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白珠被查出乳腺癌晚期。
這樣的消息無疑是驚天霹靂,沈吟夏急匆匆趕到醫院時,孟白珠已經和醫生聊完,在一樓的窗口結賬。
見到沈吟夏,孟白珠讓她不用太擔心:“咱們這裡的醫院可能會誤診,我等放假了去市中心醫院再查查,沒事的。”
沈吟夏見母親說得輕鬆,可她知道誤診的概率很小,來的路上她的心臟因為不安一直砰砰跳動著,真的見了母親,眼眶才開始發酸。
“媽。”沈吟夏開口時聲音哽咽,“我周日跟你一起去。”
“你來也是跟著等。”孟白珠笑了笑,說,“周末醫院人最多了,抽血什麼的不知道要排多久隊,你就彆來了。”
“不。”沈吟夏固執地搖頭,“我跟你一起去。”
如今她和母親相依為命,沈吟夏不敢想像,如果母親倒下了,她今後該怎麼辦。
她隻能不停地祈禱,希望醫院是誤診,希望媽媽隻是身體上的小毛病。
第二天還要上課,沒辦法,沈吟夏隻能陪母親在附近吃過晚飯。明明是母親生了病,可她貧瘠的語言卻安慰不了母親,卻反倒要孟白珠讓她不要憂慮。
此時的沈吟夏深深地感覺到了自己性格缺陷所帶來的無力感。母親將她送到校門口,她主動擁抱住了孟白珠。
有記憶起,沈吟夏便很少主動這麼抱過母親,或許是長大了和父母之間也有了隔閡。直到今天,沈吟夏才發現,原來母親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強大,她身軀瘦弱,甚至比自己還要矮了。
轉身進入校門後,沈吟夏眼裡的淚終於控製不住地流了下來。
已經是晚上八點,校園裡人煙稀疏,寂靜無聲,路燈昏黃的光線僅夠照亮眼前的路。沈吟夏無聲地流著淚,一步步緩慢地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她不明白,為什麼每次生活即將踏上正軌的時候,命運總是無情地和她開玩笑。
考上一中後,沈吟夏以為自己的生活順風順水,考上大學必定不成問題,可沒過多久沈駿便出軌。
父母感情破裂後,經曆了大半年的爭吵,兩人終於離婚,還沒安寧幾天,沈駿又捅出了借貸的婁子。
好不容易母女倆決定好好生活,她也開始努力學習,沒成想母親身體卻出了毛病。
怎麼所有的不公都出現在了她們身上,沈吟夏抬起頭,看不清前方的路,也看不清她的未來。
明早有早讀,因此住宿生都回了宿舍。沈吟夏不願意讓彆人看到她雙眼通紅的模樣,獨自一人在宿舍樓下站了很久才上樓。
剛進門,看到來人,童梓迎立馬從床上蹦了起來:“女神,你下午去哪兒了?周商嶼到處找你。”
聽到這個名字,沈吟夏有了點反應,她猛地想起來,早上周商嶼和她說的話。
“比賽結束,你跟我們回教室一趟。”
這幾天周商嶼他們的東西都放在教室裡,比賽肯定不會帶手機,校運會結束後就會回教室。
可沈吟夏因為母親的事,出學校後就完全忘了這茬。
她呆立在原地:“啊……”
宿舍裡其他人都往這邊看了過來,一人說:“周商嶼開始是在班群裡問,沒人開門,老班又不在,他到處找人問鑰匙。”
童梓迎這回也沒之前提到周商嶼時的興奮,朝她說:“後來是叫老班特地回了趟學校才開門的。”
沈吟夏頓時感覺壓力倍增,之前隻不過是寫錯了他名字裡的一個字,都被他罰抄十遍,今天被鎖在門外這麼久,估計周商嶼會很生氣。
她想要立刻給他道歉,可沈吟夏沒有他的聯係方式,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
“我……我出去了一趟。”沈吟夏並不打算將家裡的事詳儘地告訴彆人,她小聲說,“我明天去給他道歉。”
童梓迎走到她身邊,提醒:“他好像挺生氣的,本來今天贏了比賽,結果大家都不敢去跟他說話。”
沈吟夏被她這麼一說,心裡更加沒底。如果她知道今天下午會外出,早上就應該把鑰匙給他。
“你也彆太害怕。”宿舍裡另一人安慰她,“周商嶼雖然對女生比較冷漠,但是從沒見他發脾氣什麼的,應該不會為難你。”
沈吟夏點了點頭,洗漱過後躺在床上,想到今天發生的事,心緒繁雜,她預感到又要失眠一晚。
翌日早,沈吟夏仍然是第一個來學校,可她發現整個早上,周商嶼都沒有出現在教室裡。
她見周商嶼身邊的朋友們來了,想過去問問,又因上次壞了他們生日驚喜的事而不敢去。
最後是從童梓迎口中得知,周商嶼今天請了一天假,不知道什麼原因。
可今天又是周六,明天放假,沈吟夏恐怕要下周才能再見到周商嶼。
周日,沈吟夏一大早就出了校門,孟白珠已經在門口等著她。
