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大雪嚴重拖慢了明軍的行軍速度。
如果隻是輕騎出動還好。
深過腳踝的積雪雖不能奔馬,卻可以緩步行軍。
大明的馬匹都是晉商從蒙古那搞來的蒙古馬,耐力佳又抗寒,適合長途跋涉。
但明軍還帶了大量速射炮。
雪厚加上道路崎嶇難行,以至於行軍極為緩慢,一天隻能走十餘公裡。
不過老朱卻並不在意。
他很享受這種不緊不慢的壓迫感,一步一步,讓對方感受到絕望。
占領錦州後,老朱入駐城中,等待後續物資送達。
過了大概七八天,朱雲峰又送來一批棉衣以及數十噸行軍乾糧,以保證軍隊持續作戰。
這些都是季赫從現代以雲峰公司的名義購置。
如今雲峰集團家大業大,總資產數百億規模,這還是沒上市,如果上市的話,市值恐怕要飆升上千億。
要是普通人一次性購買那麼多物資,必然要麵臨各種各樣的問題。
但雲峰集團涉及各行各業,企業光就業人口就多達數十萬人,儼然已經成為當地支柱企業,關乎到稅收以及就業。因此國家在各方麵都有優待,減少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在現代物資的支持下,明軍無論是戰鬥力與對抗寒冷氣候的能力都大大增加,完全不懼風雪。
然而對於滿清建奴來說,他們依舊停留在曾經的思維。
錦州距離沈陽二百多公裡,多爾袞雖然提前察覺到了危險,迅速撤出了錦州,然他也被風雪所阻,每日行軍二十來公裡,在十多天後回到了沈陽。
九月中旬。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滿清就已經連丟寧遠、錦州,也就是寧錦前線,令滿清朝廷大為震驚。
多爾袞回到沈陽之後,很快遭到了責問。
在順治還未親征前,權力由諸王會議主導,除了八旗旗主之外,還有其它一些郡王、貝勒、貝子等參與其中。
晌午時分,多爾袞在來之前,與範文程商量了許久,範文程自知自己在必死名單當中,聽聞多爾袞帶來的消息,亦是明白眼下對於大清來說,逃回北方是唯一的選擇。
隻是皇太極雖然倚重範文程,在政治以及謀略上不管是皇太極還是多爾袞都會征求他的意見,但至少現在的大清,權力還是掌握在諸王會議的手裡。
所以在商量過後,範文程選擇支持多爾袞的想法,不過最終還是需要到諸王會議上大家一起答應,才能夠施行這個策略。
此刻崇政殿內,氣氛凝重。
多爾袞還沒提出撤離沈陽的事情,豪格就已經開始發難,陰陽怪氣道:“王叔一仗不打,先丟寧遠再丟錦州,灰溜溜地逃回沈陽,當真是好威風啊。”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多鐸生氣道:“明人怎麼在山海關一百人就擊潰我們的你又不是沒在,寧遠被明人輕鬆攻破,留在錦州是等全軍覆沒嗎?”
山海關那次戰鬥其實在場大部分王公貴族都參與了,畢竟是奪山海關,滿清建奴基本上已經傾巢出動。
除了代善身體不好以外,濟爾哈朗、豪格、阿濟格、阿巴泰、羅洛渾、滿達海、尼堪、博洛等宗室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幾乎都參與了其中。
阿巴泰的兒子博洛甚至都被周安擊斃,那一戰很多人都看到了明軍的強大。
因此多鐸說完之後,場中略顯沉默。
但片刻後濟爾哈朗還是皺眉說道:“不管怎麼樣,也不該丟那麼多城池,這樣敵人就能長驅直入,沈陽首當其衝,毫無阻礙了。”
“我們已經交了降書,但明人擺明了不接受我們的歸順,一路攻城略地倒也正常。留守錦州是守不住的,或許把軍隊撤回來,守住沈陽也不算壞事。”
代善說了句公道話。
阿濟格作為多爾袞和多鐸的親哥哥,其實和兩個弟弟有些不和,因此被排除在權力中心。
但在這種場合還是力挺他們,於是開口說道:“錦州離關內近,明人軍隊又厲害,想在寧遠錦州擊敗他們談何容易?現在天氣越來越寒冷了,把隊伍撤回沈陽。沈陽離錦州遙遠,越往北就越冷,他們的輜重必然跟不上,到時候我們還有斬斷他們的糧草,把他們擊敗的機會。依我看,退回沈陽並不是什麼錯誤。至於錦州寧遠,以後再想辦法奪回來便是。”
“說得倒是輕巧。”
豪格見局勢對自己好像有點不利,就馬上說道:“昨天丟寧遠,今天丟錦州,明天沈陽都守不住。將士們軍心本來就已經很差了,再連番撤退,軍心士氣恐怕跌落到穀底。科爾沁、察哈爾那些蒙古人最近都已經有異動,我們請他們派援軍來,你們看他們有回信嗎?再這樣下去蒙八旗都得跑散。”
“沈陽是守不住了。”
直到這個時候,沉默了許久的多爾袞才開口說道:“我建議撤出沈陽,前往哈喇溫,等朱元璋他們走了,再想辦法把失去的都奪回來。”
他的話說完,除了多鐸以外,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他,屋子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豪格見狀大喜,指著多爾袞向其餘人大喊大叫道:“你們都看到了,額其克連沈陽都要放棄。這可是瑪法打下來的,阿瑪當年付出多大努力才維持住,現在全被他給丟了,連沈陽都不要了,乾脆咱們分家算了。”
“多爾袞,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代善也震怒了,很是不滿地看著他道:“這可是祖宗基業,你要丟了?”
