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街儘頭拐角處。
王家鋪子雖發生了令丞相大人親臨的大案,然而這條街道上其餘的鋪子,酒樓,依舊燈火通明,熱鬨不減。
這便是京都底蘊,隻要不是大軍入城,萬人敵叩關,街道上的秩序始終都是穩定的,京都的民眾早已見怪不怪。
牆角下,一輛馬車停靠,車外,站著一位約莫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其人體態臃腫,麵色紅潤,一雙小眼,一臉財神相,他便是萬麗樓的主人。
京都的達官顯貴,他也結交了不少,昧良心的事情也乾過不少。
可他這會兒眉頭緊皺,心慌意亂,不停地搓手來平緩內心的焦慮,因為丞相大人的威嚴是絕不可觸犯的。
夢穎乃萬麗樓當家花魁,正值美好年華,根本無法想象夢穎以後能給萬麗樓帶來多少利潤,可現如今,不得不拱手讓人,還是白送。
“唉,哪能想到曲藝師傅竟然闖下了這麼大的禍!”萬麗樓一邊搓手,一邊嘟囔道。
他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雇來的這位曲藝師父,在多年前也是一尊令人聞風喪膽的魔頭,更不會想到這個曲藝師父,乃是兵部尚書大人安插在京都的隱秘殺手。
視野裡,一輛華貴的車輦緩緩而來。
尚公子到了。
萬麗樓主人隔著八丈遠,便深鞠躬行禮,渾身微微顫抖,絲毫不敢挺起腰板。
車輪聲入耳,車輦緩緩抵達近前,這短暫的距離,像是經曆了一生。
“草民見過尚公子!”萬麗樓主人對著車輦內的人顫顫巍巍道。
車內,狄尚單手撥開窗簾,眼神戲謔的看向萬麗樓主人,似笑非笑道:“少了一棵搖錢樹,掌櫃的應該不會將我恨之入骨吧?”
萬麗樓主人聞言,連忙匍匐在地,聲淚俱下道:“是草民有眼無珠,不小心開罪了尚公子,尚公子不與我做一般計較,已算是法外開恩了。”
狄尚也懶得試探這位青樓掌櫃,道:“人呢?”
萬麗樓掌櫃一個寒顫起身,將身邊的馬車門簾拉開,身著一襲素雅長裙的夢穎走下了馬車,其臉色微微泛白,顯然也被長明街事件嚇的不輕。
“以後去了尚公子家中,切記要好生侍奉尚公子。”萬麗樓掌櫃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交代道。
狄尚對著驚魂未定的夢穎微微挑眉,又不屑的看向萬麗樓掌櫃,打壓道:“你的舌頭有些長,不如剪掉?”
萬麗樓掌櫃趕緊識趣的低下頭,一語不發。
狄尚的車夫打開車門,夢穎蓮步微移,上了狄尚的車輦。
王侯世家的車輦內,滿是精致奢華,饒是見慣了繁華夜色的夢穎也是微微發呆。
狄尚看著眼前如玉美人,順勢將其摟入懷中,柔聲道:“恭喜你,自由了。”
夢穎嬌軀微微一抖,底氣不足道:“奴家怎麼感覺,更像是羊入虎口了。”
車夫駕馭車輦離開此地,車輪聲在兩人心裡漸漸清晰。
狄尚玩味一笑道:“你覺得是怎樣,便是怎樣,看來還是女孩子家家心裡,容易想一些令人感到羞澀的事情啊。”
被狄尚這麼一調戲,夢穎頓時低下了頭,臉色微紅,也不敢左顧右盼。
不久後,馬夫駕車,來到了距離丞相府不遠的朱雀街裡,停在了一座宅院外。
一眼望去,宅院門庭高闊,想來內裡也是軒敞開闊的。
京都寸土寸金,能居住在這樣的宅院裡,無疑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狄尚帶著夢穎走進了這座宅院,越過玄關之後,便看見池塘假山相依,翠竹隨著夜風搖搖曳曳,狄尚大袖一揮,一股炙熱的勁風掃蕩而過,院內所有的燭台同時大放光明。
“以後這裡就是你的落腳之處了,至於你的那位弟弟,我已派人在暗中守護,暫時就讓他在京都郊外生活,待得局勢穩定一些,再入城吧。”狄尚輕聲言道。
夢穎並未被眼前的精致園景蒙蔽心神,反倒是難為情的問道:“我的師父如何了?”
狄尚也愣了一下,沒想到眼前姑娘還是一個念舊的人。
“他背負了那麼多的人命,此次必死無疑,莫非你與他的感情很深厚?”狄尚道。
夢穎如實應道:“縱然師父血債累累,可對我還是不錯的。”
狄尚微微用力拍打了一下夢穎的屁股,說道:“忘記他吧,你能活下來,都還是我爭取過後的結果。”
夢穎這才如夢方醒,然後一臉委屈道:“公子方才打疼我了。”
狄尚看了看眼前姑娘這可憐巴巴的小模樣,咧嘴一笑道:“心裡不疼就行了,我先走一步,你好生歇息。”
夢穎一臉迷茫的看著狄尚,小聲問道:“難道公子不打算在這裡留宿?”
狄尚溫和應道:“今夜無關風月。”
夢穎心裡一沉,看來公子的確是吃過見過的多了,難以對自己起念。
可狄尚又說道:“但你不能無關風月。”
“走了!”
狄尚瀟灑轉身離去,夢穎駐足凝望,眸子裡秋水蕩漾,不知思量著什麼。
丞相府,地牢內。
牢內桌椅擺設整齊,魯維不足方圓一丈的範圍裡來回踱步,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看了眼正前方的各種刑具,心裡不停打鼓。
牢房外,兩位麵部覆甲的看守至少也是逍遙境高手。
狄尚緩步而來,看守見狀連忙為狄尚打開牢門,進入屋內後,魯維連忙撲上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抱住了狄尚的大腿。
“大哥,我們是親戚啊,這件事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一次,以後我魯家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大哥我真的錯了!”魯維聲嘶力竭的哭訴道。
狄尚微微發力,一腿將魯維踹了出去,魯國公之子砰的一聲落在了木板床上,險些將床板砸碎。
“你不是知道錯了,你隻是知道你要扛不住了。”狄尚冷聲道。
魯維連忙下床叩首在地,說道:“大哥,我真沒有介入你和狄源兄弟的奪嫡之爭啊!”
狄尚看見魯維這般窩囊模樣,心裡也是不禁感歎魯國公何等英姿勃發,怎麼生出來了這麼一個廢物兒子。
狄尚打開空間器皿,取出筆墨紙硯放在桌上。
“將你罪狀寫清楚。”狄尚道。
魯維滿臉絕望的抬起頭,涕淚橫流道:“此事再也沒有回旋餘地嗎?”
狄尚麵無表情道:“韓略大人已經來過丞相府了,但我們並不打算將你交出去,我孤身一人前來審你,就是想給你一個機會。”
“想來你也清楚,我與你魯家一脈,並無深仇大恨。”
“可茲事體大,該走的章程還得走完。”
魯維聞言,將信將疑的看了眼狄尚。
狄尚忽然間笑道:“運氣好的話,你也許還能在三日之後,參加你老子的六十大壽。”
魯維頓時心中一震,道:“當真?”
狄尚道:“那就得看你的心意了。”
魯維二話不說,當即提筆書寫自己的罪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