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徹沒有想到,許驚虎竟然真就跪下認罪,讓自己發落他。
這倒是給自己出了個大難題。
許驚虎是此次出征的重要將領,更是整個中軍主將。真就要定他個通敵之罪,砍頭了事麼?
蕭元徹從心向外是不想這樣做的,許驚虎也是早年便跟著自己的,對於蕭元徹自己來說,許驚虎便是武將中的郭白衣,自己對他的信任,在武將之中是最深的。
可是,現下若說許驚虎真的對此事不知情,蕭元徹也有些不相信,何況這個細作又是他許驚虎的小舅子。
蕭元徹眼睛盯著許驚虎,心裡想著如何抉擇,半晌無語。
未成想,許驚虎卻叩首道:“丞相,罪將有個請求”
蕭元徹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沉聲道:“講”
“末將懇請親自審問這陳賈一番!”
蕭元徹暗忖,若是他親自審問陳賈,能夠當著所有人的麵自證清白,卻也是好的。
於是蕭元徹點了點頭道:“好,那我便準你審問他!”
許驚虎謝過蕭元徹,這才站起身來,走到跪著的陳賈近前,死死的盯著他,半晌方寒聲道:“陳賈,我問你話,你要一五一十的說清楚,講明白!你可懂我的意思!”
陳賈身體一顫道:“姐夫事到如今,陳賈定然實話實說。”
“好!我來問你!那夜蘇長史夜襲沈文二將敵營之事,是你給沈濟舟傳遞的消息麼?”許驚虎壓住心頭怒火問道。
“是我”陳賈小聲的說著,說完頭一低。
許驚虎聞聽此言,攥緊了拳頭,怒道:“你是如何知道這個消息的,又是如何將這消息傳遞出去的,還有,你將這消息傳遞給了沈濟舟帳下何人!從速講來!”
陳賈見事到如今,隻能知無不言了,便小聲道:“那日紮營後,我有些尿急,便想著找個沒人的地方方便一下,於是便向後營走去,期間路過中軍大帳便聽到丞相和祭酒、長史正商議此事,我便躲在了帳後偷聽,便聽得了偷營的事情,我怕他們發現,便極速離開了,後麵他們再說什麼,我便不知道了”
蘇淩聞言暗想,幸虧這陳賈隻聽了一半,要不然他把關雲翀帶兵支援的話也聽了去,自己真就不知道怎麼死了。
陳賈緩了口氣又道:“當晚,魍魎司人探知了我們已然到了灞河,便趁人不備,發了聯絡我的信鴿,我才”
許驚虎點點頭,沉聲道:“你傳遞消息給何人?”
陳賈一擺手,誠惶誠恐道:“這個我真不知道啊,我跟魍魎司人隻是信鴿來往,至於魍魎司負責和我聯絡的是誰,我真的不清楚啊!”
許驚虎有些不相信,剛想再問。
伯寧出言道:“許領軍,他的確不知道對方是魍魎司何人,暗影司查過了,他應該說的是實話”
許驚虎這才又道:“那主公故意說要在灞水決戰的消息,也是你走漏的不成?”
陳賈點了點頭,低聲道:“那日丞相和祭酒聲音那麼大我想聽不見也不成隻是未曾想卻是故意讓我聽到這才招致了沈濟舟大敗我以為魍魎司不會再用我了,未曾想今日又有信鴿傳來”
陳賈剛說到這裡,許驚虎已然怒不可遏,跟誰也未打招呼,忽的用力抽出腰中佩劍,大吼一聲道:“陳賈!是我瞎了眼,以為你和你姐姐是好人,如今看來,你和那賤婦皆居心叵測,騙的我好苦,今日便先解決了你,等班師再殺那賤婦!”言罷,許驚虎一步來到陳賈近前,手中佩劍劍芒一閃,朝著陳賈的腦袋狠狠砍去。
陳賈隻覺眼前劍芒一閃,剛想開口求饒,卻已然晚了。
那頭顱正被許驚虎一劍削下。
咕碌碌的如皮球一般從帳中向帳外滾去,灑下一地的血跡。
所有人都未曾想到,許驚虎竟突然暴起,竟敢當著蕭元徹,連請示都不請示,一劍砍了陳賈。
想要阻止他,那陳甲已然做了無頭鬼了。
伯寧第一個翻臉,冷聲怒道:“許驚虎!你好大膽子!主公還未有明示,你竟然將他殺了!”
在場眾人也是臉色一變。
明眼人如郭白衣、程公郡和蘇淩,看向許驚虎的神色也多了一絲玩味之意。
許驚虎為何突然暴起殺人?而且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劍梟首!
這陳賈已然是個必死之人,而且他可是聯係沈濟舟的細作。
此時活著比死了更有用處。
可是偏偏被許驚虎一劍砍了?
巧合,還是這許驚虎為了掩蓋什麼,故意為之?
蘇淩和郭白衣對視一眼,皆看出了對方心中所想。
可是許驚虎畢竟身份重要,又是蕭元徹的心腹。
蕭元徹不發話,郭白衣和蘇淩也不好說什麼。
那伯寧卻是不管許多,一步走到許驚虎近前,“鏘——”的一聲,腰中細劍出鞘,直抵許驚虎哽嗓,眼神和聲音已然陰沉冰冷到極致。
他一字一頓道:“許領軍,你這一手殺人滅口,玩的漂亮啊!那陳賈已然再無還擊之力,他還有許多密辛未講,你卻一劍將他殺了,我看你如何解釋!”
