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麵對陶謙,張溫也是體會到了扯大旗的好處。
反正天子同意了他的建議,明確希望他借著此案告誡一下陶謙。
至於其中的把握,那自然是由他張溫來定了。
他肯定是能把握住的。
不至於翻車。
所以他對陶謙說的話雖然並非天子親口所說,可也都是經過他深思熟慮才出口的,必然遵從了天子的旨意。
而陶謙乍聞噩耗,知道自己的要害被張溫拿捏住,又見張溫一口一個莫急莫慌。
他怎能不慌?怎能不急?
可他見張溫似是早有準備,情知今日隻怕難以破局,索性強行壓下驚悸的心情,等著張溫繼續出招。
陶謙遂故作不解道:“不知司隸校尉遣人捉拿我京兆尹府吏,所為何事?又是以何種罪名?”
“原來恭祖還不知道?彼輩貪墨救災物資,罪大惡極!”張溫注視著陶謙說道。
陶謙登時震怒,三分假,七分真……曹宏他們貪墨瞞不住功曹杜畿也就罷了,竟然連司隸校尉部都知道了,當真是蠢材!
平日裡在他麵前的機靈勁都哪去了?
——“值此天災之時,他們竟為自己謀利?當真難以容忍!隻要查實,必定不饒!”
“不過……”陶謙看著張溫,麵露難色,“負責統籌救災物資的曹侍中如今正在長安……此事既然牽扯到救災物資,私以為還是應當派人去尋曹侍中做個見證,也便於取證,不然恐怕不妥……司隸校尉以為如何?”
陶謙可不願意讓接下來的審判變成張溫的一言堂。
他自認在曹嵩抵達長安的這段時間自己與曹嵩建立了不小的交情,以他所知道的曹宏等人貪墨的錢財,不過救災物資的九牛一毛,以曹嵩仗義疏財的性格,應該不會在意。
而此刻,被陶謙認為仗義疏財的曹嵩的確在散財。
當然,散的不是他家的錢財。
時值冬日,臨時搭建的住所大都四處漏風,長安附近的樹木經過這麼多年人們的砍伐使用,早就不足了,煤炭成了最好的取暖燃料。
曹嵩正在安排人發放煤炭。
按理說,這種事曹嵩頂多來看一看便可以離開了。
但他卻一直留在了現場。
至於原因,也不複雜——在場的百姓看著官吏們的態度,哪裡不知道曹嵩是個高官,尤其是曹嵩將代表他承自父親曹騰的費亭侯爵位的金印紫綬和代表他侍中身份的銀印青綬清晰地露了出來,領了煤球的百姓們都挨個朝他行禮後才離開。
曹嵩樂在其中。
他對著身邊的少子曹德說道:“瞧著吧,京兆百姓固然會記得天子的恩惠,可他們同樣也不會忘記,為他們帶來天子恩惠的是我們姓曹的……”
“將來你若是有機會在京兆為官,隻要讓人知道你姓曹,那麼受過恩惠的百姓都會顧念今日的恩情。”
“這,就是聲望!”
曹德尚有些懵懂,卻重重點頭,將父親的話記在心頭。
眼前這他從未見過的一幕,正衝擊著他幼小的心靈。
曹嵩教育完兒子,又繼續享受起眾人感激的目光,然這他自覺十分和諧的一幕,很快就被人打斷了。
“你的意思是,司隸校尉抓到了幾個京兆尹府吏貪墨救災物資的罪證?想要邀請我一同審理,做個見證?”
“豈有此理!”曹嵩當即跳起了腳,這些物資可都是他嘔心瀝血從各處調撥的,連他都沒敢貪呢,幾個小吏竟敢如此明目張膽?
“快,速速帶我過去!”
布迷見曹嵩如此表態,心中暗道糟糕。
他倒不擔心曹宏幾人的下場,甚至連陶謙他都不太擔憂,隻是擔心當初征他為吏的當朝太尉皇甫公會受到牽連。
可他人微言輕,隻能壓下擔憂,與曹嵩一同前往京兆尹府。
這一回,曹嵩就沒帶曹德同去了。
路上,曹嵩問起布迷此案的具體細節。他與張溫的關係不錯,畢竟張溫當初便受過曹騰的舉薦,後來兩人也有交情。
可在知道以曹宏為首的京兆尹府吏們貪墨並不多時,曹嵩倒不怎麼生氣了。
他也是聽過過張溫與陶謙之間的愛恨情仇的,知道張溫雖然也有那麼一點點可能借著此事扳倒陶謙,可這樣,也就意味著以前張溫原諒陶謙的大方行為白做了。
這樣思索著,曹嵩覺得張溫同意自己過去,應當是想讓自己作為一個說客,幫忙撇清陶謙在此案中的嫌疑。
而他自己,正好還能讓陶謙欠下人情。
畢竟陶謙有著三輔屯田的功績,前途十分遠大,將來成為九卿乃至於三公都並非不可能的事。
能得到陶謙的人情,這結局,簡直不要太美好!
