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否是自己的語文書,對於根本不學習的周商嶼來說沒有任何影響,沈吟夏便一直留著他的這本。
帶著周商嶼名字的扉頁,被沈吟夏齊整地用小刀裁了下來,夾在了枕頭下的日記本裡。
宿舍熄燈後,她躲在四麵包裹的床簾裡,打開手機手電筒,一字一句地寫下今日感悟。
“誒,你們知道1班的蘇莎嗎?”童梓迎的聲音響在宿舍裡,“就是之前考全校第三,上過光榮榜的那個女生。”
沈吟夏聽到熟悉的名字,下意識地停下了筆尖。
蘇莎和她是高一的同桌,與孤僻的自己相反,蘇莎和男生女生都玩得來,成績又好,長得漂亮,是名副其實的交際花。
“知道啊,高一元旦晚會她是主持人嘛。”一人說,“怎麼了?”
童梓迎放低了聲音,悄悄地說:“聽說今天晚自習跟周商嶼表白了。”
她這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沒了睡意,紛紛詢問結果。
“那還用問,肯定是沒答應,不然以蘇莎的性格,今天全校的人都得知道了。”童梓迎壓低聲音,說,“不過我聽他們班的人說,她跟周商嶼之前認識?周商嶼好像真的收了她的信。”
“啊?不可能吧,都收了怎麼會不答應。”另一人說。
“誰知道,估計是不想讓她難堪。”童梓迎歎了口氣,“不過他倆確實挺配的,在一起也不奇怪。”
宿舍裡開始談論起蘇莎以往的八卦,說她之前和誰誰誰談過,也不知真假。
良久後,沈吟夏回過神來,低頭看見日記本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蘇莎”兩個字。
大概是剛剛寫字時聽到了蘇莎的名字,無意識寫上去的。
也許是為了讓她放心,接連幾天,孟白珠都會在下班之後給沈吟夏發來消息,有時是問她學習情況,有時是噓寒問暖。
沈吟夏逐漸收了心,一旦忙碌的學習將空閒時間填滿後,憂慮和煩惱便能暫時忘之腦後。
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沈吟夏卻敏感地察覺到,周商嶼對她的態度似乎與之前發生了變化。
第一次有這樣的想法,是在周五的班會課,金老師表揚了在校運會上為班級拿到優勝獎的參賽生,表彰的壓軸便是籃球隊的周商嶼幾人。
金老師用心良苦,自費給獲獎者準備了禮物,有文具、零食、奶茶、食堂餐券等等,然而等到重磅嘉賓登場,前麵的早已經挑選完,剩下的隻有一套精裝教輔書。
“你彆看不起,這個最貴,含金量最高。”金老師見講台上的周商嶼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憋著笑,“拿回去好好學!”
那套教輔足足有六科,葉陽舒、宋野和魏文曜一看立馬溜了,明擺著不要獎勵。
隻剩一個維持著體麵的周商嶼,他朝金老師笑了笑,說:“這個獎是大家一起拿的,屬於我們班,要不我抽個幸運兒送了。”
說罷,他目光往下掃,這壓迫感仿佛金老師上課點人起來回答問題,眾人紛紛低下頭去,避免與他對視。明明是獎勵,在其他人眼裡看來仿佛酷刑,都不想要這份沉重的禮物。
隻剩沈吟夏仍然盯著那套書,自我補課的過程很漫長,碰上難懂的知識點,沈吟夏沒有勇氣問老師,如果有套輔助工具會輕鬆很多。
她背挺得很直,台上的周商嶼掃視了教室一圈,略過一個個腦袋,卻沒有停留在沈吟夏身上。
他明明看到了。
金老師早已注意到了沈吟夏渴望的眼神,他正要出聲,周商嶼已經搬起了那套書,聳聳肩,說:“算了,好像都不想要,那我就笑納了。”
沈吟夏一怔,在所有人重新抬起頭來看他時,她低下頭,掩去內心的失落。
班會課後,金老師在門口駐足,朝沈吟夏說:“你要是想要就問他要,周商嶼這個不學習的肯定拿來墊腳,浪費了。”
沈吟夏隔了幾秒才點頭,說起來雖然輕鬆,可她就連和周商嶼說一次話都得做好半天的心理準備,朝他要書,恐怕有點難度。
況且……
他那樣子倒不像是想送給她。
當天下午下了大雨,沈吟夏不得不回了趟宿舍,將曬在陽台已經被雨水淋濕的衣服重新洗了一遍。回到教室比平時晚了一些,上樓時,她正巧撞見周商嶼四人從樓上走下來。
沈吟夏仰起頭看向最中間的那個人,周商嶼垂著視線並未看她。
她想起金老師說的話,上樓的步伐停了下來,心裡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搭話。正對麵的魏文曜看見了她,朝她打了招呼:“嗨。”
沈吟夏注意到旁邊三人也看了過來,然而周商嶼隻是掃了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率先從她身邊離開。
四人相繼消失在視線裡,沈吟夏的雙腳才有了知覺,她下意識地低頭往樓下看,能看到拐角,周商嶼漆黑的發頂和加快的步伐。
“你剛剛跟沈吟夏打招呼?”下到一樓,葉陽舒才反應過來,“理你了?”