許驚虎先是一愣,隨即任憑伯寧手中細劍抵著自己的咽喉,盯著伯寧,一步不退道:“伯寧大人,你含血噴人的本事也是跟大公子學的不成?我方才已經將事情問清楚了,他陳賈是我營中之人,更是我的小舅子,我殺了他,乃是他罪有應得,更是心中激憤,如何便是殺人滅口了!”
伯寧冷笑幾聲,針鋒相對道:“許領軍,你敢說你這麼著急殺了他,就沒有一點私心不成!”
許驚虎聞言,仰天大笑,忽的狠狠盯著伯寧道:“伯寧,老子跟著主公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呢,你懷疑我許驚虎是細作?還是省省心吧!”
說著,許驚虎忽的跪在地上,朝著帥案後的蕭元徹使勁磕了三個頭,沉聲道:“主公,末將之前已經說過,願同罪,通敵乃殺頭之罪,末將請求速死!”
蕭元徹心中也是著實震驚和氣憤。
他也未曾想到,許驚虎會突然暴起,一劍殺了這陳賈。
何況這陳賈已然是必死之人,他許驚虎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一個死了的細作,對蕭元徹來說,已然沒有任何的價值可言了。
蕭元徹清楚,許驚虎雖生的也如黃奎甲那般五大三粗,卻不是像黃奎甲那般沒有心機。
否則,他也不可能讓這許驚虎做禁宮禁軍統領。
黃奎甲可以因為一時激憤,做出不顧一切的殺人舉動,可是他許驚虎便是回爐另造,也是斷斷做不出來的!
說他是激憤殺人,蕭元徹斷然不信。
可是若說他是故意殺人,來掩藏自己。
蕭元徹也不願相信。
誠如許驚虎自己所說,這許驚虎也是從很早便跟著自己的,曾一度擔任自己的侍衛長。
他對許驚虎的信任,從一定程度上,甚至高於伯寧。
可是眼前的事情,如何解釋!
蕭元徹見伯寧和許驚虎針鋒相對,又見許驚虎求速死。心中雖然犯難,卻還是要說話。他眼神不錯的盯著許驚虎,終是歎了口氣,沉聲道:“許驚虎你需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也就是許驚虎,天大的麵子了。
若是換個旁的將領,估計蕭元徹連給他解釋的機會都不會給。
許驚虎先是一愣,隨即神情一暗,低頭顫聲道:“末將的確是出於一時激憤這才未請示主公末將無話可說!”
“你!”蕭元徹眼中暴射出一道寒芒,看向許驚虎的神情已然滿是震怒。
“許驚虎,事到如今你還想拿這話搪塞於我?你以為我是如此好欺瞞的麼?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快講!”蕭元徹啪的一聲,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
在場眾人,除了郭白衣和蘇淩微微眯縫眼睛,神色如常之外,所有人皆噤若寒蟬。
許驚虎聞言,隻把頭一低,一語皆無。
蕭元徹氣極反笑,指著許驚虎怒道:“很好,很好!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說著大吼一聲道:“左右,將許驚虎拿下,推到河邊斬了!”
“喏!——”早有帳外軍卒,持刀闖入,不由分說,將許驚虎抹肩頭攏二臂,執了起來,向帳外拖去。
這下,所有人不能裝作視而不見了。
無他,許驚虎可是中領軍,真要殺了,那蕭元徹的中軍真就亂了套了,再加上許驚虎多年投效蕭元徹,他們真就一句話不說,蕭元徹會如何看他們。
以夏元讓為首,夏元謙、徐白明、蕭子真、蕭子洪、張士佑等皆跪倒在地,口稱主公道:“主公,主公三思啊,許驚虎乃是我軍大將,多建立功勳,不能因為他一時激憤殺了那細作,就要也把他殺了啊!請主公饒恕他吧!”
謀臣之中,郭白攸、程公郡、陳尚之等也是跪倒在地,出言道:“主公三思!陣前殺大將不詳,且許將軍忠心為主公,主公因此事遷怒於他,恐寒了將士們的心,於軍心不利也!”
帳中,隻有郭白衣、蘇淩和伯寧默然無語。
蕭元徹看著下麵呼啦啦跪倒的一大片文臣武將,心中卻犯了擰勁。
忽的大怒道:“我殺個人,你們就這樣阻攔!你們是主公,還是我是主公!”
這話說的可就重了,那些跪著的人皆麵色惶恐道:“臣等惶恐!請主公收回成命!”
蕭元徹氣衝肺管,接二連三大怒道:“不準!不準!不準!”
一連串的不準出口,所有人麵麵相覷。
但總不能真就把許驚虎推出去殺了吧,隻得跪在地上,將頭一低。
這下可好,無形之中這些文武和蕭元徹之間對峙起來。
一個是定要殺了許驚虎,一個是不收回成命便長跪不起。
蕭元徹神情冰冷的看著跪在地上的文武,冷笑不止道:“好啊好啊!你們以為這樣逼我,我就收回成命?你們想錯了!”
“愛這樣跪,你們便跪著吧,誰也彆起來!”
時間緩緩的流逝,帳內的氣氛壓抑到了幾點,蕭元徹背轉回身,不去瞧所有人一眼。
那些文武也是一語皆無,齊刷刷的跪在地上。
僵持不知持續了多久,才被一陣劇烈的咳嗽給打斷了。
“唉!——”忽的眾人耳邊傳來一聲無奈歎息。
“主公,諸位,我有一言,不知主公和諸位同僚,願不願意聽一聽啊!”
這聲音有些中氣不足,更帶著些許的喘息。
眾人看去,卻見軍師祭酒郭白衣一邊咳嗽不止,一邊緩緩的走了出來,胸口起伏,臉色有些蒼白的低低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