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縱身一躍
大砍拿錢去贖東西了,酒店客房裡,高寒把今晚的戰利品全部塞進安晨晨的小包,讓她趕緊給重慶家裡彙回去。
安晨晨從進屋就木訥地癡望著高寒,一會兒用粉拳捶打一下他的胸口,一會兒揉搓一下高寒的下巴,直到高寒塞完錢,她才嗔怪道:“嚇得我現在還發抖呢,到底是咋個事情哩?會有危險嗎?快給我說說哩!”
高寒斜了她一眼,抽出一支煙夾在指間。
安晨晨趕緊討好地為他點上火。
愜意地抽了幾口之後,他撇著嘴說道:“這是核心技術,能隨便外泄嗎?”
安晨晨老乖了,像貓咪一樣趴在他胸口,嗲嗲哀求:“英雄,大英雄,現在我是虞姬,你就是霸王。快說說,急死我了!說完我為你去死!”
“還虞姬,我看你像燒雞!死倒不用了,最多值得一啃。”
“啃啃啃,隨便啃!快說嘛!求你嘍……”
“揉腿!”
“奴家遵命!嘻嘻嘻……”
高寒在愜意的享受中講起了那次遇見大醬塊子以及開始端碼的過程……
聽高寒講述時安晨晨像一隻聽雷的鴨子,梗著雪白的玉頸一愣一愣的。等高寒講完,她才徹底安下心來,長噓一口氣,“哦,原來是這個樣子呦,不過拿人家的錢,總會有危險的,以後千萬不要再做嘍!”
高寒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如果像你一樣胎裡紅的坯子,我也不會這麼乾啊!還不是被逼無奈嘛!指賭肯定不行,輸怕了。家裡那一屁股債也不能愣挺著,總得想辦法還吧!”
安晨晨俏皮地白了高寒一眼:“呦,你這樣的膽大狂徒也有怕的時候?”說著撒嬌地抓起高寒的手搖晃起來,翹著小下巴嬉笑央求:“給我講一講最多一次輸掉了多少錢?好不好嘛?”
高寒不願意觸及剛剛結痂的傷口,皺了一下眉毛,“沒臉說。”
“有啥子嘛!誰還沒輸過,講講,講講!”
“那就跟你說說,讓你也長長記性……”
接下來高寒把向刀疤哥借錢慘敗那次經過簡單地講了一遍,最重要的是老媽連棺材本都彙給他的橋段沒有刪減,直接產生了預期效果,惹得平日裡比傻姑娘都歡快的安晨晨哭得一塌糊塗……
而後,她心疼地將爬滿淚痕的小臉兒貼上高寒的胸膛,喃喃地說:“你好可憐,賭博真是害死人喲,我以後也不賭嘍!”說完雙手緊緊摟住高寒的腰。
高寒的眼睛仍然呆望著天花板,心裡翻騰著……
良久,他長歎一口氣,看著安晨晨有些哭腫的美目,沉痛地說:“你以後真的彆賭了,如果死不悔改,咱倆趁早拜拜,否則你早晚有把我的零件都賣光那一天。”
安晨晨不住點頭,說道:“放心,即使真有那一天也不要緊,最起碼你身上的零件有一樣我舍不得賣。”
“我相信。”高寒看著她說。
少頃,她關切地問:“刀疤哥的錢還沒還哩?”
高寒訕笑了一下說道:“還倒是還過一些,但跟總數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前不久刀疤哥就徹底告彆了澳門,去台灣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安穩日子去了。臨走前還幫我找了幾條活路,也是希望我儘快弄到錢,好再還他一些。嗬嗬。最近通過幾次電話,他絕對仗義,沒向我要過錢。也許是嘗到了安穩日子的甜頭,倒是勸我早日收手,乾點正經事。嗬嗬……”
“那你老媽的錢彙回去了沒有?”安晨晨接著問。
“沒有,到現在都沒有彙回去。唉!緊饑荒一刻也沒給我喘氣兒的機會呀!每次弄到錢,我都想先給老媽彙點兒,但是,老太太總是一句,兒子,媽用錢乾啥?你平平安安的,媽媽就比有一座金山都高興。”說完,高寒臉上浮現出一絲被關愛的幸福,摟著安晨晨的手臂緊了緊。
安晨晨見高寒的情緒有所好轉,也一掃臉上的陰霾,露出了調皮的笑臉。但是,仍克製不住好奇,又問:“房子和車子贖回來沒有哩?”