魏文曜沒接他這話,倒是把矛頭指向周商嶼:“咱班就她一個現在在學了,怎麼不把書給她?”
周商嶼斜睨他一眼,聲音裡聽不出情緒:“你挺關心同學。”
聽到這話,魏文曜倒吸口冷氣:“我真是多餘問你。”
宋野在一邊憋笑,好心提醒:“氣還沒消,少提。”
沈吟夏最後仍然沒有勇氣去向周商嶼要書。
她害怕自己被拒絕,像宿舍女生嘴裡一個個不被記住的名字。
那套從未拆封的教輔書便被周商嶼放在了教室的角落裡吃灰,男生們會將多餘的試卷、作業全都堆在上麵,久而久之再也看不到包裝的模樣。
周末,沈吟夏如約見到了母親,不過是在微信裡隨口說了句教輔書的事,見麵時孟白珠便將她帶去書店。
沈吟夏時刻關注著母親的狀況,見她精神與之前無異,倒看不出來是癌症患者的模樣。
“醫生說最晚這個月底也能做手術了。”孟白珠說,“就是得先湊錢,還得跟廠裡請幾天假。”
“彆惦記上班了。”沈吟夏勸她,“先把身體養好再說,我現在也不怎麼花錢。”
她想到手術日期,又問:“能不能安排在周日手術?我去陪你。”
“這個估計得看醫生時間。”孟白珠讓她安心上課,“沒事,我讓外公過來。”
外婆幾年前便過了世,外公身體雖然還健朗,但怎麼說也七十多歲,沈吟夏覺得不妥,說:“到時候我也請兩天假。”
“真不用。”孟白珠笑了笑,說,“我這腫瘤長在胸裡,醫生都說了難度不大。”
沈吟夏在學校附近的書店裡找到了那套一模一樣的教輔書,果然價格不便宜,她便隻挑了三個科目。
明明在同一間教室裡,周商嶼卻成了沈吟夏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她總是早出晚歸,運氣不好的時候,沈吟夏甚至整整一周都見不到他一麵。
她知道沒有結果的期待不過是徒增煩惱,在第二次兩人迎麵撞上,對方再一次忽視她、看她一眼都奢侈後,沈吟夏在心裡暗下決心,不能再浪費心思在他身上。
可下定決心的當天晚上,金老師便通知,由於英語老師放產假,代課老師早晚讀和其他班級重合,導致班級需要推選出一位紀律委員管理英語早晚讀秩序。
以往13班不需要人管紀律,道理很簡單,後排男生幾乎上課都在睡覺,沒人會吵。
金老師本想鍛煉一下沈吟夏,目光剛朝她這邊飄過來,沈吟夏當即垂下頭,幾乎要在座位上縮成一團。
沒辦法,金老師最後隻能舉行投票製,而周商嶼毫無疑問地成了票選第一。
每逢英語早晚讀,周商嶼被人民的意誌驅使坐在講台上,他沒了偷懶的機會,隻能支著下巴監督大家讀書。
沈吟夏便是從這天開始,發現原來有些事情不受人控製。
周商嶼離得太近,從對角線的位置換到了抬眼就能看見的地方,沈吟夏總是忍不住投去目光,借以看牆上時鐘、黑板上課表、科目作業等為借口。
台上的那個人像是一塊磁鐵,明知不該去看,沈吟夏卻完全控製不住自己,掃一眼再迅速收回來,不過偶爾幾次,便成了改不掉的習慣。
她總怕被他抓住現行,剛開始的幾次還心慌不安,而後發現周商嶼在講台上從來沒往她的方向看過,她便膽子大了一些。
也許她的位置實在是太好,除了教導主任巡查班級情況,周商嶼從不施舍目光給門口。
幾天下來,童梓迎發現了好玩的事,一天晚讀聽聽力,播放間隙,她碰碰沈吟夏的手臂,悄悄朝她說:“你快看講台,周商嶼不會是在聽力書裡夾了手機偷偷玩吧。”
沈吟夏便光明正大地隨她一起看過去,見周商嶼坐得端正筆直,目光落在麵前的英語書上,看似認真。
可很快,沈吟夏便注意到了他頭頂的監控,搖頭:“應該沒這麼囂張。”
沒想到兩人的談話聲這麼小,都能被台上的人發現。周商嶼抬起頭朝聲源看過來,目光帶著警告意味,出聲:“沈吟夏,彆講話。”
明明是童梓迎先出聲,周商嶼卻獨獨將她點了出來。
沈吟夏被他點到名,當即低下頭,臉頰燒了起來。教室裡落針可聞,他這麼一句,讓所有人都往這邊投來目光。
這比偷看他被發現還要讓她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