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十月下旬,離年關隻有不到一個半月的時間。
從五月下旬朱棣與朱雲峰進京到現在。
朱雲峰當名義上的監國,實際上的皇帝也差不多過去了小半年。
在這段時間裡,談不上做了很多大事。
但光這半年做的事,就已經夠福澤明末時期至少五十年之久。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自去年九月到現在,老朱已經誅殺了大批貪官汙吏、地主劣紳,誅殺流放者達百萬之多。
按照二八理論,這些人其實就是大明握有80財富的極少數者。
以明末一億多人口來算的話,就相當於大約1的人口,控製了80以上的財富,大量社會資源被他們占據。
然後老朱把他們豆鯊咯。
如此不能說解放了這80的財富,哪怕隻解放50,剩下的絕大多數百姓,也都將成為受益人。
這並非工業時代。
工業時代這麼做其實不容易,因為工業時代的生產沒那麼簡單,涉及方方麵麵,不然也不會出現工人下崗潮。
但農業時代就簡單純粹許多,有土地就有飯吃,有衣穿,能夠解決基本的溫飽問題。
更何況饑荒的時候,大量種植後世高產的紅薯、土豆能救命。
土地及吃飯問題解決,大明現有的問題就解決了大半,屬於是把命救回來了,剩下的則需要慢慢調養。
當然。
後續的調養不做,大明依舊跟原來一樣繼續這麼搞下去的話。
那麼可以預見五十年後,大明依舊得走上老路。
貪官汙吏橫行,地主商人不納稅,百姓的土地再次被大量奪走,從而形成一個新的循環。
因此在使用簡單粗暴的手段後,尋找到一個正確的方向就非常重要。
這也是為什麼老朱希望朱雲峰能幫他教導朱慈烺。
而在這小半年裡,朱雲峰確實教會了朱慈烺很多東西,包括治國手段,人生哲理,對於這個世界的認識等等。
在軍事上,樹立蒙古和建奴兩個敵人,撤裁衛所製度,選擇募兵製度,於邊軍駐軍,要不斷地深入草原和東北地區,打擊蒙古和建奴,以此保證軍事力量。
政治上要采取打擊腐敗,提高官員工資待遇,增加官員任期,加強中央集權的同時,也要放開地方自主權。
這種加強中央集權以及放開地方自主權看似矛盾,其實並不矛盾。
因為加強的是監管力度以及稅收力度。
比如錦衣衛、東廠。
開放的則是地方官員治理權,要求地方官府學會如何發展地方。
如有礦的開礦,適合種茶的種茶,在海外適合外貿,人口密集可以搞手工製造業等等。
這些東西以後朝廷可以給指導意見,朝廷主抓的則是對地方官府的管製,防止濫用權力,與當地豪強勾結之類。
經濟上則最重要,在糧食充足的情況下,種植經濟作物,發展手工製造業,同時給予他們蒸汽機技術,讓他們能夠迅速成為一個初級工業國。
也不需要多厲害,達到18世紀末英國的水平,在目前的17世紀,基本上就屬於天下無敵了。到時候一個國家攫取全世界資源,彆說給大明續命三百年,就算續命五百年都足夠。
如今在朱雲峰看來,大明就像是中了毒箭的關羽,老朱就像華佗那樣刮骨療毒,已經把最麻煩的事情做完,剩下的就是塗上藥膏,包紮傷口,等待傷口痊愈。
該教的都已經差不多教給朱慈烺,要是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把大明給玩砸了,那大明也該亡。
翌日。
老朱宣布他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要回仙界去了。
這話說完後,滿朝文武如喪考妣,紛紛跪倒在地上央求著太祖陛下不要拋棄他們,請在凡間久留雲雲。
