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8.湮沒之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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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氮蒸發的嘶鳴在花崗岩穹頂下回響,讓人想起極遠方的荒原上響起的尖銳哨聲。

這座代號“湮沒之井“的收容室位於卡塞爾學院地下三百二十米,幾米厚的混凝土牆體裡嵌著六層鉛板和石墨層,哪怕核戰爆發世界末日這裡也會安然無恙。

此刻那些隔離層正吸收著從煉金矩陣角落中那兩口石英玻璃棺槨裡逸散的微量輻射。

伊麗莎白洛郎女爵用纖細白皙的指肚輕叩棺蓋,煉金術蝕刻的秘銀紋路在女孩的指腹下泛著漣漪狀的藍光。

漢高帶回了從西伯利亞得到的影象資料和三具屍體,聖貝奧武夫的遺骸被送回了他在奧斯陸的老宅,而來自加圖索家族的兩位元老則被秘密送來了冰窖。

他們的五官已經麵目全非,但基因對比還是能很輕易辨彆身份。那個即使隻剩下屍體也能引動冰窖中煉金矩陣暴動的老東西是β,他的臉被漢高發射的賢者之石子彈射穿。而那個被割喉剜心的家夥是θ,他是在與路明非的戰鬥中被殺死的。

但誰也不敢保證棺材裡的這東西是不是真的死去了,所以守夜人用從古老的墓穴群中發掘的盧恩符文將兩具屍體封印了。

夏綠蒂居然穿著白大褂,衣角上沾染著深褐色的痕跡。

這個最年輕的校董會成員、昂熱的最忠實支持者,也是高廷根家族的實際掌權者,難以想象最終完成解剖工作的居然是她。

而那位甚至能給元老們帶來危險氣息的管家則在這項工作的過程中為夏綠蒂小姐充當了副手。

周圍的氣溫低得可怕,每個人都在呼出白色的氣,防護服內襯的恒溫係統根本沒辦法阻止冰窖寒氣滲透骨髓。

校董會的部分成員和全體元老會沉默地圍坐在被從校長辦公室搬到湮沒之井中的圓形實木會議桌旁,高懸的四麵顯示屏正在重複播放夏綠蒂操刀割開β左心室時的場景,這些在交出手中權力之後逐漸淡去在學生視野中的大人物們蹙眉、肅穆,死死盯著屏幕上的慢鏡頭。

手術刀下出現了某種泛著金屬光澤的生物組織增生體,與曆代龍墓中那些最終在時間侵蝕下死亡的純血龍類心肌腐化的特征高度吻合。

金屬光澤是因為龍死去之後精神元素崩潰,最終融合在即將坍塌的血肉中。

數據屏的熒光在夏綠蒂的鼻梁投下青影,她平靜地抬頭凝望不久前在自己手中完成的一切,嬌小的臉頰上居然還有一絲羞怯。

在這件事情上校董會不信任除了他們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而如今時間就是生命,從各自的家族或機構中調人也顯得冗餘,所以作為這裡唯一一個精研過解剖學的夏綠蒂高廷根就當仁不讓的承擔了重任。

顯示屏中β在管家稱得上溫柔的手法下被去掉了所有的衣物並清洗了全身,他的臉上是被攪碎的五官,半個大腦都被子彈炸碎,乾癟的腦組織徹底死去了,但仍保持著粉色的鮮活色澤,甚至在漢高和他的人跨越幾千公裡把這東西送到芝加哥的時候β的大腦還保留著一定的活性,能夠接受電信號的刺激做出一定的反應,直到進入冰窖完全被煉金矩陣覆蓋他才徹底死去。

昏暗的燈光下冰窖中死寂一片。

屏幕上β的胸膛和小腹都乾癟,肌膚上滿是屍斑和老人斑,全身的骨骼都被皮膚勒緊凸現出來,蒼老乾枯,卻又挺拔得像是鈣流失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這個超過五百歲的老人身上。