原本家裡買了一輛二手車,父母離婚後車子便被沈駿開走,家裡沒有代步工具,因此隻能乘坐地鐵。
如孟白珠所說,周末的醫院人滿為患,加上路上花了點時間,光是掛號排隊都需要等很久。
檢查一天做不完,沈吟夏陪著母親在醫院等到下午,孟白珠看著時間,朝她說:“你是不是要上晚自習了?要不先送你回去。”
沈吟夏搖搖頭:“媽,我明天請假陪你來。”
“不用了。”孟白珠摸摸她的手,笑著說,“知道你擔心我,但是媽現在好得很呢,也沒到要你照顧的那種地步,你回去吧,就彆請假了。”
沈吟夏拗不過她,最後隻能先行離開:“明天出結果你要跟我說。”
孟白珠答應下來:“肯定第一時間告訴你,沒事的,乖乖回去吧。”
心慌了一天也沒得到結果,沈吟夏即便回到了教室仍然心神不寧。她時不時地轉頭往教室後方看去,終於在第一節晚自習下課時,看到姍姍來遲的周商嶼。
雖然距離校運會已經過去了幾天,但沈吟夏心裡一直有根刺。她鼓起勇氣,從教室外走廊繞到後門,剛要進去,正巧迎麵撞見周商嶼要出來。
兩人視線碰撞在一起,很快周商嶼便移開目光,作勢要從她身邊走開。
沈吟夏有些急,連忙上前一步,先行擋在他麵前。
“那個……”她提前很久組織好的語言,在麵對周商嶼時一下子就亂了套。
見她結結巴巴沒開口,周商嶼語氣淡漠地開口:“有事?”
沈吟夏一聽他的語氣便知道對方對她心存芥蒂,即便是之前讓她罰抄,也沒有這麼冷淡過,仿佛在對陌生人說話。
她不小心咬到了舌尖,卻顧不上傳來的刺痛,說:“上次比賽……我下午有點事出去了,忘記給你開門了……”
周商嶼對她的話似乎無動於衷,等她結巴說完,他一句話便打消了沈吟夏所有的顧慮:“早過去了,沒事。”
果然如宿舍裡的女生所說,周商嶼並沒有為難她,可沈吟夏總覺得這不像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周商嶼。
可她轉念又想,自己明明也不了解周商嶼,對方是什麼脾氣、什麼性格,她也是僅僅通過偶爾幾次相處才看到點表象。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童梓迎剛剛回頭看到了兩人說話,連忙湊過來問:“周商嶼說什麼?”
沈吟夏低著頭,情緒不佳地回答:“他說沒事。”
“那就是真沒事。”童梓迎安慰她,“應該沒記恨你,彆擔心。”
沈吟夏點了點頭,這事解決之後,她心裡隻剩下母親的病情。
惴惴不安地度過了周一白天,晚自習,沈吟夏終於收到了母親的消息。
為了不錯過消息,沈吟夏偷偷地把手機帶到了教室裡,她的位置絕佳,感覺到手機震動後,她低下頭看了眼屏幕。
【沒事,不用擔心了,醫生說可以做手術切掉】
她說得輕鬆,可也證明了,之前並不是誤診。
沈吟夏知道這個時間不能給母親發消息,不然對方肯定意識到自己偷帶手機。她硬生生忍了幾小時,等到回了宿舍,才回複母親的消息:【什麼時候做手術?要很多錢嗎?】
孟白珠很快回複:【要等醫生時間,錢可以醫保報銷一部分】
沈吟夏不太了解家裡的財務情況,但也清楚做手術不是小開銷。
【你安心上課,手術的事還早,之後再說】
母親讓她安心,可沈吟夏時時刻刻都放不下心來。因為這幾天的事情,沈吟夏總是注意力不集中,做幾道題就會發呆,心思飄遠。
她不可避免地去設想最壞的結果,甚至連上課都開始不專心。
周二上午的語文課,金老師講課講到一半,突然把沈吟夏喊了起來:“你來翻譯一下這段。”
所有科目裡,沈吟夏提升最快的是語文。她從小愛看書,隻要考試願意認真寫,分數就能上來。
即便剛剛走了神,沈吟夏也能大概翻譯出這段古文的意思。
金老師點了點頭,開了句玩笑:“你再發會兒呆,咱班就真的沒一個人聽講了。”
他話音剛落,後排的葉陽舒突然出聲:“誰說的,老師,周商嶼也在認真聽講好不好,全是筆記。”
聽到這話,沈吟夏猛地反應過來,她見金老師真的往後排走,邊道:“真的?我看看。”
她跟著回頭往後看,隻見周商嶼將課本合上,回答:“假的,老師彆過來了,我害怕。”
他嘴上說著害怕,可臉上毫無懼意,甚至唇邊還染著一抹笑意。金老師以為兩人又在打鬨,便轉身回了講台,繼續上課。
沈吟夏坐下後,下意識地翻到語文書的扉頁,上麵仍然隻有周商嶼的名字。
上次換過書後,大概是對方忘記了,便一直沒有換回來。
沈吟夏想,等下下課,要把第一頁撕下來,不能讓彆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