確定無人跟蹤,這才讓侍衛守門,自己推門進去”李七檀聲音愈加低沉,滿目皆是恨意。
蘇淩知道到了要緊關口,和眾人一樣認真的聽著。
“我繞到房屋之後,倒掛屋簷一角,點破窗紙,窺探偷聽。卻見這間房中竟還有酒席一桌,坐了四人我心中奇怪,聽了一陣,才知道這四人的身份竟然是當年隨我父親起事的四位都督的副將而你儼然是他們的首領從你的話中,我才明白,這四人為何不坐在正廳因為他們現在已然是你軍中扶植的心腹,你待他們自然不同,他們深入軍中,更不便拋頭露麵,以免引起沈濟舟猜忌!”
李七檀頓了頓,又道:“我心中很好奇,為何當年四位隨我父親起事的四位都督皆死難,而他們的四大副將卻如你一樣安然無恙直到你們歡飲漸久,喝到大醉,你才將往事似炫耀般的說了一遍至此,真相方大白!原來我父親,五軍都督還有那些熱血將士,皆是死在你們五人的陰謀之中!淳庸,你當年酒後所言,可還記得!”
李七檀眼中????????????????怒火熊熊,灼灼質問。
“我醉酒狂言,如何記得!”淳庸一愣,支支吾吾道。
“你不記得,李七檀記得,我便替你將那夜你的話再說一遍吧!你說,若不是四位跟隨你,向沈濟舟告密,如何有今日飛黃騰達,高官厚祿!不僅如此,你似乎怕他們忘了,還替他們回憶了一番當年事,這些話,我一字不漏,全部聽在耳中,記到現在!一個字也不曾忘掉!”
“你說,其實你最初在沈濟舟到了渤海便已然投靠於他,沈濟舟以你為暗棋,暗中監視先主公韓甫和我爹李闡,你所有的大義凜然,都是為了迷惑先主公和我爹,而先主公和我爹真的以為你是忠心赤膽之人,我爹更是與你結為兄弟。後來先主公韓甫為沈濟舟逼死,但沈濟舟因我父還在,雖然我父隱居不出,但沈濟舟幾次招攬,我父均拒絕,考慮到我父在軍中地位,沈濟舟仍舊夜不能寐。而你這條狗,如何不討主人歡心!於是是你獻了挑動我父親李闡兵變反沈,更假意助我父一臂之力。而我父李闡對你從未相疑,更將大事相托。你還在當日席上說,那日你說要為我父說項其餘中立的都督們,實在出了李府,便去了大將軍府告密。那沈濟舟才做好了一切的應對準備,隻等我父親起事”李七檀一字一頓,字字如刀。
蘇淩和眾人看去,那淳庸連暖色越來越難看,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青,如開了雜貨鋪一般。
“那年上元節,我父終於起事,而你卻假托你和我父各帶一路兵馬,夾攻沈濟舟,勝算更高,並未出現在我父身邊,但你並未閒著,真的去了另外的幾位都督營中,然後聯絡了早就投靠你的——你壽宴上這四個副將,在那幾位都督未察覺之際,突然將他們殺死,奪了兵權,按兵不動。”
李七檀長歎一聲,滿眼淚水。
“若五軍都督兵馬齊至,那沈濟舟不死也必遭重創,可歎我父親與僅有的兩軍都督兵馬殺向沈濟舟將軍府,便遭遇了早已埋伏的長戟衛和將軍衛的精銳,雙方一場混戰,我父親殺到最後一刻,還苦盼你會帶援軍前來!”
李七檀滿眼血淚,死死的盯著淳庸道:“淳庸,你以為天下人不知道你做的這賣主求榮之事麼?那沈濟舟不過答應事成之後,你取代我父親之位,你便轉身將與你出生入死,一同戰鬥的兄弟們全部出賣,用來換取你的前程似錦,飛黃騰達!淳庸,你這等狼心狗肺、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枉為人之徒,有何臉麵還在今日今時大言不慚,賣弄醜態,可知天道昭昭乎!”
字字朗朗,如雷如轟。
淳庸慚而無語,低頭喏喏。
“知道真相之後,我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殺你,不僅私仇,更是國恨,亦為死難的無數熱血將士的冤魂!我更聽到這靖海樓背後的東家竟然是你,更是怒火滔天!於是,我潛入後灶,殺儘其中人,將給你們這些醃臢小人準備的美酒和香油全數潑灑,然後一把火焚了那靖海樓!”
李七檀說到這裡,眼中卻滿是遺憾和悲愴。
“隻是可恨可歎!大火焚儘木樓,卻焚不死你,更焚不儘世間宵小的滔天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