純銀鍛造的枷鎖深深的陷入了β的血肉中,他即使已經死去了卻仍舊讓送他回來的漢高感到驚悚,而不得不用這種略顯迷信的方式將其封印在棺槨中。

此外還有生鐵鍛造的黑色鐵釘被刺入屍體的每一個關節,那些淬過水銀的粗獷煉金道具被貫入這個老人的遺骸,隻剩下釘頭留在外麵。

伊麗莎白伸手攬住夏綠蒂的肩膀,讓這個孩子靠在自己的身上。

她的貂毛領口隨著深呼吸起伏,液氮循環的泵壓波動讓她莫名的有點煩躁。

屏幕上那隻纖細柔美的手掌操持著鋒利的刀刃點在老人的胸膛,夏綠蒂輕輕用力刀刃就陷入萎縮乾癟的肌理中。

大概因為死去的時間太長,並且在死去之前曾經曆過大出血,β的肌肉是蒼白的,沒有血液的痕跡,倒像是凍庫中那些被殺死之後分解的牲畜。

伊麗莎白皺眉,再次看向身後那具被液氮填滿的石英棺材,那裡麵β的肋骨被鈦合金支架撐開,骨殖表麵布滿意義不明的暗金色紋路,如同被雷電劈中的胡桃木年輪。

和學院冰窖中收藏的那些純血龍類遺留下來的骨骸幾乎完全一致。

其實加圖索家族那些元老的屍骸已經足夠證明龐貝和他的野心來源於他的血脈,人們都以為混血種中的親王加圖索靠著席卷世界的財富來得到古老世家們逐漸被剝離的權力,可赤裸裸的證據表明他們分明就是真正的神族。

加圖索家族就是藏在人類世界的群龍。

可伊麗莎白仍記得許多年前的雨夜,在芝加哥郊外的安全屋,渾身纏滿繃帶的龐貝在彼時剛征服又一位複蘇的王爵,他用大口徑的手槍炸開了那扇重達幾百公斤的實木安全門,在《亞伯拉罕血統契》的增補條款簽下自己的名字。

他是如此大義凜然,仿佛那個花花公子戴上了英雄的麵具。

此刻契約的原件就鎖在冰窖深處的保險櫃裡。

依靠這份契約的製約力和執法權學院近十年的時間裡殺死了多少妄想重新回到神聖帝國時代的龍類。

“事已至此,我們反複觀看了至少三遍這個影像了,難道還不足以讓諸位做出抉擇麼?”聖卡德摩斯的聲音像砂紙在摩擦青銅器,煌煌生威的黃金瞳一一掃過每個人的眼睛,那張即使放在中國古代也稱得上幾有龍形的老臉從未有過的嚴肅、森寒。

“我們失去了權力、失去了在同類中的公信、失去了這個時代最有威望的屠龍者……在群龍的陰謀中昂熱已經倒下了,貝奧武夫已經倒下了,執行部成了加圖索家族的鷹犬,我甚至失去了最親近的子孫、我親愛的小皮埃爾!”

卡德摩斯的指尖敲擊著石英棺槨基座的合金導管,那裡麵是構成棺材內部煉金矩陣循環係統所用的液態汞。

汞溶液永遠是龍類的克星,強如維德佛爾尼爾也會因為被幾十萬漢軍驅趕至水銀勾勒的山河中自刎烏江,加圖索家族的元老將被永遠埋葬在水銀矩陣的下方。

顯示屏上那把鋒利的手術刀已經完全切開了β的胸腔,老人的屍體內臟居然安靜得像是雕塑,乾縮起皺、呈現某種死寂的灰敗色彩。

β的心臟和普通人的心臟不同,在慢鏡頭的呈現中元老們清晰地看到那上麵隻有一個心室,而人類的心室永遠都是複數。

心室中存在一片隔膜,那東西讓β的體循環和肺循環迥異於任何一種恒溫哺乳動物。

龍的特征已經第三次出現在湮沒之井所有元老與校董的眼前。

畫麵在此刻暫停。

伊麗莎白站起來,皺眉:“我想恰如卡德摩斯先生所說,我們確實是時候做出抉擇了。”

石英棺材在機械傳動裝置的幫助下送到元老們麵前取代了圓桌的位置,液氮形成的蒼白色浪湧漫過屍骸的下頜,若隱若現的氮蒸汽中β張開的肋骨如同雙翼,讓人想起中世紀時期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上那些維京蠻子在自己的敵人身上所使用的血鷹之刑。

維京人會讓受刑者被麵朝下綁在刑架,並使其服用藥草延緩死亡,以延長折磨過程。他們沿脊柱兩側割開背部皮膚,露出肋骨區域,然後用工具將肋骨從脊柱處折斷,向外翻開形成翅膀狀,之後他們會把受刑者的肺葉從胸腔拉出,置於翻開的肋骨下,因肺部收縮隨呼吸起伏,形似扇動的血翅,故稱“血鷹”。