一番催人淚下的話語,真就是感天動地。
換了洪武朝的官員要這麼說,那大抵是虛情假意,他們巴不得老朱涼涼。
但崇禎朝的官員卻是真心實意。
因為該砍的已經砍完了,剩下的都是悲壯殉國者,履曆光鮮,即便才能平庸了點,有殉國加持,那也是穩坐釣魚台。
基本上隻要不乾違背原則的事情,比如貪汙腐敗,瀆職濫職,有這份履曆在,也能混到光榮退休。
所以他們是真希望老朱留下。
畢竟跟在老朱手底下,其實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再像崇禎時期那樣背鍋,老朱說什麼他們就敢做,不至於落得個陳新甲那種結局。
可老朱去意已決,下令太子朱慈烺繼位,新皇登基,改明年年號為興始,意寓為中興的開始。
本來老朱曾經猶豫過,要不要改元為新始。
意思是新的開始。
大明幾乎已經到了亡國的邊緣,是他救了回來,用新始這個年號很貼切。
但這樣無異於把大明從朱由檢到朱慈烺兩代給切割了,如東漢西漢一樣,彆弄成一個前明與後明出來。
因此最終年號為興始,取中興的意思,承上啟下,延續大明。
朱慈烺雖然什麼事都沒做,但老朱還是對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中興大明,至少也要牢牢遵從朱雲峰的指示,奠定新的大明一番基業。
“這些藥的使用方式記住,不能多吃,就算生病了,一顆也要切半,粉末留著第二天再用,如果出現不適,馬上停藥。”
正是晌午時分,北京城依舊冰天雪地,呼嘯的北風吹拂,城中下起了小雪,踩在地上發出吱吱聲音。
上午一行人參加了朱慈烺的登基儀式,中午稍微吃了點東西後,老朱就得出發。
現在時間太緊迫,已經是十月下旬,再過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
長沙到北京大概一千五百公裡,後世坐飛機也就兩個小時,坐高鐵六七個小時左右,非常快捷。
然而古代車馬船隻緩慢,每天能日行五十公裡都算是快的了。
如果帶大隊輜重,速度更是堪比烏龜在爬,往往行軍速度隻能保持每小時二十公裡。
所以他們必須早早出發。
好在老朱從南方帶來的大量物資,炮彈消耗殆儘,子彈重量沒炮彈多,就是速射炮比較麻煩,得裝船運回去,不過可以慢慢運,他們人先出發回去過年。
其餘查抄出來的糧食、金銀珠寶、古玩字畫、絲綢絹帛都留在北京,權當做是老朱留給朱慈烺治國的經費,也算是不讓他地獄開局。
此刻在風雪之中,朱雲峰把一小袋藥交給了朱慈烺。
裡麵有阿莫西林、999感冒靈、感康、頭孢、阿司匹林、氯雷他定、皮炎平、百多邦、雷尼替丁、牛黃解毒片等二十多種家庭常備藥。
他之前就教過這些藥對應的症狀和使用方法,雖然也沒給朱慈烺做過皮試,不知道有沒有青黴素過敏,但這種東西也沒辦法,好歹是救命的藥,自然要給他留下。
朱雲峰繼續叮囑道:“不到萬不得已,這些藥不要亂用。另外不要靠近水邊,關心子嗣的身心成長,我留下來的教科書可以興國,都牢牢記住就好。”
朱慈烺這半年裡成長的很快,無論是治理國家,批閱奏折還是與文臣奏對都有模有樣,本事也學了個七七八八,會了不少手段。
但他終究隻是個十多歲的孩子。
朱元璋和朱雲峰都是他這段時間最大的依靠,讓他能夠全心全意投入到學習之中。如今一下子失了支柱,要自己當家做主,忽然就有種天塌了的感覺。
就像是以前有爹媽照顧的孩子,某天父母突然雙亡,雖留下大量遺產,可內心終究是充滿了惶恐以及對未來的迷茫。
因而朱慈烺此時心裡空落落的,失魂落魄地道:“雲峰哥,你以後還會回來看我嗎?”