多爾袞搖搖頭道:“守不住的,逃才是為了祖宗基業。”
“你怎麼知道守不住?”
“你們知道寧遠是怎麼丟的嗎?”
“怎麼丟的?”
“那朱元璋叫來了神仙使者,在天上盤旋,勒令城中士兵全部放下武器投降,那些士兵就宛如被鬼神附體,全都照做了。”
多鐸怒目而視,雙手揮舞,衝著他們大聲說道:“是派出去的一牛錄斥候們親眼所見,他們真正地看到了天上的神仙使者,他們也被發現了,離得很遠就死了,甚至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人和馬就紛紛倒下,隻有一人逃回來,回來沒多久也死了。你們覺得我們可以戰勝明人,戰勝盤旋在我們頭上的神靈嗎?”
“什麼狗屁神靈,你們就是膽子小!”
豪格亦是不甘示弱,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叉腰瞪著多爾袞兄弟道:“即便再怎麼樣,你們也該嘗試與明人打一場,若是打不過再撤回來。現在這般,對得起瑪法和阿瑪嗎?”
多鐸怒氣衝衝地對他說道:“豪格,你還知道我們是你的額其克?記住你的身份,你已經不是親王了,你現在是戴罪之身,能讓列席隻是因為你是正藍旗旗主,彆太放肆!”
聽到他的話,豪格本想繼續與之爭辯,但環視四周,見實在無人幫他說話,最終還是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雙手環抱在胸前道:“不管怎麼樣,放棄沈陽是絕對不行的事情,我還是那句話,提議罷免額其克攝政王,現在他已經不適合再帶領我們。”
今年四月份的時候,豪格大罵多爾袞兄弟,被多爾袞借故削了他和碩肅親王的爵位,但正藍旗旗主的身份是削不掉的,所以豪格依舊有兵權在手,能出席這個會議。
要是以前豪格用這種語氣跟多爾袞兄弟說話,估摸著多爾袞肯定找理由和借口把他囚禁起來。
然而山海關之戰後,多爾袞被打得大敗而歸。加上現在丟了寧遠和錦州,已經在諸王會議裡抬不起頭來。要是再收拾豪格,其他人必然人人自危,很可能造成兩白旗與其他六旗內訌。
因此多爾袞平靜地說道:“事情就是這樣,我判斷明人不可力敵,唯有避其鋒芒。我聽說那明太祖是消耗了所有的神力才下凡,而且他在凡間待不了多久,最慢明年就會回去,這個時候與他們交戰殊為不智。”
“但離開沈陽這件事還是事關重大,是否再商榷商榷?”
濟爾哈朗打了個圓場。
“離開沈陽不與之交戰是我的想法,大家如果覺得一定要留下的話我不勉強,我到時候會交出攝政王大權,帶兩白旗駐紮在撫順、蒲河等地。”
多爾袞說道:“屆時六旗固守沈陽,能戰就戰,我剛好在城外與你們策應,若是不能戰,城破之日就是我離開沈陽北歸之日,這樣我們還有根基,不至於被人滅族。”
代善想了想,看向眾人道:“你們都說說吧,是留下來,還是走?”
“”
“走吧。”
“走甚麼走,好不容易能享受一下榮華富貴,就又回苦寒之地嗎?”