高寒撇了一下嘴,自嘲地笑了一下:“贖倒是能贖,但目前這種情況贖完還得押,你說贖它有個屁用!贖一回押一回的利息,都趕上工薪層一年的工資了!嗬嗬,現在還在貸款公司押著呢!”
安晨晨“切”了一聲,翻著眼睛嘲笑高寒。隨即,她收起笑容,撅著小嘴兒幽怨地說:“看我好像蠻快樂的,其實咱們兩個差不了許多,我們兩個都好可憐喲!”說著眼睛又有點紅了。
高寒抱緊了她,吻著她的眼睛,哄她說:“哭個屁呀!車到山前必有路,隻要彆賭了,咱們就有路可走!”說完用下巴輕一下重一下地摩挲著她的臉頰。
安晨晨溫柔地說:“我再怎麼慘也比你強一些,包裡這些錢你先拿去應急好嘍!”
高寒感激地望著她,親了一下她可愛的小嘴兒,動情地說:“這點玩意兒給我也不解渴,我不用。”
安晨晨剛要堅持,高寒一下吻住她的唇,堵住了一切。
少頃,這對同病相憐的男女緊緊相擁,相互慰藉。他們都賭掉了自己的人生,雖然沒有達到眾叛親離的地步,但是,現在最可依賴的隻有同樣孤單的對方了。除了兩人瘋狂地肆意胡為之外,再沒有其他方法能夠治愈這種孤獨感了。
………… …………
廝守五天後,安晨晨要走了,因為重慶家裡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回去處理。送彆的情景很單調,兩個人沒有像情侶小彆那樣,非得來回拉扯幾個回合才鬆手,而是兩人都直直地站著,麵對麵,距離一拳。
安晨晨像離家的母親那樣,一會兒輕輕捏一下高寒的耳垂兒,一會兒撫摸一下高寒的下巴,再就是一會兒搖晃一下高寒的手臂,最後噘著小嘴嘟噥:“我走嘍!你更有時間去找那個小日本兒嘍!到手了也彆戀戰,小心生出個小日本鬼子!等我忙完回來,馬上爭奪對你的使用權!哈哈……”
話一出口,她竟然笑了起來,一下打破了離彆的惆悵。
高寒不說話,心裡有種難言的複雜。當他發現自己和安晨晨越來越情投意合的時候,他竟然在昨天又彆有用心地帶她去了一趟三井。
“彆再去搶碼嘍,弄得我總是擔心。我回重慶看看有沒有可能恢複元氣,等你亡命天涯那天好去我那裡跑路!哈哈……”
高寒深沉一笑:“有可能。”
安晨晨親了他一口,轉身跑向安檢口。
送走安晨晨,高寒坐著出租車從機場往澳門島方向行駛。來時天空就烏雲滾滾,現在早已大雨傾盆了,天跟漏了似的,雨刷器氣喘噓噓地在風擋上刮蹭,可是依然對瓢潑一樣的激流無能為力。
車速不徐不疾地駛上跨海大橋,高寒靠在後排位上,扭頭望著橋外朦朧的海麵,雨水不知疲倦地擊打車窗,迸發出令人心慌的聲音,內心的惆悵隨著打在車窗上的大朵雨滴彌漫開來……
剛駛下拱橋漫坡不遠,中年司機突然說:“又一個輸破產的啦!”
高寒順著司機的目光看去,一個紅色的身影伏在車子左前方大約三四十米的橋欄邊上,頭發長長的垂著,雨水已經把它形成了一個小型的黑色瀑布。過往的車輛在這一段都慢了下來,但也隻是慢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速度。
高寒好奇地問司機:“你咋知道她輸破產了呢?”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高寒一眼,肯定地說:“這麼大的雨,不坐車子站在那裡,正常嗎?你看一看,還有沒有第二個?”
話音未落,車子已經從紅色身影後麵滑過。一瞬間,高寒覺得這個身影有點熟悉,就是不熟悉,他也不會讓車子滑得太遠。
“停!停車!”高寒躬起身,伸手拍司機的肩。
司機快速掃了左右兩眼,一腳把車踩停在人行道邊。
人求生的力量是龐大的,求死的力量也是決絕的。可能是紅色身影感覺到有車子在附近停下,最後一絲對生的留戀也隨著對生的恐懼而崩斷,她手腳並用,麻利地往橋欄外麵跨。從身形上看,顯然是一個年輕女子。
千鈞一發,高寒使勁摳車門,但車門紋絲未動,他厲聲斷喝:“開門!”