“會的。”
朱雲峰笑了笑道:“我過來挺方便,以後隨時能來,我也要時時刻刻抽查你的情況,得看看你有沒有學你太爺爺萬曆那樣。”
朱慈烺早就習慣了朱雲峰對他列祖列宗不太尊敬,倒也沒太在意,而是保證道:“雲峰哥放心,我一定遵照太祖爺爺太宗爺爺和您的教誨。”
“嗯。”
旁邊朱元璋摸了摸他的腦袋,看著他青澀的麵容感歎道:“把國家大事交給你一個孩子實在是為難你了,但沒辦法,你爹不曉事,把國家交給他不是社稷之福,而是社稷之禍。”
“太祖爺爺,那我什麼時候才能把父親接回來啊。”
朱慈烺委屈著臉問道。
“三年後吧,三年後我會過來一趟,看看你做得如何,要是做得好,就把那小子接回去。”
朱元璋目光看向不遠處的唐王朱聿鍵,向他招招手道:“你過來。”
“太祖爺爺。”
朱聿鍵忙不迭走到近前。
朱元璋又對朱慈烺道:“唐王國之棟梁,又忠心國事,任勞任怨,汝當以輔政大臣待之。”
“是。”
朱慈烺又向唐王拱手道:“那就拜托太叔祖了。”
朱聿鍵是朱元璋的十世孫,朱慈烺是朱元璋的十三世孫,因此在輩分上,朱聿鍵其實跟朱慈烺的太爺爺萬曆帝是同輩。
“為國家分憂,本就是太祖當初定藩王之大計,臣自此定當殫精竭慮,為陛下,為朝廷,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朱聿鍵慌忙回禮。
他自然知道曆史上後來自己做了皇帝。
但小宗和大宗,還有南明割據政權與大一統政權之間的關係他自然清楚得很。
何況這件事朱雲峰就跟他說過,未來大明重新厘定之後,位置還是得回到朱慈烺的手裡,畢竟唐王一脈不是馬皇後子孫是硬傷。
“嗯。”
見到朱慈烺這段時間表現賢明,諸多臣子也殺得隻剩下忠臣和賢臣,老朱還是十分滿意,點點頭道:“這江山朕來時破破爛爛,走時百廢待興,最難的地方朕和雲峰已經幫你們做好了,若是三年之內還打造不出一個盛世,那你們就讓朕失望了,好好乾吧。”
“是。”
眾人紛紛拱手。
老朱說道:“走吧,皇後還在家等我。”
一行人上了船。
當初船隊來的時候輜重非常多,光運輸的船隊就連綿幾十裡。
回去倒是沒那麼麻煩,省去了大量的糧食、金銀珠寶、炮彈之類,就帶上子彈、速射炮和迫擊炮。
兩千多名洪武朝的士兵輕裝上陣,攏共隻有二十多條船,比來時近千條運輸船,幾乎堵塞了整個運河河道減負了不知道多少。
下方朱慈烺、朱聿鍵、孫傳庭、北京諸多文武大臣,更遠的地方還有許多百姓。
人人都在揮舞著雙手,向老朱道彆,很多人甚至哭了起來,如喪考妣,感覺頭上的太陽都在慢慢向他們遠離。
他們是真的把老朱當成了救世主,老朱也確實做了救世主,挽救了滿清屠刀下數百萬漢人的性命,而間接死亡的人數超過兩千萬也被救了下來。
雖然這是場持續性的動亂,從崇禎年間的流寇肆掠,到大明亡國後滿清入關,再到南明滅亡,幾十年時間,死亡總人數超過了三千萬。
老朱能救下來的是滿清入關之後的百姓。
但即便如此,也是功德無量,超過兩千萬人不用再像曆史上那樣死於戰火、瘟疫、饑荒,而且還分配了土地,無亞於一次重新開國。
看著遠處山呼海嘯般地歡送場景,老朱站在船頭左手背負在身後,右手輕輕招展,向著崇敬他的子民送彆。
很快。
在纖夫們賣力地拉拽下,船中水手們努力劃船下,船隊以每小時七八公裡的速度航行,到晚上的時候就到了武清。
之後一路南下,過河北,山東,安徽,又走長江水路,風馳電掣一般向著湖北開赴。
回去之前,老朱就已經交代,讓駐守在各地的大將們回來。
此時包括徐達、湯和、馮勝等人在內,在大明各地已經駐守超過一年,傅友德也是今年五月去的陝西,也已經半年時間。
在他們的幫助下,大明各地迅速恢複穩定,如今也是功成身退的時候。
十二月底,經過一個多月的航行,他們終於回到了長沙。
遠眺長沙城。
老朱已經是心潮澎湃。
朕的洪武大明,你們的皇帝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