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雨時帶著陳棠來到一處幽靜的山穀中,這裡與其他弟子的住處隔著一段距離,相對幽靜。四周樹木林立,鬱鬱蔥蔥,一座簡單的小屋坐落在山坡上,仿佛與世隔絕,隻有一條蜿蜒曲折的小徑連接外界。陳棠四下看了眼,笑道:“你這待遇不錯嘛,住著單間,依山傍水,綠化這麼好。”聽到單間、綠化這種有些古怪的詞,葉雨時並不意外,大概能理解。畢竟與陳棠相識已久,又曾在一起朝夕相處過半年多,早已習慣。這人有時候,總會冒出些稀奇古怪的詞,偶爾還會扯著嗓子嚎幾聲,像是在唱曲兒,但曲調也是古怪的很。當初從天壺洲回來的時候,在商船上,那天他站在船頭,望著茫茫大海,極為突然的嚎了起來,驚得她笛聲都亂了。不過,聽了一會,那曲調頗為動聽,詞句也是豪情滿懷,大氣磅礴,末尾還有些許蒼涼寂寥之意。葉雨時道:“我不喜熱鬨,從小在師父身邊長大,便在這裡住著了。”這間房屋是由山石和木頭搭建而成,屋頂覆蓋著青瓦,顯得格外質樸自然。門前種著幾株蘭花,不爭豔麗,隻是靜靜地綻放著淡淡的香氣。一條清澈的小溪從屋旁流過,水聲潺潺,為這幽靜之地增添了幾分靈動與生機。走進屋子之後,陳棠大概看了眼。房屋的布局更是簡單,沒有過多的裝飾,隻有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葉雨時讓陳棠先坐下,自己去溪邊打了些清澈透亮的溪水,就這樣給陳棠倒了兩杯,道:“我這裡沒有茶葉,隻有山穀溪水。”陳棠笑道:“空山新雨,石上清泉,勝過茶水百倍。”葉雨時也落座之後,雙眼一眨不眨的望著陳棠,也不說話。陳棠回望過去。即便跟她早已熟悉,可每次相見,還是會感到驚豔。兩人就這麼對望半響,誰也不說話,氣氛變得有些奇怪。從未見到葉雨時這麼主動,陳棠心臟也不禁跳動的快了幾分。這裡可沒旁人。兩人這算是單獨相處,可畢竟是在巴山劍派,多少有點刺激……“唉。”陳棠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還是葉雨時輕歎一聲,打破了平靜。“你竟然沒死。”“嗯?”陳棠瞪著葉雨時。這叫什麼話?剛剛有些燥熱的身體,瞬間涼了半截。陳棠道:“怎麼聽著,你好像盼著我死了一樣?”“本來我以為你死了。”葉雨時道:“所以,我打算以你來磨礪我的劍心,沒想到,你又活著跑過來了……”“以我的死,來磨礪劍心?”陳棠驚訝。葉雨時點點頭,道:“你死之後,從今以後,我便不再為情而動,專心劍道,以求早日達到"劍心通明"的境界。”“劍心通明?”陳棠輕喃一聲。“劍心通明,便是舍劍之外,再無他物。”葉雨時語氣淡然,卻深深的看了陳棠一眼,道:“但如今,舍劍之外,我又有了牽絆,劍心已亂,出現破綻了。”陳棠一怔。兩人曾朝夕相處半年,雖然互相有意,但葉雨時從未真正表露過自己的心意。有些時候,還曾有意回避。沒想到這次再見,葉雨時竟說得如此直白,一改往昔。“雨時,你有些()著相了。”陳棠笑道:“其實,磨礪劍心,未必要用這種法子。”“還有其他辦法嗎?”葉雨時問道。陳棠想到前世書中的理論,不管真假,開始循循善誘,勸解道:“舍劍之外,再無他物,固然是一種心境。但我曾聽說過一位劍道宗師,曾以劍道破碎虛空,靠的就是另一種心境。”“唯能極於情,故能極於劍!”葉雨時聞言,神色一震,陷入沉思。陳棠心中暗笑。這話逼格極高,彆說是她,就算大宗師聽了,都要琢磨琢磨。“破碎虛空是真的嗎?”片刻之後,葉雨時突然問道。“啊?”陳棠愣了下,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說道:“應……該是真的吧。”他本想勸解葉雨時,情與劍道並不衝突,甚至用情至深,也能磨礪劍心。沒想到,葉雨時想了半天,重點跑到破碎虛空上麵去了。葉雨時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越發明亮,道:“陳棠,我們許下一個約定吧。”“啊??”陳棠越發懵了。他這一句話,怎麼讓葉雨時的思維如此跳脫。葉雨時起身,站在窗前,望著遠方,徐徐說道:“人生不過百年,縱然是大宗師,也逃不過這般生死規律。”化境大宗師的實力,雖然通天徹地,但壽元似乎隻有一百多歲。葉雨時繼續說道:“縱然極於情,不過百年,倏忽而逝。若有一天,能破碎虛空,窺見長生大道,才能真正的長相廝守。”陳棠問道:“所以呢?”葉雨時看著一頭霧水的陳棠,笑道:“所以,我們的約定,就是在百年後,在那破碎虛空後的長生大道上見!”“……”陳棠兩眼一黑,忍不住吐槽道:“我聽說過什麼三年之約,十年之約的,你這倒好好,來了個百年之約,直接約到下輩子去了。”就算兩人天賦異稟,能修煉到化境大宗師,百年後,半截身子也都入土了。至於什麼破碎虛空,長生大道,那畢竟隻是傳說。陳棠問道:“那這百年怎麼辦?”“隨便你啊。”葉雨時微微一笑,道:“隻要你記得,百年後,破碎虛空後的長生大道上,有人在等著你就好了。”這個約定,太過虛無縹緲,也有太多不確定性。陳棠心中還有很多想吐槽的話,但在這一刻,卻突然說不出口了。他留意到,葉雨時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目光堅定,臉頰仿佛都在散發著光亮。世間的男歡女愛,權力,富貴,終究隻是小道。無法鑄成葉雨時的劍心。破碎虛空,雖然隻是陳棠隨口一說,卻仿佛讓葉雨時看到了另一片天地,成就一顆不可撼動,堅不可摧的劍心!她劍心的破綻,就在剛剛,已經悄無聲息的修複了。同時,陳棠也讀懂了這個約定的另一重含義。葉雨時是不屑與人爭搶的。不論陳棠身邊有多少女子,百年後,必然已經老去。如果真有破碎虛空,在那長生大道上,隻有兩人相伴,攜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