那一刻他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澳門的出租車門都是司機用腳控製的,乘客根本摳不開,上下時司機腳踩機關才會彈開。
司機的腦子當時可能短路了,遲鈍一秒鐘才一腳踩開車門。高寒一個豹衝撲上橋欄,右手一把薅住女子的後脖領,但已經有些遲了,女子整個身體都蕩出了橋外,下墜的慣力讓女子不算太廋的身體徒然增重了許多,高寒的前胸“哐”的一下狠撞在橋欄上。但他沒有鬆手,反而抓得更緊了,手指咯咯作響,胸口傳來一陣劇痛。這一刻他隻有一個選擇,拚死也要把女子拽上來。
就在僵持的刹那,他也看清了,女子確實是自己的熟人,——芬子。
芬子家住哈爾濱市郊農村,是高寒的東北老鄉。
由於高寒的牽製,芬子的身體隨著旋力轉了半個圈,悠蕩著懸在橋欄外。可能是本能的反應,芬子“吭”了一聲,雙手一下抱住橋欄的橫稱。也多虧了紅色防雨綢休閒服結實,沒有在十分之一秒內就撕斷,否則,現在抓在高寒手裡的應該是塊不規則的紅布片了。
芬子一下意識到自己環抱橋欄的動作和自己的本意是矛盾的,咬著牙要將胳膊滑下來。高寒哪裡會給她這個機會,他用胸膛抵住橋欄,左手一把抓住芬子的上臂,扭曲著臉大聲喊:“抓住!”
聲音未落,突然間另一雙手出現了,死死扣住芬子另一隻胳膊,原來是中年司機在這一緊要關頭趕到了。
兩個大男人連拖帶拽把芬子撈過橋欄,堆在人行道上。
自始至終,芬子沒有一句喊叫,可見其尋死的念頭是多麼的絕決。
可是,再絕決的覓死者麵對施救者的奮不顧身,也無法冷酷無情地執意妄為了。
芬子坐在水波粼粼的地上,披頭散發,目光渙散。大雨一點也沒因為人類的善行而放慢自己的節奏,三四輛剛停下的往來車輛徐徐開動了。一個跳海的輕生者被好心人搭救的故事在澳門這個每天都在吞噬生命的欲望都市裡已經爛街了,人們沒時間為此駐足,連看熱鬨的都沒有,
由於胸口的疼痛,高寒咳嗽了好幾聲,西裝的前襟和白襯衫都被橋欄絞磨得模糊一片,雨水把剛剛透出的汗水衝得無影無蹤。
司機早已躥回車裡,一邊擦頭臉上的雨水一邊衝車窗外的高寒招手,意思是讓高寒把芬子一起帶上車。
高寒喘息了幾下,胳膊肯定是拉傷了,由肩往下都是沉沉的。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衝芬子說:“芬子,又作啥呀?咱可不能儘整那些活不起的樣兒!讓人笑話!”說著拽起芬子的胳膊上了出租車。
芬子泣而不語。
幾分鐘後,車子停在了永利皇宮大酒店門前。高寒掏出一把千元麵值的港幣扔在司機旁邊專門裝車資的小盒子裡,大約有十幾二十張,感激地衝中年司機說:“師父,您這舉動在我們大陸就是活雷鋒了,電視啥的都得讓您出名。多謝了!彆嫌錢少,喝個茶吧,下次再碰上我還得再謝您!”
司機看見那堆港幣臉都笑開了花,連說:“不要緊啦!不要緊啦!謝謝您呀老板!”說完踩開車門,恭送高寒和芬子下車。
高寒拽著比自己還落湯雞的芬子進了酒店大堂,剛進電梯就生氣地問:“死啥呀?說說咋啦了?是不是孔老五又把錢都輸了?”
在出租車上高寒沒問芬子,是覺得家醜不能外揚,必定是兩個內地人麵對一個澳門司機。
芬子低頭不語,不敢去看高寒,臉上沒有一絲死而複生的喜悅,似乎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痛苦的人生。
看著芬子傷心的樣子,高寒又生氣又心疼,“問你話呢!你跟我犯啥倔!”
芬子無力地“嗯”了一聲,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高寒知道芬子此刻心裡非常痛苦,不忍心繼續追問。輕歎一聲,安慰道:“芬子,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啥事都得想開點,你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嗎?家裡那孩子可就沒媽啦!先洗澡,暖和暖和,我給你叫點吃的,啥事兒以後再說!”說話間倆人出了電梯,來到房間門口。
打開房門,高寒輕推了一下芬子的後背,把她推進屋。