布迷不知道為什麼曹侍中問著話的功夫,情緒忽然就由陰轉晴了。
他隻希望這是對皇甫公的好事。
京兆尹府,在等到曹嵩的時間,曹宏幾人已經被押過去了。
他們仗著陶謙的放任,對自己的罪行絲毫不加掩飾,貪墨的證據在他們的家中就能輕鬆的搜出來。
當部京兆從事魏傑帶著這些證據出現時,曹宏等人已經沒了辯駁的餘地。
等到曹嵩趕到之時,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魏傑在堂上高聲列舉著曹宏幾人的罪證,厲聲斥責他們的惡行。
曹嵩見罪行如板上釘釘,並未多言,隻是忍不住對著為首的曹宏罵道:“就你,也配姓曹!”
由不得他不氣,尋常百姓可不見得能分清沛國曹氏和丹陽曹氏,萬一將兩者搞混了,他這些天不就白在外辛苦了嘛!
罵完之後,曹嵩想起了自己的任務,若想要陶謙不受牽連,最好的辦法就是減輕對曹宏幾人的處罰,反正他們現在貪的還不多——
“諸位,我奉命統籌物資運輸,知曉物資從各處府庫運到災民手中的難處……其中路途損耗,要遠甚於幾人的貪墨!而最近我日日向百姓們分發物資,深知其中的辛苦。以我觀之,京兆的賑災情況遠超預期,受災百姓並無凍餓之虞……”
張溫望著曹嵩,忍不住苦笑一聲,沒想到曹嵩竟然在這時做起了好人,也不知在長安的這些日子陶謙給他灌了什麼**湯。
可念及交情,他還是打斷了曹嵩的話:“巨高,此事已上達天聽,吾乃是奉皇命而來!”
曹嵩的話戛然而止。
陛下也知道這事了?
那沒事了。
曹嵩當即話風一轉:“話雖如此,卻不能因為他們貪墨的錢財少而姑息,這可是災民的救命錢!”
原本以為事情會有轉機的曹宏起初還感激地盯著曹嵩,陡然見曹嵩冒出這麼一段話,登時又羞又惱。
曹嵩也注意到了曹宏,彆人倒也罷了,你曹宏哪有臉來看我?立刻斥責道:“你看我作甚!今日你罪責難逃!”
曹宏馬上又轉頭看向陶謙,求道:“府君,救我!”
陶謙也偏過頭去。
可他終究有些不忍心,也怕曹宏因為沒了希望隨意攀咬,斥責道:“既然罪證確鑿,就該依律懲處。數年前重修漢律,以臧滿三十萬錢者為死罪,今曹宏等人所貪墨的雖遠不足三十萬,然罪責難逃!”
“京兆尹所言差矣!”
陶謙回頭看過去,說話的乃是部京兆從事魏傑,魏傑乃是右扶風名士,麵對陶謙絲毫不懼。
“吾在來之前曾詢問曹宏手下小吏,得知他等雖如今還未貪臧滿三十萬錢,卻已經有了此項謀劃,隻是因為曹侍中尚在長安,彼輩膽怯,才在實施惡行被逮捕。”
“不然,隻待曹侍中離開長安,彼輩必然會依照謀劃貪墨物資,彼時災民的生計必會受到影響!”
說著,魏傑從懷中掏出了一紙文書,乃是證詞。
在張溫的示意下,他先把證詞交給了陶謙:“此中謀劃,皆記於此上。其中所涉及到的人,京兆尹一看便知真假!”
陶謙接過,細細觀之,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曹宏的手筆,他不信張溫能作假作的這般真。
“曹宏!此事當真!你怎敢如此?”
不待曹宏回答,便有另一個陶謙的鄉人承受不住壓力,率先鬆了口:“府君明鑒,當初曹宏他說要這麼做的時候,屬下是極力反對的。”
陶謙憤怒地質問道:“伱既然反對,那你為何不告訴我!”