“難道留在這裡等死?明人可是有天神。”
“我們也有天神保佑,也許我們可以找薩滿,做一場奧來那楞,請求向天神祈禱,請神靈下凡。”
“能行得通嗎?”
“不管怎麼樣,我覺得不能放棄沈陽,北方太冷了,我不想離開這裡。”
短暫的沉默後,諸多親王、郡王、貝勒們議論紛紛。
雖然他們見識過明軍的強大,但一者認知有限,隻見識了自動步槍的厲害,沒見識過速射炮的厲害,根本不懂城牆在速射炮麵前就像紙糊的一樣。
二來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們以前在關外住在帳篷裡,披著牛羊皮,睡皮膚黝黑的女人,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
而如今卻住在奢華的府邸中,吃著美食,享受皮膚白嫩的漢人女子,生活條件比從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再讓他們離開沈陽,跑到荒無人煙又冰天雪地的大興安嶺去,跟流放有什麼區彆?
甚至比流放還慘。
因為清朝流放犯人的寧古塔也就是牡丹江一帶,離沈陽600多公裡而已。
而多爾袞提議的哈喇溫則是在大興安嶺,位於後世齊齊哈爾與漠河市之間的區域,距離沈陽800900公裡。
就這還是直線距離,實際距離在1000公裡以上。
更何況後世冬天那一片常年保持在零下二三十度,更北的漠河更是平均在零下三十多度。
小冰河時期溫度更低,平均在零下四十多度,零下五十多度也是常有的事情。
這麼冷的氣候,那是人待的地方嗎?
看到大部分人都忽視了明軍的強大,選擇離不開這繁華之地,多爾袞眼中失望的神色愈發濃重。
明明他們是見識過的,卻為什麼要冒著整個族人滅亡的風險,繼續留在這兒呢?
明明可以避其鋒芒,大不了以後再打回來就是了。
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兒等死?
或許阿兜(多鐸)說的對,這些人的確沒有遠見,就不應該顧及他們,還是保存自己的實力,退離沈陽為妙。
想到這裡,多爾袞就說道:“既然大家都想留,我還是那句話,不勉強,想走的就跟我去城外駐守。守城本就應該分兵策應,如果能夠守住城池,我到時候親自向陛下請罪。如果守不住的話,我們還能接應你們撤離,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那你就帶你的兩白旗走便是。”
豪格大手一揮道:“我們人馬眾多,城牆上還有那麼多火炮,我就不信明軍能夠攻克,到時候你親自向陛下請罪吧。”
“嗯,那就這麼決定吧。”
代善政治地位高,點點頭道:“現在明人來勢洶洶,走一步退路也是必然的事情,多爾袞你就在城外伺機而動,有機會就斷明軍糧道,這樣也能增加我們的勝算。”
“好。”
多爾袞嘴上答應,心裡卻是在盤算著,如何利用自己手頭的權力多帶些物資出城,趁著明軍還沒有到的時候加緊運往北方,免得以後在北方物資匱乏而難以立足。
“那城中總要有主將吧。”
豪格試探性說道。
多爾袞道:“我提議由鄭親王統領。”
代善點點頭道:“我也同意。”
濟爾哈朗沒說話。
其餘人則也紛紛同意。
畢竟濟爾哈朗本事不差,隻是他的身份不是努爾哈赤的子孫,是努爾哈赤的侄子,這才被多爾袞架空,不然他可是唯二的攝政王之一。
“哼。”
豪格冷哼一聲。
濟爾哈朗就道:“那我提議豪格為副將。”
眾人知道他是為了安撫豪格,便也沒說什麼,就道:“便這麼安排吧。”
豪格大喜,雖然是濟爾哈朗的副將,但濟爾哈朗還是那個問題,不是努爾哈赤的直係子孫,這大權遲早要回到自己手裡。
於是豪格說道:“我也同意,我不管那朱元璋是什麼東西,他隻要敢來,我就要讓他死,請諸王放心,這一戰我們正藍旗必定全力以赴,絕對不會像某些人膽小如鼠。”
說著他還瞥了眼多爾袞,說的是誰不言而喻。
“好,阿哥好樣的。”
“對,精神點。”
“明軍來了咱們可不能丟份。”
眾人紛紛鼓勵,一時間因為豪格的魯莽無知,殿內倒是多了幾分膽氣。
唯有多爾袞和多鐸兄弟,看他的眼神猶如在看一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