“顯而易見的,加圖索家族已經背叛了我們,所有對路明非的指控和通緝都應該被取消,校董會應該立刻剝奪龐貝加圖索的一切職務與權利,戰爭已經開始了,這是人類命運的分叉口,往前一步就是萬劫不複的深淵,諸神黃昏早已經敲響了戰鼓,我們避無可避!”洛郎女爵用左手食指上蝕刻著洛朗家族族徽的古銀戒指敲打著桌麵,清脆的框框聲回蕩在湮沒之井的深處。

聖喬治按下了自己麵前的鈴鐺。

“邀請貝奧武夫和漢高先生前往西伯利亞幫助路明非同時狙殺加圖索家族兩位元老的應該是弗拉梅爾導師吧?為什麼我沒有在這樣重要的會議上看到他?”他凝望著伊麗莎白的眼睛,眼窩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一切。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洛郎女爵毫不回避。

“什麼事情能夠比說動我們這些老家夥從墳墓裡爬出來重新撿起自己的武器向著龍族發起衝鋒更加重要?”

“去尋回我們自己的複仇男神。”伊麗莎白冷冷地說。

聖喬治一愣,“你的意思是……”

“希爾伯特讓昂熱。”洛郎女爵頓首,“弗拉梅爾導師在上次會議之後就已經動身前往東京了……昂熱這種人怎麼會甘願錯過這樣恢宏的戰爭?”

“聖喬治家族會加入你們偉大的事業,親愛的伊麗莎白。”聖喬治驟然肅穆,他起身向著洛郎女爵行最高的禮節,這個老人身上像是有一頭野獸活過來了,洶湧的氣息澎湃著,周遭的煉金矩陣忽然被激活,那是在被他重燃的血脈影響。

“校董把自己視作新的龍族,可元老永遠和人類站在一起。”聖齊格弗裡德微笑,這個身形佝僂的老人乍看居然與漢高有些相似,但他永遠那麼溫和,與傳說中沐浴龍血的那個英雄格格不入,“可是我們的戰場在哪裡?難道是在學院中和執行部用弗麗嘉子彈對拚麼?”

“十二個小時之前同時有兩份內容相同的文件通過加密頻道傳輸到我的手中,署名是大家的老朋友。”洛郎女爵也微笑,“eva從古巴和西伯利亞最北方的沿海地區向我發送了一個坐標,同時配上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話。”

“什麼話?”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將從監牢中被釋放。”

——

巨大的鋼鐵電梯下沉的時候發出轟隆隆的聲音,這東西顯然被創造的時候是考慮用來作為運輸大件物品的貨梯的。

父子間的沉默根針一樣狠狠插入路明非與路麟城的心口。

男人們臉上的表情嚴肅得可怕,像是一對相對而立的鏡子。

“我以為最終聖所會是某種類似死人之國的地方……”路明非決意打破沉默。

路麟城猶豫片刻:“我聽說你在卡塞爾學院的權限是s級,那麼你有資格進入冰窖,冰窖最深層的空間名為湮沒之井,那裡麵儲存著昂熱這些年來從世界各地收集的珍貴藏品,有些是已經絕跡的煉金古物。還有些則是純血龍族的遺骸,甚至從龍墓中得到的賢者之石。最終聖所就是一個類似湮沒之井的地方,委員會在那裡儲藏各種我們從世界各地得到的奇珍異寶,同時也是這座避風港賴以存在的根基。”

路明非心中微動,心中隱隱有些猜測意識到自己可能將會看到什麼。

當電梯逐漸下行到地麵以下100米的時候路明非心裡忽然升起一股危險的感覺,那並非某種錯覺,而是以他如今強大的第六感能夠意識到這下麵有某個強得可怕的東西正在逼近。

或者說他們正在逼近那東西更加合適。

路麟城取下掛在電梯牆麵上的口罩和手套,那東西厚得離譜,而且是用橡膠製成,顯然是用來防止某種氣體侵入人的身體。

他把其中的一對遞給路明非。

“你應該能感受到無處不在的元素亂流。”他說,“我們即將抵達目的地,那裡同時也被一整片水銀蒸汽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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