“屬下,屬下……豬油蒙了心,愧對府君……”那人說罷泣不成聲。
陶謙見到這一幕,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待他猛烈地咳嗽兩聲,氣息恢複正常,仿佛一瞬間老了好幾歲。
曹宏對財貨的野心出乎陶謙的預料。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失去了對曹宏的掌控,而被他帶來的鄉人們竟都跟著曹宏欺騙他。
陶謙忽然想到了杜畿辭任功曹前勸諫他時說的“千裡之堤毀於蟻穴”,或許,當初他第一次知道曹宏貪墨了那十斤煤炭的時候,就該及時製止,這樣,今日的事情大概就不會發生了。
可惜,世間沒有後悔藥。
念及此處,陶謙哀歎一聲,承認道:“我確有禦下不嚴之罪,願上書陛下,請陛下責罰!”
雖然認了栽,可陶謙也有他的硬氣。
天子可以責罰他,但你張溫……不行!
但……
張溫回應道:“恭祖上書陛下請罪自無不可,然等待責罰就不必了。”
陶謙正要借此諷刺一句“汝豈可替天子決定”,卻猛然想到張溫此行從一開始就言必稱陛下旨意……
他意識到了什麼。
正了正支踵上的坐姿,看向張溫。
張溫也在此時正襟危坐,指著曹宏說道:“曹宏此輩焉能值得我專門來一趟長安?”
“我此來,正是因為陛下念及恭祖勞苦功高,所以才要在恭祖鑄成大錯前親自來此,點醒於你!”
“須知二千石者牧守一方,些許懈怠便會影響百姓生計!絕不可有一絲大意!”
“……”
雖說此次長安之行對於張溫來說是為了躲避雒陽潛在的風波,可他對著陶謙說教了這麼一通,而向來對他不假辭色的陶謙麵對他的訓斥隻能受著。
這滋味,讓張溫彆提有多開心了。
等到張溫將聖賢道理連同治政理念說了一大通,自己都口乾舌燥,方才停下。
又說道:“此次京兆再震,陛下十分重視,命吾至此留意災民安置,日後,還望恭祖務必記住今日的教訓!”
對此,陶謙心裡再憋屈也隻能受著。
誰讓他犯錯在先呢!
……
雒陽。
近日,新組建的羽林郎中出了一樁新奇事,讓不少羽林郎心生不解。
他們中或是高官子弟,或是軍中可造之材,混雜在一起,久而久之,在孫策馬超這樣算是兩者兼顧的俊傑的帶領下,也能和諧共處。
甚至於因為五什之間隱隱的競爭關係,讓他們內部能夠不分出身的團結。
可典韋和許褚的出現卻打破了之前的和諧。
因為兩人並不屬於這五什羽林郎的兩種來源。
但很快,羽林郎們就明白這兩人為什麼能來到這裡了。
——“佑維,你這次是大意了,下次,下次做好準備,一定能將典韋給揍趴下!”
張繡麵對來人的關心卻一點都不領情,毫不客氣地揭破了來人的虛情假意:“曹子脩,莫要裝模作樣,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去找了皇甫司馬,想要把典韋調去你那一什!”
兩人雖都是從並州而來,但卻是在出發之時才互相結識的。一個是高官子弟,一個是軍中良才,後來兩人都被選為一什之長,彼此之間雖有競爭,關係亦頗為親近。
曹昂見自己做的事被張繡戳穿,卻一點都不尷尬,為自己辯解道:“上個月我什中張式因病而退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有了新人,怎麼說也得補齊吧!”
張繡冷哼一聲,忽然牽動了被打留下的淤青,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佑維,彆想太多了,安心養傷才是要緊,我瞧著你麾下的李利可是巴不得借此機會將你取而代之呢!”
“哼!”張繡這回倒是吸取了教訓,隻輕哼一聲,“你的事還沒完呢?你不就是看重典韋的勇力嗎?要不然,在我與典韋對戰之前你怎麼不去找司馬?”
曹昂這時卻像忽然想起了什麼,起身道:“這麼說來,佑維,我還欠你一聲謝!”
說罷,竟朝著張繡拱手行禮,道:“若非佑維,怎能讓我什中實力更上一層樓呢?下次考核,第一必是我!”
張繡怒極反笑,問道:“你莫要高興地太早,那典韋就連我也不得不承認他勇武非凡,可他卻是個不識字的,武試好過,文試呢?”
曹昂卻胸有成竹:“這就不勞佑維費心了,佑維有這心思還是好好想想你麾下的李利吧!”
說罷,告辭離去,隻留下了躺在榻上的張繡無能狂怒後恢複了正常,心想——李利既然將曹昂都騙過了,那一定也能騙過其他人。那麼他們什說不定能借著被忽視的機會一鳴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